新的一天又将过去。

韩平已经带着沃特以及他的手下离开地球，老刘留在现场扫尾，他则和表哥和季骁一同回家，方清清跟着他们一起回来，而那个叫苏睿的少年也默默的跟着他们一起回来。

方清清和苏睿就像不存在一般各自占据着客厅的一角异常的沉默，他们两个显然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章子尧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他转过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肖树谦和肖季骁。

按照原则，表哥和季骁都应该消除这段记忆的，但表哥身为了十分罕见的精神力者，而季骁竟然是地球人群中极其少数的万分之一免疫记忆消除器的人，他们两人都成为了外星办事处等级在案知情人员。

季骁的脸少有绷的很紧，一双眼睛也愤怒仿佛能喷出火焰来回扫视着他和肖树谦，但他却难得的沉住气，没有开口。率先开口的竟然是一贯沉稳的肖树谦，他靠在沙发上，端起精致瓷杯浅浅的喝了一口说：“子尧，把这些年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说一说吧。”

章子尧坐在沙发的另一边，讨好的朝树谦笑了笑说：“其实这些年的事情我大概已经给你说过了。”

季骁终于沉不住气，双眉紧锁：“那我呢？你们究竟一直在隐瞒什么，刚刚我们看到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章子尧抱歉的看向季骁说：“他们星外生物，也就是我们说的外星人。”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季骁并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大惊失色，或愤怒难当，季骁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转头望向站在客厅一角的方清清，轻轻的问道：“那清清你呢？”他并不傻，刚刚那样风采四射的方清清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没有等方清清回答，季骁又仿佛自嘲般轻笑对章子尧说：“那一天，你和肖树谦两个都没有回来，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你们，伯父伯母的电话也打不通。我担心的都快疯了，我刚好碰上了清清，清清说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你们，所以我跟着她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里的人带我们去找你。清清她也知道这一切，她也是你们口中的星外生物对不对？”

章子尧愧疚的望着季骁，那几天他太过担心，甚至连手机什么时候关机了也不知道。让季骁担忧了这么久，他眼中满含歉意的玩着季骁说：“对不起，季骁。”

季骁却摇摇头闷闷的说：“你们没事就好了。”

肖树谦微微叹了口气说：“是我让你们担心了。”

季骁直直的望向方清清，方清清柔美的双眼满是愧疚说：“季骁，对不起。”

季骁柔和的笑了笑说：“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可以理解的，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季骁——”方清清开口似乎想解释什么。

“索菲亚。”沉默占据着客厅一角的苏睿忽然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你跟我回去吧，我会帮你给莫尔族长求情的。”

还没有等方清清回答，肖骁张扬的眉目一瞬间仿佛就黯淡下来，他声音低沉沉的问方清清：“你要走了吗？”

“不会，我不会走。”方清清一番往常的柔弱，她扫视一眼房间的众人，眼中燃起某种坚持，她坚定的朝苏睿说道：“我是不会跟回去的！我的命运，我的未来应该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你所谓的命运和未来就是留在地球吗？”苏睿深深的望一眼方清清，淡淡的反驳着，“你是阿曼达人，不要忘记你的责任。”

“我愿意肩负起我所有的责任，如果有需要，我甚至不会吝惜自己的生命去履行我的责任。”方清清眼中闪着痛苦，脸上有着挣扎，她的情绪异常激动说：“但是这不包括我爱一个人的自由，你懂吗？”

爱一个人的自由？

这是什么意思？一旁默默听着的章子尧惊疑的望着方清清，他不由的望着肖树谦，肖树谦拉了拉他的手心，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方清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了情绪才继续说道：“苏睿，既然我逃到了地球，那么再没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况且我不容易才找到那个人。”

她知道苏睿一定不会赞同她的想法，但是她还是想说出来。

果然，苏睿沉默了一会儿说：“然后呢，你找到答案之后呢？就算你在地球上找到了你喜欢的人那有怎么样呢？”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你和我都清楚，你所谓的喜欢的人，在你遇到维拉注定的那个人之后都会变成可笑的笑话。”

方清清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很难看，当她还是坚持说道：“我的爱人应该只有我自己能决定，而不是由高高在上的维拉代替我决定。”

“你这是在质疑维拉吗？”苏睿说地很慢，就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的问道。但从他猛地加重几分的声音听出，他的内心并不是那么平静。

除此之外苏睿的语气并没有半点异常，好像他们讨论的并不是至高无上的维拉，而是家中小妹妹最喜欢的糖果是哪一种一般。

方清清并不奇怪，苏睿就是这样子的人，他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最值得高傲的儿子，最通情达理的哥哥，好得永远让人自惭形秽。

无论你说的是什么，哪怕与他自己的信仰截然不同，他都会静静的听下完。

方清清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说，声音颤抖却坚定：“是的，我是在质疑维拉。我们崇尚的自由。可是多么讽刺，我们连选择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的自由都没有！”

“维拉并没有限制你选择爱人的自由。”苏睿冷静的反驳道：“他告诉你最好的选择。他告诉你宇宙那个为了与你相爱而生的那一个人在哪里——这是他的祝福。”

“你也相信那些骗人的鬼话吗？”方清清冷笑，娇柔的脸上带上些许冷意说：“什么最适合的人选，怎么可能？明明在你成年之前都只是擦肩而过都不会多看几眼的陌生人，可是在成年那一夜之后，却全都变了！变成至死不渝的爱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这不是祝福，是施加在我们身上永生无法逃脱的诅——”

“索菲亚。”苏睿厉声制止说道：“注意你的用词！”

方清清也似乎到自己过激的言辞，她抿了抿嘴唇，却倔强的不肯说出任何解释的话语。

苏睿放柔和了语气说：“索菲亚，我们父母的相爱也是因为维拉，甚至更多的夫妻也是因为维拉的指引而在一起，他们都很幸福，都彼此深深的爱着对方。你并不是第一个质疑维拉的人，但是他们遇到那人并且相爱之后，都在内心深深感谢着维拉。”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来地球吗？这就是我来到地球的原因。”方清清望着苏睿，依旧坚定的说道：“我一定要在维拉给出指示之前，找到我真正爱着的人——在这个受到你们影响最小的地方。我不要也成为那些人中的一员！那些遇到所谓维拉指示那人之后，变得对维拉感激涕零的无以复加的那些人。”

“索菲亚，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带你走的。”苏睿没有退步坚定的说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季骁猛地站在方清清身前，以保护者的姿态，敌视的望着苏睿说：“但是我知道清清不想和你走。你不能强迫清清的意愿将她带走。”

季骁的语气已经带上几分不客气。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章子尧来回打量着暴风雨中心的几人，他轻轻咳了几声，他望向苏睿，发现苏睿正也望着他。苏睿朝他微微点头示意，章子尧觉得从他与苏睿的几次碰面来看，苏睿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他低头想了一下措辞，他试探的朝苏睿说道：“苏睿，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清清带走呢？我们是清清的朋友，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苏睿没有回答他，只是望着方清清说：“你什么都没有和他说？”方清清的脸色变得煞白。

苏睿轻轻一笑说：“他就是你找到的那个人，对不对？”

什么那个人？是在说他吗？怎么扯到他身上了，章子尧不明所以的打量着苏睿和方清清。

part26

苏睿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章子尧，开口说道：“阿曼达星人和格兰德星人世代通婚，两族源于一族——”

“不要再说下去！”方清清不顾惨白的脸色，厉声打断苏睿的话，她坚定的望着苏睿说：“要说也是要我亲自来说。”她转而望向章子尧，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阿曼达和格兰德源于同一族，就是传说中宇宙文明的起源蔓星人，蔓星人将体内相互排斥的基因一分为二，从此便有了阿曼达和格兰德。”

方清清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说：“格兰德人继承了蔓星人强悍的战斗基因，阿曼达则继承了蔓星人敏锐的思维基因。蔓星的传承就此一分为二，数百万年前过去后，阿曼达和格兰德已经成为完全不同的两族，两族的贵族们世代通婚，而我就是阿曼达星三大氏族之首克里斯氏族族长的女儿。”

“所以你要和一个格兰德人结婚？”章子尧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犹疑的望向苏睿，苏睿是方清清的未婚夫？方清清是不想接受这段政治婚姻吗？

方清清似乎看出章子尧在想什么，她摇了摇头说：“苏睿还不是我未婚夫，最起码现在还不是。”

章子尧同情的看着方清清说道：“清清你是来地球逃婚的吗？”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方清清苦笑道：“阿曼德和格兰德的结合被誉为宇宙中“爱的奇迹”，他们一生都会对彼此坚贞无比，他们不离不弃，深深的爱着彼此，直至死亡将他们分离。”

“这样不好吗？”章子尧迟疑的问道，找到此生最爱的人然后相扶走过一生，不是这世界最美好的事情吗？

“子尧，你知道吗！是无一例外，无一例外啊！”方清清情绪激动，她的声音不由的拔高了几分，眼角微微沁出泪水说：“这根本就不是爱，你知道吗？”

章子尧心中一凉，瞬间明白了什么，人有千万种，怎么可能所有相爱的阿曼达和格兰德都爱着彼此直到生命的终结。如果能让他们彼此相爱扶持直到终结的不是爱，那究竟会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控制着人心？

如果连爱一个人都不是出自本心，这样的爱要来又有何用呢？

章子尧感觉身体里一阵阵的发凉，清清也要在这样所谓的“爱”下度过一生吗？他担忧的看向方清清。

方清清并没有察觉到章子尧的眼神，她情绪激动，倔强的眼神却挡不住她成串坠落的晶莹泪珠，她的声音带着梗塞以及一点点难以察觉的恐惧：“阿曼达和格兰德的基因根本就不是完整的，血统越是纯粹的阿曼达和格兰德人越是会受到彼此最适合的另一半基因的吸引，哪怕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会不可抑制的被对对方深深吸引，相爱，然后生下最接近蔓星血统的后裔。”

这不是爱，是本能。

是深深铭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是从这一族从诞生起就拜托不了的诅咒。

连爱一个人，都无法自由。

“子尧，你知道吗？明明两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在维拉的决定下，彼此相遇，一见钟情，共度一生。他们竟然将此称之为维拉的馈赠！”方清清轻轻擦拭可眼角的泪水，眼中的软弱已经不见踪影，转而是异常的坚毅，她说道：“蔓星人创造我们之初，便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蔓星的血脉传承下去，被他们制造出来的超级智能维拉从始至终也就只有这一个目的，让血统纯粹的阿曼达星人和与之基因像配适的格兰德人通婚，再生下血统更接近蔓星人的后裔。我们只不过是维拉操纵下不得自由的玩偶。”

维拉是两族诞生之初就一直陪伴左右的超级智能，伴随两族经历无数考验的伙伴，也是他们精神上的依托，是类似于他们神一般的存在。

“你疯了吗？”苏睿厉声喝止说：“你怎么能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索菲亚，不要再任性了！”

“我没有任性！”方清清坚定的与他对视着说：“你忘记了我们小时候共同的诺言了吗？我们对小安的承诺，你都忘记了吗？”

说完，她毅然的朝着章子尧迈前一步说：“子尧，我来到地球就是为了在遇到那个所谓注定之人之前找到我真正爱的人，而我现在找到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子尧，你——”

“不可以。”肖树谦猛地站起来打断道。

但是已经晚了，章子尧已经明白方清清未说完的意思。

方清清这是喜欢他吗？

他早该明白的，章子尧懊恼的想到，从一开始清清就在一步一步的接近着他，只是他在过于迟钝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明白归明白，他根本只是把清清当妹妹，完全没有男女之情啊。

可是章子尧更加明白，这个时候若是他都不答应清清的话，那么清清连呆着地球的理由都没有了。

他走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肖树谦猛的抓紧了他的手腕，低声说：“不可以。”他声音如同冰洋上漂浮的坚冰，冰寒彻骨。

章子尧心中猛地一动，他抬头看向肖树谦，肖树谦漆黑的眼眸如同黑夜中的深海，看不到起伏，但章子尧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其中汹涌的暗潮。

那一刻，章子尧本已经坚定的心开始动摇起来。

明明只是暂时的答应一下，应付一下苏睿而已，根本算不上数。

可是那几个字，在肖树谦的目光下就是谁不出口。

四周安静的连时间分秒的流逝都听得格外清晰。

一分钟，两分钟。

方清清苦笑一声，颓然低下头说：“我知道了，我会离——”

“我爱她。”肖季骁突然出声说道，他坚定的走了出来，没有给方清清丝毫反对的机会，牵起了方清清的手，毅然的对苏睿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以后清清可能会离开我，爱上另一个人，但是我不怕。”

他望着方清清，真挚的说道：“清清，我喜欢你。虽然，我们认识的并不久，但是我知道，我真的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熟悉，就好像你就是我在生命中一直等待的那个人。”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错过你之后，我再也遇不上像清清这样让我心动的人。”肖季骁低头笑了笑，不同以往爽朗的，不拘小节的，傻气的，莽撞的，而是带着一些从未出现的难得无言的温柔，他声音有些迷茫，但那些迷茫很快就便散去，恢复到他一贯的明朗，他握紧方清清的手：“所以，我不要就让你这样的离开。我不愿意试都没有试过，就放弃你。”

“人类的爱情，不过是荷尔蒙的作用。”苏睿轻轻瞥了一样方清清和肖季骁紧握的手说：“如果格兰德和阿曼德的爱情只是本能，那么本能就一定是错的吗？被荷尔蒙操纵着的行为有何尝不是一种本能呢？爱的界限如何能被简单界定！”

“不。”方清清没有挣脱开肖季骁的手，她复杂的看了一眼肖季骁，然后朝苏睿说道：“我不明在其他人心中爱是如何被界定，但是我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她望着肖季骁说：“你怕吗？我无法给你保证，哪怕我爱上你，但也许有一天我就会突然离开，去另一个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