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附近有个托管孩子的地方,供应一顿有营养的午餐,还能提供干净的床铺给孩子休息的话,一个孩子一个月收费二十元,应该不算贵吧?
季覃打量着自己的租住房,觉得可以同时容纳七八个孩子一起休息。就算八个孩子吧,一个月就是一百六,刨去伙食费,应该能赚一百块吧,那就相当于一个大人的工资了,而这个活儿并不难,他只需要提供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之间的时间稍微看管一下孩子们,还有一顿午饭而已。
吴澄听完觉得季覃简直是异想天开,说:“你想得美!你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呢,还帮着人家带孩子?现在都是一个娃,金贵得不得了,人家家长能放心把孩子交给你吗?”
季覃狗腿地往他跟前凑,说:“所以,这个事情一定要小舅舅你帮忙啊。”
吴澄嗤笑一声,说:“你赶紧熄了那心思,到哪里挣不到一百块钱啊?说出去叫人家笑掉大牙,我吴澄居然沦落到给人家带孩子做保姆的地步!”
季覃一点也不气馁,不徐不疾地说:“切!刚才和你说了半天,你还夸我说得好,会思考来着,现在开始干实事了,你又怕人家笑话了!小舅舅,不要小看修鞋带孩子的小生意,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再说,这个生意不是带孩子,这个要归类到教育培训的行业里面。你刚才也说了,现在实行计划生育,家家户户都基本是一个孩子,家长都可舍得为孩子花钱了。一百块钱是少了点,可是,我们这个生意做起来了,还可以拓展一下业务嘛,比如说,还有一些家长图安逸或者工作忙,巴不得有个地方托管孩子,最好能叫孩子把晚饭和家庭作业的检查啊之类的问题都解决了才好,那我们就可以开展晚上的业务了,对吧,这又是一百块钱的纯利润。对了,还有双休日呢,双休日我们可以提供特长学习的培训班啊,说起来,我的毛笔字写得很好,以前在市里的比赛拿过特等奖的,你呢,你有什么特长?”
吴澄先是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季覃,觉得这小孩太能掰扯了,明明是一件没影的事,还给他说得头头是道的。
还有季覃打蛇随棍上,最后问的那句话,这要是别人,吴澄没准就是嘲讽的一句“我的鸡把特长,算不算?”可是,看着季覃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热忱期盼和信任,吴澄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就软乎乎地,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结果就变成一句:“我啊,不就会点功夫啊,你不是知道吗?”
季覃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说:“对对对,我差点忘记了,你的特长是武术!嗯,还是不错的,和我的毛笔字一样,属于传统项目。”
季覃嘀咕着说:“唉,要是我们俩个中谁会点乐器就好了,这个可吃香,最好招徕人了。”
吴澄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却还是不得不给他指出:这活儿一点也不现实,要知道,这可是在上海,就算我是成年人,可以揽活儿做,可是,上海是一个很排外的城市,孩子呢,又都是父母的宝贝,人家怎么会放心把孩子交到一个外来暂住的人手里呢?
季覃点着头,说:“我也考虑到这一点了,所以,明天下午收市之后,我们去一趟居委会吧?”
吴澄惊讶地说:“去居委会干嘛呢?”
季覃说:“请求帮助啊。我和你,在一般的上海人看来是没有信用度的,就算他们再有迫切的需求,可会害怕把孩子放在我们这里万一有什么闪失,所以,光是靠我们自己去揽生意不行,必须要有说得起话,有权威性的地方给咱们证明。”
吴澄简直要发出惨叫:“啊?!!!不要啊!!!最怕和老娘儿们打交道了!!!还是居委会的婆婆级的!!!”
到最后,吴澄还是没能拗得过季覃,第二天把其他事情弄完之后,两人回到屋里后排演了一下苦情戏码,觉得差不多了,季覃就强拖着不情不愿的吴澄往居委会去了。
尽管吴澄心里很抵触,可是,到了地方他还是端正了态度,和季覃两个一唱一和地在居委会大妈们的面前说了来龙去脉,阐述了实际困难等等,听得大妈们一个个点头如捣蒜,不住地发出同情和赞叹的声音。
吴澄说完了之后,一个面相看上去五十多岁,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大妈开口了,“我们居委会是为这一方居民提供服务,便民利民的,本来你们这样的外来户的事情我们是不管的,但是,为人民服务不能有地域偏见,所以呢,你们的这个经济问题,我们能帮着解决就帮着解决一下,这样吧,我们设法给你们提供两份临时工作,工资可能比较低,但是,万事开头难,慢慢地做上路了,以后就会好的。”
卖了一通嘴皮子,吴澄也放开了,心想反正都豁出去丢了脸了,也不在乎再多丢一点,便笑着说:“大妈,我和我外甥先谢谢您了,不过,我知道,您们的工作也难开展,本来工作机会不多,待业青年还不少,这一下子就空出两个工作给我们,怕是有居民要闹,再说,我们也干不了三两个月,到时候还叫您们难办,就不好意思了。我和我外甥还是想自力更生,同时,也解决一下这附近居民的问题,我们的想法是……”
吴澄把打算办小学的午及晚间托管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叫一个声情并茂,这叫一个舌灿莲花啊,听得居委会大妈们由开始的不以为然到后来的深以为然,到最后甚至有人鼓掌说:“这个是好事啊,既解决了待岗就业的问题,又解决了家长的顾虑,一举两得。”
一旦有人表态,马上跟着就有人说:“就我家侄孙就在那所小学读书呢,这个午餐和午休确实是个问题,要是你们真能这么办,倒是家长的福音。”有了居委会的支持,吴澄和季覃的午间托管业务一下子就从空想变成了实际。有了大妈们的热心帮忙询问和推荐,到了晚间就已经有了十多位闻讯而来的家长打电话表明了愿意将孩子弄来托管的意向。
第14章
来了一个多星期了,天天到证券交易所看着厅里的大盘上的数字变来变去,听着人家嘴里跟春天的小树苗一般见天涨的股票,季覃和吴澄是看得见,听得到,就是买不着,急得季覃嘴里舌上长了两三个溃疡,吃东西都痛,说话也跟个大舌头似地。
这几天都有学生来托管,把季覃和吴澄给忙得。别的都还好说,主要是做饭有些麻烦,因为是公用厨房,季覃自己又没灶台,只能蹭房东家的灶用,可是,中午房东家也要做饭,季覃因为要做一群小学生的饭菜就难免耽搁得时间长,一天两天还没事,时间长了,不光是房东脸上不好看,季覃也不自在,最后,还是吴澄想了个办法,除了电饭煲之外还置了一个大电炉子给季覃用,只是电炉子搁不稳尖底的菜锅,每次都要吴澄帮他压着,季覃才好抡炒菜勺,把吴澄给烦得。
今天,大清早一起来,季覃就忙活开了,先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猪肉和韭菜回来,先把韭菜切成碎,加盐、鸡蛋液和菜油混入猪肉馅里拌匀,放在一边,随后又拿面粉兑上水,开始揉面。
吴澄听到楼下窸窸窣窣的响声也起来了,一下楼就看见小孩儿瘦筋筋的两条细胳膊扎着一大团面团正在使劲地揉捏着,一脑门子亮晶晶的汗珠儿,便叹口气把他往旁边赶,说:“大清早地,又折腾什么!唉,我来我来,看你那一点子力气我都着急。”
季覃不让,说:“你先去洗脸刷牙,把手洗干净再来!这是要进嘴巴的东西,可不敢不给人家整干净了!”
吴澄拿着口缸牙刷,肩膀上搭着毛巾出去,五分钟后在公用水池那边把自己倒腾干净了,就三两步跨回家,像搬一张椅子似地直接把小孩儿搬开,说:“滚滚滚!一边儿玩去吧。”
季覃洗了手回来,站在吴澄的身后,嘿嘿地笑着说:“小舅舅,你不是说你不管这事吗?”
不甚明亮的晨光透过窗玻璃照在吴澄年轻的身体上,肌理分明,结实匀称,揉着面疙瘩的手臂上鼓起一团腱子肉,看起来十分强健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季覃悄悄地将自己的胳膊伸出来,和他的影子比了比,哎,每天吃着一样的饭菜,他就那么结实,季覃怎么就这么瘦不拉几的?
吴澄一边揉面,一边没好气地说:“那还不是一时的气话?我不管,难道干看着你一个人忙活?”
季覃很识相地拍马屁,说:“小舅舅,你可真好。还有,到底是你力气大,几下子就揉好了,反正你都动上手了,索性帮我擀皮子吧?”
吴澄不太会,季覃就演示给他看,说:“就这样,先搓圆了用刀切成小块,压扁了就用这擀面杖擀开,主要往边上擀,这样中间厚边上薄,我才好包。”
吴澄开始擀出来的几张面皮简直是惨不忍睹,季覃都叫他弄回去返工,后面渐渐地熟能生巧,越擀越好,也越擀越快,叫季覃包饺子的速度都比不上他擀皮儿的速度了。
吴澄一边擀面皮儿,一边看季覃包饺子,只见季覃白皙灵巧的手指在面皮中间捻压合拢,没一会儿一个白白胖胖的水饺就捏出来了。吴澄好奇之下也想学着包一个,却不料包饺子比擀面皮难多了,一坨馅包进去,不是这里漏了就是那里流出来了,搞得吴澄最后没了兴致,还是干回老本行——擀面儿去了。
吴澄把皮儿都擀完了,洗干净了手回来,一边抽烟一边看季覃包饺子,又抬眼看表,说:“不急不急,才八点半呢,我们九点出门,你慢慢包。”
季覃数了数皮儿,说:“也就是三十多张皮儿,没问题,要不了半小时,十分钟就齐活了。”
吴澄说:“你怎么好好地想起包饺子给那帮小不点儿吃呢,多麻烦啊,又要擀皮儿又要包馅儿,要不是我在旁边搭把手,你今儿就看着这一大盆面哭吧你!”
季覃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唇角微微翘着,笑容清浅,语气轻快地说:“得了吧又挤兑我。就算慢点,我准能搞定,大不了晚点去交易所呗,反正也买不着股票,赶早去也是白去,不如把这些事弄弄好!我还不是看你每次替我扶锅,弄得一头烟气地,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想包饺子,这样,中午你就不用帮我扶锅了,可以一边儿歇着去。”
吴澄“哈”地一声笑,说:“哟,这还是体谅我呢,那谢谢你了,乖外甥。”
季覃包好了饺子,一一放在一个大筲箕里,摆放整齐。
吴澄说:“你小子还挺能折腾的,那帮小崽子都说呢,说你做的饭菜比他们自己家的好吃,都恨不能晚饭也在这儿吃。哎,我说,你这一手跟谁学的啊?”
季覃这几天变着花样给托管的小孩儿们做饭,但是因为煮饭的条件不好,时间上也比较紧张,毕竟从证券交易所回来都快十二点了,必须要快点打发小学生们吃午饭才行,所以,季覃一般都是提前炖好一大锅海带或是萝卜的骨头汤,再脍上一大盆咖喱牛肉或是番茄圆子之类的大锅烧菜,都挂着浓稠油亮的汁儿,特别下饭,又有汤有肉地很有营养,孩子们都很爱吃,就连吴澄也赞了几次。
季覃当然不可能跟他说这是因为前世里在刘宅的时候经常帮着佣人下厨才练出来的,刘家那帮子王八蛋爱吃,嘴还刁,季覃很受了一些气,却也练出一手好厨艺。
季覃调皮地说:“久病还能医呢,我天天照顾我妈给我妈做饭还能不练出点手艺来?倒是你,也是早早地就出了家门,怎么还不会做饭呢?你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吴澄说:“有啥吃啥呗,我不挑食。得了,赶紧走吧,不然赶不上开盘。”
结果,今天却遇上了好事。
原来,上交所为了遏制投机推行了一项新政策,也就是所谓的千分之三的流量约束控制。新政策规定只有当日某流通股换手率达到千分之三以上的时候,才允许该股票当日收盘股价有百分之一的涨幅。因为这一举措硬性拖住了脱缰野马一般的股价,不许暴涨,故而作为“政策市”的沪市应声而跌,并出现了小量的抛售现象。
季覃知道这个临时政策根本没执行多久就被废止了,而废止的时候被勉强遏制住股价的股票几乎是一飞冲天,所以说,打压有多厉害,反弹就有多高,机会不容错过,便不顾大盘一片绿和周围人的唱衰之声,往委托单上刷刷地填字。
吴澄凑过来一看,见季覃填的委托单上写着“豫园商城单价1781元买入15股”,便忙拖住季覃的胳膊,低声说:“你疯了?人家都忙着卖呢,你倒好,全押上了?”
季覃小声说:“我们等了十多天,不就是等着买这个吗?机不可失啊。”
吴澄皱着眉峰,说:“我就怕你跳坑里去了,人家都抛呢,你来当接盘侠。唉,这万一掉的不是金子,而是刀子,你说你辛辛苦苦带孩子挣钱,要是都丢这里了,多亏得慌啊?要不,别全买,买个五股先试试深浅?”
季覃固执地摇头,说:“小舅舅,你别拦我,我心里有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澄就只好由着他买了。
这一回托新政策的福,终于成交了。
买到股票之后,季覃卸下了胸口的一块大石头,心情一好,人也活泼了起来,跟吴澄说这说那的,又问吴澄怎么不买,机会这么难得。
吴澄见季覃犟驴似地,压根儿不听他的劝告,心里有些不爽,便嗤笑一声,说:“还是那句话,怕你亏完了没钱回家,我得留着点钱当路费。”
季覃冲着他撅撅嘴,说:“你就是不相信我!哼,等我赚了钱,到时候看你眼红!”
吴澄取笑他说:“都成大舌头了,就少说点话吧,嘟嘟嚷嚷地,听都听不清,没见我这竖着耳朵听得费劲吗?挺大一孩子了,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人呢?”两人说说笑笑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点上电炉子,开始煮开水,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吴澄便去学校把托管的小学生们都接了来,正好季覃这边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煮好了一盆,端上桌来。
第15章
实践证明,中国股市“政策市”的别称绝非空穴来风,这新政策一出,股民都闹腾得不行,说是要一天的换手率达到千分之三才能有百分之一的涨幅,跌幅可是没限制,感情是只许跌不许涨呢?这不是坑投资者的钱吗?于是,别说其他的股票了,就连一直涨势喜人、价格坚挺、素有皇家股票之称的“豫园商城”都开始跌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居然跌了百分之五下来,等于是季覃才投入股市的三万元一下子就亏损了一千五百块。
要说季覃心里不懊恼是不可能的,他虽然知道这股票的价格最终能站上九千多元的高点,可是,一入场就亏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妙。
两人在证券交易所一直看到十一点半收市,所有的股票都呈现出反弹无力的疲软走势,吴澄看了一眼怅然若失的季覃,说:“走吧,回去还要忙活呢。”
季覃闷闷地答应了一声,跟在吴澄身后走出了交易所的大门。
吴澄一直不是很看好股票,总觉得是唬人的玩意儿,现在见股价果然如同他早前所预料的那般跌了下来,在感叹自己眼光独具的同时又开始为季覃心疼,还有些怪他小孩子家不听话,但是,嘴上却还是设法安慰着季覃,在公共汽车上将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又兼无精打采的季覃护在怀里,低声地说:“没事的,覃覃,钱嘛,纸嘛,亏了些就亏了些呗,就当做失财免灾吧,等你妈医好了回c城我帮你想办法。”
季覃勉强笑了一下,说:“炒股票涨涨跌跌正常的,你别为我担心了。”
季覃心想这股票反正是要做中长线的,都还没有变现呢,也就谈不上亏损,倒是自己就想开了。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季覃索性第二天都不去证券交易所了,呆在家里悠悠闲闲地给小学生们做饭讲故事,闲下来看看书看看证券报,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架势,叫吴澄都吃惊于自家外甥这一份不同寻常的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