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那你嘞？”

展翼戴上太阳镜，没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开车走。

白羽摸了摸下巴，通常来说，子女遗传父母都是一半一半的，如果说黑劫有可能像人类多一点，当然也可能像血族多一点。历史上对于黑劫的记载，所有关于黑劫的资料都可以说是不完整的，因为黑劫的数量实在太少！如果历史上出过十个黑劫，那么前边九个像人类一方，也不代表第十个不会接近吸血鬼一方，莫不是展翼比较特别，拥有血族的抵抗能力？

正想着，就听到两只大狗吠了起来。

白羽抬起头，就见狗正对着前方一座古老的大桥在吠叫，

这种桥白羽只在书上看到过，是中世纪欧洲的石头桥，桥上有一尖顶拱门，四周围都是高耸的铁栏杆和锁链，看起来十分古朴。桥上堆积了厚厚的灰尘，整个桥身在灰色的背景下，也是灰蒙蒙一片，甚至带有一些莫名的蓝色……看起来倒是说不出的古朴。

而最诡异的是，此时在桥上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穿白衣服的少女，打着伞，站在桥的正中央，白色的连衣裙被风吹得微微起伏。她的面容清秀，妆面俏丽，像个洋娃娃。手中一把黑色的老式阳伞，黑色的蕾丝花边上沾了灰尘。黑色的长发一直长到膝盖的位置，随风轻轻飘起，又落下……

白羽闻不到任何人类的气息，大概是因为这一带的空气中混合着一种怪异铁锈味的原因，应该是污染造成的吧。

白羽摸了摸鼻子想继续问展翼这个人是谁，转过头，却见展翼抽出枪，对着那个人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呯”一声枪响后，就见那个小姑娘就跟被打散了的玻璃一样，碎了。

是真的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喔，这个又是什么状况？”白羽伸长了脖子看。

“玩具。”展翼将车子停到了桥下，下车准备步行上桥。

“玩具？”白羽觉得新鲜，见展翼已经上桥，就问停好车子的凯，“拿来怎么玩？”

“那种人偶是可以塑形的。”凯道，“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重塑成各种形状的人或者动物，逼真程度高达百分之百。不过后来被用作犯罪用途，乱过一阵子，所以现在所有仿真玩具都已经禁止生产，这款应该是很久以前被遗弃在这里的。”

“可是看起来很新。”白羽觉得碎了挺可惜的。

“这种娃娃和智能狗差不多，拥有一定的思想，充电后使用期限也长。如果当时被遗弃的时候是设定成闲逛程序，那么很有可能已经在这一片区域闲逛几十年了。”凯也拿出了枪，“这一片废区在大概二十年前废弃的。”

“废弃的原因呢？”白羽追问了一声。

“大爆炸。”

“为什么会爆炸？”

凯也有些没耐性了，本来他的脾气也就比展翼好了那么一点而已，但是白羽像一张白纸一样什么都不懂，要一件件解释太麻烦了。

就在这时，就听到两只大狗狂吠了起来，往前追击。

展翼已经追过桥去了，凯赶紧追上。

白羽却是不着急，他轻轻松松上了桥边的铁栏杆，踩着尖尖的铁柱子顶端，手指头划着铁链哗啦哗啦地响着，边往前走。他看到展翼追着几个仓皇而逃的人到了一座巨大教堂的后边。随后是枪声响起……在铁锈味道弥漫的空气中，又有一股甜腻的血腥味传来，刺激着白羽的嗅觉。这种血腥味和人类的不同，应该是赤魉的。

白羽仰起脸，跳下了大桥，在灰色的“雪”中走了两步，模仿着前几天在电视里学来的探戈舞步。他仰起脸看灰色的天空，忽然开始怀念大雨。他来这里之后，大雪和大晴天都碰到过了，唯独没有碰到过倾盆大雨……一种他最爱的天气。

正在怀念一千年前的某场淋漓尽致的大雨，白羽忽然站住了，仰起脸，看教堂的上方。

那座教堂离他还很远，彩玻璃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只有或厚或薄的灰尘。

在三楼众多雕像簇拥的一扇窗户后边，白羽看到了一个人。

白羽微微歪过头看，那人也微微歪过头看他。

两下对视，白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桥另一端散落的玻璃渣。再回头，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白羽摸了摸下巴，那是一个和刚才刚玻璃人偶一样的女人，黑发，白衣服，没有打伞……也是个人偶么？

胡思乱想着走到了教堂附近，白羽闻到浓烈的怪血味，捏住鼻子，晃悠到后边。

就见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凯正在检查尸体，展翼靠在一个灰色的石雕喷泉前边，做着记录。

凯和方旭核实了死亡赤魉的身份之后，将三具已经有些变形的赤魉尸体放在了大狗的背上，让它们回收尸体。

“翼翼。”凯又去戳了戳展翼。

展翼做好记录收起磁卡，抬头看他，等他说话。

白羽指了指楼上，“那边好像还有个人偶。”

展翼微微一愣，“什么？”

“你刚才打碎的那种人偶啊。”白羽指着教堂的三楼，“她在三楼。”

凯也走了过来，“还有？”

“嗯。”白羽跟展翼打商量，“这个别打死，让我带回去玩怎么样？”

“所有仿真人偶都要销毁的。”凯摇头示意不行，“我去销毁……”

就在凯要上楼销毁那娃娃时，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鸣钟声。

展翼皱眉仰起脸，就见教堂顶部硕大的钟竟然晃动了起来，敲钟的声音响得厉害，血族拥有超出常人的听力，于是嗡嗡的耳鸣震得凯和展翼都有些头晕。

白羽倒是没事，仰着脸，继续瞧着天空。

展翼觉得吵，反正赤魉也回收了，管他人偶不人偶，走了。

但他和凯走出两步，发现白羽没跟来，而是仰着脸继续在那里看天，淡紫色的眼眸里带着那么几分好奇，又似乎有些兴奋。

展翼回手拽了他一把，“还不走。”

白羽却是伸出手，接住掉下来的“灰尘”，开口说，“翼翼，看呀，雪花是红色的。”

展翼和凯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他的手，只见白羽的手心里，接了一把“雪”也就是灰尘。正如他所说的，这些灰尘竟是血红色的……

再低头，就见满地的灰土上边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红色的灰末，显得异常的刺眼。

“是人血。”凯接住还在往下掉的血灰闻了闻，告诉展翼，“不过已经干涸很久了。”

展翼仰起脸，看着还在晃动的大钟，看来，是房顶上的灰尘很久之前被人血染红了，然后钟一晃动，就纷纷落了下来。

无论是怎么形成的，都诡异了些，而且流那么多血，人绝对死了——命案现场么？

随着钟声缓缓停下，展翼他们也走到了教堂的正门前。

“门开着哦。”白羽提醒，指了指前方虚掩着一条门缝的教堂大门。

“刚才是关着的。”展翼低声道，说得很肯定。

“看来有人想我们进去。”凯抽出枪，快步上了台阶，展翼也走了上去，抬手和凯一人一边，缓缓地推开了教堂高耸的木门……立刻，里边一股霉变的怪味扑面而来。

白羽就看到硕大的空间，最远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出现在锥形的彩色碎片玻璃窗前边，如果没有这灰蒙蒙的天、阳光投射进来，可以想象会是多么的壮美。

三人走进了教堂，四周张望，废弃的教堂，地上还有当时人们仓皇而逃落下的一些物件。

“嘭”一声。

众人回头，只见教堂的大门忽然关上了，仿真蜡烛自动地在黑暗中亮起。

展翼下意识地仰起脸，看到头顶的壁画以及挂在半当中的巨大烛台吊灯。只是在这原本完美的穹顶上，有一些比较刺目的东西——两具人类的尸体！

尸体已经干瘪，倒挂着……微微地左右旋转，似乎是因为刚才大门关闭导致的震动传递了过来。尸体显然死了很多很多年，干枯萎缩，但那一身纯白的衣服还是能让人认出来。

“是主教和神父的服装。”凯看了一眼，告诉展翼，“看尸体结构应该是人类没错。”

展翼点着头，目光却是移向了另外一边，那里是阴暗的楼梯，黑洞洞的，通往二楼，他沉默了良久，低声跟凯说，“脚步声。”

凯皱眉，却注意到一直站在身后的白羽忽然慢悠悠地走到了那巨大的十字架前，仰起脸，伸展开双手。

白羽的举动，让凯有些莫名，就盯着他看了起来。

白羽忽然张开嘴，发出了一些声音……可以称之为凯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凯看过的古籍里，的确有记载——白血族拥有天使的嗓音，可以唱出直接通往天空的虚幻歌声，迷惑人心的奇妙乐曲。之前他听白羽说话低沉，他也没太在意。只是此时，白羽足以匹敌掉世上最强高音的空灵声音回响在教堂密闭的空间里，震慑人心的神圣之感顿时升起。

大概是因为血统或者因为本能，凯产生了强烈的被压迫感，还有隐隐的恐惧和尊崇感。他下意识地看展翼，展翼淡蓝色的双眸看着白羽雪白的背影，这曲子他不是第一次听到……

之前白羽在家看电视，正好播出唱诗班的小朋友在教堂里唱歌。当时白羽就开始跟着唱，随后整座楼的玻璃都碎了……展翼为此赔了好多钱，不过第一次听到那嗓音的震撼，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展翼以前一直不喜欢艺术，特别是音乐，他总觉得很嘈杂，但白羽的歌声让人有一种洗净一切的纯净之感，那飘渺的声音能让人忘掉所有的烦恼。展翼之前就问过白羽，这种歌声是白血族特有的么？

白羽的回答，“是的。”

“天分么？”展翼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白羽的回答却出人意料。他说，“这种歌声叫送葬音，无论哪个种族，死去的时候都会听到这歌声，让他临死前能忘记所有痛苦，安详地离去。这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也是给世间不平等众生，最后的一样平等。”

伴随着神秘的歌声，教堂的管风琴突然响了起来，像是在伴奏一样。然而管风琴的声音打乱了这声音原本就拥有的纯净与完美，显得有些多余。

白羽闭上嘴，四外看。

此时，展翼正在看二楼。漆黑的楼梯口，传来了一个笑声，清脆、银铃一样，少女的笑声，带着几分顽皮。

“谁在那里？”凯问了一声。

笑声停了下来，一个好听的女声传过来，“一起玩吧？”

展翼双眉微皱，猛地拽着凯避开一步，“呯”一声，枪声传来……凯身后的木头桌椅被打了个粉碎。

凯皱眉——这是什么种族？一点声音和气味都没有，无从防备。

“哈哈哈……”笑声又想起，变得癫狂了一些，“来呀，来一起玩！”

展翼和凯站在楼梯下边的隐蔽处，顺便将还发呆的白羽拽了过来。

“是什么东西？”展翼问白羽。

白羽摸了摸鼻子，笑眯眯回答说，“人偶。”

11、【宠物】

展翼和凯听了白羽的话，都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仿真人偶，为什么会杀人？人偶都是由人类来设定模式的，应该是完全服从才对。

“叮当……”

正在疑惑，楼上传来了类似闹钟的声音，之后是一个好听的女生，“亲爱的，起床哦。”

“亲爱的，起床哦。”

……

“亲爱的，起床哦。”

每隔大概十五秒钟就会重复一遍，相同的语调，类似于某种录音重复播放。

展翼习惯性地将手指放在嘴边，这是他想事情时候下意识的动作，也是白羽观察他道现在，觉得他最可爱的一个地方。

凯闪身到了楼梯的另一边，对展翼一偏头，示意——上去看看？

展翼点头，直接翻上了楼。

白羽楼下，双手插着兜晃悠到了教堂中间，似乎完全无心管二楼的是人还是人偶。

展翼他们上了半截楼梯，忽然就听到一阵笑声传来，而那个呼唤起床的声音低了下去。

白羽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上桌面，开口用极好听的声音轻轻地接了一句，“baby，wake up。”

随着他话音落下，在二楼西北面的漆黑走廊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蕾丝裙子，细看更类似于睡衣，黑色的长发又顺又齐整，十分可爱的一个女生。她趴在栏杆上看着白羽，双眼是晶莹剔透的墨色，精致，如同水晶眼球一样的光泽，显得很不真实。

凯皱眉，真的是仿真人偶，可他记忆中仿真人偶做得再好都有一种木讷的感觉，这个怎么这么自然？

展翼也盯着看了起来，这个人偶可能就是白羽刚才说看到的那个……的确和桥上被击碎那个很像，但又似乎有所不同。

这时，那人偶却突然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了下来，落到楼下。长长的白色裙子在空中翩翩翻飞，落到地上后，双手轻轻提着裙摆，露出两只光溜溜的脚丫来，笑嘻嘻看着白羽。

白羽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单手托着下巴看她。

那人偶双手放下裙摆，背到身后，内八的站姿显得越发乖巧，看着白羽，“一起玩么？”

白羽琢磨了一下，摇摇头，“我更喜欢刚才桥上那个。”

人偶的脸色忽然落下了几分，“我哪里比不上她？”

白羽想了想，“嗯，作为人来说你不足了点，作为人偶来说你也过了点。”

展翼听着白羽似乎话里有话，这人莫非不是人偶也不是人？那是什么东西……为何没有人的气息？

“你们好坏哦。”人偶说话的样子显得很娇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很可爱的长相也很可爱的语调，就是听着别扭。

“我给你们看些东西好不好？”人偶献宝一样，将手背到身后，突然抽出了一把长筒猎枪。

凯下意识地将展翼拉向一旁，可那人偶的枪口却是调转对向了白羽，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白羽打了个哈欠，也没动弹，子弹擦着他的白色发梢飞了过去，在他后方的墙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人偶没料到打偏，准备开第二枪时，展翼侧身举枪对着她连开了三枪。

“啪嗒”一声，人偶手中的长筒猎枪落到了地上，她中了三枪，却没有想之前那个人偶一样粉身碎骨，反而从伤口流出了血来。

展翼一皱眉，看白羽，“她不是人偶？”

白羽忍着笑指展翼，“你好老实，我说什么都信……”

话没说完，那人偶从背后抽出手枪来，可还没来得及开枪，展翼一枪将她手中的手枪打落。

白羽赶紧拍手，“好帅好帅，开枪的姿势好好看！“

展翼也没空搭理他，因为那人偶已经一跃上了二楼，钻入黑暗之中。

她受了伤，血低落到地上，凯皱起眉头，看展翼，“是人造血。”

会流血表示根本不是人偶，那么剩下的就是人或者血族。可无论是人还是血族，体内流的都不可能是人造血！

这时，一排子弹从二楼猛射了下来，接连的枪响在教堂里回荡，展翼踩着栏杆翻上了二楼，闪到一根立柱后边。此时楼上漆黑一片，展翼视力出众，看到二楼没有一搂那么凌乱，像是一个卧室，地上散落着书籍，墙角有一个正在不断播放同一段视频的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