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罕看着这个好端端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专家再次嗤之以鼻。

「大哥，不欢迎我一起进去吗？」M温文儒雅的微笑。

「怎麽会，不过被你叫大哥我可承受不起。」李伯罕平静的说道，一面在心里百般思量Morse和自家弟弟的关系，他俩为何会一起出现？

门口毕竟不是谈话的地方，三人很快的转移到李伯罕的私人办公室，秘书听从李伯罕的吩咐，端进来两杯水及两个饭团。

「约书，肚子饿了吧，吃点东西。」李伯罕二话不说先把食物推到弟弟前面，李约书看着那盘看起来又硬且米色泛黄的饭团，忍不住不满的问：「哥，你在这里的地位应该不低，他们就配给这种食物给你！？」

「不是，我有很多贡献点换食物，只是没换，大家过得都不容易，有东西吃就好了，不用那麽讲究。」李伯罕直接塞了一个饭团到李约书手里。「你在外这一年怎麽样，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回来就好，哥哥能养你的。」

M不客气的笑出声。「你们都快养不活自己了，还养李约书。」

「Morse，听口气你在外颇逍遥自在，有什麽门路可否给政府一点建议。」李伯罕雷达似的目光从M的头扫到脚来回两三次，此人虽身形消瘦，但眼神脸色没有一点饥饿已久的模样，看来不是巴着约书来要挟他想进入神舟…

李伯罕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想到血盟团，还有血盟团在末世前深不见底的实力，在政府机关控管所有粮食的时候，其他帮派都乱成一团，只能以劫掠来维持生存，它们却像潜入海底的鲨鱼，悄然无声。

「大哥真爱说笑，恐怕我给政府门路，政府就不给我活路了。还有，亲爱的，别吃这玩意，吃多了掉头发。」M不容分说的抢过李约书的饭团，丢回盘子里。「一看就知道是我付给黄天爵的辐射米，还是陈年的了，你们子不介意吃也别拿来荼毒我的人。」

这麽一说李约书想起来了，末世风雪前他跟M去血盟团的地下黑市，那时有人回报说政府的人透过特警局局长黄天爵索取六成利益，不给就要查抄，M当时同意了，并指示属下以北边收购来的大米支付，那米居然吃到了今天！？

「你说那批辐射米是你给的！？」李伯罕真的震惊了！末世来的非常突然，每一件事情都在发生，每一个状况都在恶化，然後突然有一天，大家惊醒了，意识到『这是世界末日！』，若以事後论来为世界末日定出一个开头，大概百分之百的人都会同意是那一天--西元2025年11月20日。

一个国家的动乱，然後核爆，就这麽简单，天空飘下似雪的粉尘，远一点的国家甚至不认为自己会受到什麽影响，只当是一件国际新闻，人们依旧忙碌，部分区域的人开始感觉食物取得艰难，当时政府为了食品安全还下令销毁所有受到辐射污染的粮食！

然後开始降雪了，小小的六角形结晶体以一种细润无声的姿态悄悄覆盖神州大地及世界各个角落，大家在慌乱中迎接许久不见的雪花，然後在预期它应该结束时，它强硬的留了下来，一切都乱了。

粮食存量不够了，养活不了全国人民，任何一个国家都拒绝出口粮食，各国政府焦头烂额的决定应变计划，也决定…舍弃一部分的人民。

在这段过程，作为国家领导人，何总理的适任性一度被质疑，质疑他毫无作为，导致政府未就如此严重的情况预先准备，未料总理迅雷不及掩耳的抬出神舟计划，还有额外五百万吨的备援大米，不仅立马稳住政权，消弭了所有质疑的声音，也趁着拣选神舟居民的机会一并肃清了反对势力。

虽然事後发现这些稻米中含有微量的辐射污染，但这毫不影响总理建立的权威，反而更稳固了他作为国家领导人的地位，毕竟他在所有人都还没看到危机，愚蠢地销毁宝贵粮食的时候，悄悄地命人保留了一部分，如此英明的远见正是带领众人渡过末日的最佳保证。

李家虽与现任领导人交好，但不是嫡亲派系，李伯罕对大米来源的说法并不尽信，但也无意深究，毕竟总理拿出粮食对所有人都是好事，但他真的没想到几百万吨的稻米竟然来自M！开阳市有史以来最狡诈邪恶的犯罪者！

81.

如果米是Morse贿赂给政府高层的，李伯罕推测Morse必储备有更多的粮食，再加上他与弟弟在神舟外待了一年多，看起来衣食无虞，可见Morse的组织并未覆灭，反而在政府之外建立了自己的基地。

「M，你到底藏了几张底牌。」李伯罕语气里感叹意味大於质询。「在末世前你又筹备了多久。」

「大哥，我可不像瞒憨的政府，视年年发生的警讯而无物，中国政府的应变能力算不错了，但也只是事後补破网而已，把性命寄托在这种随时可能沉没的船上，未免太过愚蠢。」M微笑地说着刻薄无比的话，态度却极为恳切，他这麽斯文有礼，任谁都想不到他手上沾染了无数人命。

「用不着你讽刺政府。」李伯罕板着脸。「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M耸耸肩，一脸『我可不在那破鸟巢里』的淡然。

「哥，你跟我们走吧。」李约书殷切焦急的握住兄长的手。

「不行。」李伯罕严肃的摇头。「约书，不行。」

「亲爱的，你这样的要求法注定会失败的。」M走到李约书身边坐下，搭着他的肩，似笑非笑的说道。

「大哥怎麽能跟我们走呢，他有这麽多理由必须留在这里，父亲是政府的五星上将，肩负扞卫国家基地的重责大任，外公周家是政府的栋梁之才，周老堪称总理之下的第二把交椅，整个血缘亲情都系在政府这艘方舟上了，他怎麽走的开？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政治权谋什麽的是玩得开，但到底还有一些照顾黎民百姓的父母官心态，叫他放着基地上上下下老老小小几百万人不顾，跟我们去独善其身，啧啧，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李约书拉开搭在肩上的铁臂，不满的说：「那你说该怎麽办？」

「别担心，我们就在这里待一阵子，等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没了神舟基地，没了死老百姓，大哥自然会跟我们走了。」M笑得云淡风轻，口里说的却是极为残忍严酷的话。

「M！你少欺人太甚！要不是看在我弟的份上，我立马把你抓起来！岂能容你在这里张狂！」李伯罕拍桌大喝，可惜M一点也没有半分畏惧的样子。

「大哥，你心知肚明我说得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事，再说这神舟基地可真还有几百万人？瞧瞧那郊区的空房，路上的行人数量，随便估算一下，有七八十万人就算多了，你这样的地位居然沦落到吃陈米，代表什麽？代表中央政府手底下集全国精英的科学家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都没研究出怎麽种出新鲜的粮食！」M嗤笑一声。

「还有，这里怎麽这麽冷，虽然雪停了，但温度还是有点低，政府高官穷酸到连暖气都开不起？欧，我想起来，大概是电力不太够了，真难为政府，用那麽一点铀撑过了漫长的冬季，现在雪停了，该派人出去运铀矿回来了，可是开采设备还能用吗？道路能通行吗？提炼厂还能运转吗？啧啧，总理不好当啊。」

M句句见血，李伯罕无可反驳，昨日高层开会正是在议论这件事，要维持电力供应必须派出大量的人力及车辆，这些人要离开基地，粮食补给就是首要的大问题，大家都认为外头找不到吃的，出远门没带足够的食物将必死无疑，因此军方强硬要求保障人员口粮，科学院代表也乐得附和表示在首要问题未解决下不宜贸然行动，可政府存粮有限，分派多少是个大学问，几个单位就在那里争论不休、僵持不下。

「看来Morse先生即使在外奔波仍对政府内部的情况相当了解。」李伯罕盯着M。「如此人才不为政府效力实在可惜。」

「您过奖了，中国政府人才济济，哪用得上我呢，尤其…各种阴谋诡计啊…」M意有所指的还没说完，办公室大门突然被撞开！一涌而上的士兵立刻将M及李约书压制在地。

「这是干嘛！你们竟敢擅自闯进来！」李伯罕怒斥。

「报告首长！这是李将军的命令！此二名不肖分子潜入基地意图不明，恐伤害首长！」

「听他妈在放屁！李约书是我弟！他自己的儿子！伤害个毛！给我放开！」该死，约书才到多久，消息竟然就传出去，还是父亲派人来抓，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毛毛躁躁的像什麽样子！」威严的声音陡然从门後传来，跟着两名副官的老人正是李国兴。

82.

「此二人非法入境，公是公，私是私，再怎麽维护自家人也得走法定程式，这都不懂！」李国兴深沉的教训着李伯罕，一双老眼却自进门就紧盯着Morse，叶一贯，他曾经的伪继子。

「李叔，好久不见了。」M淡笑斯文的坐在沙发上，一手揽着李约书，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李国兴没有接他这个称谓，比起你好我好的招呼，他明显更想给M一个下马威，眼神一示意，二名士兵就要把M架起，但士兵才刚靠近，便被幽深的枪口给指住。

「再向前一步，我就开枪。」李约书森冷的高举手上的DoubleQ。

「孽子！你想造反！」李国兴怒其不争气的喝道。

「我只是不相信李将军的法定程式而已。」李约书从来都没有对这个所谓的父亲保持着任何希望或一丁点的亲情，李国兴眼中只在乎权势，只关心李家的政治能量、身份地位，哥哥若不是深得外公喜爱，有周家全力支援，能与他分庭抗礼，李国兴对哥哥恐怕也是百般拿捏。

「放肆！国有国法！容不得你们恣意妄为！」李国兴一抬手，所有的士兵都举枪瞄准二人，气氛剑拔弩张。

「李叔，请教一下，我从基地外头踏入基地里头，还是踩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吧，这是哪门子的非法入境？再说，依据中央政府九个月前颁布的临时基地标准法，没有神舟居民证，顶多只是不能住在这里，被驱逐出基地而已，这没什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走还不行吗？」M言笑晏晏的摊摊手，拉着李约书起身。

「你们哪里也不能去。」李国兴冷哼一声。「你们必须交出DoubleQ，并向政府交代藏匿的物资。」

「交代後呢？」

「依据临时基地标准法，政府有权强制徵收人民的财产以作紧急用途。」李国兴身为五星上将，掌握着包括情治单位的大半个军方，早在几个月前就探得政府之外的另有一股民间势力在末世大风雪後残存下来，虽然具体情形和驻扎位置不明，但能让一定数量的人熬过风雪，存粮和储备一定不少，在他的观念，这些物资自然都该上缴政府由中央统筹分配。

「爸，你别再说了！」李伯罕脸色难看无比，李国兴的言论他都听不下去，完完全全的双重标准，权势主义，他虽也希望M支援政府，但绝对不是用这种挟制勒索的方式。

「大哥是个明白人，可惜李叔不是。」M语气里可没有一点遗憾的意味。

「犯罪组织份子Morse，别忘了你还是开城第二监狱的受刑人，现在可是再逃囚犯！我就算当场格毙你都没有人会说什麽！你最好如实交代，省得皮肉之苦！」李国兴厉声说道，一大批粮食不止可以让他在军方的地方无可动摇，在这种非常时期更可以让他实实在在的问鼎权力巅峰！李家从无人可及的高度！

「看来这是要刑求的节奏。」M没一丝害怕，在众多枪口下微笑的走向李国兴。

「一贯！」李约书惊讶的赶紧拽住他。「你想干嘛！」

「没事的，小书。」M拍拍李约书手臂，迳自又往前了几步，李国兴倒也不怕他，胸有丘壑似的等着这个男人在他面前低头，没想到M冷不防的一脚踢向他的小腿，在他重心不稳倒地的时候接连就是一阵猛踹，那狠劲可没顾及他是一名中老年人！

李伯罕一瞬间傻了，李国兴也懵了，懵醒了後就是大怒！「你们杵着干什麽吃的！给我拿下他！呜…哎！」後面的话还没骂出来，直接被M一脚踹中下巴，喷出了两颗老牙！

办公室里共有五名士兵，五把枪指着M，偏偏没一个人动一步，副官之一见情势不妙，转头就要奔出去求援，但手还没碰上门把，心口一抽，他愣愣的看着自己胸前大片晕出的鲜血，不可置信的瞪向共事已久的前辈，软软的滑在地上。

「柳星你…」李国兴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名跟了他将近十几年的第一副官、心腹大将，他怎麽可能……

「BOSS，你来的太晚了，我都等的不耐烦了。」柳星放下消音手枪，偏着头抱怨似的看向叶一贯。

「我以为你混得挺如鱼得水的，瞧咱们李叔一脸现在如果死了也绝不瞑目的表情。」M微笑着发狠又往五星上将的腹部补了一脚，一脚踹得到骨到肉，李国兴痛到冷汗直流连抽气也发疼。

「大哥，没别人打扰了，我们继续谈谈吧。」M坐回到沙发上，优雅的双腿交叠。

「你…你居然……」居然在他父亲身边埋钉子！？柳星是谁？是父亲的嫡系子弟兵！15岁从军第一个单位待得就是李国兴的部队，一路从二等兵拼搏到现在的上校，人事档案打开从第一页到最後一页都盖得是李国兴的戳记！他居然…

想到M的城府和渗透力，李伯罕嘴巴都发苦了。

83.

「有什麽好谈的，谈崩了，是不是我的机要秘书回头就在茶里下毒。」话虽这麽说，李伯罕还是坐了下来，那五名指着M的士兵齐齐将枪口转向李国兴，高度一致性的动作背後透出的却是森然无情。

「哪儿的话。」M无害似的笑道。「政府权大势大、手眼滔天，身为手无寸铁的小市民，自保的手段当然要准备一些。」

「少寒酸我。」现在上演的是农奴翻身把歌唱，手拿大棒碗里有饭，而地主都穷到快开不了锅了，想打劫农奴还反被揍翻，丢人呐。

M笑了笑。「老哥，跟我们走吧，你待在这里也没什麽作用，政府眼界太小、心太贪，先是以为护的住几千万人，大包大揽，发现估算错误後，舍弃也不过是一个命令的事，可悲的是到头却谁也护不住，这个基地离没吃没喝没水没电那天也不远了，末日风雪大家已经品味过了，你真想留下来亲眼见识一下人间炼狱？」

「Morse，你凭什麽说政府谁也护不住，中国地大物博，中央政府延揽之士不乏智才绝艳、傲视群伦之辈，天下精英皆聚於此，只要众志成城，我们这个民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李伯罕沉声说道。

「忍不住要给你拍拍手！行！有种！不愧是国之栋梁。」他还真的拍了拍手，只是笑意里总有一丝说不出的讥讽。「政府若有能力力挽狂澜，世界今天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了。」M淡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满口血腥的李国兴和大义凛然的李伯罕。

「凶手，都是凶手。」

「一贯？」李约书见他走向门扉，立即想跟上，但随即被李伯罕拽住。「约书，别去！」

「亲爱的，我想到有点事待办，你就留在这里陪陪大哥吧，过几天我再来接你。」M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李约书分辨的出『过几天再来接他』不是敷衍，心定的回道：「你自己小心。」

「李叔，别露出那麽想报复的眼神，把你留下可不妙，大哥搞不定你，所以劳驾您去我那坐坐吧，放心，军中的事情交给柳星，他跟你十几年了，办事错不了。」M似乎嫌李国兴没气到再吐几口血，最後那句话讲得语调十足讨人厌，一挥手，两名士兵『搀扶』起李国兴先一步拉了出去。

「Morse，不许伤害我爸。」不管怎麽说，李国兴都是他父亲，李伯罕自不会坐视不管，但柳星已经曝露，M也决计不可能让李国兴回去当他的五星上将肃清M的人，加上以父亲的个性，为追查M的底细及他的资源百分之百会回过头对约书逼供，父亲掌握军权，若自己要强抗，必有一场动荡，如今的神舟基地再也禁不起更多的内耗，李伯罕只好退一步让M带走李国兴。

「不保证，谁叫李叔怎麽看怎麽讨厌。」M当过『叶一贯』，李国兴和李约书两人的关系如何、前程往事恩恩怨怨他再清楚不过，因此对李国兴着实没几分好感，他M的人怎可任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