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你在干嘛？”

我吓了一跳，丢下枕头：“没干嘛……”

林清麟没多追问，他拿了吹风机塞我手里，示意我把头发吹干。我目光跟着他，见他拿起遥控器，把兀自在那依依呀呀播放着的电视给关了。

我“咦”了一下：“干嘛把电视关了？”虽然我没在看，但是有个声音，才不容易睡着啊。

“嗯？你想看吗？”林清麟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是想看——林先生，我们今天晚上不睡觉！”

林清麟看了我一眼，颇为惊讶。

我脸一红，急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今晚，我们不能睡着！你想啊，那三个女生，都是在看房后的当晚，睡着后就不再醒过来的……所以啊，我想，我们如果不睡的话，是不是就——”

静静地，林清麟没说话，只看着我。

我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傻话，也住口了。

林清麟朝我走过来，也爬上了床，坐到我身边。

我紧紧盯着他，以为他要对我说什么，却突然地，他的动作是伸出手，将我揽了过去。

“林先生——”

林清麟将我揽得紧紧的：“尉迟，你是不是还在害怕？”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清麟也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尉迟，你说的没错，我们可以今晚不睡——可你能保证，只要过了今晚，我们就安全了吗？”

他低低的柔柔的声音，却在说着残酷的事实，我僵在他怀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尉迟，逃避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我知道。”我知道的，经过了这么多事，我以为我知道的——可我发现，我还是会害怕……

林清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将我搂得更紧了一些：“你相信我吗？”

我立刻点头，毫不犹豫地。

轻笑一声，林清麟的声音听起来是愉悦的：“有我在，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无论是今天，还是明天……”

我心中一震。

我听懂了，林清麟的话。

今天，明天——

“林先生，我来帮你吹头发！”我好似打了鸡血，瞬间浑身充满了难以名状的力量！

“嗯？”

半跪在床上，手拿着吹风筒，我嘿笑着道：“你不是说了吗？我们要早点睡觉——这样，明天才有力气起床、战斗啊！”我加重了“起床”两字的发音——我相信我们明天一定可以睁开眼睛的，一定会！

林清麟抬手，抚上了我的脸颊——很少看到他这样的，眼睛里有很亮的光，却又好像呆掉了，陷入某种我不知道的情绪中——

我任由他触碰着，心中虽然有点奇怪，却从不曾对他有过怀疑，从不曾！

更不曾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发现林清麟他——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

这是我宁死，也不曾想到，更不愿相信的……

从睡梦中醒过来，该是什么样子的？眼皮还没有撑开，却先感觉到了空气中跳跃的光线，闻到了枕边人熟悉的气味，意识到了自己呼吸的频率、心跳的节奏……是一个自我融入世界、世界接纳了我的过程——再平常不过，在这一天的这一个清晨，却让我由衷地感到了源源不断的欣喜。

比新生儿还要迫不及待地，我猛地张开了眼睛——

眼珠子转了转——很好，确定此刻自己还在酒店大床房中，没有跑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

头微微一侧，看见了旁边枕头上，沉静睡着的那张俊逸的面孔。

我伸出一根食指，忍不住戳了戳他，并小声唤道：“林先生，林先生……”

在我的恐惧还来不及成形时，林清麟如我所期待的那样，睁开了眼睛。

望着在他瞳孔中出现的我的倒影，我忍不住兴奋地道：“林先生，你醒了！你看，我们都醒了——没事了！”有种劫后余生、雨过天晴的感觉。

林清麟的心思不如我那样外露，他只是含蓄地点了点头，撑起上半身，拿过放在一边柜子上的手机，看了两眼。

他的动作让我把心又往上一提：“怎么？有问题吗？”

见我蹙着眉，林清麟反而掀起嘴角，对我摇头道：“没有。”

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昨天还真有点怕今早睁不开眼的说……林先生，依你看，我们怎么会没事的？”逃过了一劫，我有心情做一下反思和总结。

“我也不清楚。”林清麟这么回答道。

“唔嗯……”我绞尽脑汁，思索了一分钟……无果，便很干脆地放弃了。无所谓，只要现在林清麟和我都好好的，那么“为什么”之类的问题，就暂时抛到脑后吧！

怀揣着愉快的心情，洗漱、出门、吃早餐……这个世界看起来无比地可爱！

“林先生，这个虾饺好好吃，你快点尝尝！”我举起筷子，从笼屉里夹了个晶莹剔透，带点粉嫩颜色的广式虾饺，放到了林清麟的碟子里。

“谢谢……”林清麟拿着筷子，在下筷之前，嘱咐我一句：“尉迟，吃完早饭后，给陆老先生打个电话。”

“问他电脑的事？”我很快反应过来。

“嗯，别透露你早就知道了，就说——还想再看看房子好了。”

“好，我知道了。”

我脸上略微严肃的表情还未及撤下，却见林清麟夹了最后一个虾饺，放到我碟子里，见我抬头愣愣看着他，对我说道：“味道不错，你喜欢，就多吃一点。”

“……嗯。”

味道该是咸的，吃到我嘴里，却变成了无尽绵密的香甜。

吃饱了以后，我坐在餐馆的位子上，瞅了瞅时间，觉得对方应该早就起床了，便把手机掏出来，找到陆老先生的名字，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哪位？”陆老先生的声音似乎有点急。

“喂，您好。陆老先生，我是昨天来看过房的小卫，您还记得吧？”我的口气毕恭毕敬地。

“哦，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昨天看房时，我有些细节没有注意——不知道您方不方便，我想过您的租房那再看看……”

我尽量说得合情合理，陆老先生却一口坚决地拒绝了我：“不用了。我的房子，暂时不打算再出租了。”

我惊了一惊，忙问道：“陆老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瞒你说，昨天晚上，我的这套单元房进贼了！”陆老先生有几分愤懑，几分无奈地道。

“啊？进贼？”我朝林清麟瞥了一眼。

“是啊，今天早上，邻居见房门开着，还以为是有新的房客住了进来……结果，她靠近了才发现，门锁完全被人破坏了！”听陆老先生的口气，生气之余，似乎又觉得不可思议。

“……居然有这种事……”我衡量了下，小心地选择说话的语气：“您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陆老先生轻舒一口气，道：“怪就怪在，那贼闯了进来，却什么都没偷。”

“什么？”我几乎要大声叫出来，“有——有这种事？您——什么都没丢？电脑啊……什么的，都还在？”说到后来，我的声音难以克制地发颤。

“是啊……估计那贼是一个人，搬不动这些重物，就又逃走了。”陆老先生这么分析道。

“……”

我抬头看向林清麟，这一眼，写满了惊恐。

挂了电话后，我将陆老先生电话里说的复述一遍给林清麟听，没有起伏的声音听上去是机械的。

我尤记得，昨晚在打开租房的卧室门后，明明见到那个角落里，空荡一片了啊……怎么今天，还是早上，陆老先生却说电脑没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在说谎吗？没必要啊！

林清麟听完我说的，却没有太多情绪。

只镇定地道了一句：“多想无益，去看一眼就清楚了。”

我没有异议。

第74章

等不及天黑，我和林清麟早早就来到了陆老先生的出租房附近。

选择了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蹲守，从这里可以大致看清楚陆老先生的出租房里的动向。

没有看到警车，也没有警察的身影。林清麟猜测，可能是因为陆老先生认为自己并没有丢失财物，即使报了警，效果也不大。从绰绰的人影判断，陆老先生应该是请了锁匠来换锁，偶尔还有周围的邻居，走到他旁边关心几句。

可惜的是，从我们蹲守的地点，并不能看到卧房内的情况，也就无法确定，那台笨重的台式电脑究竟丢没丢……

从太阳高悬一直守到西射，虽然我和林清麟都绷着个脸，但却不曾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情。期间，我只在去买汉堡包当午餐时，离开了一小会。

到了下午四点，陆老先生关好出租房的窗户，拉上窗帘，似乎是准备离开了。

我在暗地里紧张地注视着，双手无意识地攥成拳头。

又过了一小会，可以看见，陆老先生走出了单元房，回身，关门，动作像是在掏出新的门锁钥匙——把门牢牢锁上！

落了两重门锁后，他似乎还有些不放心，收回迈出去的步伐，又回过头，拉了拉门把——

终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扶着楼梯栏杆，蹒跚着下楼。

林清麟和我，一直目视着陆老先生，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渐驶渐远的公交车上——

林清麟回头对着我，表情和往常一样：“走吧？”

我注意到，他提着装有血剑的工具包的那只手，却在不自觉中用力，指关节泛白。

带上慎重地，我点了点头。

先前跟着林清麟，也不是没见过蹊跷古怪的事，可不知为何，这一次这未知的敌人，却让我时常有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在一旁看着林清麟再一次使用血剑、劈开门锁时，我甚至在想，即使呆会那台电脑化作一只怪物向我扑过来，估计我都不会有多吃惊——

幸或不幸，那台电脑并没有化身为呲牙咧嘴的怪物。但当林清麟打开卧室的房门后，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看见了——电脑，确实安静地出现在了原来的那个角落……

我感到了一股寒意，不知是自身心理作祟臆想的，还是真的从电脑上传过来的——我已经有些混乱了。

“……怎么样？”我问林清麟，强作镇定。

林清麟微一皱眉，答案却是“好”的：“……在。”

我颤了一颤，转过头去看他：“那——”

为什么还不动手？

林清麟没再说话，他拉开了工具包上的拉链，取出血剑，剑出鞘——奇怪的是，他的动作竟不是以往那般风驰电掣地，反而像打太极一样慢吞吞……要不是我很清楚眼下是怎么一个情况，我甚至要以为，林清麟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给对方准备反扑的机会了！

但我所担心的“反扑”并没有出现。

从林清麟拿剑尖对准电脑，再到他手腕用力，将电脑劈了个四分五裂……整个过程中，台式电脑宛如死物一般，半点预想中该有的“反抗”都没有，就像附身电脑的那只自杀鬼，是甘心赴死似的——二次自杀吗？

我不明白，我真的搞不懂。

默默看着角落里四散的电脑机器零部件，不止是我，林清麟也出神了，连手里的血剑都迟迟忘了回鞘……

“他——消失了吗？”小半晌过去，我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感觉不到了。”林清麟这么回答道。

的确，就连刚才还隐隐勒紧我的黑玉石手链，都“松开”了我……

这一次出手，算是——不费吹灰之力……么？

为什么，我明明该感到高兴的，却总觉得有点高兴不起来？

是所谓的“胜利来得太快”，所以还尚且反应不及么？

口中长舒出一口气，我闭了闭眼——

暂且，就这样认为吧。

作为故意毁坏财物罪的现行犯，我和林清麟从陆老先生的出租房离开后，不约而同地，提出想去李珊住院的医院看看——如果我们真的已经消灭了那只作恶的自杀鬼，那么，李珊她们是不是也该清醒了？

可以看出来，林清麟和我一样，对如此轻易取得的“胜利”，始终抱着一丝谨慎的怀疑。

本来是这么吩咐出租车司机的，结果，半途却换了目的地——因为，我接到了小十打来的电话。

小十回来了，代表吕魏的事有结果了？！

我顿时激动起来，可是，小十在电话里不肯多说，只说见了面再谈。而从他故作平静的声音里，我听不出任何头绪。

刚才劈电脑事件带给我的抑郁感瞬间一扫而光！我此时满心满脑里都是吕魏和张越手牵手，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模样——即使并非在眼下，而是在不远的未来。

我忍不住拽了拽林清麟的衣角，在他耳边鼓噪道：“林先生，你听见了吧？小十他们从h市回来了……他们要告诉我的，一定是个好消息，对吧？一定是个好消息！”

林清麟的反应不如我强烈，只是“嗯”了一声，寓意不明。

但沉浸在期待与兴奋中的我，已顾不及去仔细分辨。

小十是一下飞机就给我打的电话，我和林清麟赶到他与司空坤的住处时，他们也才刚到，行李箱还放在玄关处的地板上。

“小十！”不过两天没见，再见到小十，我却像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由衷感到分外的高兴。

明明是小十自己通知我尽快过来的，可是当他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我与林清麟时，脸上肌肉一僵，看着我的眼神却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到——

不知怎的，我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微妙表情，心中“咯噔”一下。

“小十……”再次出声唤他，我有些讷讷，带点潜藏着的惶恐。

小十神色一凛，避开我的视线，侧身，道：“进来再说。”

“……”小十还在等着我进门，我却突然觉得，这一脚，竟有些迈不进去——

犹疑只是一瞬间，我的左脚跨进门内，踩上木地板时，心中隐约有个声音，在回响着——“尉迟，逃避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我和林清麟在沙发上坐下来，司空坤替我们倒了两杯水。

小十坐在了我们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