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鬼 下——五月咸鱼
五月咸鱼  发于:2015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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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死心地相信,这个巨大的木笼子,是真的彻彻底底把我与外界给隔开了。

同时,也把我与外面的世界隔离了。

被整个世界给抛下了的感觉并不好。而且,我也没有因此感觉到安心。正相反,一股对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未知的恐惧,更加让我坐立难安。

我试着闭上眼睛睡觉,但黑暗就像一个我最惧怕的怪兽,我一闭上眼,就会遇见它,因此,只能再一次很快地把眼睛睁开——

点点烛光成了我唯一的依靠,我不停地用目光逡巡着,生怕哪一支蜡烛,悄无声息地就熄灭了——尽管我被关在笼子里,即使它真的熄灭了,我也无能为力。

难熬的时间在一点一点往后腾挪,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把我放出去,至少目前,房间的外面应该还是一片黑暗。但由于我并不清楚这间房间是在地上还是地下,所以阳光什么的,我不敢期待。

我像被困在了浩瀚海洋中某个小孤岛上,就我一个人,茫然没有方向。寂寞渐渐袭上心头,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在加重难熬的程度……而就在我孤伶伶的等待中,忽然间,那道声音再度袭上我的大脑!一瞬间,我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化为比海啸更强的力量,一下子将我的信心掀翻!

救救我——

快点救救我——

我好痛——好痛——

我浑身颤抖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为了那仿佛感同身受般的痛苦,而是愤怒!

在脑中钻钻一般的痛苦中,我仍然感到了愤怒,巨大的愤怒!强烈到甚至可以让我忽视掉痛苦的巨大愤怒!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要纠缠着我?!

我都逃到“笼子”里,把自己像怪物一样锁起来了,为什么你还要缠住我不放?!

我说不出话来,但我的心在呐喊,我的身体在呐喊,我的灵魂在愤怒地吼叫!

而钻入我脑中的声音,尤在执着——

救救我——

好痛——

救救我——

我腿脚无力,双膝重重跪撞到地上!该是很痛的,我却感觉不到了。

脑中的声音还在凄厉地喊着,我头痛欲裂,再也承受不住,额头拼命地往木栏杆上撞!

“砰!”

一下。

两下。

……

甚至连什么时候声音“离开”了,我都不知道。

只是在撞,想把那纠缠我的东西,就此撞掉——

直到我失去意识。

好像好久没有睡得这样沉,当眼皮感应到光线时,我恋恋不舍、尚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天花板是陌生的,我疑惑地撑起上身,看了看四周的摆设,才认出来这是我之前在山庄里住的房间。只是我没在这张床上睡过,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我还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这时,走进来一个人,见我醒了,大声叫出来——

“阿卫!你醒了啊?”

小十激动地奔到我的床边,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似乎就要握上我的肩膀,却临到半空卡住:“你感觉怎么样?头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一连串的问题,再加上那小心翼翼呵护的态度,很像在对待一个病人——病人?

“我怎么了?”刚醒来,我的喉咙干痒,声音嘶哑难听。

小十马上为我倒了杯水,塞到我手中,并道:“你不记得了?你在樊笼里晕倒了。”他说着,目光上移,担忧地看向我的额头。

我愣了愣,抬起另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脑门。

手指触到了异物,好像有什么缠在我的脑袋上。

我的视线移向小十刚才拿进房里的东西——是干净的纱布和药水。

刹那间,我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小十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看:“阿卫,你干嘛那么傻,自己去撞樊笼的柱子?”

我心知瞒不了他,只好坦白:“樊笼对我不起作用——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身体轻震,小十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你说什么?你真的又听到了?”

我只点了下头。

“怎么可能……”小十低喃,眉头紧锁。

见他这样,我反倒安慰起他来:“我也不清楚……但试过了也就死心了——你也别太担心,我们再想办法就好了。”

小十却犹然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怎么会这样呢?阿卫,那个樊笼,即使在我们妖精界也是很出名的——它连天劫都可以阻挡,为什么却……”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事到如今,比起摆脱女鬼,我越来越在意,为什么她会选上我纠缠?

明明我一点力量都没有,她艰难发出求救的信号,为什么,对象却是我?

第85章

再呆在山庄里也没有了意义,只是,在准备离开之前,我照着镜子,指尖抚上额头的纱布,满脸苦恼。

小十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过来帮我收拾行李。他在旁边看见了我的表情,了然地对我建议道:“不然,我们再住几天,等伤口好了再回去?”

闻言,我摇摇头:“不了,伤口有点大,估计一时半会结不了痂——就算长出新肉,林先生这么细心的人,怎么都会看出来的……”

“阿卫,这都该怪我,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小十对于第二天一早发现我昏迷在樊笼里的惊心一幕,似乎始终耿耿于怀。

他这样自责,反倒弄得我极不好意思:“别这么说……是我自己的错,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拿头去和柱子拼命——”我努力绽放出笑颜,开玩笑道:“好在那柱子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做的,质地不够硬——不然,我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见我这样,小十也意识到彼此再争揽责任也没意思了,他终于不再开口说抱歉。

回程的车好像开得特别快,不然我怎么会在还没想好托词时,就直接和林清麟来了个面对面——

在初始的诡异沉默后,我打起了哈哈:“啊,林先生,好久不见——你,怎么下午没出门?”

林清麟既没回答我的问题,也没被我成功转移视线。

他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我的额头,皱了眉,沉声问道:“怎么会受伤?”

“……”唉,还是被他发现了……亏我还在路上拆了纱布,拨下几缕刘海试图遮掩……

在他的目光如炬下,我汗涔涔地答道:“不小心撞到的……”

我急速转动脑筋,等着回答他“在哪撞到”“怎么会撞到”之类的问题。

可是林清麟的下一个举动却是踏前一步,用手轻轻撩开了我额前的碎发——

看起来像个血窟窿的可怖伤口,在他灼灼的注视下,竟然似乎发烫起来。

林清麟让我的伤口完全暴露在他眼前,他却一直没说话,害我的心脏咚咚直响,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我低垂着双眼,视线向下,看不见林清麟的表情,却听得他较往常更低沉的声音,问我——

“疼不疼?”

那仿佛揉碎了温柔的嗓音,让我有一丝的晃神——

心脏,像被哪个爱恶作剧的人,用手轻捏了一下,又放开得太快,害我酥酥麻麻的,却不知道刚才是不是真的有人撩拨了它……甜蜜,又恼恨的心情。

我霍地抬眼看他!

想说“不疼”的,可是一看见他隐忍心疼的眼神,却瞬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指尖划过我伤口的周围,带起一阵轻痒,然后向下,无力似的,落在了我唇瓣的一处。

我像是受到了蛊惑,微微张开嘴。

林清麟的眸色一暗,接着,捧住我的脸,双唇落了下来——

极尽温柔绵密的吻,寸寸厮磨,寸寸相抵,寸寸濡沫……

庄子说,两条鱼与其在岸上相濡以沫,喘息着等死,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想:若是能就这样死去,何尝不是一种最大的幸福?

没有以关切之名、行责备之实的重话,没有刨根究底的追问,林清麟轻柔地替我的伤口消毒、抹药、贴纱布,整个过程中,只在乎是否弄痛了我,只在乎我的伤口是否有好好地在愈合——没有别的任何问题。

那样的态度,似乎是在告诉我,只要我不愿意说,他便不问。

若他真的问出口,我也只能选择编谎话骗他。而我并不愿意说谎骗他,因此,分外感激此刻他给予我的自由,与信任。

额头的伤口的确有一丝丝的疼痛,可那又如何?

我的心,是暖的。

绕了一圈,折腾了一圈,没想到结果还是让事情回到了原点。在处理好伤口后,我再一次问林清麟:“林先生,这两天,你把你朋友那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林清麟的动作一顿,然后回答我道:“还没有。”

第一次,我能够撇除掉自我的利害,继而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有多混账——

因为,我终于知道要问一句:“那边的事情,很棘手吗?林先生你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他一向拼命过头,而我因为女鬼的纠缠,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着什么时候能够离开b市,却忘了问一句,林清麟是否也遇到了难题?

林清麟的大拇指指腹,摩挲着抚过我的眉眼,看着我因为担心他而露出来的表情,他对我毫不吝啬地露出了真正的笑容:“放心,我一定会解决的!”

这一刻,他耀眼如神。

就在不久之前,司空坤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我提好行李,正要和他们告别时,小十忽然把头探出车窗,用很严肃的表情对我说:“阿卫,要不,你考虑考虑,先离开一阵?”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离开b市,离开林清麟——也许是如今仅剩的,最“容易”的办法。

当时我心中闪过了很多念头,但我却得不出一个结果,给不了小十答案。

在那三个昏睡的女生都醒过来后,我和林清麟已经又在b市滞留了好几天……从眼下的情况看来,林清麟那边,似乎进展得也不顺利,所以,真要等到他能够离开b市,不知还要多久……原本拖再久都没关系的,但是现在,很多时候我也忍不住怀疑,自己在女鬼的纠缠骚扰下,究竟还能够撑多久?

小十说:暂时离开b市——

其实,不失为一个办法。

只不过在我的心里,一旦选择在此时离开,似乎代表着更多的东西……因此,我迟迟不敢下决断。

像是上天也看不过去我这般犹豫不决,也像是平日里人们喜欢说的“天意”——在这当口,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我弟弟,阿悠打来的电话。

自从阿悠回去学校后,他一直保持频繁地与我联系。不过此时已经算是学校里的学期末了,是我让他多把精力集中在学校的课业上,他才稍微减少了打电话给我的频率。

但今天,一接起电话,我就直觉,阿悠的声音和平常不太一样。

“阿悠,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不是你那出什么事了吧?”我转瞬着急起来。

“不是……”阿悠马上否认,但难得地,他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是——哥,爸妈有话想跟你说。”

他说的话,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直到听筒里传来父亲尚算沉稳的声音时,我呆了好半晌,才知道要有所反应——

“爸……”

双唇微启,只是这一声简单的呼唤,竟然都变得如此艰涩了。

从没想到还有可能从听筒里听到爸妈的声音,一时之间,我濡湿了眼角。

有很多时候,人不是不想念,不是不在乎——只是若一想就难抑地疼痛,那还不如,尽量避免去想,避免去痛……

喊出这一声,我才发觉,自己有多在乎,仍然那么在乎……

“你——”很显然,这场谈话,对我父亲来说,也不容易——“身体还好吧?”

若是作为局外人,此刻我铁定笑翻了,但我知道这句话背后充满了怎样的曲折,因此只是听到他这么问我,却让我更加哽咽了——

“挺好的。”我试图说得轻松快乐一些。

“那就好……”

沉默良久。

在我以为事隔半年,我们父子俩之间的谈话就要这样结束时,他又开口了:“不管怎么样,书还是要读的……没有文凭,你——在外面也什么都做不成……”

乍然听到他这么说,我震惊得不知道回应。

父亲可能以为我是在怄气所以才没做声,缓了缓语调,道:“换你妈跟你说。”

我心头又是一颤。

“阿卫……”老妈的声音,竟也在发抖。

我红了眼眶,叫一声:“妈……”

“哎!哎!”答应了两声,她也沉默了。

我只觉得,自从离家出走以后,就被自己苦苦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些东西,噗噗地往上冒泡,快要让我招架不住了——

就在我觉得要开口说点什么时,老妈也开了口:“阿卫,你爸说的对……不管你自己想干什么,这书,还是应该回来念完的——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喘了两口气,她继续道:“这周末,我们都会在学校陪阿悠……你要是想回来,随时告诉妈,我们替你办好复学的手续。”

“……”

对我来说,父母的这一番话,超出我的意料太多太多了,说是天外惊雷都不为过——

我的头脑一片空白,舌头发硬,根本就做不了回应。

让我复学?

我仿佛看到了,一条别人为我划上的——“后路”。

第86章

记得在不久之前,林清麟就曾经问过我一次,问我想不想再回到学校去?

我当时只觉得要父母亲原谅我,肯让我回到学校去,那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三言两语便掠过去了……谁曾想到,今天与父母的这一通电话,竟让我真的看到了简直媲美奇迹发生的“可能”……

父母的意思,是给我时间考虑。但我能从他们的口气中听出来,他们多半认为我肯定会回去,说给我时间考虑,只是为了给我台阶可下——

我问我自己,我是否真的想回去?

问题刚一成形,我的脑海中,就闪过了许许多多以前在学校时的场景。零碎的、细小的场景,甚至有些我压根没用心去记过的片段,都自自然然地在我脑海中浮现——简直就像,简直就像其实它们一直被我小心珍藏着似的。

这样的想法,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因为那样好像意味着,我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怀念过去在学校中的生活——也暗暗希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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