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人世家 上——诗花罗梵
诗花罗梵  发于:2015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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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我惺忪着披衣而起,发觉身侧的观莲音早已不知去了何处,而面前的桌上摆着各色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袅袅的香气。

许久没吃过饭的我馋虫顿时被勾了起来,见观莲音不在身边,便也不再矜持作态,径直以饕餮之势扑上去狼吞虎咽起来,许久才抱着圆润的肚皮悠然下楼,倚在雕花的栏上欣赏起了焚香城的风景。

各族修士经过连夜的赶路,休息一晚后都恢复了元气,道道人影在卖丹药符箓的小摊边流连,挤在焚香城的大街小巷中好不热闹。我能看出每个境界极高的修士身边,都陪伴着一个修为不高的冰人,他们或是凡人或是修士,精明的眉眼一看就是能说会道的,个个趾高气扬,仿佛都对身边的同行很是不屑。

此外还有些未来得及在本族内请到大媒陪同的修士,立在城墙之上举着木板,上书四个大字:重金求媒。

我看来看去,自认为没瞧到什么能成为劲敌的人物,于是回到房中,拿出青鸟卷轴细细地看了起来。

城主之女美丽无双,各地前来的求亲者几乎挤破了城,可见这门亲事说成的难度。我从阵谱中唤出鸳鸯与我一同阅读卷轴,将上面身世显赫的求亲者通数记录下来,墨笔标记他们的优势,朱笔则标记他们的劣势。

全神贯注间,城外古寺的钟声渐渐传来,已是到了晌午。虽然桃止山鬼灵之气十分阴凉,可毕竟已是仲夏的时节,若有似无的幽凉很快被闷热所取代。我看着鸳鸯不停地拿手帕拭汗,便不再让她忙活,展开卷轴将她收了回去。

睡了个懒懒的午觉后,观莲音仍是没有回来,我录完手中的青鸟卷轴,觉得有些无趣。一阵幽香透过窗口飘来,我心头一动,换上一身风流公子的华服,挤入了城里来来往往的修士中。

尚在求媒的修士不在少数,虽然他们的媒人红包看起来十分厚重,但我已经允了观莲音,自然便不能替别人说亲,于是使了个小障眼法将衣摆上的白狐遮住,畅行无阻地到达了某个飘着胭脂女儿香的地方。

作为一个世人皆称银的花少爷,来到一座盛产美人的艳城,须得去逛一逛勾栏会几个姑娘,才是不虚此行。

焚香城花街遍地,我只不过才走了几步路便瞧见头顶一块金粉招牌,白靴一停,便转身进到了里面。

做这行生意的女子都是些凡人,资质不足以修行却天生丽质,因此虽然名声不太好听,赚得却是不比我们冰人少。若论以往,这些花街定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过如今众人都是来向城主女儿求亲的,自然不会踏入这里,于是大堂内显得很冷清。

几块灵石丢下去,我随鸨母入了她们的阁子,便嗑瓜子便等着见这里的美人。

其实我喜好美人不假,本性却也不银,亲亲小脸拉拉小手便罢,叫我去和她们行男女之事然后娶回家,那定是不行的。我深知自己喜新厌旧的禀性,与其负起责来耽误人家百十载,不如一开始就撇清界线互不越矩。

清修清修,反正我自闻道后修行数年也没有什么欲望,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闲来无事,我只是想和美人下几盘棋、听几首曲而已,可这个拼命朝本公子身上挤的姑娘是想做什么?

“道长……”一身绛紫轻纱的姑娘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一双藕臂圈在我的两侧,既不弹琴,也不唱曲,只是倚着我娇笑道,“道长神通广大,想来在闺房之事上也极为厉害,小女子有幸服侍,心里好生欢喜。”

我面无表情道:“本道长不擅男女之事,只会替人除除魔、相相面,无能得很。”

我扭动着身子想把自己从她怀里抽出来,谁知她却妖笑着将我抱得更紧,涂着蔻丹的指甲在我胸前撩拨着,轻声道:“男女之事,待会儿自有的是功夫让道长领悟,道长可先为小女子相一相面?”

我忍住想拿板砖拍她的冲动,嫌弃地打量着她,清清嗓子道:“乍一看狐眼媚相,生得妖娆,勉强算是中上之姿。可是细瞧上去命宫隐含直纹,想来元气易衰;弯月眉淡而无彩,是为庸俗愚鲁之人……若单是这些也就算了,多做善事积德便可,知不知道矜持?晓不晓得害羞?本公子就算是来嫖,那也是雅嫖,你这等庸脂俗粉上来就是闺房之事男女之欢,哪个风雅名士愿入你的帘?哪个高洁异人愿上你的榻?”

我喋喋不休地说着,姑娘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绿,终于绞着帕子站起身,哭哭啼啼地跑出了阁子。

我喝一口桌上灵茶,自鼻间发出一声冷哼。眼前的水珠帘晃动了一阵,又有一个与先前女子气质完全不同的姑娘在我面前坐了下来,矜持地行了一礼便要抚琴,可我却看穿了她的意图,打断道:“珠圆玉润清秀可人,美中不足的是官禄宫有一黑痣,可见性子倨傲且表里不一;秀鼻低而尖润,由此看出本性难移从良无望,难以寻到好夫家。姑娘你若是想人来嫖,直说便可,欲迎还拒惺惺作态是为哪般?不是天仙便不要扮作天仙,本公子不,喜,欢。”

又一个姑娘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半盏茶功夫后。

“哇,这位姑娘,你的三白眼好生吓人,不可过度纵欲呀!”

当第三个姑娘哭哭啼啼地跑出去时,我被鸨母扫地出门。

凄凉地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方才那三个姑娘虽说不是绝色倾城,放在以前也是我不可放过的调戏对象,而如今我却对这等类型的女子生出了嫌弃之情,丁点论诗赏曲的兴致都没有。

百无聊赖地赏着焚香城淡红微香的美景,我注意到城中上方的某处迸出道道施法的光尾,揉揉眼睛定神一看,发现那竟是一群龙族和羽族的修士,正缠斗在一起难舍难分。

我细思半晌,心下明了之后便远远绕开,寻了另一条路回客栈。

虽说仙洲大陆上的人族和龙羽二族都能和平相处,可龙族和羽族却是冷战千年,只因双方曾在洪荒纪年结为联盟的时候各出了叛徒,因一场误会互拆墙角、大战四方。后来仙君纷纷下凡,从中斡旋,天庭勒令两族不可再战,于是大规模的战役就此停歇,可小规模的争端却从未停止过。

分属于双方阵容的修士不见便罢,见了就定要彼此打斗一番,家族立场使他们永远无法握手言和,我做过人龙之媒、人羽之媒,就是没做过龙羽之媒,缘由便是如此了。

眼见天空中的光尾和火花疾速朝我移来,我心里咯噔一声,踮着脚跑得更快了。

这时,我看到空中有个莹蓝的光圈猛然扩散开来,将我笼罩在了它的一角,羽族的灵息不断在身侧游离,同时一股无形的热流也在我身上流淌起来。龙羽的战斗中不可误伤人族,是两族共有的律令,我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觉得这股热流颇有些奇怪。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见始终无人前来,我便试着抬脚出阵,果然顺利地从光圈中脱了身。

“龙族的小崽子,你们沉居东海多年,除了壳子硬些,倒也没什么长进嘛!”一个低沉肆意的声音从空中响起。我抬头一看,只见那是个短发及耳的羽族姑娘,手上执着一方阔斧,古铜的肌肤和高挑的身材,英姿飒爽的模样很是赏心悦目。

“羽族的鸟人莫要高兴太早,再战半个时辰,吾定要将汝等鸟翼尽数折断。”说这话的是一个龙族男子,高大的身躯裹在黑斗篷之中,言毕便喷出一道水柱幻化为水盾,朝对面攻了过去。

我低头琢磨了半天,心想既是龙族和羽族在这里开战,观莲音会不会也在这里?

召唤出通灵坐骑腾空跃起,我远远地对他们观察了一阵,发现大多是些筑基期的修士,仅有为首的两个是金丹期,并没有看见观莲音的身影,于是一溜小跑脱离他们战斗的圈子,骑在马上回到了客栈。

一进门,我便看到某世叔正坐在桌边悠闲地喝着茶,旁边灵炉里的香已经燃去了一半,仿佛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他听到声响便抬起头,用略有责怪的眼神看着我道:“阿西,你方才上哪儿去了?”我本想出言反问他,却在他有些犀利的目光下感到了些许心虚,别过头去道:“就是在城中随、随便逛了一下。”

他哦了一声,淡笑着扣扣茶盖,一副已然看透却又不便说透的模样。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对面坐下,也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把脸埋在茶杯里小口地啜着。观莲音的目光幽然地落在我身上,鬓角垂下的长发遮住脸庞的棱角,看上去很是柔和俊美。不知为何,我突然感到身体有些莫名的燥热,于是扯开领口道:“世叔,好热。”

其实我这话并没有调戏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可观莲音的脸色却明显起了变化,俊脸上有些若有似无的薄红,掩饰着咳了一声,道:“心静自然凉。”

……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呆了半晌,心中没有一点调戏成功的喜悦,反而有些淡淡的惆怅。艰难地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我硬着头皮又道:“……真的好热。”

观莲音见我的表情有些怪异,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起来,凑过来摸摸我的额头,神色凝重地问道:“你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什么人?”

我擦擦鼻尖冒出的汗水,把回来的时候遇到龙羽之战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原来如此。”观莲音笑笑,“你刚刚定是踏入了火灵根医修所设下的回春阵。医修的回春阵可在一定限度内为同伴治愈伤口并补充元气,你既没有受伤,也没有在战斗中消耗元气,体内阳火上升是自然的事。”

我听罢默默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阿西,你去哪儿?”观莲音在我身后唤道。

我本想说去小溪边冲凉,谁知却鬼使神差地回过头来,看着观莲音道:“……当然是去找勾栏里的姑娘泻火喽。”

砰地一声,茶盏重重地落在桌上。观莲音沉着脸道:

“不准去。”

第七章

我被他强硬的态度吓了一跳,已经迈到门外的脚嗖地收回来,老老实实地退回到他身边,小声道:“世叔为何不允?”

观莲音的脸色稍稍缓和,将眼前打翻的茶盏收拾起来,淡然道:“再过两日便是面选大会,如今正是求亲者互捉痛脚的时候,若你这时去逛勾栏,我也要为他人所诟病。况且那些女子不大干净,与身为令狐家二公子的你很不相称……”

我幽幽地看着他道:“可是好热。”

方才还只是热的程度,可如今的我却分明感到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膨胀了起来。在某种欲望的驱使下,我居然觉得眼前的观莲音有几分妩媚的味道,若不快些前去小溪边灭火,我怕会对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对,就凭我这点修为,别说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兴许连身子都没碰上就被揍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坐下来,世叔帮你。”正打算去冲凉时,观莲音了然地朝我一瞥,原本搭在膝上的手便朝我下身探来。

我感到一记闷雷轰到头顶,忙伸手护住那里,羞愤道:“不可!”

爹,孩儿后悔没听您的话,这只鸟人居然真的欲对我行不轨之事;南南,二哥后悔没听你的话,若是当初把防狼灵宝带在身上就好了。

正当我怅然地做好把贞操交待到观莲音手上的准备时,修长的五指却贴到我的小腹上,一股清凉之气被送入丹田,渐渐中和了那些旺盛的火气。“阿西……”观莲音收回手,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我道,“你又想到什么歪地方了?”

我呆了半晌,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观莲音成功调戏了。

某个部位已然恢复原状,我在平静下来后,居然觉得有点小小的遗憾。似乎没有欲望之事的清修,终究是少了那么几分滋味,也不知道观莲音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见他仍是泰然自若地喝茶,我默默地坐回桌边,没话找话道:“世、世叔方才是去了哪里?”

观莲音瞥我一眼,似乎很理解我的尴尬,抚着杯沿道:“只是奉师傅之命去查些事,让阿西等了那么久,实是世叔的错。”他顿了顿,好像并没有把所查的事告诉我的意思,指着不远处摊放在床榻上的卷轴问道:“青鸟卷轴阿西可是看过了?”

先前还有些暧昧的气氛终于淡了下去。我点点头,从储物袋里取出做好标记的名簿,递给观莲音道:“求亲者的来头都已被我分门别类地录了下来,大多数是些无名小卒,修为及家世都不足以与世叔分庭抗礼。求亲者中修为最高的便是元婴期,加上世叔共八人;其中有五人年近一千岁,怕是城主不会轻易将女儿许配给这等老修,另外还有龙族武修二人,一人家中有逆天魔修之血,一人家中妻妾成群。由此观之,世叔的胜算应是很大的。”

观莲音随意地翻看了一下手中的名簿,浅笑道:“有阿西在,我何愁没有胜算?”

“世叔乃人中龙凤,就算没有阿西,也定能胜出。”我毫不迟疑地褒扬了他一番,又道,“一旦事成,这人羽两族的婚事就交由我们令狐家来办如何?”

观莲音的神色有一丝轻微的变化,颔首道:“那是自然。”

“若是小鸟……小羽人出生了,周岁礼可是不能缺了我这个义兄的身影。”想到自己可以看着一只鸟人从破壳到长大,我的心情颇有些荡漾。

身边的人清眉轻轻一蹙,目光复杂地打量了我半晌,道:“日子还长得很,子孙之事应是会拖延些时日。”

“这可不行,像世叔这般天赋异禀的修炼奇才,此时若是不要孩子,到登仙之时定然会有所遗憾。”我认真地劝着,不禁开始想入非非起来,“最好多生一些,家中也热闹。我爷爷觉元真人因为多年苦修,拖拖拉拉直到两千多岁才生下爹,而爹到一百岁才生的大哥。仙洲大陆上许多修真世家早已子孙遍天下,唯独我们令狐家人丁稀少,使得爷爷登仙的时候不很美满,实乃憾事……”

“好了。”他忽然打断我道,“世叔有些疲了,这就先回自己的房中养息。墙上贴着传音符,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唤我过来便可。”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到脑中有某根弦动了一下,思索片刻后,在桌上翻开求亲者的名簿,拿出朱笔和墨笔继续标注起来。

……

面选当日,我和观莲音各自做了一番光鲜的打扮,并肩走入焚香城之主第一回择婿的大殿之中。

这座幽紫大殿原是用来招待各大洲皇城主及执事官的地方,金玉琉璃缀满殿顶,脚下的地砖都是极寒之地挖来的万年玄冰,上古灵寒之气很快驱走了包围着众人的暑气,使人感到万分惬意,脚步也愈发轻快起来。

将我们迎进大殿的侍女个个身段窈窕,攒珠花冠和腰间绸带皆镶嵌著名贵的晶石,尽管戴着面纱,也不难看出美人之姿。我看到深处的翡翠座上赫然坐着一个妖艳美女,殷红长裙繁复地垂下玉阶,水盈凤眸扫视着前来的求亲者和冰人,令在场的众人都看痴了去。

我展开手中的卷轴,暗暗对里面的人道:“鸳鸯,看见了吗?天下第一美人哟。”

阵谱中化为水墨线条的鸳鸯转过身来,在纸张上打量了她一会儿,鼓着双颊十分不满地朝我轻哼一声,郁闷地自行合起卷轴,不肯理我了。

我轻笑两声把阵谱收好,抬头去看端坐在玉阶之上的美女。她身边摆放着一架巨大的屏风,透过上面轻薄的花鸟纹路隐约可见一少女的倩影,正静静地坐在里面等待着母亲的发话。城主林婉秋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她年方二八的女儿季芙嫣则是刚刚引气入体不久,众求亲者不单是冲着她的美貌而来,还是如观莲音那般相中了她少见的三阴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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