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的呼吸缓缓的恢复平稳,眸中时有冰蓝的诡异光芒一闪而过,他半阖着双眼,用右手的手背覆在了额头上,慵懒而优雅的放松着身体。
体内极烈对抗的两股力量他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临渊无力的冲站在床前睁大双眼看着他的俩人挥手,然后转过身,闭上了双眼。
林独秀似乎一直反应不过来的状态,呆呆的被顾念城拖了出去,还是一副木然的表情,无意间还取悦了顾念城。
直到两人关上房门,临渊才睁开眼睛,艰难的转动着身体,此刻的他,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影玉——这个一直被他刻意想去遗忘的人。
十年来,每次寒毒发作都是那个人在身边……临渊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想一个人,缕缕想念紧紧的缠住了心,然后变成相遇以来全部的回忆,慢慢的在脑中浮现出来,最后就只汇成了临渊唇边一个凄凉的笑容。
第十四章:变故
火光疯狂的跳动着,映在眼底赤红一片,十五岁的木临渊紧缩在墙角,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
木质的房屋被火烧得嘎吱作响,黑色浓烟漫延个整个庭院,烈火如黑暗中张牙舞爪的狂兽,所到之处皆卷席殆尽。
木临渊此时的头脑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的,他吸入了不少浓烟,身体已经严重缺氧。
木临渊的呼吸开始困难,他用双手紧抱着自己,眼底是无尽的绝望。
四周昏暗,呛人的黑烟混着浓烈的血腥味,还有一种焦肉的腐败气息,这些都让木临渊感到恶心,胃中一阵翻腾,更令他崩溃的是,他全身像刚从浓稠的血浆中捞出来似的,血腥味浓重得惊人。
他甚至不记得他为什么会缩在这个墙角,更不知道他的家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火,也不知他的爹娘现在身在何处,或许已经葬身火海?
用双沾满血的手捂住脸庞,他想放纵自己在死前哭一场,可半天没落下一滴泪,反而在吸气时呛进了一口浓烟,引得他咳嗽不止。
闭眼擦过眼角咳出的泪花,再睁开时,木临渊看到了一个仙人般的红衣男子。迈着从容的步伐,一步步从火海中向他走近,如同仙子落凡,闪烁着温和动人的光芒,黑烟烈火似乎不能靠近他,他的一身红衣纤尘不染,黑发像泼墨画上浓重的一笔,飘逸而无风自动,他的脸上带着难过的深情,隐隐的还看出一丝怜惜的笑意。
木临渊以为这是他临死前出现的幻觉,一直呆呆的看着影玉靠近,几乎忘了呼吸。
惊艳到令人窒息的男子,俯身与他对望,木临渊一直觉得面前的人不真切。
直到修长如玉的指尖抚上他的脸庞,冰冷的触觉令木临渊浑身一颤,这种鲜活的感觉证明他还活着,“你是谁?”木临渊虚弱的拍开那只好看的手,警惕的往后缩去。
“对不起,渊,是我害了你。”影玉的声音有点沙哑,精致如玉的脸上隐隐带着悲切。
木临渊对眼前人有点手足无措,心里一急,却因过度缺氧感到头晕,眼前一黑就要向地面倒去。
……
那一段记忆折磨了他十年,自那时醒来后,他就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身边还有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
他对影玉的感情很复杂,既恨又爱。他恨影玉对当年的事一字不提,他恨影玉对他笑得温柔却处处强制他的生活,他更恨影玉对他无时无刻的保护。
同时他也爱影玉,十年来的相处说没感情那是假的,影玉在背后做的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去了解,他怕自己会爱上影玉。
这种感觉很矛盾,也令临渊很纠结,他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在那场大火在幸存,为什么影玉会守在他身边?
心内思绪万千,临渊突然感到有点疲倦,十年来他像一根始终保持紧绷的弦,无时无刻都保持着警觉,就怕一不小心会让影玉乘虚而入。
边想着,临渊隐约感觉到身体的温度在回升,深深的疲倦感向他袭来,意识渐渐模糊,最终进入了梦乡。
“临大哥他……?”林独秀问得有点犹豫。
“没事,旧病了,很快就会好的。”顾念城说得随意,但他心里也有慌乱。如果严格算起来,当年的事,是他们顾家对不起木家,更对不起影清。
“哦,这样?顾兄和临大哥是总角之交?”林独秀一双眼真诚的看着顾念城,眼底隐隐带着试探。
“的确,我们两家是世交,我和影清是从小就认识了”顾念城回答得很从容,淡淡的笑着像个儒雅的学者。
林独秀踌躇了一下,又想到了如今江湖的形势,不少人借着这次灭邪派而蠢蠢欲动,父亲作为颇有名望的前辈,受各方正派所托,正是想阻止这种形势的。
邪派虽是该灭,但不能成为有心人士实现异心的途径。
“其实这次来,是受家父所托……”时间紧迫,林独秀最后还是向顾念城说出了本来的计划。
“只要我们配合就行?”顾念城一直专注的听着,神情异常诚恳,时而低垂的眼睑却常有异光闪烁。
“嗯。”林独秀大力的点头,一本正经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稚气,看着竟有点可爱?
顾念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借着唇边的杯子掩住了一丝动容的笑意。
“有一件事,想问一下林公子,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顾兄别太客气了,叫我独秀吧,有什么事就直接问吧。”
“嗯,独秀,你是怎么认识临渊的?”
“哦,说起这个……”
……
影玉召集了众长老,开了一个会。
身边站着白若,影玉懒洋洋的扫了一下低下表情各异的长老,红眸中划过一丝厉色。
影玉的气场一直很强的,在之前离开绝寒山时,长老就不敢多有怨言,他在面对临渊的时候,他会很注意他的气场,尽量笑着很温和,来减弱他的气势。时间久了,反而令他气馅得以沉淀。
沉稳的王者之风,影玉面无表情时,就会有一种逼人的气势,“本王听说,各位长老最近都很闲?”
嘴角微微上扬,影玉的声音还是很温和,但其中渗着的寒意,连白若都震得心颤。
雪灵长老是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老,影玉离开的这十年,族中的事就是他和白若在打理,此时他坐在了影玉右下方的位置,手抚过长长的胡须,精明的小眼睛边看着影玉边轻轻点头。
低下一片寂静,该说话的都不说,众长老都低着头,有侧边的几个还特别畏缩,手脚抖动的幅度特别明显。
“本王最近听到一些不好的谣言,希望那些也只是谣言。”刻意被压低的声线,透着一股压迫感,还有一些明显的警告意味。
“……”影玉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灵心急急的在门口冲他打眼色,心顿时就有点乱了。他一直派灵心去关注临渊的动向,现在一定是去什么事了,越想心就越慌。
影玉神色一冷,让白若把打探到有异心的人全部关了起来,便让灵心跟着他回了自己的藏书阁。
“说,怎么了?”灵心还没有完全关上门,影玉就急急的抓着他的肩膀问道。
“是……是临庄主寒毒犯了。”灵心肩膀被影玉双手抓得直发疼,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言简意骇的把这一个月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他没事吧?应该没事吧?毒药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影玉喃喃的说道,神情异常急切,他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肯定的答案。
当初轻易的答应离开临渊,最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体。寒毒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他已经能感觉身体在渐渐虚弱,已经到维持人形都困难的地步了。
毕竟顾家的毒就是专门对付妖的。
影玉越想心就越急,他想立刻到临渊身边,不管临渊对他的原形怎么恐惧,不管世人容不容得下他……
“噗——”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影玉捂住胸口,痛苦的闭起了双眼。
灵心被影玉吐血吓得面无血色,他连忙一扑接住了往下倒的影玉。看着这样的王,他都不敢说临庄主从顺山茶馆失踪的消息了。
“王,我……我去……大夫……”灵心都吓得说不完整话了,冷汗直冒。
“没……没用的,我的精血都渡给了渊,灵心,你…你去帮我照顾好渊,我相信…你。”影玉急得吐了一口血,瞬间就虚弱了下来,连说话的气都接不上来了,他紧紧的抓着灵心的衣服,力度大得连指尖都发白。
“王……我……我扶你进寝宫。”灵心不敢看影玉的双眼,只是苍白着脸色去扶影玉起来。
他怎么敢告诉他的王,留在临庄主身边的暗卫都联系不上了,他怎么敢告诉他的王,桃源山庄已经被占领了?
“你答应我,灵心,你答应我。”影玉固执的抓着灵心的衣角,一动不动的看着灵心。
“好,王,我答应。”灵心刚说完,影玉已经晕过去了。
看着王依旧绝美的侧脸,灵心突然有点痛苦,到底是什么让他的王做到了这种地位?临庄主值得他牺牲自己吗?或许这就是爱情的无理?
第十五章:生如初见
一片翠绿的竹海中,坐落着一座精致的楼院。
此时夜幕初降,寒风夹的大雪,一个男子推开了偏院阁楼中的房门,快速的闪身进去。
房内燃着暖炉,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药香味,男子看着桌上没动过的药碗,皱了皱眉。
“渊,你怎么又不吃药?”顾念城捧着药碗来到屏风后的床上,轻声的责怪道。
临渊紧闭着双眼,偏过头去。
“渊,先把药喝了……”顾念城无奈,轻轻的叹了口气,再次开口哄道。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临渊勾起唇角,笑容讽刺。
他感觉到这是一场局,从和顾念城重逢到现在,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渐渐改变着。不管是影玉的无故失踪,还是现在桃源山庄被灭,都只是一场局,一场精心布置的局。
有什么隐隐要浮出水面,可临渊又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线索。
“事到如今,我对不起你影清,但我不后悔。”顾念城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快意,但又有一分愧疚。
这次的行动比预想的要快很多,顾念城揉了揉胀疼的额头,他本来想缓一点来,至少不要伤到临渊,可是,影玉好像过于沉着了,无论他在背后做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临渊仔细的想了想,好像除了十年前他有过一段时间记忆模糊,其他时间他的记忆都是清明的,所以源头也只有十年前。
“我与他人有一个约定,这件事不会由我提起。”顾念城眼睛转了转,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我要你告诉我。”临渊神色一冷,锐利的目光直射向顾念城。
他隐约感觉到顾念城的阴谋,像一场报复!现在他被软禁着,江湖上不知传成什么样,而且,那天,他好像听到了那帮人叫他‘盟主’。
“桃源山庄的事,是我对不起你。”顾念城没有正面说出事实,却从侧面扯开有一个更令临渊感兴趣的问题。
先建一个惊秦阁和桃源山庄作对,用来试探桃源山庄的实力。再把影玉支开,一步步攻下桃源山庄,先毁了影玉十年营造的势力,再从他身边带走临渊。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顾念城却感得少了些什么?
现在他成了灭邪派的盟主,在江湖上赢了不少名望。他以身试险,亲入邪派内部,将桃源山庄一举歼灭,他再一次证明了邪不胜正,这条不变的定律。
他的初衷是什么?对,是报当年灭门的血海深仇!有什么比一点点磨灭敌人意志更令人大快人心的呢?
“你出去吧,药放着,我会喝的。”临渊并没有像顾念城那样接着问下去,而是漠然的下了逐客令。
“好吧,别放凉了。”顾念城也不多作纠缠,很爽快的就出去了。
临渊盯着那碗药看了良久,缓缓的伸出手来,把碗推翻了。“叮哴‘一声脆响,药汁和玻璃碎片洒了一地。
似乎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无能的傻瓜?临渊淡淡的笑着,眼角流露的笑意,却寒得渗人。
……
“老爷,临公子……”管家急冲的从来走来,顾念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要不要,派人……”管家断续的说着建议,却在看到顾念城越来越不善的脸色时住了口。
“林公子呢?”
“今日一早让人送出竹林了。”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
窗外漆黑一片,片片白雪如絮轻降。
曼帐沉垂着,影玉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平和。
“没想到,你还能来这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冰冷。影玉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甚至动也没动一下。
“我只能用药维持一个时辰,绝寒山毕竟还是妖气太重了。”男子自来熟的坐在了精致华贵的椅子上,不离手的寒玉骨扇轻轻的敲打的左手的手心。
“你很恨我吧?”影玉叹了口气说道。他明白顾念城对他的恨,在之前一次次的见面中,顾念城都非常沉得住气,这已经令他刮目相看了。
因为十年前的事,他不得不杀了相关人士灭口,其中就包括顾家,顾念城没死,是意料之外的事。
“的确,我恨你,所以我从你身边带走了影清。”顾念城单手撑着下巴,寒玉扇轻点在脸颊上,笑容狠绝。
“我很嫉妒影清,真的,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影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临渊,如果要认真算起来的话,临渊也算他半个仇人。
“你又对我用了什么药?”空气中渐渐浓郁的香味,想忽视都难。影玉想起来,却一动都不能动。
“一点……助兴的药而已。”曼帐被一把扇撩起,顾念城一如当初湿润的眉眼出现影玉的视线内。
嘴角噙住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顾念城眼中精光大泻,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这是你今天来的目的?”毁了他建立的势力,带走了他的精神支柱,现在……这个仇报得直彻底。
“算是吧,不过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玉儿太过诱人了。”坐在床沿上,顾念城用扇子撑住额头,微歪着头笑得很随意。
看着这样骄傲影玉,顾念城恶趣味的用扇挑起他下巴,“不能反抗的美人,真是别有一篇风情啊。”
“我不认为你会有这个兴致。”影玉看着顾念城好一会儿,自信的笑了笑。
影玉双手用力,僵硬而缓慢的紧握成拳,一点点的调动体身体的气息,这种药物有加快寒毒发作的能力,清晰而纯粹的疼痛,伴着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从心脏地位置弥漫到全身。
身体被冷着微微颤抖,连唇色都变得苍白,“折磨我才你的目的吧,当初为我下的毒,最后还是回到了我身上。”
一想起那时疯狂的临渊,心就止不住的的颤抖。那个浑身散发着阴寒的杀气,双眼空洞没有生气,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的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
“如果真要追究起来,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人妖殊途,你不该爱上影清。”顾念城冷冷一笑,无情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