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匠 下——新品蟠桃
新品蟠桃  发于:2015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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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是申狮,绰号狮子头,各位好啊。”一开口就是广东腔,冯家双立刻认出来了,这人就是上次胡飞带着去吃烧烤的烧烤店老板。看他举手投足竟然完全看不出曾经接受过军队训练,和普通人并无二样。这也是胡飞的考量,申狮的那段军队生涯已经被彻底抹去,他本人经过两年的普通生活有意将服役过程中养成的细微习惯都纠正了,恐怕这两年来,申狮暗地里跟胡飞里应外合干了不少勾当,的确是此行的最佳人员。

船就停在岸边,今个风大,白色海浪中蓝色破落渔船时沉时浮的,站在岸边看海景是相当不错的,浪漫得很,但对申狮这样有经验的渔民来说,这不是个好天气,不利于出海。

“飞哥,我觉得今个儿不适合,你看这海岸线,现在就这么大风,出海更拿不准了。何况,真正的渔民不会挑这种日子出海,被小日本瞧见了免不了要怀疑的。”申狮说。

胡飞却有些无奈,道:“两天时间,疫情已经导致28人死亡,新增700多个新患者,上头压力越来越大,实在是等不起了。”拍拍申狮肩膀,说:“这几个都是旱鸭子,哥这次不能一起去,劳你多帮衬点,路上小心,万一真被小日本发现了就低调点等我来接你,别惹事。”

申狮爽朗大笑:“飞哥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莽撞的人吗,放心吧。”

告别了胡飞,一行人在船舷上看着海岸倒退,胡飞向他们敬着军礼渐渐变成小黑点,颇有点壮士出征的萧条悲壮之感。

海上只有申狮一人能派上用场,他不多话,在驾驶室里开船。冯家双等三人闲来无事打量起这艘船。这大概算是比较高档的船了,不像渔民自制的那种木头船,好歹也是个铁皮家伙。中央控制室跟个火柴盒似得杵在船中央靠后一些,前方船头偌大一片空地,散发着浓重鱼腥味,应该是捞上来的鱼就在这块处理分拣,仔细看了还能发现鱼鳞内脏等物件没有洗刷干净嵌在船体缝隙中。控制室与船头间还用长索拉起准备好的渔网,准备随时下网捕鱼。

他们既然是假装渔民,自然都换上了充满鱼腥味的专业服装,海里讨生活各个脸白得不像话,却也顾不了许多了。方丽娟对身上的气味尤其敏感,一上船就难受得趴在船尾上看着大海深呼吸。

冯家双没出过海,一脸好奇看着海水,今天天气好风也大,船在水上高低起伏颠簸跟坐了摇摇木马似得,他就跟个孩子似得随着船蹲上蹲下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阿华脑子里记挂着正事,跑去和申狮唠嗑:“申大哥,我们大约多久能到黄尾屿?”

申狮哈哈笑着,手里把着方向目不斜视:“别叫我什么大哥,叫狮子头。你叫阿华是吧。你们没经验我还真得跟你交代一下。我们船快,照理说黄尾屿半天就能到,但是小日本每天在钓鱼岛周围溜着弯,我们得挑时间避开他们的侦查,还有,得事先打点鱼上来,免得真被查到了还有点说辞。”

阿华看了自己的手表,说:“能给我说说黄尾屿是个什么样的吗?”

“说真的,我也没上过岛,当兵之前就在那岛附近打渔来着。现在这季节,满岛都是海鸟,铺天盖地的,等会儿你就能瞧见,可壮观了。那鸟还不怕人,你捕了鱼往船上一扔,那些鸟就敢直接上船来抢,嚣张得很。听说,那岛上还多的是蜈蚣,也不晓得有毒没毒。我跟飞哥说了要带点消毒杀菌的药,他说你们有带,就那个女的姓方是吧,听说是个大夫?”

也不晓得胡飞怎么跟申狮介绍他们这群人的,也不好挑明了,阿华呵呵笑着打马虎眼。

船开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了,冯家双玩腻了摇摇船,四处溜达找乐子,抬头看天瞧见许多海鸟跟着船后头飞不肯走,冯家双兴趣又上来了,挥着手嘴里咕咕叫着跟鸟玩。

阿华从驾驶室看他跟个没事人似得玩得起劲,好笑得很,也佩服他心理素质好。就在这时,申狮看了挂在一旁的仿佛录音棚里那满是变换高低错落竖型条纹的仪器,把船给停下了,说:“再往前就离日本人的巡逻舰近了,这里水下正好有大批鱼群,我们打一网鱼吧。”

说着启动了驾驶盘上的按钮,竖在船上的超大渔网被慢慢放下水去,冯家双见状又咋咋呼呼跑去看。说实话,阿华也挺好奇的,跟着出了驾驶室,跑到渔网下去的地方跟冯家双两个好像长脖子鸭子似得等待。很快,又是机器拉动绳索的声音传来,还没瞧见网上来,活蹦乱跳的鱼就接二连三跃出水面了。那些海鸟显然是期待已久了,见状纷纷飞来夺食,下嘴那叫一个快狠准。刚才还和海鸟友好相处的冯家双瞧见这幅光景伸手就挥,要把海鸟赶走,海鸟理都不理他,照样占便宜不脸红。

申狮打开驾驶室的窗,冲他们喊:“你们闪开,收网喽!”

渔网渐渐脱出海面,兜着满载的鱼进了船头那块地儿,网撤走的时候,跟雪崩似的白花花的鱼翻腾着滑落到船上,冯家双和阿华忙不迭退后,给四散开的活鱼让地盘。这辈子没瞧见过这么多鱼,两只旱鸭子傻了眼,太壮观了。头顶上来夺食的海鸟越发多了,铺天盖地的形成了奇景。

申狮笑呵呵道:“这里海产丰富,所以渔民不顾危险也要来这儿捕鱼,平日里海鸟是要驱赶的,今天就让他们吃大餐吧。”

冯家双盘坐在一旁看着海鸟吃食,不复刚才那股子兴奋劲,眼神迷茫不晓得在想些啥。尤其是瞧见两只海鸟争抢一条鱼发生争斗互相威胁,胜者得了大鱼,败者捡了船里其他鱼也兴高采烈飞走了。冯家双瞧见这一幕就咧嘴笑开,眼里透着羡慕。

69、出发黄尾屿(下)

马达声又响起,船重新启动,阿华见冯家双始终没有还魂,蹲坐在他旁边也看海鸟争食,聊开了:“家双,你说同样是生命体,它们每天捕鱼养家糊干得辛苦,我们吃喝不愁为什么也这么辛苦呢?”

“怎么,你觉得给我煮饭累了?”冯家双调侃。

阿华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道:“我在跟你探讨人生呢,正经点。”

“人生?”冯家双叹气,目光放远:“人活着本身就辛苦,生活不顺辛苦,生活得意有了其他欲望也辛苦,有些人还把你所谓的辛苦当乐趣,关键看你的想法喽。”

阿华托腮说:“如果人能像它们一样满足于现状,不比勾心斗角就好了。你看看廖明轩,他机关算尽辛苦一辈子到头来未必有好下场。”

冯家双笑道:“怎么跟你比啊,你啊,是玉骨,时常要担心骨床散落打回原形,珍惜每一天活着的日子,自然知足。廖明轩那群人没有你的顾虑,肆意挥霍,潇洒一天才是一天。”

“是啊。”阿华感叹道:“我时常也在想,如果我还活着,也不会每天担心第二天睁不开眼,照样挥霍生命无所顾忌。现在呢,只要能睁着眼睛每天看顾菲菲,就知足了,还时常担心自己等不到她真正醒来,每当这个时候,就特别害怕。”

“你家菲菲,你脑子里就只有菲菲。”冯家双抱怨:“我也跟你处了好些日子了,从来不见你对我关心一点。意见不合还跟我大打出手,太伤我心了。”

阿华好笑:“怎么,你吃醋?为了还债我可一直给你当男佣来着,在你眼里我是珍惜玉骨,只要能保住命,给你留下完整玉骨就行了,哪里在意过我的想法。”

“是啊是啊,你的想法,反正我跟你就是两路人,我嗜杀成性,你菩萨心肠。你看不惯我的行事作风,如果不是为了菲菲,你才不会甘愿留在我身边,我是自作多情。”

瞧他撅嘴吃醋,阿华微愣,冯家双眼中看不到嬉笑,于是不自觉把手按在他头上揉揉,冯家双也不阻止,阿华说:“开玩笑的。现在就算菲菲醒过来,我也不想离开你那个破屋子了,直到骨床散落还清债务我都不会走。”

“哦?你不是时时刻刻想带着菲菲远走高飞,为了让她醒过来要利用我,才留下的?”

阿华撑着自己的脑袋,回忆往事:“当年活着的时候,我见多了世态炎凉,妻子不堪重负离开我,菲菲医药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你说我现在担心骨床要散落,当年又何尝不是每天活在生死边缘。不是菲菲先离开,就是我自己先撑不住。没有亲戚同情怜悯帮衬一把,也没有社会团体来救助……哎……誓问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真正在意我,经历了这么多,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烦恼和苦衷来拒绝我,我和菲菲只能认命,那段日子太孤单。你复活我以后,又口口声声把我作为你的资产,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如此势力的人,一直都不敢信任你。我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再次得到的生命只是昙花一现,不敢奢望有人真心相待。”

冯家双抓头,他的确满脑子都是收藏玉骨的想法,在他面前多次提及。听他终于挑明了说,顿时有些窘迫。于是岔开话题:“没听你说过这些,难道你就不恨?被所有人抛弃,独自承受最后还送了命。”

阿华轻笑,道:“恨?恨谁呢,菲菲这个病是老天给的,我去恨天吗,她的病就能好?妻子陪着我这么多年,为了菲菲的病也耗光了她所有的积蓄,我看得出来她也快崩溃了,离开不过是少个心痛的人。医药费不够是我主动去借的高利贷,自己选择的路就该承担责任走下去。亲戚朋友都有自己的家庭,对他们来说我是外人,不该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况且菲菲生病之初他们都尽力帮了忙,我很感激。还有,社会上这么多重病的孩子等着救治,菲菲不是病得最重的,我凭什么奢望慈善团体的帮助。想通了这些,还有什么好恨的,仇恨不能解决问题,只会增加负担罢了,我宁愿倾尽一生去救菲菲,也不想让她感觉到一丝负面情绪,让她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就算救不回来,也要笑着走。可是,心中无恨却有怨,我不再信任任何人,只有菲菲是我唯一的牵挂。”

“难怪……”冯家双喃喃自语:“你们父女俩这么特别,肯为了彼此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当初看不懂你俩,觉得就是两个二愣子。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二愣子精神才能形成品质如此好的灵骨,现在社会缺乏你们这股精神,所以我好久没有找到过好骨头了。”

阿华又说:“现在的生活是我偷来的,是菲菲和你均给我的,我不想留下丝毫的遗憾,不想良心不安,每天都带着负罪感很难受。即使明知道你只把我当收藏品,我还是希望能回报你,毕竟你是我和菲菲的大恩人,我心里时常记挂着要报恩。可是我却为了腌骨与你大打出手……说实话,我控制不住自己,你的观念我理解,但是我的心却无法接受。经历过生死,生命才显得弥足珍贵,一想到菲菲至今没有醒来,多吉那孩子的生命对我来说更像是菲菲生命的延续,实在太宝贵了,可惜最终……。哎,你比我思想境界高,做得到为大局舍弃腌骨。如果事情再发生一次,我还是会阻止你吧,我只是个普通人,只希望身边的人都能活得好好的,呵呵,我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冯家双长出一口气,感叹:“我了解你的意思,只有当失去了所有,才发现生命的珍贵。你死过一次,感受就更强烈,不愿看着任何一个人被杀。我亲手杀了腌骨,我自认问心无愧。说了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也是……只要自己每天都活着,尽量活得开心点,就知足了。我很自私吧,自己这样想,却能毫不留情取了别人的性命。但是我不后悔,腌骨的危害我比你们谁都清楚,所以我绝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阿华沉默了,他们都有自己的理念,坚持自己的想法,这个矛盾是永远调和不了的。却没想到冯家双原来也会内心挣扎,是自己对他过于苛责了。想通了这点,心中的芥蒂放下了,他笑说:“你又不是骨床,说得那么煞有其事的,什么只要求每天能活着。”

“哼,说了你还不信,不说了以后,亏我鼓起勇气跟你表露心迹。也不想想,总比廖明轩他们欲望无休无止的好吧,跟海鸟一样每天能吃饱喝足知足常乐。”

“得了吧,你。”阿华推开不正经的冯家双,低头道:“哎,说正经的。就算你只想要玉骨,我也会留下来,你放心吧。为了报恩,也因为这个世界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只有你的破屋子让我觉得安心。希望这次去找凡骨能帮上你的忙,起码也别拖累你们。这群人里面说说我最特别,却是最没用的……”

“打住!”冯家双捂上他的嘴:“别肉麻了,越说越不像话,你无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在乎,你也别搞得心理压力这么大,有损骨质。”

阿华与冯家双谈笑着,他们互看一眼,似乎都在感叹已经好久没有坐下来谈心了,格外珍惜此刻的平静。即使经历了诸多生死离别的险境,两人总是心有隔阂,一个是赋予生命的势力眼剔骨匠,一个是朝不保夕的骨床,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维持了太久,使两人忘却了他们是共同生活多年的家人,生活习惯和脾气性格早就磨合得差不多了,不该如此戒备,难得敞开心扉谈上一遭,心中都舒爽了些。阿华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报恩还债,也要自己心甘情愿。长久孤军奋战的他好久没有体会到冯家双对他的那种关爱和照顾,温暖的感觉就算给予方别有用心,也会令人上瘾。舍不得离开,舍不得看着他次次犯难,那个破屋子里少了那个人就不再是“家”了。

谈话结束,阿华放松了心情又回去驾驶室,他对驾驶室里的机械按钮感兴趣,去请教申狮。可没开多久,申狮望着前方脸色不对了。

“该死的,今天派了两艘巡逻艇,这艘巡航路线跟往常不一样。”

阿华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远远有个黑点越来越大。

申狮连忙狂转方向盘转向,一边咒骂:“他们那船开得快,希望还没发现我们。”加足了马力开船。

阿华说:“现在海鸟围着我们的船,不是增大了目标,他们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申狮解释:“平时有鱼群经过的地方海鸟也是群聚在一块儿捕食,只要离得够远,他们见不到船海鸟反而成了掩护。就怕速度上我们比不过他们。”

阿华见他全力驱动船只不再说话,跑出来叫上冯家双和方丽娟,把情况说明了。

“运气这么背?”方丽娟将申狮的话反复琢磨,道:“总不见得返航,想要绕开巡逻舰好像已经不现实了。”往船尾看去,那艘白色小型巡逻舰正乘风破浪而来,视野中越发明显了。

海面上传来一溜子鸟语,冯家双他们没听懂,接着又是别扭的中国话从巡逻舰的喇叭里播出来,要求他们停船接受检查,明摆着是被发现了。

70、风洞(上)

“狮子头,现在怎么办?”阿华冲着驾驶室喊。

申狮面色不善,迟疑片刻再次调转船头,笔直往前放已经若隐若现的岛屿驶去,竟然是打算鱼死网破了。

“哇靠,这家伙是个死心眼。”冯家双见他这般作为,虽说心里也不甘愿放弃,但是跟人家那刀锋似得破浪而来的快艇比起来,他们这船根本毫无胜算。

“喂,下头三个,会游泳吗?”申狮驾驶室高声喊。

阿华他们对视一眼,高声道:“会,你想怎么样?”

“等下万一要被追上了,你们游过去,看,黄尾屿就在前头,我尽量把船开近点。”

冯家双笑骂:“够狠。”的确是个办法,黄尾屿已经不远了,目测就百来米距离,可能实际更远,不过他们有自信体力衰竭之前到岸,因为有阿华在,冯家双莫名对重生后的他充满信心。就算是普通骨床,不眠不休带他们游上几天也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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