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眼神示意维纳往下看去:“往中央方向看,古斯塔中将正在对攻防小队进行全面部署,科尔维亚的人应该很快就要来了,我们没有权限进入会议厅,所以只能在这里看着。”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一架小型蜂窝飞艇慢慢降落在道路中央,舱门在瞬间就被弹开了,一片纯白色的实验服露出了一角,然后就是一张苍白的面颊渐渐显露出来。
“修!他果然在那里!”
基尔夫再也没有劝导维纳时候的冷静,他跳起来就要往楼下冲去,却被维纳紧拉住腰给拽了回来:“基尔夫!修有政党总部颁发的自由人勋章!他有自由选择站位的权利!”
“选择个屁!”基尔夫口不择言的骂道:“有几个人见过那个西尔中将的模样?谁知道他是不是个恐怖的好战分子?要是修是受他的蛊惑加入了他的组织该怎么办?修会被洗脑的!你放开我!我要……”
维纳的手从骤然他腰上滑了下去,而基尔夫也失去了挣脱的力气,他们一齐望向飞艇,两人的眼珠就如同要从眼眶中爆裂出去般完全地瞪圆了,除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之外,他们分不出任何做其他事情的力气。
那个跟在修的后面下来的人……不、那真的是个人类么?
那些如同具有生命的触角是什么东西?那些在大脑上汲取养分,然后输送到身体各处的枝桠一般的东西是什么?还有那些皲裂的皮肤和已经看不出分别的凝铸在一起的双腿……那就是西尔……帕西米尔德中将吗?
西尔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向上飞起了斜眉,他的目光简直就是涂着毒液的灵蛇,弯开的唇角边刻划着隐约的讥讽的笑意,基尔夫和维纳被这尖针刺得倒退了半步,却还是硬着头皮立在了原地。
怎么能因为一个目光就被吓得连移动都不敢?
跟在西尔后面的人则是更加令人恐惧,他全身上下只披着一层改良后的防护服,手脚和脖颈都伸在外面,那些肌肤仿佛被放在绿色的溶液中浸染了一遍,然后又漂染成了白皙的色泽,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却让人不敢靠近。
就好像……仙人掌。
维纳的心神忽然一动,这一瞬间他的信息素也跟着暴涨出来,某些画面乘风破浪地呼啸着挤进了他的脑海,这些记忆如同拼图般刻划出了不同的痕迹,那个人仅仅露出的半张脸依稀有着少年时代的轮廓,墨棕色的头发和眼睛,弯起来就会显得很羞涩的唇角
修对于仙人掌的执拗的偏爱、奥兰多对诺顿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少年诺顿的眉眼和鼻子的模样、还有修莫名其妙地以自由人的身份去往科尔维亚……
“那是诺顿……诺顿没有死……而让诺顿付出生命的人就是修……还有HODER……”
那些拼图渐渐凑成了一副完整的图案,维纳的目光变得散乱而无措,但很快就如同烈炎燃烧般灼热了起来,他一把握住了基尔夫的肩膀:“HODER是什么?”
基尔夫完全被他摇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HODER?还有你刚刚是不是提过诺顿?诺顿是谁?”
“你知道奥兰多是谁,却不知道诺顿是谁?”维纳赤红着眼问道。
基尔夫怔忪着点了点头,但他马上回过神来,扯起维纳就向楼上跑去:“如果你推理出了什么,或者你知道了什么事情,那就立刻去告诉古斯塔中将!”
两人还没跑出两步,基尔夫就又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中将已经被派遣去和他们进行谈判,我们要去找总统话事人!”
他带着维纳从另一条路飞奔而去,两人的衣摆高高飘在身后,被甩在后面的机械人们都向他们投来了惊愕的目光,却被他们眼也不扫地推到了一边,基尔夫翻找着身上的口袋,用不知从哪儿而来的各种身份认证卡开启了数道大门,最终跑到了某扇电导门之时他没有刹住脚步撞在了上面,然后就被突如其来的电流给狠狠弹了出去。
两人翻滚着倒在一边,基尔夫刚一抬头就对着电导门大喊:“娜丽塔,我们请求面见总统话事人!”
电导门上骤然出现了披散着卷发的女人的影像,一身严密的工作服将她牢牢包裹在其中,她的语音非常清脆悦耳,却低调平板地没有半丝起伏:“话事人去完成解决其他的事务了,他知道你们要来到这里,所以让我给你们转达四个字静观其变。”
维纳爬起来吼道:“那奥兰多呢?奥兰多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或者死去!”
“维纳……爱斯特尔中校”,娜丽塔的声音缓缓飘了起来:“在你成为身为奥兰多的伴侣之前,你首先是一名军人。话事人先生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那就要把我的alpha推入危险的境地吗?你凭什么!”维纳几步走上前去,一拳就撞在了电导门上。
“你的alpha固然有其存在的价值,但帝国千万人的生命比他要更加宝贵,话事人希望你不要厚此薄彼,因为受到感情的束缚而将理智完全蒙蔽。”
娜丽塔没有启动电流的开关,所以维纳也没有如基尔夫那样弹飞出去,但他的拳头上已经因为大力的撞击而青紫了一片。
“维纳,走吧,我们离开这儿去想别的办法”,基尔夫在背后箍住维纳的腰,将他强行带离了这里:“再和话事人争执的话,我们就真的要在审判法庭里呆上一年了。”
维纳瞪得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娜丽塔,她那张娇艳的面容上依旧笼罩着寒霜,没有因为他的反应而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基尔夫一步一挪地带着维纳离开了,只是他们还没有走出几步,就有数十个机械人向他们围拢了过来,呈包围式地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维纳此时正愁无人可供他发泄怒意,他在这些人围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往腰后模枪,基尔夫连忙悄悄按住他的手臂。
为首的机械人走上前来:“基尔夫上校、维纳中校,中将命令我们带你们去往安全的地方,以免受到未知危险事件的波及。”
“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维纳冷冷嘲道:“是将我们禁锢起来,以免我们破坏了你们的计划吧?”
机械人中规中矩地回答:“我们只是接受了中校的命令,并要将它完全执行而已。请两位跟我们一起离开,我们并不想动用武力。”
维纳正处于因为信息素不稳而暴躁易怒的状态,再被几个机械人火上浇油这么一激,他当即就想再次掏枪,却又一次被基尔夫把手按了下来。
“我们暂时做不了什么,维纳”,基尔夫虽然焦急,但还是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话事人说的没错,我们要躲起来静观其变,不能把我方的全部实力都暴露在对手面前。”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是累赘了?”维纳冷冷地回道。
基尔夫对他完全不理智的举动感到束手无策:“以我对中将的了解,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将我们保护起来,他只会在后面那枪逼着我们让我们上战场才对……或许他会有其他的指令,我们还是要遵守命令才行。”
“遵守了中将的命令,然后让奥兰多就这么等死吗?”维纳湛蓝色的瞳仁儿已经完全凝成了冰:“我可以做些什么的,但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机动队成员,我连举枪扫射都做不到!”
基尔夫已经举起双手做出同意捆绑的姿态了,他不知如何安慰维纳,只得长长叹息:“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维纳将枪甩到了地上,也同样伸出了双手等待着镣铐的来临:“没错,我已经不配做一名军人了。”
谈判专用的圆桌会议厅里,修用唇语对西尔说道:“他们两个都被带走了。”
西尔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就正式开始谈判吧。”
科尔维亚分部的人也同样全副武装地在楼下警示戒严,他们与总部的人虎视眈眈地相互对视,枪支里的弹药都满满地填充在腰间的鼓囊里,两方的机械人从外观上看不出战斗值的高低,双方也并不动手,只在自己的领地里四处逡巡,如同野兽等待出笼般寻找着时机。
高处的了望台上也同样有不知多少的军人和机械人在端枪瞄准,从枪中射出的的光波能在瞬间将人劈成两半,超高的温度甚至能在血液涌出之前就将肉体烤化,这种枪不仅杀伤力大,战后所需要付出的重建费用也同样很低,因而一经推出后便全面投入生产,很快就占据了帝国轻型武器库的重要地位。
在进入会议厅之后,西尔就无视了中将事先为他准备好的位置,他一路撞翻了无数个座椅,然后在古斯塔铁青着的脸的状态下坐到了他的位置,那满头的触角一般的东西甚至还抖动着装作鞠躬:“我比较习惯坐在这里,我想你是知道的吧,古斯塔老弟。”
古斯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词:“那些套话我也不想多说……你们这次过来,究竟想得到什么?”
西尔居然干脆两手托腮,把胳膊竖起来顶在了桌子上,他那焦糊状的爪子在下颚上显得十分突兀:“重要的事情倒是没有……也算有一样请求,我想得到主控光脑,也就是噩灵百分之三十的控制权。”
第38章
古斯塔难以置信地大笑了起来:“那些枝条一般的东西把你大脑里的养分全部都吸走了吗?你那看上去还算是大脑的东西,里面装的难道都是泥土么?不论是因为什么,帝国也不会把光脑交到你手里!”
“是吗?”西尔用奥兰多招牌的歪头动作把头侧到了一边,他的这个模仿动作真是令人产生了东施效颦般的怪异感觉,但却只能听他接道:“如果帝国广大的人民知道自己的信息都被恶意窃取并且传输到地狱里,他们的身份认证系统随时都可能被篡改,他们的存款可以在一息之间被透支的半个卡拉都不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牢牢地控制在几个人手中,即使他们莫名其妙地失踪,也不会有亲人去寻找他们啊,还有记忆模糊装置会让他们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你说,他们会怎么做呢?”
古斯塔毫无惧意地冷笑:“如果帝国的光脑真得做了这些事情,你也同样难逃其咎,作为委员会的三大元老之一,你以为,自己能从这种质疑的浪潮里全身而退吗?”
“我可以制造恐慌啊”,西尔后仰着半躺在了自己的轮椅上,如果他的双脚没有被铸在一起,或许都会全部举在谈判桌上:“你身边的朋友发现自己被监听了,他惊慌失措地来向你寻求帮助,你表面上是在安抚他,实际上却在迫不及待地检查自己的通讯设备,以免自己也同样受到了监听。啊,你的通讯设备没有问题,那其他地方呢?你的身份认证系统呢?你的信用存款余额呢?你在网络上发表的任何一篇言论呢?啊,居然全部都没有问题,这怎么可能?”
西尔在古斯塔越来越铁青的脸色中讥诮地接了下去:“从此之后,你开始疑神疑鬼,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受到了监视,然后你发现身边的朋友也在躲着你,网络和电视里铺天盖地的都是这种因为隐私受侵而发出控诉的声音。但如果不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这股浪潮很快就会过去。”
西尔似乎对古斯塔的反应很是满意,于是他把修的手掌拽到了自己怀里,开始在对方苍白到透明的掌心里划来划去:“可是,当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没有人会无动于衷了,到时候科尔维亚分部的人突然站出来,听到了广大人民的声音,然后要求人民联合起来抵制帝国总部,无论如何也要给人民一个满意的答案!那时候,你该怎么做呢?”
“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活着出去。”古斯塔后退了一步,背在后面的掌心做了个瞄准的手势,某个在高处端枪戒备的机动队成员捏紧了枪管。
“你以为,我会这么毫无准备地前来么?”西尔向空张开了双臂,甚至将胸膛指向了那个端枪瞄准他的士兵:“来吧,从这里设进去,射穿我的心脏,看看我是不是和你们一样脆弱,是不是会在被击中的瞬间就化为灰烬!”
他这种嚣张的姿态倒让古斯塔感到了一丝犹豫,只是他刚想下定决心,就有一声巨响从走廊深处传来。这种震荡让天花板上的吊灯都被甩得摇摇欲坠,散落的椅子翻倒了一地,针锋相对着的几人似乎也被惯性逼得踉跄了几步,扶住桌子才稳住了身体。
他们才刚刚直起腰来,就听到了剧烈的爆炸声连绵不断地传来,那个吊灯彻底地摔碎在了桌面上,崩开的碎片闪耀着刺眼的白光,将修的手臂划出了道道血痕。
“它来了!它来了!我就知道它一定会来!它终于出来了!”西尔的眼球因为兴奋而暴涨出了条条血丝,那些藤蔓的尾巴从他的眼球开始向外伸展,将本就皲裂的皮肤也破坏得血迹斑驳,他激动地挥舞着焦黑的手掌,拼命把自己移到了诺顿面前:“HODER,它离开主控光脑了!你可以不受他的控制了!现在开启你的系统程序吧,我们要制造出成千上万个像你一样智慧的战犯!像你一样优秀的人种!来吧!”
他拼命摇晃着诺顿的身体,诺顿却如同行尸走肉般一动不动,他琥珀色的瞳仁儿一片呆滞,如一潭死水般惊不起半点涟漪。
西尔目眦尽裂地大吼:“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离开了它的控制,你的程序怎么还是无法运行?!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将诺顿甩到一边,带着满脸的血污斑驳扑到了修的面前,焦黑的五指高高举在半空,然后就向着修的胸膛刺了过去:“一定是你!你这个心口不一的家伙!你在我的珍宝上动了什么手脚?”
在那焦爪要碰到修的皮肉的时候,本就破碎的天花板被某人重脚一踹,一个人影就从上面跃到了修的身后,拽住他的身体就将他向后拖去!
也幸亏有他这么一拉,西尔的半个手臂都砸进了地板里,如果这样的重击捶进了修的心脏,那么他必死无疑!
西尔眼见一击不成,他赤红着眼,几步上前就要将修毙于爪下,维纳却突然抬头,对着他背后吼道:“基尔夫!就趁现在!”
西尔一惊,下意识地就向后望去,基尔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背后,抱着诺顿僵硬的身体就向后跑去!
维纳趁此机会抢上前来,飞脚就向西尔后背踢去!
“维纳!回来!”
修的尖吼忽然炸响在耳边,维纳反射性地就要收脚,但是西尔的脑后就如同张了一双眼睛,伸展的触角已经勾住了他的脚踝,居然在半空中就将他抡了起来,狠狠向墙壁上甩了过去!
维纳只觉得后脑一痛,自己的脊椎如同断掉了一般碎成了几块,后脑中流出的血液浸染了诱人的甜香,虽然因为已被标记过而不太明显,但他情绪起伏太大,信息素在体内如同海浪般波涛翻涌,这无力的虚弱感让他站立着都摇摇欲坠,腥甜的血味已经抿到了唇间,却被他狠狠地咽了回去。
“维纳!你先去奥兰多那边!”基尔夫一边通知机动队的人来到这里,一边对维纳吼道:“说不定奥兰多还能抢回他的大脑!别让噩灵控制了一切!”
“基尔夫,你……”
“别他妈婆婆妈妈的!奥兰多把你的脑袋也操傻了吗?”
基尔夫怒火冲天,连平时从来不说的脏话也吐了出来:“还不快去!”
维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飞奔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