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何……”
“因我父亲的意中人就是素问的母亲,当年姻缘差错,他没能将自己亲手炼制的信物送出,最后便转赠给了素问。”
炼缺有些疑惑了,“素天不是与素问前辈一母同胞么?”
清云子停顿数息,才开了口,“也不尽然……”
“素问前辈身世如何?”
说到这里,清云子言语间尽是被命运摆布的不甘,“素问与我乃同父异母的兄妹,我父亲当年极力反对我二人也是为此……”
炼缺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我当时也不敢相信。素问的母亲本是我父亲的小师妹,我父亲暗自倾心她多年,奈何她与门中另外一位长辈情投意合,结为道侣。二人成婚那日,我父亲悲伤至极,意气之下与门中另一位对他暗许芳心久矣的女子成婚,不久生下了我。只是我父亲多年心系他师妹,与我母亲貌合神离,我母亲终年困于情爱之间无法自拔生成了心魔,修为不能进境,最后坐化离去。”
说到此处,清云子现出一丝轻讽,“而我父亲的小师妹也在成婚不久生下了素天,奈何她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子。素天的父亲在一次外出历练之时被魔族残杀,身死道消,留下她母亲孑然一人。本来事已至此,应该相安无事,可我父亲一次酒后失性,竟强要了素天的母亲,还生下了素问。此事因论及掌门身份,不宜宣扬,二人事后皆秘而不宣,直至我执意要与素问结为道侣之时才捅破了当年那层窗纸,揭开了真相。”
炼缺唏嘘道,“皆因造化弄人,前辈还要宽心才好。”
“宿缘天定,造化弄人……”清云子惨淡笑道,“我心心念念情牵素问之时,从不曾注意过身边还有一位师妹也对我芳心暗许。素天本是个性情爽利泼辣的女子,与素问姐妹情深,在门中颇受师兄弟的喜爱,虽平日有些刁蛮,但脾性不坏。”
清云子幽幽叹了口气,“那些年,我父亲因反对不及,便竭力撮合素天与我在一起。在他看来,素天与素问一母所生,相貌也有七分相似,又是自小一块长大,情分还是有的。我却不为所动,直至真相昭示天下,万念俱灰之下才对素问断了心思。素问为此大受打击,终日闭门清修,不问世事。那段日子,我亦异常苦闷,素天便常伴我左右欲为我解忧,可门中长老因着那段旧事,皆认为素天的母亲太过轻浮,对她母女一并否认,极力反对素天与我亲近,素天纠缠多年的心事终因她母亲而爆发,将那百般嫉恨委屈皆撒向她母亲身上,一怒之下竟杀了自己的母亲。”
“我门中规矩虽不如上清门多,却容不得同门相弑,何况是弑母之罪,如此大逆不道谁人能够容忍?她也心知无法继续待在门中,便叛逃了师门再也不曾回来玄水宫。素问因这连番变故大受打击,下了山欲寻了素天问个明白,这一去便是一百多年不见踪迹,我多次出外寻找无果,便弃了掌门之位在外闲游。这些年来,我一直当是素问受了打击,隐世不出,不愿见我,却没想到竟是受了重伤……还是我疏忽了……”
炼缺宽慰道,“前辈莫要自责,我想素问前辈也不曾埋怨过你。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寻到素问前辈的法身才好。”
“这是自然,我这便去寻素天,定是素天带走了素问的法身。”
“前辈,晚辈也有些私事,不便再与你同行了。”
“无妨,我四处寻找也指不定哪天能够寻到素天,这便分手了吧。”
“那晚辈先行一步告辞了。”炼缺行了一礼抬步便离开了,至于清云子那些恩怨纠葛,他爱莫能助。
第70章:零柒零以一敌四
炼缺从莲洞出来后分别给墨云华和碧瑶发了一封信符告知了情况,打算即刻前去归墟寻找留云,他既已突破金丹,手中又有避水珠护身,急欲下到海底去探寻个究竟,于是踏空往南方飞去。
只是这一路前行颇有些诡异,他因劈开紫府修出了元神,神觉过人,一些细微的动静皆逃不过他的意念。从羽灵门外山出行之时他便隐隐觉得身后有一股魔修气息,这气息虽然掩盖的十分隐秘,却被他的神识察觉。
炼缺因披着素问相赠的斗篷,初始并不以为意,单以为是偶然同路,可接连两天,那股气息始终跟随身后离得不远不近,一看便知是刻意跟踪,他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魔界中人,眼下又探不清对方虚实,倒不好冒然揭下斗篷亮出自己,只装作不知道。
如此诡异的跟踪又持续了三天,倒是跟踪的最后没耐得住性子,齐齐亮了身份将炼缺围住。炼缺就见四名男子从虚空中现出身形,将自己合围在中间,便知这四人必是有备而来,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怕是想离了羽灵门外山远一些,以免惊动了仙修门派。
此刻既已无法摆脱,炼缺索性解开斗篷露出真身。
那四人倒是没有想到炼缺处事这样镇静,暗吃了一惊。他四人本是花间派的魔宗弟子。花间派处在魔域南端的方山山脉,与日月山的阴癸派乃是同宗,专肆邪银之道,靠交、欢采补吸纳他人的精元增补自身修为。阴癸派多为女子,这花间派全宗上下却都是男子。因他门中存有一秘术,须得男子之间同习一种采补之道,可双修互为助益,不会亏及自身。
所以,这个门派里多数弟子的手段不似阴癸派弟子那样残忍毒辣,他们之中大多颇好男风,外出行事多以掳掠,勾引他派男修进入门中共同修习双修秘术为主,少有人做吸干他人精血的勾当。
这四名男子便是花间派的四个金丹修士,他们不久前在日月山的黑市揭下一则悬赏密令,密令上给出一道仙修气息,让他们按着这道气息寻访一名仙修门派的筑基后期的男子,若是见到务必拿下。
这样的悬赏密令经常会在魔修聚集的黑市里见到,大多时候发布密令是为了泄愤,报仇,若是能代替发出悬赏令的人做好这件事情,就能得到些好处。这四位师兄弟也是机缘巧合,他们刚到黑市,就见有人张贴一张悬赏令,大伙一看仅为抓获一个筑基修士回魔域,报酬却异常丰厚,想来不难,便起了心思,顺手撕下了榜单。
现下他四人见到露出真身的男子,面上都是一惊,悬赏令上明明介绍是个筑基后期的修士,此刻离揭榜不过两年功夫,他四人循着气息四处搜寻,不想,这名男子竟然结丹了。
炼缺见那四人一脸狐疑,生冷问道,“在下与四位素昧平生,你们为何拦截我?”
那四人中一名长着一双桃花眼,面相轻浮的男子戏谑道,“只怪你时运不济得罪了人,我们四兄弟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炼缺并不知何时触犯了魔界中人,心想飞来横祸不过如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眸色一冷,指尖现出银光挥出一道壁界将自己护持在中间。
那名桃花眼男子见状调笑道,“啧啧,可惜了一张好面相,生得这样好看也难怪有人觊觎了,我若不是揭了榜,定要将你掳了回去好生疼爱一番。”
炼缺并不理会这人的调笑,暗自调动真元来到足底,身形一隐,如若尘风,一息之间便穿透了那四人的包围晃身到了那名桃花眼的身后,趁其不备,提起帝休直直朝那名男子刺去。
那名桃花眼男子哪能料到炼缺竟然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虚晃穿过包围,防备懈怠了些,被帝休一剑刺破了胸膛,鲜血喷薄而出。男子忙取出一粒丹丸服下,拔腿撤到了他师兄弟跟前,喝道,“好小子,倒还有几分本事,先头轻看了你,我今日若不好生教训你,怎吃的下这口气!”
炼缺面色镇静,此回,他一人对战四个金丹修士,若不能全神贯注,只怕会陨落此地。且他还不知到底是何人要在此地拦截他,必须拿下眼前四人,好探知一点消息以为防备。
那四个也不是吃素的,被炼缺先出一招之后,纷纷亮出手中的灵器,枪,捶,鞭,棒皆有。四人运起周身灵力御使灵器朝炼缺攻去,四位金丹真人所发出的真元劲力十足,将炼缺的护身壁界砸的轰隆作响,仿若雷霆。
炼缺顺势退后一步盘腿坐下,从丹田之中祭出瑶光,右手大力挥拨,轮指泛音倾泻而出,一股蓬勃真元朝那四名男子齐发过去,挡住了先前来势汹汹的攻击,真真是四两拨千斤之势。
接着,他袍袖一收,锦瑟之音夹带着金戈铁马之鸣纷至沓来,将他周身护个严严实实,他弹奏的便是那日止水峰之上墨云华随意演奏的《天狼》。音律引动天地气象,卷起滚滚烟尘,劲风纠缠连绕,嘶鸣之声不绝于耳,将那四人笼罩其间。
那四个师兄弟修炼至金丹,虽未遇见过上清门修士,对音攻之术却有所耳闻,这时才知太过大意栽了跟头,竟与一名上清门弟子对上了。传闻上清门之中擅长音攻之术的修士不下数百,各个战力非凡,同辈之人不能企及。之前数次仙魔争斗,皆是上清门占了上风,四人心下懊恼,不得不更谨慎了些。他四人将神识聚结在一起,希望能合众人之力抵抗音攻对神识的侵蚀。先前那张扬跋扈的灵器此刻只能勉强做个护体的法宝祭在各自的头顶上,模样十分好笑。
炼缺自从练出元神之后,对音律的操控更为随心。他似乎真如知微所说,天生便承继了星染这一部分才能,在音律上有种天然的灵觉,结丹之后,他更深刻的领会了长琴作曲之时对于天狼星杀伐骁勇的演化之意。此刻,弹拨之间,幻境已在半空之中生成,将那四兄弟轰然罩住。
花间派那四位金丹修士稳住心神一心抵抗,全然忘了仍停在半空之中,突感大地颤动不已,烟尘弥漫,扬起一人高的黄沙,远远竟浮现出铜头铁额脚裹牛蹄的上古战神蚩尤。蚩尤面容凶狠,三头六臂,一身鲜血,手中拿着各种兵器朝他四人奔过来,尤如一尊杀神。
这四兄弟心中惶惶,深知已陷入了音攻的幻境之中,其中一位着黑衣的男修大声喊道,“师弟们,莫惊慌,定是那小子用音攻编造的幻境,我四人此时若出手了,稍一分神定会被他的音律攻破神识防护,得不偿失,这既是幻境,若定住心神,便不能伤我们半毫!”
四人凛神,皆不去管那蚩尤幻象,一心护住神识。炼缺心神一动,便将幻境之中那四人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嘴角不由得浮上一丝轻蔑笑意,手下的节奏又快上几分。
音频震动,嘶鸣之声更甚。蚩尤的铁蹄踏破地陇,口中大吐出一口气,吹起漫天大雾,那四兄弟眼前被蒙蔽了看不真切,不知是何变故,皆不敢妄动。突然,便听闻一人的哀嚎之声响起,原来是先前那名桃花眼的男子的叫喊声,其余三人回头一看,面色大变,他们那位师弟的一只臂膀竟被幻境之中生出的蚩尤用手中的利斧砍了下来,正放进自己的口中。
“这幻境竟然能借物杀人!”其中一名男子喊道,“大家要多做防备,以免被蚩尤伤了!”
四人纷纷将头顶上祭着的灵器握在手中,那名桃花眼男子只剩下一条手臂,握着一条长鞭,忍不住全身发抖,实在是疼痛的厉害,他现下至多能勉强稳住心神不晕厥了过去,若要对敌,怕是不行了。
迷雾越来越大,浓得他四人竟见不到彼此,神识也被阻隔,对外界毫无感知。四人皆从心底生出寒意,他们第一次遇上传说之间的音攻,却比传闻来得更为可怕。到底是之前众人传说的那些修士修为浅薄,还是他们遇见的这名男子太过可怕?
只是此事轮不得他们来验证了,他四人此回皆难以善终。蚩尤受《天狼》驱策,三头六臂皆在晃动,手中的兵器舞得风生水起,教人看不清花样,迷雾之中只听得见哀号声一声连着一声,血光四溅,将那迷雾都染成了红色。
炼缺曲意未歇,那幻境便不会散去,只是他出门之时曾受墨云华嘱咐,叫他不忘给人留一线生机。此回这四人与自己并无仇怨,他还需从中探知一些消息,见那四人皆受伤不轻已无力对抗自己,心念一动,稳住了琴弦,迷雾“倏”的便散开了去,蚩尤幻象也随风飘散。
炼缺收了瑶光起身来到那四位魔修身边,见那四兄弟皆被蚩尤卸去一条手臂,冷声道,“我与你四人并无仇怨,此回便不取你们性命!你四人到底受谁驱策要来为难我?”
那名桃花眼男子一脸吃痛,甚是戒备,畏缩靠后,唯恐炼缺继续为难自己,急声道,“我四人只是途经日月山的黑市,碰巧遇见了有人要捉拿你,见报酬丰厚,便动了心思。这黑市交易,幕后指使是不会露面的,我四人从何处得知,还请仙师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们计较……”
其余三人连声附和。
“我怎知你四人不是刻意隐瞒?”
他们四人之中为首的黑衣男子一脸苦楚的哀求道,“仙师,我四人到了此等境地是已为鱼肉任人宰割,哪里敢说诳语,若不是仙师心有善念饶过一回,如何留得下性命,现下怎敢有半点欺瞒之意,实在是一无所知……”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男子怒喝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还不速速杀了他们,都是些宵小之辈,你与他们理论作甚?!”
第71章:柒拾壹欲语还休
炼缺闻声嘴角扬起一丝笑纹,“离苑?!”
盛怒男子踏破虚空而来,他双眼赤红,着一身紫金长袍,墨发随风扬起,带着一分王者之尊,正是离苑。
四人见来者竟是一位修为高深莫测的魔修,一时分不清敌我,皆怔愣在原地忘了告饶。
离苑喝道,“皆是些小人,留不得!以免祸患!”说罢,徒手一挥,化作一道黑金闪电,将那四人化作齑粉烟尘,立时从这世上消失了。
离苑下手太快,炼缺还未来得及反应,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离苑,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离苑勃然变色,一双魔瞳因为盛怒变得异常红艳,冷斥道,“这等小人若留在世上,日后必招来麻烦,我容不下他们!”
炼缺道,“他四人虽然作恶,我已经给了教训,何须如你这样徒造杀孽?”
离苑冷嗤一声,“妇人之仁!定是你那个好师父教的吧?哼!”
炼缺不以为然,“难道我师父说错了吗。我门中清修,并不徒造杀孽,他们也非罪大恶极之辈,我已经卸下他们一条手臂给足了教训,何须如此动作?给人留一线生机,也是造就了自己一分功德,有何不可?”
“算我多管闲事!”离苑横眉怒对,“此地已被这几个小人弄得乌烟瘴气,我受不了这等肮脏龌龊,你随我去个清静地罢!”说罢,也不待炼缺回应,抓过炼缺的手身形一晃便步入虚空之中。
炼缺回过神低头一看,自己正踩踏在神鸟青鸾的背上,这不是去重黎殿,还能是去哪?不由得嗔怒道,“离苑,你为何每回都要自作主张?”
离苑那双赤眸轻飘飘朝炼缺脸上扫过一遍,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嘲讽,幽幽念着,“我若不自行主张,你会跟我来吗?”
“不与你理论,”炼缺头一撇,躲开离苑的视线,“你把我招到你重黎殿来所为何事,我还要去归墟寻我爹爹,眼下没空与你闲话家常。”
离苑冷笑一声,“区区一只青蛟,你何须如此牵挂,他既不是你生母,亦不是你生父,你这样重情,千里迢迢的寻了他几回,上清门那群成天叫嚣着要清心寡欲的臭道士能容得下你?”
炼缺义正言辞道,“若没有爹爹,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此份恩情,我怎能舍弃,离苑,我知这不是你本意,你何须如此奚落我?”
离苑侧过一眼,道,“罢了!罢了!是我小人行了吧!我以后若遭逢大难,你也能像如今这般重情重义想着我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