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威胁群体庇护协会 下+番外——matthia
matthia  发于:2015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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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克拉斯以为这是悲伤。“悲伤”并不准确,他不觉得后悔和伤心,却仍然感到全身被粉碎般的疼痛。

逐渐他明白,这是恐惧。

他不禁幻想,如果每个生命死后都将面临这样的世界,那该有多可怕——没人能感觉到你,你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是你却仍然有意识,漂流在似是而非的时空里,直到永远。

清醒的梦与幻觉在某一刻结束了。他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一声石头滚动的声音响起在很远的地方,打破寂静,把他的意识拉了回来。

他动不了,看不到,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周围摩擦,像是剑在砍削石头,或者有人挖掘着什么。突然,一道强光射进眼睛,他双眼刺痛,却没办法闭上。

“你相信我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头顶。

克拉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只是看着,他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去具体看某个方向。

他看到约翰,约翰对他微笑着,就像以前一样。

“克拉斯,你相信我吗?”约翰又重复问。

大概这又是幻觉。克拉斯在心里回答他:是的,我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都相信你。

约翰一会离开,一会又出现,还有时偏开头,对旁边说着什么……一阵阵噪音袭来,视野里时而昏暗时而明亮,克拉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几乎怀疑是自己已经彻底疯了,所以才会看到和听到这些。

“嗨,接下来我做的事情,也许有点可怕。”约翰又对他说。

克拉斯确信自己一定是疯了。因为他听到约翰说:

“我得折断你四肢上的每个关节,剖开你的胸膛,在心脏前的肋骨上写完咒文……抱歉,听起来真是太恐怖了,可是我得对你说清楚。”

约翰离他很近,越来越近,最终吻上他的额头,再从眉心到眼皮,以及面颊和嘴唇。

克拉斯感觉不到,只能从视觉里判断这些。

“哦,你感觉不到,”他听到约翰说,“这样很好……简直是太好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完。”

约翰把手伸过来,捧住克拉斯的脸,再次用力地吻他。然后他把额头和克拉斯的顶在一起,说:“我要开始了。克拉斯,请你相信我。”

克拉斯茫然无措地盯着约翰,约翰也不时凝望他。

他听到清脆的骨头折断声,一次又一次,虽然没有疼痛感,灵魂深处反抗的本能却开始翻涌。

不,他对自己说。我相信约翰,我不想反击。

即使是幻觉、梦境,我也相信他。我可以接受他对我做任何事。

咏唱声响起在不远处,是个女孩的声音,非常耳熟,不时还夹杂着男人小声指导的声音。每个音节都像一盏烛火,它们逐个亮起,又逐一熄灭。

在烛火烧得最旺时,克拉斯的视野被一团雾气笼罩,闪光的尘云席卷而来,夺取他的视觉和听觉。

烛火最终熄灭后,他又置身于绝对的漆黑。唯一的照明是远处一束白光,就像人们传说的,由生到死的长廊一样。

他猛然发现,自己恢复了感知。

他低下头,仍然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可是却似乎能够动动手指、转身或伸手。身后开始变得炽热难耐,他向着光束靠近,越向前,身周温度就越低,那是一种令人舒适的清凉,就像夏夜拂过肩头的南风。

克拉斯失去了意识。他不知道自己会回头向后走,还走向犹如月光的前方。

黑暗攫住他,让他来到了久未体验过的、真正的睡眠之中。

醒过来的时候,克拉斯难以自控地惨叫了一声。

因为实在是太疼了。身体每一处都在疼,而且还动不了,他只能咬着牙扭扭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动了!虽然身上疼得让他动不了……

约翰的声音在他侧上方,不停念他的名字。克拉斯觉得自己应该看不到那个角度的,自从无法驱动身体,他的视野范围一直很小。而这次,虽然几盏强光提灯摆在他四周,照得他睁不开眼,但他却能够正常挪动头部和眼睛了,他看到了约翰。

“我们需要皮带,固定一下他,”这是丽萨的声音,“他竟然这么快就醒了,这边还没缝合完,骨头也还没处理,他会乱动的!”

“我按着他的肩,你们快点……”约翰说。

然后是路希恩的声音:“给他一针律令药水,灰色的那个。”

“你确定吗,那个又不能止痛。”这声音也有点耳熟,克拉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确定。现在关键是不能让他乱动,用魔法药剂让他动不了就行,毕竟他都……这样了,医学麻醉又不能起效。”

克拉斯声音嘶哑地说:“不……不对,我的身体是人类的……魔法药剂对我的灵魂无效,反而是化学药品有效……”

“现在不是了,”耳熟的声音靠近后,克拉斯惊讶地看到了罗素先生的脸,“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慢慢习惯新的自己吧。”

律令药水被注射进身体,克拉斯再次不能动弹了。但是他仍有触觉以及痛觉,这和之前完全不同。

他感觉到约翰又吻了他的额头:“他们要给你缝合,缝合完成之后,我就帮你把拗断的关节处理好……抱歉,克拉斯,抱歉,忍耐一下,我知道这样很疼……”

“确实很疼……”克拉斯说话时差点咬到舌头,“约翰,你哭什么?你别看着我哭……让我觉得,呃!更疼了!”

约翰俯身亲吻他,希望接吻能够让克拉斯分散一点注意力。在魔法药剂的作用下,克拉斯只有眼睛和嘴唇还能自由活动。他尽己所能地回应,闭上眼。

疼痛无处不在,或尖锐、或钝重,可它们竟然远不及嘴唇上的触感清晰。

“会很快的,我保证……”接吻的间隙,约翰在克拉斯耳边说。

“不,会很慢的。”路希恩手里拿着令约翰不敢直视的工具,毫不留情地纠正道。

被扶着坐起来时,克拉斯惊讶得说不出话。

原本他以为身边只有约翰、丽萨、路希恩、罗素。谁知道,视线可及的范围内起码有上百人,有不少人是上次进入沙盘的熟面孔,还有些是没参加“远征军”、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轻施法者。

夜色之下,有的人自己拿着提灯,有的戴着矿灯一样的帽子,还有些爱炫技的施法者甚至在领扣上点照明法术,照得整个脑袋像巨大的灯泡。

“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克拉斯被两个猎人抬着——用门板抬着的,他暗自腹诽过,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能找个医用担架来。

约翰走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简单说来,我们把你又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你没事了!”

“复杂地说呢?”

“我不会复杂地说。等出去后,路希恩他们会慢慢解释的。”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克拉斯仰躺着,发现逆光给约翰的棕头发镀上了一圈金边,“约翰,试着给我个什么命令吧。”

“为什么?”

“我有点好奇,”克拉斯说,“我想知道缔约的效果还在不在。”

约翰思考了起来。他得要求一件克拉斯肯定不想做的事,这样才能试出来效果。于是他说:“用你尽可能大的力气,揍我一拳。”

克拉斯带着讶异的表情,真的揍了他一拳。打在腰部的力道很轻,可是克拉斯却差点从门板上滚下来。约翰及时接住他的身体,吻他头顶的头发,扶着他重新躺好。

抬门板的猎人们抗议起来,指责他们不分时间地点打情骂俏,实在是有碍瞻观。

好好躺回去后,克拉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们打算就这么带我回去吗?”

“当然要回去了,不然我们是来采访你的吗?”约翰反问。

“可是……你应该也知道了,让我留在沙盘里,是很多人的决定。”

不管约翰他们找了什么方法,总之,克拉斯能离开了。可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没法向外界交代了,飞机上的会议里有不少重要人物,他们可不欢迎魔鬼碎片回来。

“放心吧,”回答的是丽萨,她走在约翰稍前一点,“会有人处理这方面的问题的。而且,身为魔鬼碎片的德维尔·克拉斯已经死了,现在你有了新的身份。”

“什么身份?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是没法离开沙盘的,难道你们忘了吗……”

丽萨来到克拉斯身边:“克拉斯,你的智商降低了。”

“什么?”

她指指上面:“你看到了什么?”

克拉斯望着正上方——提灯和照明法术照亮了近地面,更高处树影婆娑,再往上是黑暗静谧的夜空。

他看得呆住了:“我已经在外面了?”

“从你惨叫着醒过来起,你就已经在外面了。”

“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克拉斯恨不得立刻坐起来亲自检查一下身体,他很清楚,除非自己已经死了,否则不可能离开沙盘。

约翰掏出证件、指指徽章,故意摆出平时工作的表情:“先生,你是一个从未被记录过的灵魂凭依体生物。你是无威胁群体庇护协会的救助对象。”

100.    直到生命那么久

“从未被记录的灵魂凭依体生物。”

这个名字是路希恩想的,大家一致觉得太长了,还不如就简化成“克拉斯”吧。

路希恩坚称自己的说法比较科学,因为它简练地概括出了克拉斯现在的状态和属性——他不是魔鬼碎片了,通俗地讲,他也变成了一个复苏的祭品,并且被封固在了尚未失活的人类身体上。

克拉斯所经历的并不是医疗或者净化,而是献祭术。与阿特伍德老宅发生的、黑月家祖先使用过的一样。

他躺在浅浅的、如墓穴般的土坑里,被折断四肢的每个关节,被剖开胸膛,在最靠近心脏的肋骨上烙出咒文。

在施术过程中,主要步骤的执行人是约翰。约翰是血族,属于不死生物,根本不能算活人,且没有任何能算“活物”的血亲,所以这么一来,在献祭完成的瞬间,祭品就立刻被转化成了一种不完整的形态。

由于原本的克拉斯已经因被献祭而“死”了,所以沙盘空间开始塌缩消失;克拉斯作为祭品苏醒,他不再算是“设计生物”,可以在沙盘消失后留下来。

刹那间的从生到死,再到重生。

路希恩说约翰的工作很多人都能做,确实如此,任何一个不死生物都可以,比如血族、持物幽灵。但他们不一定能够成功。

因为,献祭术的施法过程会带给受术者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面对魔鬼的力量,没人有自信能平安无误地完成每个步骤。要保证施法完成,就必须让受术者毫不抵抗。

在灵魂被献祭术转化形态的瞬间,从生理指标上看,克拉斯原本的身体还没有“死”。随着献祭术完成,施法者们又为他补上了一个锢魂魔法,把刚觉醒的灵魂祭品禁锢在了原身体上。他们知道克拉斯身为魔鬼的本名,这让事情变得容易了不少。

现在克拉斯的身体被灵魂驱动着,有心跳,会流血,导致克拉斯需要躺很久才能痊愈。回到西湾市内,在休养期间,克拉斯感叹自己经历过太多次锢魂魔法:被禁锢在石头里、被奥术秘盟安放在特意打造的肉身魔像里……那些靠的都是锢魂魔法。

其实,锢魂魔法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把他拴在肉身里。毕竟经历了献祭术的复苏过程(虽然它史无前例的短暂),按道理说,他灵魂的力量更强大了。假如克拉斯愿意,他完全可以挣脱这个身体,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从未被记录的灵魂凭依体生物”——之所以路希恩这么说,是因为克拉斯成为了首个这样的“生命体”。以前从没有这样的生物,没有自愿接受施法的、在死去瞬间就复苏的祭品,也没有把祭品灵魂固封在活人身体里的先例。

路希恩、丽萨以及大群的施法者负责推算、论证、完善咒文,以及教会约翰每个细节。他们的整套施法过程非常危险,缺少案例和实验,仅有理论支持,稍不注意就会施法失败;甚至,万一理论和魔法设计自身就有误区,那么约翰不仅无法救出克拉斯,反而会亲手杀死他。

像普通的重伤患般卧床静养期间,克拉斯忍不住问:“约翰,当时你真的不害怕吗?”

“怕什么?”约翰陪在床边,捧着一本《深渊种演化概率与案例》,以前他很少碰这类书。

“我很可能因为无法保持理智而伤害你。我留在沙盘里之后,虽然没法再控制身体,但却可以控制魔鬼力量。还有,这一整套大胆的……过于创新的施法过程,如果它没能成功怎么办?”

“我不认为你会伤害我,”约翰说,“你还记得吗,在你失控时我曾经迎着黑色的刀片走进去,你没有伤害我。”

“谁说没有?我割破了你的手。”

“那不算,我还好几次咬了你的脖子呢,”约翰盯着书本上的图标,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只是这么盯着书而已,因为接下来的话有点肉麻兮兮的,他不太想看着克拉斯,“并且,我也不担心自己会失败。最坏的结局是……我不仅没能救你,还亲手杀了你,就算是这样,也总比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要好多了。”

屋子里的沉默持续了十几秒,连翻动书页的声音都没有。

他们在协会新址的医疗间里,几条走廊外音乐传来小会议室里的激烈交谈声,让这房间显得更安静了。

“嘿,说点什么好吗,”约翰问,“我说完话,你就一声不吭了,我还以为你突然昏迷了呢。”

克拉斯长叹一口气:“好吧。我觉得伤口很疼,可是化学药品对我没有作用,你有什么办法么?”

现在约翰还真没什么办法。从前,他可以通过吸血让克拉斯身体麻痹,而现在……克拉斯完全变成另一种生物了,约翰没法从他身上吸取血液。因为苏醒的祭品灵魂非常强势,它会完美地操控这具身体的一切细节,吸血鬼没法得到血液。有些事不是靠克拉斯的主观意志能控制的。

“噢,我突然有个想法!”约翰坐到床边,双手撑在枕头两侧,俯视着克拉斯。他确实是突然之间有了个点子,也许是受那群施法者影响,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变得活跃了不少。

他俯下身,先深深地吻住克拉斯——他按着克拉斯的肩,让克拉斯不必做出回应,以免牵动还没愈合好的伤口。

在克拉斯闭上眼,毫无防备时,他把嘴唇移到其喉间,将獠牙浅浅地刺入。

他不能吸取血液,所以就不吸取,只是仅仅把尖牙滞留在里面,并用嘴唇吮住周围的皮肤。

曾经在迫不得已时,他使用过克拉斯的血液,他从不敢停留得太久,因为过度吸血会给克拉斯带来伤害。现在不同了,他不能得到任何血液,反而可以放心地刺入獠牙,甚至可以更长时间保持这个状态。

血族的牙齿不仅不会带来疼痛,还会使人全身酥麻放松。

克拉斯伸出手,搂紧约翰,并迷迷糊糊地想着,这真是世上最新奇的亲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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