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爸爸走散了吗?”
“车轮子的印……没有了……呜呜……”
“什么?你被人从车子上丢下了吗?太没人性了。”诺德赶紧上前察看小孩有没有受伤,但除了嘴边还留着点面包屑之外,没发现哪里有受伤的痕迹。
“爸爸不会丢下瑞奇的!”小孩嘟起嘴嚷道。
“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诺德给小孩闹糊涂了。
“我跟着车轮子的印走,一直走……呜呜……”小孩又开始哭起来了。
诺德看着小孩指着的地上一堆凌乱的车辙,总算明白了。这小孩定是哪个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顽童。能够有资格觐见女王的贵族并不多,只要知道姓氏就能找到小孩的家了。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揉着哭红了的大眼睛,软软糯糯地说:“我的爸爸,是迪蓝公爵……”
诺德心下一突,又转念一想,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就凭迪蓝的风流性子,不可能几年过去了还是孤家寡人的。他自己不也抛开了过去,在海上寻回真正的自己了吗。
“他说自己的爸爸是迪蓝公爵,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非常感谢!真亏你找得到路啊。”迪蓝似乎若有所指。
“找人问问就知道了。”诺德不动声色地回答。
“你也进来坐坐休息一下吧。”
“没什么,不打扰了。”诺德转身要走,又回头说了一句:“这个年纪的小孩都爱玩又顽皮,小心看管吧。”说完就真的上马车走了。
迪蓝抱着怀里的孩子,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
但他抬头看着离去的马车,一颗心又因为见到诺德而再次悬了起来。
次日,诺德和副官在酒店吃起了简便的早饭,说是简便,但比起船上一成不变的水煮肉和冷豆汤,可算是美味佳肴了。光是没有长虫的硬面包,就该谢天谢地了。
正当他们津津有味地品尝这难得的滋味时,酒店的小厮给诺德捧来一大束新鲜的蓝铃花。
诺德接过鲜花,默默无语地抽出夹在上面的卡片,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
“是我离开陆地太久了吗,现在还流行给男人送花了?”副官好奇地问,“是谁这么热情啊?”。
“公爵。”诺德简短地回答。
副官的脸色马上变得严肃起来,“什么?是那个变态家伙。这是威胁还是怎样?”
“他只是为皇宫里对我的冒犯道歉,以及感谢我找到了他儿子。”诺德尽量轻描淡写地解释。
“哼,谁知道他什么居心。”副官不屑地唾了一口,又拍了拍诺德的肩膀。“放心,真有什么我也会帮你的。”
诺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心情非常复杂。他把剩下的早餐草草塞进嘴里,便为这事下了结语。
“没事的,我想我们私下也不会再见的了。”
不过诺德很快便发现自己的结论下得太早了。
短短数天,迪蓝就发出了好几封邀请函请给诺德,不是宴会就是狩猎会。
他推脱的借口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这些贵族除了吃饭和玩乐就没别的事干了吗?”副官气哼哼地扫了桌上那堆印刷精美的邀请函一眼。
“事实如此。”诺德拿起最新的一封仔细端详,然后另拿纸笔写起了回函。
“理他干什么,他是公爵又怎么样,难道还要管到我们头上不成?”副官一脸不痛快。
诺德笑了笑,“话是这么说,但要是拒绝得太明显也麻烦,也该到场敷衍他一下,反正到了海上我们就各过各的。”他的话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诺德和副官一起乘了出租马车到公爵的查尔斯顿城堡。
向守门人通报之后,马车便长驱直入。下车就见彬彬有礼的管家先生在门前恭候。
正当两人准备大方进门的时候,管家却面露难色地说道:“请稍等,中将先生。今天是公爵阁下的私宴,并不需要携伴。”
诺德怔了怔,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副官一眼,接着又说道:“是我太久没有回到陆地上,连规矩都忘记了。”
不请自来的副官则挑了挑眉,喊停正要驶走的出租马车,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有这个必要,”迪蓝突然从里面快步迎了上来,兴高采烈地招呼道,“快进来吧!”然后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没想到公爵会亲自出门迎接,副官感到相当意外。但也没有多说,和诺德跟着迪蓝一路进了客厅。
客厅里还有一名已经来到的客人,索尔伯爵。
“我们的客人已经到齐了。”迪蓝笑眯眯地说道。
诺德当下心中一沉,邀请函上巧妙地提到邀请了诺德也认识的索尔伯爵,没想到竟是只邀请了他们两个。他暗自庆幸还好副官厚着脸皮也跟来了。
相比起迪蓝的盛情,诺德显得相当冷淡。
在一顿只闻杯盘刀叉之声的午餐之后,迪蓝命管家拿出一副精雕细刻的象牙双陆棋,正是当初为了讨好恋人特拉斯而入手的珍品。
赫,这可是少见的宝贝,副官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真不愧是公爵,居然舍得把艺术品拿出来玩啊。”
迪蓝只是笑笑,然后看向诺德。
诺德瞄了一眼便推说不会玩。
经常在船上和诺德玩双陆棋,还常常被他杀得片甲不留的副官深深看了诺德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配合起他的说辞。
迪蓝又说,那我们来打打桥牌吧。
“不过赌什么好呢,钱我多的是,没意思。”迪蓝看了看诺德,说:“一个筹码算一个吻怎么样?”
“公爵阁下!”索尔当即跳了起来,怒瞪着他。
副官没说什么,但脸色也黑得吓人。
“别那么小气,要不然最后赢最多的人可以向输最多的人要一个吻怎么样。”迪蓝故作轻松地挤了挤眼睛。
诺德表示没有兴趣玩牌,问迪蓝可否带小孩去散步。得到迪蓝首肯之后,便跟着管家离开了去找瑞奇。原本副官也想跟着一起去,但还是抵受不住象牙双陆棋的诱惑,留下来和公爵对弈,索尔则在旁观战。
诺德跟着管家来到改造成给小孩游戏的房间,顿时被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所笼罩。
其实房间的摆设并没有过多的改变,只是曾经旖旎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最大分别大概是墙壁上的挂画全部换成了特拉斯的画像。
仿佛被画中人的双眼审视,诺德感到无比心虚,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幸而瑞奇十分合作,看见是诺德就乖乖跟着他走了,显然还记得他是谁。两人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
瑞奇对戴着面具的诺德感到十分好奇,一直缠着他说话。诺德也好脾气地陪着他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
“你和你的父亲关系真不错。”
“是吗?”瑞奇歪了歪小脑袋。
“官家子弟里大家对父亲表面上恭敬是因为继承权的关系,很少人和父亲可以亲密得叫爸爸。”
瑞奇看着诺德微微脸红,“不要笑话我。”
“我不是笑话你。”
爸爸是市井小民的叫法,小小的瑞奇自然不知道,直到后来有一次被严肃的索尔伯爵说不合规矩。
“爸爸坚持让我按自己的方式叫他,他说我不可以忘却自己的出身,也不让我以此为耻。”
诺德略感意外,点了点头。
“而且,我不是爸爸的亲儿子。”
“什么?”诺德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窒。
小孩低着头说道:“我的父亲不是公爵,而是刚才房间里挂的画上的人。”
“什么?不可能!”诺德惊得冲口而出,随即感到非常尴尬。
“呵呵,”瑞奇摸摸鼻子,“我也觉得那么漂亮的人怎么会是我的父亲,我长得一点也不像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请不要误会。只是有点吃惊。”诺德不知道该如何向孩子掩饰自己的惊慌。
“爸爸说我父亲是他最亲密的好朋友……不过他说您也是他的好朋友,让我多和您亲近。”瑞奇抬起头对着诺德腼腆地笑了笑。
诺德没有把后面的话听进去,脑里只不停回荡着小孩刚才说的话。可再怎么咀嚼回味,话里也只有一个意思──瑞奇是他的儿子。可他再怎么搜肠刮肚,也回忆不起来自己有和女性交苟过。
虽然他很早熟,但从头到尾都只和男性有过肉体关系。
诺德怎么想也想不通,只是呆呆地看着瑞奇说不出话来,他越看小孩的容貌又越觉得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然后又觉得其实一点也不像,比较像迪蓝。他脑里已经一片混乱。
“中将先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诺德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没事……再给我说说你的妈妈吧。”
“我没有妈妈,”瑞奇神色黯然,“爸爸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我知道那只是骗小孩的,她已经死了。”
诺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早慧的小孩。
瑞奇也变得沉默,过了一会儿,当诺德感到有点奇怪的时候,小孩突然弯腰跪倒在了草地上。
第11章
小孩一脸难受地蜷在地上打滚。
“怎么了?”诺德吓得手足无措,赶紧把他抱起来。
“肚子……肚子痛……”瑞奇缩在诺德的怀里哼哼,全然没了之前的生气。
诺德抱着小孩满头大汗地奔回宅邸,心里慌得不知所措。进门没见到管家,诺德只好直接到客厅找人。
“公爵!令公子喊肚子疼。”
正在棋盘上和副官战得不可开交的迪蓝猛地跳起来冲过去抱过小孩,“又犯病了吗?”然后他吩咐道:“索尔,你和副官先生去叫医生,诺德中将,麻烦你到有壁炉的房间帮我拿橙色瓶子的药好吗?那是瑞奇上次犯病的时候吃剩下的药。”
“怎么回事?”索尔吓了一跳,他可从没听说过瑞奇有犯过什么病。
诺德迈开一步又猛然回头,正好对上迪蓝凝视的眼神。
“公爵阁下,请告诉我哪个房间是有壁炉的房间。”
迪蓝眼神一黯,说:“看我急的,楼上右边走廊第六个房间。”
诺德点头快步走了上去。
索尔已经心领神会,瞪着迪蓝说:“你居然教小孩装病!”
窝在迪蓝怀里的瑞奇这时转过脸朝他吐了吐舌头,又转头抱着迪蓝的脖子。
索尔走出门左右看,确认没有别人,走回房间严肃地教训起迪蓝来:“您能不能不要再发疯了!”
迪蓝揉捏着瑞奇的小脸称赞他机灵,看也没看索尔一眼,说:“不是你叫我忘记特拉斯吗,那我现在只不过追求一个新的对象,不是正合你意吗?”
索尔被噎了一下,又说:“你确定不是找他当替身?”
“怎么会?不是你说的吗,他们一点也不像嘛。”迪蓝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是就好。”
索尔周身发出超低气压,瑞奇这敏感的小孩也察觉到这不妙的气氛,他在迪蓝怀里小声说:“爸爸我要睡觉。”
迪蓝说好,便抱着小孩回房间去了。
诺德拿着瓶子回到客厅的时候两人已经不在了,只剩索尔一个人阴沉沉地站在客厅中央。
“他们回房休息了,管家也去帮忙喊医生了,会好的。没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了,我们走吧。”索尔板着脸说道。
“是吗。”诺德也不多问,就和副官还有索尔一起告辞了。
第二天,诺德因为担心又来到了公爵的城堡。
瑞奇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欢迎他,尽管有些吃惊,但看见小孩生龙活虎的样子诺德还是放心了。
“你又救了我的儿子一次,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迪蓝抓着诺德的手满脸堆笑。
诺德用了点力也没能把手从迪蓝的掌中抽出来,反倒被他指间的热度捂湿了手心,不得不出言提醒。
“公爵阁下,请您放手。”
迪蓝无视他的诉求,把手贴近唇边几乎要吻了上去,热切的鼻息喷过手背敏感的绒毛,痒得他一阵微颤。
但在嘴唇碰到手背前的一刻,管家的敲门声打断了迪蓝的动作。
原来是诺德的副官也跟着上门来了。
迪蓝仍执着诺德的手,看也没看管家就说:“请他在大厅稍等吧。”
“不用了,他是来接我的,我下去跟他一起回去吧。”
“你的副官和你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迪蓝的眼睛死死盯着诺德面具下的双眸,热切的视线令诺德有种面具被撕开的错觉。他绷紧了神经才勉强忍住没有扭头回避。
“那是自然,我们是出生入死的伙伴。”
“你是怎么成为船员的?”迪蓝直接忽略了他的回答,转而问起另一个话题。
“很普通,不值一提。我该走了,请您放手。”
诺德无意再和迪蓝继续无谓的纠缠,咬牙切齿地提出警告,但迪蓝只是露出一个放肆无礼的笑容。
“要是你答应和我单独骑一会儿马,我就放开。否则我就告诉你的副官你不走了,今天在这儿住下。”
诺德为无法成功与另一名成年男子沟通感到一阵挫败。
在大厅里干等的副官见诺德迟迟不出来,不禁焦急起来。
管家说:“请耐心稍等,老爷和中将稍后就会来了。”
副官不理会他,决定擅自在城堡里找。反正他们都没有出去,一定还在里面。
迪蓝用腿夹着马,高高兴兴地和诺德一起骑马。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诺德,觉得他无论是牵马的手法,还是骑马的动作,看起来都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更令他惊奇的是,诺德的驭马技术不逊于己。虽然他马厩里的都是名马,但并不是都容易驾驭的,可诺德只是随便挑了一匹,稍稍骑了一圈,就主导了马的节奏。
“没想到你常年在海上,骑术也如此了得啊。”
诺德没说什么,翘起嘴角说了句“这不算什么。”
诺德毫无预警地驾马前驱,仿佛身后有妖魔在追赶,不顾一切地奔离追赶者的视线。
迪蓝大笑几声,便扬鞭追去,却发觉几乎跟不上他。
而诺德就这样一直策马奔到了封地的边缘,那里没有守卫也没有护城河,因为那是个悬崖,犹如天然的屏障。
“等等!不要再向前了!”迪蓝在马背上吓得冷汗直冒。
诺德却毫无减速的迹象。
他驾着马一直冲到悬崖边缘,堪堪在最后几码的地方才突然猛扯缰将马停住。
马儿踢起的小石块骨碌几下就往崖底滚落下去。
迪蓝随后赶上去,还不待开口,诺德就又开始往回奔,迪蓝只得继续追回去。
诺德早他一步回到原地,就把马交给马厩小厮,准备扬长而去。
迪蓝跳下马走向他,猛地一下把他整个抱住。
“你赢了,简直把我吓出心脏病来。”迪蓝全身湿透,不知是热汗冷汗,气都还没顺过来。
“是我一时得意忘形了。”诺德本来就因为急速的刺激而有点兴奋,经这么个火热的怀抱用力一裹,身体的中心迅速硬了起来。
“放手。”他扭动着身体,免得被迪蓝发现自己有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