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川通了气，厉霆宴就准备昂首阔步走向他想像中光明的未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所有责难的心理准备，可他在看到母亲的第一眼，就败下阵来。

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容光焕发，充满斗志，可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精神不济尽显老态的老人不是母亲又是哪个？

没来由的，厉霆宴眼底一热。

从他28岁起的每一次母子见面，基本上从厉母开口起，他就知道今天的主题是什么。无非是：听说你又和个男人在一起了？怎么这么荒唐！妈这里有几个好姑娘，你去见一见，快点结婚好让我抱孙子。你都多大了！有点儿责任心吧！别以为你爸死的早，就没人降的住你了！快收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娶个老婆生个孩子才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你是想让妈气死吗？啊？你是想让你爸死不瞑目吗？啊？什么叫你喜欢男人你不喜欢女人，你怎么这么自私，就算为了你妈，为了你爸，你给妈好好生个孙子行不行？你不听是不是？你和那妖精没有好下场！你当人家对你是真爱啊？妈不说别的，就说你上回，是不是人家把你抛弃了回去结婚生孩子去了？是不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妈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

从前的厉霆宴会抗争，或者表面同意，也曾经试图说服过，但是全都没有成功。厉母在这方面上完全不被厉霆宴表现出的假像所迷惑，一直非常坚定的向着自己期望的目标去努力。

可这回不。

厉母想是知道从前虽然没有被儿子说服，但也没说服儿子。她这回开口却是：“他呢？带来妈见见。”

啊？厉霆宴有点发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忐忑的给白川去了电话，白川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说：“好。我一会儿就去接你们回家。”

白川没有见过厉母，但从厉霆宴的嘴里大约能拼凑出厉母的形象：强势，犀利，不给人留面子。白川觉得事有反常必有妖异，只是这话是不能同厉霆宴说的。

在从酒店回家的路上，厉母嘴里不咸不淡的聊着家常，表情也算是亲切，但她看着白川的目光充满审视，白川察觉了，却当没看见。

总算平平静静的吃完一顿饭。厉母优雅的抹抹嘴，说：“小白，想不到倒是托你的福，我才能吃到儿子做的饭菜。”把厉霆宴羞得无地自容，心道确实是忽略了母亲。

白川微微笑道：“阿姨喜欢，以后我让霆宴天天做给您吃。”

厉母听了这标志着厉霆宴的归属性的话，眉心一拧，却忍住了想说什么的冲动，低了头，正了正腕表：“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酒店去。这周末有空儿的话，带我四处转转吧！A市这几年变化太大，我都认不得了。”

厉霆宴刚想让厉母在这住下，却又想着毕竟不方便，便把话吞了回去。难道让厉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别个男人同床共枕？第一次见面能这么平安顺利已是福气，不能再要求太多。

厉母对着白川说：“多谢款待。回去就不麻烦你了，让小宴送我吧？”

人客客气气的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白川也不好按着人不放，只得点头同意。

厉霆宴拿车钥匙的时候背对着厉母，用口形对白川说：你先睡。白川用眼神表示：知道，你小心。

不到一秒的事，却被厉母看在眼里。厉母说不清自己该有什么情绪，倒是一路无话。

到了酒店，厉母说：“到我房间坐坐吧，妈有话和你说。”

厉霆宴想着厉母今天无比平静已是给了自己天大的宽容，想自己要脱身也容易，自己的母亲，不都盼着儿女好的吗？虽说天色已晚，上去坐坐倒也正常。

厉母进了屋，先去倒茶，厉霆宴抢着把事儿做了，乖乖坐下等候今晚的重点。

“小宴。你还记得你名字的意义吧。”厉母捧着热茶，将身体投在柔软的沙发里，在看了自家儿子和白川那有意无意流露出的浓情蜜意后，扛了一晚上的她，此刻太需要一个支撑了，“你父亲去的早，但其实他一直在天上看着你。雷霆万钧，肃清八方，天下无事，海晏河清。你父亲，顶天立地的一个男人，就想你继承他的志向，当个好警察，保一方平安。可是你呢？为了你那不容于世的所谓爱情，差点儿把工作都丢了！要不是你爸生前几位老同事保着你……妈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厉母将茶杯重重放在几上，“霆宴。你太让妈失望，太让你父亲失望了！”

第五十二章：青梅

厉霆宴“咚”的一下就跪了下来：“妈，我对不起爸，我对不起您。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

“啪！”厉母甩了他重重一耳光：“真心相爱？你都多大了！快四十了！从你上大学开始，哪一次不和妈说你们是真心相爱？啊？结果呢？你比妈更清楚！男人之间哪儿有真的爱情！年轻的时候，你玩一玩儿就算了，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荒唐过？在妈看来你玩儿男人和玩儿女人没什么区别！妈认了，也一直没怎么管你，就想着你年纪大了、成熟了，会收心。结果呢？你别以为妈看不出来，以前那些男人，哼，那些也能叫男人？都跟个女人似的！妈才一直忍着你，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可这一个，这一个……”

厉母说到这里，满眼含泪，全身颤抖，“你这是要绝妈的后路啊！你这是要断厉家的后啊！老厉啊，我对不起你啊！我没把儿子教育好啊！”

事实证明，就算再优雅的中年妇女，哭闹起来的杀伤力也相当了得。

厉母前面还说得有理有据有板有眼，勉强维持形象，说到激动处也不免涕泪横流捶胸顿足。衬着那苍老的面庞，无比可怜。

厉霆宴的心沉甸甸的。出柜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从心到身的无力。原来父母从前都一直在哄他，并没有真正的接受和理解他。

妈妈……厉霆宴无声的张着口，想安慰，可又如何安慰？

这道题，千古难解。

厉母身处上位久了，失态了不多会儿就平静下来。

她看着眼前目光清明满脸哀伤，想安慰自己却又不知所措的儿子，心下一凉。这孩子是铁了心要和男人在一起。可老厉一世清名，怎么能有这样一个不正常的儿子？

厉母垂眸，掏出手帕擦拭着眼泪，突地看到手帕上的淡淡纹样。那是一枝猫儿脸。这条手帕是她们从前的老邻居的女儿小敏特别为她做的。

对啊，小敏的事，她还没和儿子提呢！

厉母打定主意，慢慢抬起头来：“行了，天晚了，你先把车还给人家吧。开夜车，要多加小心。”却是再不想多说的样子。

厉霆宴看着眼前疲惫的老人，心内愧疚成海，也不去细想厉母为什么突然平静下来，只点头应着，心事重重的驱车回家。

心情不好的时候，厉霆宴就想求一点安慰。洗漱完爬上床就在白川身上乱摸一气，嘴里念叨着：“老白……操我……”

这种心情白川也懂，二话不说把厉霆宴摁在床上喂了个饱。

白川洗完手回到卧室，厉霆宴正站在半开的窗边吞云吐雾，窗外钻进来的寒气激得只着睡裤的白川一个激灵。他皱着眉头对厉霆宴说：“要抽烟上外边儿去，别在卧室里。”

厉霆宴手势停了一下，将烟摁灭在窗棂，关了窗就要来亲白川。白川一把拍开那张大脸：“熏死了。”又掐着他下巴将他头扭回来，“怎么，还没够？”

“嗯……就想你一直操我，操死我。”厉霆宴舔舔嘴唇，刚抽了半支，唇有点干。

“……她不同意？”白川的拇指毫不怜惜的揉着厉霆宴的下唇，看着他脸上隐隐的手掌印子，心想这老太太下手也忒狠了，打儿子还打脸的。

“何止……”厉霆宴轻轻挣脱白川的钳制，一头扎进白川怀里，“把我爸都搬出来了。”

白川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个事情他还真没辙。对付厉家老太太，还得厉霆宴自己努力，他就只能负责不离不弃了。至于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技能，他白川暂时没修炼到。他觉得，他和厉霆宴相爱是正常事儿，他可以为了厉霆宴对厉母委曲求全一些，但前提是厉母得先同意他当女婿。至于不同意期间可能发生的伤害到他和厉霆宴的事儿，要是指望他不反抗不还手，那你就太天真了。

这边白厉二人各怀心思，那边厉母可是几乎没睡。

她真心想不通，老厉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不长进的儿子，她也一直按着厉父的思维方向栽培。只是儿子终究不是手里的泥，任他们搓圆捏扁，反而越长越偏离轨道，现在变得她都不太认得了。

从前的好糊弄不见了，现在的厉霆宴更为有主见，很多事不会直接给答复，要经过深思熟虑才会给个回应，而这个回应也往往离她的预期值相差甚远。

要不……提提小敏？马上元旦了，再让她请几天假。以小敏对自家儿子的上心程度，此事还大有可为。

于是两天后，厉霆宴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的邻家女孩陈敏踏上了A市的土地。

对于陈敏的到来，厉霆宴的态度是愕然，白川却有点恼怒。这是明晃晃的逼婚啊！不过他着急上火也无用，关键得看厉霆宴。

对于陈敏这个少时玩伴，厉霆宴的态度是友好亲切的。

陈敏比他小几岁，算算也过三十了。至今未婚，所以家里急。厉母一提起自家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还单着呢，陈家父母的心里就活泛开了。

虽说听说厉霆宴目前职位不太好，但人家好歹是公务员啊！待遇差不了。虽说在A市，但A市离家里也挺近的，再说厉母在这儿呢，还愁他们今后不想着法儿回来？厉霆宴那孩子，也算是自家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有点调皮，经常被他爸追着打，这街里街坊都看在眼里。但男孩子小时候哪儿有不顽皮的？至于一些旁人说不清楚的毛病……陈父想了想，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见什么太难听的话，兴许早改了？

总之，自己女儿心里一直念着厉霆宴所以不想结婚，这回就让她去试一试。成了是命，不成也算掐死了女儿对厉霆宴的这条心。女儿可不比男孩子，拖到这份儿上已经是够了。

又不是真想单着一辈子。

所以陈敏满怀希望与憧憬的来到了A市。

身为一个从里到外不明白女性为何物的糙汉，厉霆宴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发个卡说小敏你好啊好久没见你还好吗其实你很好但是我不喜欢你正确的说是我不喜欢女人我们没希望的你不要跟着我妈胡来吗？

太蛇精病了。

厉霆宴抚额。

不过他这会儿倒没觉得陈敏是个啥大问题，他的职业病也没能带给生活任何帮助，对于此事他对白川一句解释都没有。只淡淡的说了句：哦，那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好吧，小时候的邻居。

白川咀嚼着这句话，这意思就是你俩是青梅竹马咯？不过他也只是冷淡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古情路多艰难，没打倒些个小三小四小五的拦路虎，想修成正果？哪儿有那么容易啊！何况厉霆宴这个前任好几个的男人。

白川的凉凉的睃了厉霆宴的某个部位一眼。

厉霆宴下意识的缩了缩：哎？老白又发情了？

白川只看了一眼，又转回眼前的资料上来。当初学什么不好，偏偏去学医？这个干到老学到老的职业，真真虐死人。

从前一个人生活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他的业余时间全用来提升自我了。不管是练功也好，学习也好，日子过的特别充实，特别有成就感。可这一谈上朋友，就发觉时间大大的不够用了。特别是刚……那几天。二人都是久旷，那真叫一个如胶似漆，如狼似虎……咳咳。俩人都是身体素质过硬，精力旺盛的人，又正值壮年，自然是夜夜笙歌，不弄到半夜不罢休。可这样一来没多久，白川就开始觉得时间忽然紧凑，特别是医院忙的时候，每有分身乏术之感。

白川心里泪流满面，面上还绷着看资料，一边还分出神来去思考厉母的问题。没一会儿就烦的想掀桌：静心啊！白川在心里默念着。再怎么样，爱人的去留主动权可不在自己手上，现在敌方情况未明，自己在这儿烦躁，不是自乱阵脚吗？

做了几个深呼吸，白川潜下心来投入到今晚的学习中。

厉霆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开始白川睃了他那一眼，看的他下边儿一凉。还以为白川有什么限制级的动作呢，结果就这么没了？

厉霆宴剥着橙子，继续看电视。

白川看完手上的资料，起来倒水喝，看到厉霆宴手中橙子只剩个皮儿，开的像朵花儿似的，不由一愣：“你会剥啊？”

“啊。”厉霆宴还沉浸在电视剧情中，不明白白川怎么提起这茬儿。

白川眼一眯，神色更显凌厉：“那前几天说不会剥只会切弄的满手是汁儿非让我剥的人是谁！”

嘎！厉霆宴回神了。看着手中开着像朵花儿，拼起来完好的橙皮儿，还有干净的手指，犯罪现场太明显了，铁证如山。

“咳，内什么……”厉霆宴讪讪的，“我就是……”懒这个字是死也不能说的！厉霆宴突地傲娇了一把，“想让你给我剥……”嗯。就这样好了。

说完睁着大眼睛看着白川。

……

白川无语的看着眼前说着谎话面无愧色的男人。不得不承认，在技能树的不要脸这支上，这货技能点点的不错啊……

第五十三章：不速之客

“虽说她是你妈。”白川顿了顿，好像刚才的表达有什么不对？唔，不管了，“但是也不准她再打你脸了。”得知厉霆宴被母上大人点名去接人出来吃饭，觉得没有理由阻拦的白川放行前对他叮嘱道。

厉霆宴下意识的揉揉脸。厉母素来是个文雅的人，手劲不大，打的印子不深，早已褪去，只是当时火辣辣的感觉还隐隐记着。他不由绷了绷脸，脸侧被发达的咬肌拉出山包般隆起的线条。白川见了随手掐了一把，满意的看着淡淡红指印浮现又消失：最近手劲控制的不错。

厉霆宴一脸无语的看着白川试完手劲将车钥匙抛给他：“记得加满油。”

他轻轻接过，嗯了一声。出门前又回头看了看，白川背对着他坐在那儿看报纸，仿佛知道他要回头似的说了句：“别喝酒，小心开车。”末了又补上一句，“别紧张。”

谁……谁紧张了！厉霆宴嘴里胡乱应着出了门。

刚到酒店门口就遇上了已等在大厅的陈敏。她身材匀称，妆容清淡，发型精神，艳粉的毛呢大衣将她的气色衬托的很好，虽然生得并不高挑，但短裙黑丝长靴，将身材比例调整的不错。整体是个挺让人感觉干净舒服的都市女性。

陈敏在看到厉霆宴的时候，小紧张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好状态，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小栗子。”

还是熟悉的称呼，还是熟悉的味道……不知怎么，厉霆宴的脑子里快速的滚过了这句。他摁下天马行空的想法，笑着打招呼：“小敏。好久不见！”

从洗手间慢慢踱出来的厉母远远看着儿子和心中儿媳人选相谈甚欢，十分满意。什么不喜欢女人，根本是自家儿子不给人相识的机会好吗！看看，这不聊的挺来劲的！厉母默默吐了一地槽，才走过去：“来啦！走吧。”

上车的时候厉母看着那辆车，停了一下，还是很优雅的坐进了后座。陈敏要一起进来的时候，厉母轻轻推了她一把，陈敏脸红红的进了副驾座。

厉霆宴虽然知道自家母上大人打的什么主意，但对这种小心机他也不是很在意。专心开车就好，管边上坐的是陈敏还是范冰冰呢。反正他都没性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