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乱世 中——沐凤诺
沐凤诺  发于:2015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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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楚夏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一口鲜血喷在账簿之上,胸口闷痛难耐,他看着周茹姬肆意的笑容,朦胧中却似看到贺诗宁惨死的模样,“茹姬,你好狠毒……”

浑不在意地灿然一笑,周茹姬随手丢掉那柄嵌着猫眼石的名贵匕首,仪态万千地理了理她那本就不曾乱过的云鬓和金钗,“楚夏哥哥,我这瓶锁魂香,用的可都是最珍贵的药材,你可还喜欢?”她笑着掏出帕子,当着楚夏的面一点一点擦掉涂在自己耳后的那点香料,“你别怕,本宫还舍不得让你现在就去见陛下呢。”她重又戴上面纱,开门唤来那些黑衣护卫,将昏睡过去的楚夏捆绑起来,抬了出去。

“楚黎归……”她笑着寻了笔墨,在楚夏一片狼藉的桌案上留下一张字条,“没人能动摇我惠儿的地位……”

夜风卷起她墨色的衣摆,徒留一室淡淡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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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的时候,身心俱疲的少素翾三人终于回到楚家门前。冰雪韶华谷诸事已了,随着文茂昌的死,北疆武林人士失踪悬案也宣告终结。凌晏和覃可儿带着文茂昌的骨灰回了伊柯安灵界,宁西楼留在韶华谷外山洞独自清净几天,就此“无家可归”的少素翾决定还是跟着凤殷然一起回帝都,正式接手曾经归属琉音掌管的景曜会。

勉强打起精神的少素翾翻身下马,来到楚家叫门,谁料手掌随意拍上楚府的朱红大门,那木门便缓缓打开,露出一地死相凄惨的尸首。看着眼前的景象,少素翾心神一晃,联想起突然离世的琉音,心中竟涌出莫大的恐惧,“紫漪!”他大喊着冲进院子,一路寻到后院,顾不上脚下黏稠的血液和横死的尸体。“紫漪!紫漪!你快出来!”

少素翾只觉这宅子静的可怕,自己的呼唤回荡开来,逼得他几乎发疯。见他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紧跟其后的凤殷然连忙拉住他,将少素翾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的手纳入掌中,“阿翾!你镇定一点!”

“你叫我怎么镇定?!”大力甩开凤殷然的手,少素翾指着满地的死尸,神色憔悴,“琉音死了,连沈家也出了事!紫漪如今生死未卜,你叫我怎么镇定,怎么冷静?!”

方临渊皱起双眉,在少素翾推开凤殷然那刻便立即将凤殷然护在了怀里,“素翾,”他握住殷然的肩膀,知道众人集体失踪,凤殷然的心里必然也不好受,“这楚家上下都让你翻遍了,虽然没寻到紫漪他们,但也意味着他们还没有遭逢不测。我们与其在这里担心猜测,不如立刻通知遣星阁和飔肜宫的分部,让他们帮忙找人。”

哪里不明白方临渊说的这些道理,少素翾努力压下自己那些不停蹦出来的悲观幻想,深吸了一口气方要说话,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天籁般的声音:“殷然,出什么事了?”

少素翾猛地一回头,甫一看清那个紫衣斗笠的身影,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做出反应,直扑了过去抱住了段紫漪。“紫漪!紫漪!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了!”

段紫漪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可是耳边听着少素翾心满意足地呢喃,心中一时绵软如春水,仿佛感受得到少素翾带他似珍宝般的心意。众目睽睽之下,被少素翾这样枕着肩头,段紫漪恍惚之间竟忘了羞涩恼怒。脖颈间有温热的液体划下,仿佛从段紫漪的心头烫过去,莫名有些感同身受的难过。“少、少素翾,你怎么了?”

把头埋在段紫漪肩膀上不肯抬起,少素翾摇了摇头,闷声说道:“我没事,紫漪,让我靠一会就好。”

“紫漪,”若不是情况特殊,凤殷然也不想打扰面前这两人“温存”,“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我和清寒得了心宿和氐宿的消息,便和君闲一同前去救人。现在清寒和君闲正给他们两个治伤,我本想先回来通知楚黎归和芊芊一声,没想到……”段紫漪说话间拿手推了推少素翾,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却能看得出少素翾的悲恸哀伤,见他赖着还是不想起来,也不过暗自叹气,继续任由他抱着,全然忽略了自己心底的那一丝心疼。

凤殷然听了这话脸色却是一沉,“我们之前已经四下看过,楚家所有仆役家丁,全都被灭了口。但是并没有找到芊芊和楚家父子……”他顿了顿,联想起铩羽而归的魔族大军不由心寒,“若只是楚家的仇家寻仇也就罢了,如果来的是魔族……”

“殷然你先别慌。”四处查看了一圈的方临渊拿着张纸笺从楚夏的书房里走了出来。“今夜我们也瞧过魔族的手段,我看这些人的伤口都是刀剑一类的兵器,应该不是魔族所为。还有这个,”他说着把那张纸递给凤殷然,只见上面一行娟秀的字迹:文昀皇宫,以命相抵。

怎么又跟邻国文昀扯上了关系……凤殷然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却忽闻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当下顾不上什么字条,连忙赶了过去。

苏芊芊和楚黎归顺着密道走出去之后,拗不过楚黎归坚持,偷偷地又折返回楚家大宅,谁料一道门前便又看见这一地横七竖八、死相可怖的尸体,骇得苏芊芊忍不住尖叫起来。两人正担心招来匪徒,一抬头却正看到凤殷然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然!”又惊又喜的苏芊芊赶紧钻进凤殷然的怀里,“我还以为又要跟你分开了呢!”她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被手足无措的凤殷然软语哄了好一会才止住眼泪。

楚黎归也是一脸受惊过度的惨白,比起芊芊倒要镇静一些,他简单跟众人解释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们可曾见到我爹?”

凤殷然想起怀中的字条,却没有立刻交给楚黎归,“屋里没有见到楚伯父,或许也逃了出去。”他打量了下楚黎归的神色,停了片刻这才问道:“黎归,你在文昀可有仇人?”

文昀……楚黎归闻言苦笑,看了看面前几人,又看了看自己一夜之间被血洗的家宅,摇头低声道:“我爹,不,是我义父前几日才告诉我。其实我的生身父亲正是文昀的国君,而我的生母早被文昀现在的皇后害死。”望着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楚黎归不禁想起自己初次听楚夏说起这些辛秘时的茫然,“我义父瞒过皇后的眼线,偷偷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我逃出文昀,隐居在徐州城里。他本想将这个秘密带入棺材,不料上个月却收到正有人打探我们下落的消息,这才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准备带我举家迁徙,没想到……”他捂着脸蹲了下来,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抬头盯着凤殷然,“一定是文昀的皇后!一定是她掳走了我义父!”

“黎归!”凤殷然忙拉住转身要走的楚黎归,“你这不过是猜测罢了,你要去哪里向那个什么皇后要人?”

“我去文昀,去他们的皇宫!”楚黎归急忙回答,却惹来凤殷然一阵冷笑,“你是去要人,还是去送死?”

楚黎归怔怔地望着他,心里搅作一团,脑子里却无比清晰。耳畔只听得凤殷然好听的声音慢慢说着,带着些诱拐的意味。“黎归,文昀的皇后既然没有直接杀了楚伯父,必然还是想以他引你上钩。你现在贸然出现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岂不是辜负了楚伯父这些年来的努力?”凤殷然说着揉了揉眉心,天色渐渐明亮,可这熹微的晨光依旧照不亮这混乱的一夜留给他们的黑暗。“你且随我们回帝都去。下个月沧爵、琅弗都派了使者来荣韶签订止战盟约,文昀国生怕三国结盟对他不利,也遣了使者前来……”

“你是想让我藏在使节团队里,混进文昀皇宫?”楚黎归想当然的接口道。

凤殷然咬了咬牙,差点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楚黎归的脑袋上,可是想想这事情若是换了临渊或是阿翾、芊芊被人掳走,他恐怕也会像楚黎归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救人。“我一定会帮你救楚伯父出来,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冲动,从长计议!”

见楚黎归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机械的点头,凤殷然叹了口气,瞧了瞧神色各异的众人,回头去望方临渊,得他回以一个安慰的笑容,心头郁郁立时散去大半。东方天际的启明星光芒闪耀,不管怎么说,这个夜晚,总算要过去了……

——卷二·不问王侯朱紫贵,岂羡飞仙·完——

卷三:边尘不动干戈戢,家国怎守

第三十九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之际,方临渊终为最后一位来问诊的病人写好了方子,吩咐药童带人去抓药煎熬。自几人从北疆回来,已有六七日光景,正巧方临渊开设的医馆里的坐堂医有事还乡,眼见荣韶上下为了三国和谈的事忙的不亦乐乎,他这个身份尴尬的沧爵质子便借此躲避风头,在医馆中设下了义诊,每日赠医施药分文不取。倒是让这家本就被京城百姓称为善堂的枢问医馆,一时之间更是声名大噪。

忙完最后的活计,管事王伯已经带着伙计们收拾好了东西各自回家,身为医师的方临渊却仍留在医馆中低头整理着脉案。这几日虽然忙碌,但是胜在充实安心,竟让方临渊一时之间忘记了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安静的医馆内,他匆匆记录着今日问诊病人的病历,一截皮肤白皙的手腕突然搭在了他面前的脉枕上,对比着那色彩斑斓的衣袖,煞是好看。

“我倒不知,令圣教上下谈之色变的灵晔大人,居然也会有需要求医问药的时候。”方临渊只随意瞥了眼,倒像是早料到眼前人会在这个时间出现。被讥笑了的灵晔却也不恼,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眼瞅着就要入秋,正是该行进补之事、调养身体的时节。既然教主您如此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赠医施药,不妨也帮教中子弟都调理调理身子,可好?”

方临渊闻言一笑,倒真的放下手中纸笔,伸了三指搭上灵晔的手腕替他切起脉来。见他认真,灵晔便也安静配合,过了片刻才复又开口道:“陆墨尘扶棺回京的队伍,明天一早就能抵达城门口。沧爵、琅弗两国的使者最迟后日也该到了,据说文昀国不甘寂寞,派遣的使节大概不出五日便可进京。”

拿过一张纸笺斟酌着写下几味药材的名字,方临渊一边定着药方,一边随口应道:“荣韶的帝都,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灵晔笑笑,见方临渊拿着方子,自然而然地便去抓药,再也不提其他,他也便起身跟过去,倚在柜台上含笑看着方临渊忙碌,“当年看你跟易爹学习医术的时候,我只当你是一时好奇学来傍身,没想到你会真的喜欢这些东西。若有机会选择,只怕你早成了一代名医了,果真造化弄人。”

仔细称量药材的方临渊闻言一顿,却只笑着说道:“当年你随母亲习武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你会变成话痨。”

“你这家伙!”灵晔愤愤地敲了敲柜台的台面,瞪了方临渊一会儿,却自己撑不住先笑了起来,“教主大人之前吩咐下来的事情都已办妥,不知道教主大人何时有空,亲自回教中审查一下?”

正把灸甘草、生姜倒在纸上的方临渊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对药材的兴趣明显比对灵晔所说的话多许多,“教中有灵晔你来坐镇,本座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瞧着方临渊接连把人参、阿胶、麦门冬、干地黄倒在纸上,灵晔怔了怔,过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近日坊间风传,望舒侯和沧爵质子方殿下流连帝都第一风月场所妄璇阁,可谓日日深杯酒满、夜夜笙歌不断,引得娇娥美姬争相献艺、文人墨客纷纷效仿。我原本还不信,但是看你忙得连教务都懒得管了,恐怕那些传言也不光是传言了。”

“瞒骗得了帝都百姓,自然也瞒骗得了那些盯着我的人。”又称了些麻仁和桂枝混进方剂的方临渊将几味药分开放好,包好几个纸包,顺手用绳子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一会儿顺路买些大枣,每副药煎的时候放六颗。”

被不由分说塞了个满怀的灵晔愣愣点头答应了,过了片刻才恍然问道:“不是吧?我真的要吃药啊?你这个庸医有没有好好给我把脉啊?我什么毛病都没有会不会吃出问题啊?”

重又走回桌案继续整理病案的方临渊闻言头也不抬,“谁说给你喝了?让小厨房煎好了给蒋护卫家里送去,他家的小幺自幼患有心疾,近日病情有些加重。至于你嘛,”方临渊挥了挥手,做了个请便的动作,“这么多年连个风寒头疼也没见你有过,壮的跟头牛一样,就用不着浪费我的药材了。”

听着方临渊如此打趣自己,灵晔反而打从心底里高兴起来,直到走出枢问医馆很远脸上还带着愉快的笑容。虽然方临渊并没有表露什么,甚至还是那副风轻云淡、心无旁骛的样子,但是灵晔就是清楚的知道,方临渊的心情很不错。这种发自内心的恬然愉悦,在属于他们的儿时记忆里,几乎非常罕见。以至于三年前,灵晔来到帝都,与阔别已久的方临渊重逢时,偶尔见他流露出其他情绪时,竟觉得记忆里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小方临渊的影子变得陌生又模糊。说起来,方临渊的那些情绪,许多时候,都只是因为那个——凤、殷、然……

灵晔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退去,他停下前进的脚步,忽然回过身来。这是一条空旷静谧的小巷,远离夜市热闹的喧嚣,使得那个哒哒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明了。灵晔歪头看着那人随着步伐飘舞的披风,听着那人的靴子如舞蹈般敲击着脚下的青石板路,脸上再次扬起笑容,礼貌却缺乏热情地欠了欠身:“麟非大人。”

落下的兜帽露出琅弗魔君看起来十分年轻俊朗的面容,那双碧色的眼眸在夜色中看来分外沉郁浓烈,“我总是搞不明白凡人的心思,”麟非慢慢笑起来,说不出的嘲讽和蔑视,“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前几日你还带着赫连教的影子军团为了你家教主方临渊的意愿,截杀我魔族将士。可是今日在此见面,倒像是分别不久的老朋友了。凡人呐,真是虚伪又麻烦。”

似乎觉得魔君的感慨十分有趣,灵晔忍不住笑了起来,像他善良平和的面容一样,他的笑声同样纯粹且富有感染力,顿时令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缓和许多。“麟非大人,你忘了,我也不是人界的凡夫俗子啊。”

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麟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子,朝灵晔晃了晃说道:“这是你托我找的东西,不过,我为何要相信你这个随时会为了你的主子,与我魔族为敌的人?”

灵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远处京城第一风月欢场妄璇阁那堪称帝都标志性建筑的富丽楼阁。“因为你很清楚,你想要他的心,而我,想让他死。”

“啧啧,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舍不得渊渊伤心难过呢。”麟非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让本就对他那个“昵称”敬谢不敏的灵晔又是一阵恶寒,蹭了蹭胳膊上莫须有的鸡皮疙瘩才皱眉说道:“我们教主的爱慕者一向很多,我帮你除掉一个不好么?”

麟非却是不依不饶,“可是这个不一样啊,那可是渊渊心尖上的人。”

仿佛十分认同麟非的话,灵晔用力的点点头,认真说道:“所以,你更应该感谢我帮了你一个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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