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乱世 中——沐凤诺
沐凤诺  发于:2015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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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帝的眉头几不可查的一跳,早听闻方桦有意送个女人填入他的后宫,却没想到他居然最后会搞了个公主送过来,论起辈分来,自己岂不是要低方桦一截?因为心中不快,胤帝便没有立刻接话,只听得方庭梧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这位皇妹虽然不敢说天下无双,却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陛下何不传召她来见一见,再做定夺?”

见了长相再定夺,岂不是说明自己是个以貌取人的昏聩色鬼?尽管对方庭梧的指手画脚心存厌恶,胤帝仍是耐住了性子,点头对身边的内侍道:“传沧爵国的燕燕公主进殿一叙吧。”

太监的唱旨声传了下去,大殿里立刻静了下来,一众大臣的目光便都落在了那个迈着莲步缓缓走入的沧爵公主身上。因是为了和亲而来,这位公主着了一袭大红色的喜服,金色的华丽头饰与衣服上金线绣的纹饰交相辉映,闪耀华贵。只见她头上蒙着一块红色的薄纱,容貌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但是却没有人会怀疑她的美丽。凤殷然觉得眼前慢慢走过的女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举止动作和那看不真切的容貌,都透露着熟悉的感觉,却没发现身边的父亲凤桐,早已变了脸色。

同样大惊失色的还有高坐阶上的胤帝纾颜荣,呆呆地看着公主燕燕一步步走上台阶,徐徐掀起遮面的红纱,露出那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来,纾颜荣几乎是用尽心力才遏制住自己想要起身抱住眼前女子的冲动,咬牙说道:“你就是沧爵国的公主燕燕?”

立在胤帝面前的女子微微笑了起来,似一泓清水般温柔和顺,她仪态万千地向纾颜荣俯身一礼,轻声说道:“回陛下,燕燕乃是父皇为我取的封号。小女闺名得一竹字,绿竹如娑的竹。”

如同被惊雷劈中般,纾颜荣死死抓紧龙椅的扶手,这才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而和其他王公大臣一样坐在台阶之下的凤殷然,除了觉得这个公主的声音也有些熟稔之外,倒没有看出纾颜荣的面色变化。因为那位燕燕公主面朝着胤帝,又在台阶之上,凤殷然并无缘得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却不料阶上的皇后、太子以及那琅弗国的秋池,居然都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仿佛见了鬼一样。

明明是沧爵国进献公主,姐姐、屏羽和那个琅弗六王爷这样瞧着自己做什么,难不成这个公主哪里和自己长得相像?脑中灵光乍现,凤殷然想起这个公主闺名是个竹字,倏地回想起在忆竹苑竹林里见过的那个幻象——他个姑姑、为胤帝诞下太子纾颜屏羽的凤家女儿凤竹!想起那个与自己有九分相似早逝的苦命女子,和眼前这个偏偏闺名也是竹字的沧爵国公主,凤殷然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他不禁朝方临渊看去,正对上他担忧的目光,心下便渐渐有些放松。临渊之前对他说过来荣韶之前方桦还没有认下这个干女儿做公主,即便见过也不过是没长成的小孩子,自己何必胡乱揣测伤了二人的情分。只不过除了父亲凤桐、师父凌晏和纾颜荣本人,又能有几个人清楚凤竹的往事,而那日在竹林里,临渊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

大殿上一瞬间的诡异气氛,大部分朝臣还没有发觉。早就猜到那燕燕公主肖似妹妹凤竹的凤桐连忙起身,朝胤帝一礼笑道:“陛下,沧爵使节远来舟车劳顿,公主身子娇弱,又尚未举行册封大典入主后宫,于情于理都不必在此作陪。想来若是劳累了公主,方殿下也是心疼的。”

回过神来的纾颜荣哪里听不出来凤桐的提醒,当即大笑着站起身来,亲自为燕燕公主重新蒙上纱巾,招来宫婢服侍她离席,“倒是朕思虑不周了,委屈公主先到栖梧宫好生休息,朕之后再来看望你。”

“多谢陛下。”燕燕公主又是一福,这才扶着宫婢的手,拖着迤逦的嫁衣裙摆,朝殿外走去。路过凤殷然身边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面纱后的那双眼眸在凤殷然脸上稍作停留,便又不着痕迹地挪了开去。

望着那个纤弱妖娆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外,不光是座上的胤帝纾颜荣,就连他身边的皇后、太子和下首的凤桐、凤殷然俱都有些食不知味、兴致索然。坐在高处的琅弗国六王爷秋池哪里看不分明,端起美酒脸上笑意更浓。虽说那位燕燕公主顶着一张和望舒侯九分相似的面容,但是比起望舒侯来,总是让人觉得少了些诱人沉醉的魅力。而他瞧着胤帝不同寻常的表现,居然还对那个与自己小舅子长得有些像的公主很是喜欢在意……目光扫过对面正努力克制着笑意的方庭梧,秋池朝凤殷然的方向遥遥举杯,这么有趣的热闹,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来凑上一凑呢?

第四十二章

随便找了个理由出了大殿,方临渊避开巡逻站岗的侍卫,一路寻到刚被胤帝用来安置燕燕公主的栖梧殿,见她已经屏退了身边侍女,便也不客气,闪身悄然无声的进了屋中。

听到声响回头见到是他,得沧爵国皇帝赐姓的燕燕公主方竹儿放下手中的梳子,甜甜笑了起来,糯声唤道:“七皇兄!”

方临渊瞧着她这张与凤殷然九分相似的脸,目光越发沉郁,像是暴雨欲来的夜空,“沈洛珊,此处无人,何必再与我装什么兄妹情深。”

听他叫了自己以前的名字,方竹儿微微撅起嘴,撒娇道:“说起来,妹妹这次来荣韶,还惦记着为七皇兄谋划一番,助你早日回到沧爵荣登大宝。谁知皇兄见了妹妹却是如此冷言冷语,真叫竹儿心寒。”

望着对面还在拿腔作调的方竹儿,方临渊怒极反笑,心思却是飞快的盘算起来。眼前这个公主燕燕,乃是荣韶国曾经烜赫一时的沈太傅的孙女,沈洛珊。十几年前,太傅沈浩延触怒胤帝纾颜荣招致满门抄斩,唯有他的两个孙女沈湖瑛和沈洛珊年纪尚小,被偶然途经荣韶的方临渊之母方柔救了下来。但是方柔当时又有了身孕,不便照顾这两个小姑娘,便把她们两个托付给了与她算是手帕交的一位皇嫂、方桦的一个嫔妃。谁料方桦得知了这两个小丫头的身世之后,对这两个小丫头悉心培养,期望她们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他吞并荣韶的助力。待得她们两个长大之后,方桦安排了沈湖瑛先到荣韶向凤家和纾颜荣进行报复,却在沈湖瑛刺杀凤殷然失败之后,将年幼一些的沈洛珊认作义女,彻底激化双方之间的矛盾,静待有朝一日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方桦百般算计,却没有想到这个沈洛珊长大之后,却对偶尔私下回到沧爵境内的方临渊有了些不一样的心思,被心思缜密的灵晔利用了她的爱慕之情,将她变成了安排在方桦身边隐藏至深的双面细作。不过同样让方临渊预料不到的是,只不过两三年不曾见过,眼前的沈洛珊居然改头换面,变成了与凤殷然极其相似的模样,似乎还对纾颜荣和凤竹的旧事十分清楚。这一系列的安排,到底是他的父亲方桦所为,还是坐镇圣教的灵晔有了隐瞒自己的其他谋划!而眼前这个不再听话的棋子沈洛珊,又是因为什么,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胆大妄为。如今沈洛珊顶着这样一张和凤殷然九分相似的脸入主荣韶后宫,不知会在皇宫里掀起多大的风波,更不知他的殷然会作何想法。一想到这些,方临渊的怒气便更多几分,不过他一向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

嘴角含了一分笑意,方临渊随手从桌上拿了个杯子在手中把玩,一边对已经改名方竹儿的沈洛珊说道:“皇妹可曾想好,面对宫中上下的质疑,该如何解释?”

“皇兄认为我该作何解释?”方竹儿嫣然一笑,“对于胤帝来说,他只会当我是凤竹转世,为了弥补与他白头到老的遗憾,重回他身边。而对于其他人来说,本公主生得如何模样,与他们何干。再说了,”她揉了揉被满头纯金花冠压得有些酸痛的脖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与那望舒侯凤殷然看起来年岁相仿,众人便是有心猜测,也不过担心凤桐是否有女儿流落在外。这样看起来,该头疼发愁的也该是凤家父子,而不是我这个一无所知的公主,不是么?”

似是十分赞同她的说法,方临渊点头应道:“或许是我离开沧爵太久,竟不知道皇妹竟有如此玲珑剔透的心计。”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方竹儿的新容颜,虽是和凤殷然很像,但是两人气质可谓天差地别,而且方竹儿的这张脸,说起来倒像是比照着他们在忆竹苑竹林里见过的那位凤竹来修整的。而在八荒之中,能助人改头换面的奇人异士,他在医术上的启蒙恩师易青邢可是完全算得上名额的。“我多年未见易师父,却不知道他如今的医术却是愈发精湛了。”

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方竹儿算是承认了自己的面容是由易青邢改换的事实。“时候不早了,七皇兄还是早一点回去吧。虽说咱们两个兄妹情深,但是教旁人看了,也未免有些奇怪。”她突然下了逐客令,脸上的笑容却真挚带着些许迷恋,“如今妹妹我顶着这张足以教胤帝疯狂的容颜,对于七皇兄的帮助也就更多一点,难道七皇兄还不高兴么?”

算算时间,那场闹剧般的宴会也该结束了,方临渊知道自己不便多做停留,也知道方竹儿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自己再问也是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的。刚才席上见他那位大皇兄方庭梧面露得色,只怕对方竹儿这张脸的来历早已有所了解,如此说来,方桦的嫌疑就更多了一分。

“打扰了皇妹休息,却是皇兄我的不是了。”方临渊将手里的杯子放回原位,望着方竹儿的眼睛笑道:“易师父的易容术再高明,也做不到像仙魔妖族那样随意更改眼眸的颜色。皇妹只管假扮好你的凤竹转世就好,千万别打模仿望舒侯的主意!”

方临渊看似谈笑晏晏,语气里的警告之意却再也明显不过。方竹儿被他眼中杀意吓得一缩,脸上的笑意便有些僵硬。“皇兄多虑了。”用力掐着掌心止住心中酸涩恨意,方竹儿明白自己偷偷爱慕方临渊经年的感情无法一下消失,但是更明白自己想要为沈家上下复仇的决心。她答应了方桦要从胤帝下手击溃荣韶,也答应了灵晔要助方临渊顺利回国,为了压在她肩头多年的灭族之仇,也为了印在她心上多年的思慕之情。无论如何,她如今已经留在了荣韶的皇宫里,走上了这条不能回头的复仇之路,就该收拾好自己无谓的心情,利用好自己这张得来不易的美貌容颜。

想起灵晔暗示性的提醒,方竹儿看着方临渊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出了自己的寝宫,脸上的温婉一瞬间被狠戾取代。凤殷然,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

******

正步出大殿的凤殷然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喷嚏,刚揉了揉鼻子,却见方临渊匆匆走来,抓了他的手就往宫门口走去。

“临渊?”凤殷然被他一路拖着找到了二人存在宫门口的坐骑,见方临渊推着自己上马似乎要带他连夜出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宫中宴会才散席,要是皇上要寻你陪同你大皇兄说话,找不到你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利落的翻身上马,方临渊闻言宽慰一笑:“担心什么。胤帝此刻只怕‘归心似箭’,哪里还有空闲管我的闲事。”他说着揉了揉凤殷然的脸颊,见他有些恼羞成怒这才笑着缩回手来,“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凤殷然拗不过他,又想着今日燕燕公主的事也要向方临渊问个明白,便索性随他一起策马向城外走去。两人到了城外一处山下,沿着蜿蜒山路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到潺潺水声传来,却见眼前似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四面山上青松翠竹,风过叶动,瑟瑟如歌。迎面一道瀑布,在清朗月光下似水晶莹莹,水花溅起阵阵凉意,直扑面上。如今正值盛夏,瀑布周围长着的大片凤凰木正是花期,满树花红如火、绿叶婆娑,倒教人觉得仿佛踏入了仙境一般。

曾经春日出城踏青,凤殷然也曾打马经过城南这片郁郁青山,却从不知山中还藏着这么一个恍如世外的秀丽山谷。凤凰花本就因“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而得名,即便飘落地上,也是颜色不改如火灼烈,美得让人心生荡漾。何况此时月上中天,似水光华笼罩在那红火的花瓣上,仿佛将那一簇簇凤凰花镀上了一层银光,如梦似幻。他正望着眼前美景发呆,耳边却响起方临渊低低的笑声:

“都快入秋了,你的手怎么还总是捂不热呢……”

回过神来的凤殷然闻言微微错愕,这才惊觉自己的左手进山时被方临渊牵着竟一路没有放开过,不禁有些窘迫的想要抽出来,却被他攥得更紧。凤殷然挣了挣,但终是贪图他指尖的温暖,便也由他继续握着,只是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殷然,”把他别扭的模样都看在眼里,方临渊好脾气的笑了起来,“你看这里气候特殊,一年四季都有景色宜人,倒也算别致耐看。不如等我们老了,就在这里盖一间小房子,品茶赏花,安逸度日,好不好?”他说着也不管凤殷然是否会答应,自顾自地指点着四周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建一间木屋,屋前可以开几块田地,种菜种药,或者侍弄些其他的花花草草。那边小溪里的水可以引过来做个小湖,养几尾鱼供我们闲时垂钓。屋后还要摆上琴案、棋盘,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找借口推脱不肯跟我学琴。春天漫山桃花迷离,夏天凤凰木如火如荼,秋天可以看枫叶,等到冬天——”他说着抬手指着瀑布后面,“转过眼前这片凤凰花木,山中还有一处温泉,在泉边也要搭一座小屋,等到冬天白雪皑皑的时候,我们便搬过去小住……”

凤殷然望着他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仿佛明天就要将所有规划付诸实际,带着自己一起隐居在这个山谷之中似的,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眼睛却越发酸涩起来。“你早就发现这里了?居然把一年四季都设计好了。”怕自己再不开口应声,他真要一口气说到要死后一起葬在这里,凤殷然故意板着脸瞪他,之前心中那些因为燕燕公主而生出的疑虑倒也忘了个干净,“等你回了沧爵,自有如花美眷陪你似水流年,正是意气风发、一展雄图的大好韶华,何必与我说这些隐居深山的丧气话?……”

低头吻上他的薄唇,本想浅尝辄止的方临渊却在触碰到他温软的双唇那一刹那再难自控,两手不禁攀上凤殷然的腰身紧紧环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当中,却不觉粗暴,趁着他片刻的愣怔,灵巧的舌头已经触到他的唇瓣。明明已经不是二人之间的第一次亲吻,但是凤殷然还是觉得脑中“嗡”的一声,那种酸胀的快感如潮水般涌到头顶。失神间牙关已被方临渊的舌温柔却坚定的撬开,对方身上熟悉的香气和温度,让他的身体先于头脑做出了本能的接受,唇齿交融、气息相缠间仿若天生一般的契合,令两人不由自主地渴望更多。

“临渊!”这种熟悉的渴望几乎将凤殷然溺毙,只得趁着最后一丝理智还在时,连忙握住方临渊滑到他腰带上的手指,“等我们回去……好不好……”

好笑地吻了吻凤殷然的额头,对自己的自制力还算比较有信心的方临渊却没想到他这脸皮薄又爱害羞的心上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邀请,“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万分愿意。”

以前怎么没发现临渊竟然也会有这样厚脸皮又无赖难缠的时候……凤殷然知他故意拿自己逗趣,便不与他纠结这个话题,在瀑布前的一块空地上和他并肩坐了下来。“临渊,我有事要跟你说。”

“先听我说完。”方临渊笑着打断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凤殷然身后那些大片的凤凰花的映衬,方临渊只觉得眼前这双明亮的透着酒红色眸子仿佛一直望进了自己的心里,如它的主人一般在自己的心里生根发芽,就怕穷尽一生也再难割舍。“那个燕燕公主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情。但是她那张脸,恐怕出自我的恩师——金针易家传人易青邢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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