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卡尔的视线做了一次交汇。

对方向他投来一个淡淡的微笑，其中没有任何不满的意味。

波尔蒂略感到宁静。

刚刚他已经找到了几分射门的感觉，虽然在外人看来他那脚被对手铲断的球依然是他浪费机会的表现，但波尔蒂略自己明白，只要他踢出了那脚球，球十有八九会钻进球网的。

他不是毫无足球嗅觉的人，几年之前能在妖人云集的皇马青训营里被称作“头号天才”，现在哪怕没落，昔日的进球天赋总是还会剩下几分——比如说许多前锋都拥有的，足球离脚后就知道进不进的敏锐直觉。

而卡尔·奥斯顿对他一如既然的支持，让他感觉心境平和，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将刚刚的状态保持下去——如果刚刚老板将他换下场，可能波尔蒂略的心情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方向了。

所以他很想谢谢老板对他的宽容。

他想用进球来回报。

当厄齐尔走过波尔蒂略身旁的时候，西班牙人喊住了自己的队友，用还稍显生涩的德语说：“梅苏特，我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么？”

厄齐尔疑惑的问：“什么事？”

“一会儿我会多在科特布斯禁区内寻找机会，如果你脚下有球的话，传给我。”

厄齐尔有些惊讶，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从波尔蒂略的口中听到要球的请求，相比较其他那些很会为自己寻找机会的前锋来说，波尔蒂略着实算是与世无争的了。

圆眼睛的土耳其裔少年非常果断的点头：“行，没问题！”

波尔蒂略对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比赛重新开始后，厄齐尔果然如答应波尔蒂略的那样，只要他在中场拿球并突破至科特布斯半场后，都会优先选择将球送往禁区附近波尔蒂略的位置。

从中场传来的每一个球，哪怕位置并不好，波尔蒂略也拼命的去争抢、去尝试。

慕尼黑1860的其他球员们首先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配合，然后自发的加入到了其中，他们开始有意给波尔蒂略增加传球次数。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20分钟的时候，慕尼黑1860的射门次数突然变多了起来。

短短十分钟内，就有三脚射门，并且一脚位置极正，要不是科特布斯门将突然神勇发挥，比分早就被追加成2：0了。

而波尔蒂略那与众不同的进球欲望，逐渐被人们注意到了。

球迷们交头接耳的开始议论。

解说员惊呼：“波尔蒂略本场表现可真是拼命！”

科特布斯主教练恼了，他指着己方禁区大喊：“这里多出个人来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吗？给我一对一盯防！马上！”

而卡尔，则坐在教练席上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

科特布斯后卫胡内梅尔分到了盯梢波尔蒂略的任务，可他渐渐发现，对方并不好看守，因为波尔蒂略那训练自西甲的脚下技术，让他在全力甩开防守的时候犹如泥鳅一般滑溜。

第73分钟，慕尼黑1860又发动起了一次进攻。

扬克尔传给邵佳一，后者又将球分往边路，塞给厄齐尔。

厄齐尔从边路突破，突破至禁区前沿的时候将球交给耶卡斯，耶卡斯背身拿球，后又巧妙的用脚后跟一磕，波尔蒂略已经拍马赶到足球落点。

虽然胡内梅尔跟发了疯似的对波尔蒂略进行铲断，但后者仍然抢在前者面前触球——

一脚抽射击中足球中下部！

足球带着强烈的旋转飞向科特布斯球门！

2：0！

慕尼黑奥林匹克体育场在安静了数秒钟后，突然爆发出了响天彻地的欢呼！

“为慕尼黑1860将对手绝杀的是——哈维尔·波尔蒂略！”巴伐利亚解说员高呼道：“昔日的皇马球员终于奉献出了自己的德国处子球！而科特布斯在客场0：2落后，本场比赛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波尔蒂略在下半场如此勇猛的表现，他的无球跑动、他的进攻和射门会是昙花一现么？还是说，西班牙人已经在德国职业联赛里彻底被激活了？！”

进球之后的波尔蒂略选择了与众不同的庆祝动作，他用极快的速度跑向一侧球迷看台，然后正对着场外，跪倒在了草坪上。

波尔蒂略微闭着眼睛，急促的呼吸着，他的眼角滑出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他周身的气氛太过神圣，以至于想要扑倒他庆祝的队友们也远远站着，对他投去微笑祝福的目光。

“波尔蒂略面向主场球迷看台跪了下来，他是在感谢球迷一直以来对他的包容和支持么？”解说员自以为是的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可是，如果他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去慕尼黑1860的球迷论坛上看过一眼，就肯定不会这么说了。

看台上，不少球迷被波尔蒂略的这一举动感动，但更多的人则是内疚并后悔着：我们前阵子对波尔蒂略，是不是太苛刻了？

没人知道波尔蒂略的真实想法，除了他自己。

而年轻的西班牙人刚刚脑子里只存在着一个念头，他想走下场去对奥斯顿先生说：老板，你有句话说错了，除了上帝，这世上真的存在救世主。

比如您。

55、你有多爱足球？（上）

当终场哨吹响的那一刻，卡尔以风一般的速度跑进球场内。

他的黑色风衣在身后蹁跹如蝴蝶。

“卡尔·奥斯顿扔下了想要和他握手的科特布斯主帅，不顾一切的跑进了球场！他的目标很显然是刚刚为球队立功的波尔蒂略，这还是我们在德乙赛场上第一次见到他有如此动情的表现！”

巴伐利亚解说员笑的肚子都疼了：“科特布斯主教练一脸恼怒，他对着奥斯顿的背影说了一个单词，说的是……哈哈，如果哪家电视台以后要做本场比赛的集锦的话，记得给这个镜头打上马赛克，因为那个单词实在是太不和谐了！”

波尔蒂略早已经被队友们压在身下叠起了罗汉，当他拼命从人堆里挣扎出来后，又被一个紫色的身影紧紧的抱住了！

当嗅到对方身体上传来的淡淡须后水味道时，波尔蒂略才意识到，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穿着紫色衬衣的球队主帅卡尔·奥斯顿。

卡尔拍了拍他的后背：“恭喜你！哈维尔，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做到的！”

波尔蒂略面带笑容，深切的拥抱了一下自己想要感恩的这个男人。

……

如果说第二十三轮德乙联赛过去，人们对波尔蒂略还持观望态度的话，当第二十四轮联赛，波尔蒂略再度为慕尼黑1860贡献一进球一助攻的时候，媒体们集体沸腾了。

而且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上蹦下跳的还不止德国媒体，西班牙、英国媒体比德国记者更为疯狂。

《场均一球，前皇马球星复活》——德国《图片报》

《奥斯顿冬季引援再发威慕尼黑1860收获三连胜》——德国《踢球者》

《昔日天才再度发威 奥斯顿得爵爷真传》——英国《每日邮报》则在通篇都在讲述卡尔如何师从弗格森，又如何从弗格森那里学到了一手TJ球员的本事，前往德国独自执教后，他用在英格兰练就的那一套本事，将麾下所有球员都管教的服服帖帖。

这份报道第二天还被转载上了《曼彻斯特晚报》，不过在《曼彻斯特晚报》上，撰笔记者隔几段话就要提到一下卡尔是“曼联出品”“具有英格兰国籍”等等。（很显然《曼彻斯特晚报》将卡尔·奥斯顿同样拥有德国国籍的事情给“遗忘”了）

《德乙主帅激活西班牙金童！》——西班牙《马卡报》

《波尔蒂略崛起背后》——西班牙《阿斯报》

最为激动的当然要属西班牙媒体，因为波尔蒂略曾是他们最看好的天才球员，特别是亲皇马的媒体《马卡报》和《阿斯报》，正是他们在波尔蒂略最辉煌耀眼的少年时期，将其命名为“劳尔第二”，后来波尔蒂略在饮水机旁日渐蹉跎，最终被租借去意大利弗洛伦萨，也是他们最为惋惜。

到现在，西班牙国内媒体偶尔会总结的“最令人惋惜的天才球星”系列，波尔蒂略仍然榜上有名。

不过，当波尔蒂略连续两轮都有进球，并且在训练中状态神勇的消息传回西班牙国内后，不止西班牙媒体，连球迷们也兴奋的不行，因为凡是皇马球迷，都还记得他们那个曾经名扬西甲联赛的青训营头号“杀手”。

与在英超联赛里，自带英格兰户口本的球员总是比别人贵、也比别人关注度高相同的是，西班牙也对本土出产的球员特别关注，为了满足本国国内球迷的需要，西班牙国内几大媒体都专门向德国派出了记者，想要从慕尼黑1860这里获得第一手消息。

不过，当西班牙记者来到慕尼黑后，却碰壁了——他们到处都找不到哈维尔·波尔蒂略的身影，慕尼黑1860训练基地场面对媒体封闭，波尔蒂略从不出席球队的赛前赛后发布会，而他们也不知道对方在慕尼黑的住址是哪里。

记者们当然找不到波尔蒂略的踪迹，因为在卡尔的嘱托下，对方一直在刻意的躲避着各种采访。

卡尔对波尔蒂略说：“你曾经从天堂坠入地狱，早年有多风光，后面就有多落魄，这一切跟你在少年时期的过度曝光是离不开的。你一举一动都在媒体的关注之下，稍微表现不佳，就会面临巨大的压力，这些压力对你来说从来都不是好东西，在你光辉时它有可能助你自负，在你失落时又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虽然你现在已经走过了最糟糕的那段时期，但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将自己过于曝光在镜头下，你是一名职业球员，给你饭吃的是你脚下的技术，而不是其他。”

而年轻的西班牙人经过这多年的磨练，其实也看透了几分，他十分听话的点点头：“我一切都听您的。”

最后，代替波尔蒂略站到镁光灯下的是卡尔。

只是他也未给予记者们太多的热情，他只是尽职的回答了记者提出的每个问题——包括他怎么想到为球队引进波尔蒂略、怎么给波尔蒂略安排全新的训练菜单、为什么会坚持让波尔蒂略首发等等。

可无论西班牙媒体怎么样拐弯抹角的提出要见波尔蒂略一面，卡尔都是冷面拒绝，他的官方说辞很有礼貌：“波尔蒂略现在正在紧张的备战之中，他的状态才刚刚恢复，目前还不稳定。你们为什么不在他取得了更大的成绩之后，再来采访他呢？现在只过去了两场比赛，一切都还未定。”

不少西班牙记者不得不带着失望返回国内，他们中一些脑子特别灵活的，想到了退而求其次——采访不到波尔蒂略，可以从他的家人这里打听消息啊！

但他们最后收获的，却只是波尔蒂略家人对慕尼黑1860主教练卡尔·奥斯顿满满的一腔感谢之情，波尔蒂略的父亲握着《阿斯报》记者的手说：“没有卡尔·奥斯顿，就没有我儿子的今天！”

《阿斯报》记者觉得对方的话太过夸张，不过为了追求销量和戏剧效果，他还是将老波尔蒂略的话一字不动的搬到了报纸上。

于是西班牙，特别是皇家马德里的球迷们，都知道在德国乙级联赛里有一名年轻主帅，是让他们“昔日金童”回复活力的最大功臣。

不过，媒体界也不是所有人都将目光投给了波尔蒂略，或是卡尔用怎样的手法将这名前皇马天才激活，法国《队报》和德国《转会市场》就给卡尔起了一个新外号：

《卡尔·奥斯顿——捡漏专家！》

“区区120万，卡尔·奥斯顿为慕尼黑1860买来了两名锋线杀手！刚刚加盟奥斯顿麾下，就被希腊国家对征召的前锋蒂奥法尼斯·耶卡斯目前为球队出场7次，攻入4球，而他在国家队集训中的表现也非常亮眼。而波尔蒂略，这名曾经名动欧洲，最近又逐渐被大家关注的前皇马球星，也奉献出了场均一球的亮眼成绩。”

“只一个耶卡斯，目前的身价已经不止120万，更别提另一个正在恢复中的波尔蒂略了。但当初奥斯顿将他们分别购入的总价格，的确的刚超百万！而他从德国地区联赛淘到的价值30万的年轻球员厄齐尔，最近也逐渐在赛场上表露出了天才的一面，传球、组织能力、大局观样样出色。”

“奥斯顿到底从哪里练就的如此毒辣的眼光？英格兰媒体都说他得到了曼联主帅弗格森真传，但看他入住慕尼黑1860后的这一系列转会、以及从青年队提拔球员的动作，倒更像是经过教授温格的教导。”

“让我们开始期待今年夏天慕尼黑1860还会有什么新动作吧！因为看狮队如今的气势，他们的重回德甲已经是无法阻止的了！”

……

当卡尔路过球场保安室的时候，目光无意间捕捉到了一个浅金色的脑袋。

那个发型看起来好眼熟……

他顿住了脚步，站在保安室门口，透过敞开的大门朝里看，越过球场保安主任那庞大的身躯，一个身材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正对着门口站着，脑袋微垂，

鉴于金的如此耀眼的莫西干头着实少有，再加上那个跟天线杆一样的身形，以及那件与前阵子毫无变化的草绿色运动外套，卡尔迅速判断出：保安室里的这个少年是兰伯特·科赫。

就是那个快把慕尼黑1860青训营揍了一遍，让恩塞雷斯又害怕又怀念的“不良少年”。

当然，对方给卡尔留下的印象也算深刻。

一点点的好奇心，让卡尔抬手敲了敲保安室的门。

保安主任迅速回头，在看到敲门的人是卡尔后，他那胖的快变形的脸上迅速挤出了一个笑容：“是奥斯顿先生！您有什么事么？”

卡尔指了指“莫西干”：“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个少年站在这里？”

“还能是怎么样，这是个小偷呀！”保安主任气愤的说：“我已经连续有好几场比赛，看到这个坏小子不买门票偷偷溜进球场了！上一次我就差点抓到他，可是被他踩了一脚逃跑了，今天正好，比赛刚结束我就在男厕所逮到了他，我问他要他父母的联系方式，他死活不肯说，我现在正准备报警呢。”

“我才不是小偷！”兰伯特·科赫朝着保安主任喊道：“我只不过是看了几场比赛没买票而已！”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谁知道你又逃票逃了多少场？”保安主任恼道：“我明明跟你说过，你只要补上了钱，我就既往不咎，可你的反应是什么？还想从我面前逃走！我知道你们这群未成年的小子都在想什么——像个好学生一样买票进场你们觉得不刺激！”

混帮派、打架、还逃票溜进球场看球……看着兰伯特·科赫，卡尔好像看到了一棵长歪的小树。

他对保安主任点了点头，不太想管这闲事，正准备转身走，却突然发现兰伯特·科赫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有点古怪。

于是他止住脚步仔细打量了一下——刚刚远观着只觉得这件运动外套大概走的是复古风，但近着一看，却发现衣服款式很老，似乎是有点年头了。布料也是，整体看着干净但破旧、袖口领口发白，背后有两个缝补的不太明显的补丁，所有细节无一不说明着，这件衣服至少拥有七八年的历史，而且主人是经常穿着的。

卡尔又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兰伯特·科赫：浅金色的头发不是染的，是天生的；莫西干发型上飘着一股廉价的香味儿，似乎也是由便宜的发蜡打造；衬衣发白；牛仔裤也像是老款；球鞋很干净，不过整体充满了磨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