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电台插曲

2006年下半年，德国足坛一直笼罩在足球流氓的阴影中。

先是在世界杯半决赛里，因为德国队被意大利队以0：2淘汰出局，国内许多极端球迷在赛后开展了多起针对意大利人的报复行动，包括袭击街头的意大利球迷、砸毁意大利餐馆或商店等等。德国警方在短短数天之内就抓捕了大约200多名闹事的球迷。

然后是在9月份，德国杯第一圈比赛中，罗斯托克的球迷因为对沙尔克04前锋阿萨莫阿发出带有种族歧视性质的侮辱言语，而在全国引发了一轮反对种族主义的浪潮，反种族歧视的风波还未平消，德国杯赛场就又出事了。

如果不是《南德意志报》记者用镜头清晰的记录下了斯图加特踢球者球迷的疯狂言论，旁人真的很难相信，这样一起往球场边投掷硬物，将助理裁判福斯砸到休克的恶劣事件，竟然原本是针对慕尼黑1860主教练卡尔·奥斯顿的行动。

德国警方在第二天公布的调查结果，也支持了《南德意志报》的报道：肇事者凯·奥利弗，今年37岁，斯图加特踢球者球迷，当地臭名昭着的足球流氓，在这次被逮捕之前就曾因多次球场暴力事件而被警局记录在案。他在警局做笔录的时候亲口承认他恨卡尔·奥斯顿，恨的几乎想杀死对方，就算他这次没有成功，如果给他下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动手的。

至于奥利弗为何会对奥斯顿抱有如此大敌意的原因，警方并未说明，他们只是将这次球场暴力定性为了一起“带有强烈个人情绪的足球流氓恶意伤人事件。”

奥利弗在进入警察局一个小时后就被保释出来获得了自由，不过没有关系，警方很快会以“严重伤人罪”对他进行起诉，最后等待奥利弗的可能会是长达3年的监禁。

“我倒现在还是不能相信竟然有人会讨厌奥斯顿！”在《南德意志报》记者的街头随机采访中，有一名女球迷义愤填膺的说：“没错，他的球队是击败了斯图加特踢球者，但是慕尼黑1860又没有在比赛中犯规！他们赢球赢的堂堂正正，这样的对手应该获得尊敬才对，为什么会是仇视？”

也有球迷抗议：“就是奥利弗这种足球流氓败坏了整个德国足坛的环境！我建议德国足协对他下一个禁令，终身禁止他到任何一座球场去看球！”

德国本身有针对足球流氓们出过类似的禁令：德国警方拥有一份国内的足球流氓名单，上面大概纪录了多大7000个名字，在涉及国家队对外比赛的时候，他们不被允许购买比赛门票。不过这项措施只有在世界杯或欧洲杯举行的时候才会被施舍，联赛中还很少出现警方或足协禁止某名球场现场观看比赛的惩罚。

或许是被《南德意志报》激发出了灵感，《图片报》在半个月后做了一次数据调查——卡尔·奥斯顿除了在慕尼黑1860的球迷群体中拥有高达98%的支持外，其他球队球迷喜欢他的还真不算多。女球迷中比率较高，75%以上，男球迷的支持率就降到了谷底，只有可怜的33%。而德国新主帅勒夫的女球迷支持率是66%，男球迷支持率是47%，综合起来倒闭卡尔要高。

至于少部分不喜欢卡尔的狮队球迷，他们中有许多人是绝对的种族主义者，球队中所有的混血和外籍人士都被他们所讨厌。

卡尔很久以前就知道，他不是欧元或马克，没法得到所有人的喜好，但他没想到自己就算不做一丁点坏事，还是会被人如此深刻的仇视着。另外，他真的真的对福斯感到很抱歉——福斯就是那个在比赛中被奥利弗砸休克的助理裁判。

卡尔亲自到医院探望了福斯，福斯早已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并获知了真相。助理裁判本人对事实也感到十分哭笑不得，但他没有责怪卡尔，只是乐观说：“起码我现在不用辞掉工作了。早先还没得知真相的时候，全家人都在劝我辞职，他们觉得裁判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危险啦！现在好了，我可以说服他们我的工作其实还是非常安全的。”

福斯算是为卡尔无辜躺枪了一次，但其实事件中还有另外一个受害者：斯图加特踢球者俱乐部。

世界杯以来的各种球场暴力事件，让德国足协对足球流氓的容忍度已经达到了极限，他们很快就对斯图加特踢球者俱乐部做出了处罚：因为对球迷监管不力，斯图加特踢球者将接到来自德国足协的一张高达10万欧元的罚单，并且他们的主场也受到了牵连，在接下来的三轮主场联赛赛事中，球迷们被禁止到场观看比赛。

“这惩罚太过严厉了，从赛季初到现在，我们球队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了乌有。”踢球者主席在接受采访时说：“但更悲剧的是，俱乐部一直以来都在塑造的良好形象，就这么被毁掉了。 ”

的确有一些人对斯图加特踢球者心怀同情，但却没人为他们申诉，因为球迷行为俱乐部买单，也是世界足坛通行的惯例。

……

先是在欧冠比赛中战胜皇家马德里，后是被卷入一起沸沸扬扬的球场暴力事件中，慕尼黑1860从新赛季开始后可谓风头不断，

巴伐利亚广播电台瞅准时机，邀请狮队的教练球员做一期电台节目，俱乐部高层当然不会放过壮大声望的机会，于是在一番讨价还价后，卡尔和贝克汉姆、欧文、科赫一起出现在了广播台节目间内。

《足球之夜》是目前在德国很红的一档电台节目，每周会邀请一个或几个知名度较高的教练球星，聊聊最近的比赛和足坛最火事件之类，球迷在收听的时候可以拨打电话提出问题，由主持人选择性的向嘉宾提问。在节目最后几分钟内有一个彩蛋，主持人会随机挑选几个在节目中途拨打过热线的球迷电话回拨过去，由嘉宾直接和那球迷进行为时1分钟的交流，这个互动环节也是令《足球之夜》受到球迷热烈追捧的最大原因。

主持人和卡尔他们先是聊了最近与斯图加特踢球者的那场比赛，然后是欧冠，到球迷提问环节的时候，漂亮的女主持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欧文能来参加节目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彻底痊愈了？那他什么时候能打上比赛呢？”

听到这个问题后卡尔微笑了下，这个问题在他预料之中，也在他期望之中。

他本来可以带波尔蒂略，带厄齐尔这些同样受到球迷喜爱的球员来参加节目，但为什么是足足有四个多月都没出现在公众视线里的欧文？因为他要为欧文造势。

有不喜欢被球迷过度追逐的球星，就有享受这一切的人，欧文恰好是后者，太过跌宕起伏的职业生涯让欧文很害怕失去，也很重视球迷的意见，他们的否决或肯定甚至能影响到他的心情以及状态。

当结束一段过长时间的休养，准备重返球场的时候，欧文最需要什么？是期盼，是肯定，凡是在他低潮期给过他祝福的人，都能成为他奋起的正能量。

“第二个问题，我不方便给出具体时间，但我计划是在近期内。”卡尔说：“至于第一个问题，欧文就坐在这里，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本人呢？”

主持人看向欧文。

欧文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右腿：“谢谢那名球迷的关心，我的身体现在结实极了。”

主持人问他：“你知道自己什么生活才能代表球队上场比赛么？”

“不知道。”

主持人看了卡尔一眼，煽动着：“那你想知道么？”

出人意料的，欧文摇了摇头：“不想知道。”

主持人惊讶了：“为什么？”

“知道具体时间后，在那天到来之前我肯定要天天晚上失眠的。”欧文老实承认：“所以我比较希望下午比赛，上午老板才通知我我要出场，那样我做几个深呼吸后就可以去比赛了。”

主持人看向卡尔，卡尔拍手笑道：“这句话我听进去了。”

导演敲了敲玻璃，主持人注意到了时间的流逝，她连忙进入最后的环节：“接下来我们要，唔，进行所有球迷朋友们都很期待的互动环节——我们会随机拨通一个球迷的手机让你们来接，这名球迷没有经过事先筛选，所以我们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甚至是喜欢你的球队。做好听到任何话的心理准备了么？谁当第一个？”

四人对视了一眼，卡尔指着跃跃欲试的欧文说：“他先来。”

当主持人拨通电话后，欧文屏住呼吸。

“你好。”电话那头竟然传来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听起来足有80岁了：“迈克尔·欧文？”

“你，你好。”欧文有点怀疑这电话拨错了：“您是《足球之夜》的听众？”

“怎么，以为老头子就不能听广播，不能打热线电话了？”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像是转动按钮的声音，然后收音机的哗哗声清晰的传了过来，甚至还带着欧文刚刚那句话的尾音“的听众？”

“对不起。”欧文带着些歉意说。

“没关系，小伙子，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人。”老先生慢慢的说：“98年世界杯，他们还允许我进场看比赛的时候，我在法国见过你，你那时候真是年轻有活力……”

主持人在倒计时快结束的时候提醒了一句：“时间快到了。”

老者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好运，欧文，我以前没想过你会来慕尼黑，可是你来了，那就为我们的球队多多进球吧。”

“我一定会的！”欧文立刻回答道，可惜老球迷的电话已经被掐断了。

主持人安慰他：“这位球迷先生还开着广播呢，所以你这句话他肯定会听到的。”

在科赫拨打电话的时候，卡尔看了欧文一眼，对方像是还沉浸在巨大的感动之中。

科赫抽中了一个害羞的年轻女球迷，顶多有十六七岁，她结结巴巴的祝福科赫好运，短短的一句话说了足足有半分钟，比之前那位老先生还啰嗦，然后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失手，电话突然中断了。

第三个是贝克汉姆，在全球都拥有巨大人气的万人迷此时遭遇了尴尬的一幕

一个年轻的男球迷用洪亮的声音在电话那头问他：“我喜欢厄齐尔，可以把电话交给他来接么？”

尴尬。就算是久经阵仗的贝克汉姆此时也感受到了巨大的窘迫，他看了主持人一眼，漂亮的女主持却没有伸以援手，相反，她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这一切，像是在计算这戏剧化的一幕可以为电台带来多少增长的收听率。

“呃，抱歉。”在沉默了一两秒钟后，贝克汉姆尽量沉稳的说：“厄齐尔今天没有来参加节目。”

“噢见鬼，白期待这节目了……唔，那你可以给我一件球衣么？照片也行，要带签名的。”

贝克汉姆微微松了口气：“当然可以。你是送给姐妹还是朋友？我可以顺便写上几句话。”

“哦，不用写祝福语，直接签名就行了。”男球迷心直口快的说：“我是准备把它拿到Ebay上拍卖的。”

贝克汉姆：“……”

“对了，照片可以是半裸的么？把你的纹身露出来，那样人们出价会更高点……”

卡尔强忍着自己的笑意，而欧文早已喷笑出声，就连科赫，也捂着嘴巴抵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

当电话最终被结束时，贝克汉姆露出了几乎可以算是解脱般的表情。

最后轮到了卡尔。

主持人调侃了他一句：“前三名被抽中的球迷各不相同，你希望等在电话那头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不知道。”卡尔耸了耸肩：“只要不像大卫那么倒霉就行。”

贝克汉姆偷偷怒视了他一眼。

主持人开始拨电话，卡尔戴上耳机。

“咔嚓”一声显示电话被接通了，卡尔温和的问：“你好？我是卡尔·奥——”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天空，哪怕是隔了一层耳机去听，都令房间内的所有人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更别提直面这叫声的卡尔了，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聋了。

用飞一般的速度摘下耳机，他捂着自己的耳朵，凑近麦，低声再一次说：“你好？”

“啊啊啊啊这是我的幻觉么还是我白天就在做梦了上帝啊是奥斯顿他给我打电话了他竟然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那头真的是你么卡尔卡尔奥斯顿？快点跟我说话啊快点向我说你好啊对了我叫玛丽安请叫我玛丽安一定叫我玛丽安！我要让学校里的那群人听到你叫我的名字回去她们肯定会羡慕死我的这简直是梦想成真！！！！”

卡尔到最后也没能和这名女球迷对上话，因为对方尖叫都叫了一分多钟。

不知道对方最终会不会觉得后悔或可惜，总之，卡尔发誓他以后都不要来参加这档节目了——为了耳朵的健康着想。

……

当罗纳尔多电话打到的时候，卡尔正在裁缝店里被一根软尺量来量去。

“请抬脚……请抬腿……请抬胳膊……请转脑袋……请不要扭来扭曲，这让我很为难……”

电话那头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声吓了罗纳尔多一跳，默默听了半天，他狐疑的问：“谁在那里说话？”

卡尔换左手拿手机，好让人量右胳膊的长度：“我在一家服装店里。”

“买衣服？”

“做衣服。”

“……可你都有整整一间房子的衣服了！几乎是我的三倍！”

罗纳尔多的大叫声透过听筒传出来，让年老的古板裁缝不满的皱了皱眉。卡尔尴尬的朝对方微笑，清了清嗓子：“我需要一套全新的礼服。”

“你没有礼服？”

“没有配领结的那种。”

“领带不行么？你又不是要到国际足联颁奖典礼上去领最佳教练，这会儿有什么重要场合需要戴领结的？”

“一场电影的首映礼，你可能听说过，《皇家赌场》。”卡尔撇撇嘴说：“豪尔赫要我必须去，因为英女王可能到场。而且请柬上著名了‘Black Tie’，所以我要穿着正式的无尾礼服出席，衬衫、外套、领结、腰封全部都要重做，可惜我现在不在伦敦，不然就直接到萨维尔街去了，那里有个裁缝有我全套的尺码，我只需要挑款式就可以了。”

裁缝很可能懂英语，因为他责怪的看了卡尔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当着一名德国裁缝的面提到伦敦萨维尔街，莫非是在嫌弃我的手艺不精么？”

卡尔再度对他致以歉意的眼神，裁缝点了点头，原谅了卡尔的无理。

罗纳尔多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并且这次要剧烈的多。

卡尔以为对方是在惊讶英女王，可是他却在下一秒钟听见罗纳尔多在电话那头激动的喊：“丹尼尔·克雷格！！！”

“安静点成么？”卡尔拼命揉着自己的心脏：“别再尖叫了，你会把我吓出心脏病的。”

罗纳尔多安静了几秒钟后，有些扭捏的说：“帮我要张签名照吧。”

“谁的？”

“丹尼尔·克雷格。”

“……你喜欢他？”

“他的肌肉很棒。”

这还是卡尔第一次听见罗纳尔多发出犹如小粉丝一样害羞的声音。“首映礼上让我去跟人要签名？”他坚决的摇头：“不要，我不做那么丢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