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绝+番外——viburnum
viburnum  发于:2015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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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也就是在那一夜,大红的字条贴在了箱子上。

支援剿匪。

四个字格外刺眼,透着一股子不可一世。

就是带着这谁都要看两眼的“招牌”,两个人,赶着车,从北向南,纵向穿过了整个北京城。

街头巷尾的议论总是比季风来的都要快,坊间关于口外剿匪的传言,以及匪类有多凶悍的传言,多亏了这两个人的招摇过市,被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

什么匪首长得多彪悍,手下有多少人员,这些匪徒如何如狼似虎,他们身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匪徒的装备有多完善,到底有多少路过客商被劫财,林林总总,越说越离谱。

欧阳晗一直觉得,真是没有比人这玩意儿更好糊弄的了,随便给一点讯息,立马就有无限的发挥空间。这便是他一定要带着财物穿城而过的原因。

北京城再大,整个穿行一遍也不难,棋盘格一样的道路纵横交错,但只要沿着一条正南正北的大街走下去,自然可以直接从北门走到南门。连歇脚吃饭的时间都算上,等到从右安门出了城时,天都还没有黑下来。

“挺好~”欧阳晗看了看西方天空正好停留在护城河沿柳树稍的太阳,吁了口气。

“再走走就住店。”穆绍勋没心思放松,对他来说,这只是准备工作做了一半而已。前头还有一大段路要走,而最重要的事儿,还完全没干呢。

差不多又走了一个钟头,眼前是稀稀落落几间民房,四周是菜地,菜地周遭还有零零散散几处苇子坑。

“别走了。”穆绍勋勒住了骡子。

“怎么了?”欧阳晗不解。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皱着眉往四周看,耳朵捕捉着细小的声响,像个狩猎者。

“到底怎么了?”觉得气氛不对,欧阳晗压低嗓音问。

而就在他得到穆绍勋的回答之前,那答案,就直接跳到他面前了。

从苇子坑里,不知怎么的,就窜出来两个人。

一个拿着棍棒,一个拿着猎枪。

心里暗道了一声“果然!”,穆绍勋眯起了眼。

从刚才就隐约听见周围的苇子坑里有异常响动,结果,怎样?这异常就摆在面前了!

居然是劫匪。

“别动!别喊!下来!”拿着棍棒的家伙气势汹汹命令两个人。

让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两人表情都不像是被劫道的人。

除去最开始的吓了一跳,之后就没有一点该有的慌张恐惧,反而一个面沉似水,一个坦坦然然。

“身上有防身的东西赶紧拿出来扔了!”另一个拿着猎枪的家伙靠近,把枪口指向两个人的胸膛。

被这么用枪指着,要说完全没感觉,也是不可能的,但欧阳晗真的没有害怕,他只是在想这两个倒霉鬼,待会儿就要倒霉了。

不出他所料,当猎枪指着穆绍勋,拿枪的人吆五喝六让他老实点时,他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速度,先是一把攥住那支枪的枪筒,用力一扳,枪就从对方手里被硬拽了出来,紧跟着,他在极短的瞬间拔出枪来,啪!啪!两声,两个根本不入流的劫匪,就都成了黄泉路上的鬼。

而收起枪来的穆绍勋,则只是一脸平静,查看了一下两个人是否还有口气在,发现都已经没了呼吸,他叫欧阳晗来帮忙。

“弄哪儿去啊……”欧阳晗有点头疼,不是担心无法处理,而是刚才那两声枪响距离太近,弄得他有点耳鸣。

“苇子坑里。”穆绍勋指挥。

“哦……”答应着,他帮对方处理好了两具尸体,继而将猎枪和棍棒也跟着扔进了苇子坑。

浅浅的水塘成了坟茔,芦苇飘飘摇摇,遮住了逐渐下沉到底的尸体,幽暗的小路上一片宁静,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得~你说咱哈,不光给总督送缴费的钱,还干脆帮着总督府剿匪了~”口气有点无奈,欧阳晗看向对方,“要说当家的啊,你这手可真是快啊……我还说先跟他俩逗逗贫戏耍戏耍呢,这也没戏了。”

“有你戏耍的工夫,命都没了。”穆绍勋皱眉。

“不可能~有你穆当家的在呢,还能让我没命~?”话,说得格外自然,欧阳晗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转身往骡子车走去,而站在原处的穆绍勋,却被那句话撩拨得心里某个地方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

说起来,穆绍勋有件事不明白。

欧阳晗怎么总是能让他心里发痒,是那种只想扑过去把他撕巴了的痒。或者,至少是把他衣裳撕巴了……

“要说哈~”那欠撕巴的家伙坐在车上,嘴仍旧不闲着,“这一道上有你在,我倒是真踏实。之前杀张有人的时候我还觉得挺瘆的慌的,现在好多了。”

“杀张有人用的是刀。”穆绍勋的提醒有点无情。

不过欧阳晗无所谓。

“用什么杀,也都是杀啊对不对呢~不过也是有差别,这回你没溅我一身血。”

“枪,终究快一点。”穆绍勋叹了口气。

他有点无奈。

以往在东山上,每次越货都是一大群人,他,是那一群亡命徒的首领,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将手里那把砍刀斜着劈下,没人能在他手里留下一条命来。而只身在外时,他喜欢用枪。就像他说的,用枪,毕竟更快。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置人于死地,才是孤身一人涉入江湖险恶得以保命的先决条件。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是“独猪群狼”这个说法描述的了。林莽中,遇上孤单一头野猪是相当恐怖的事情,那彪悍丑陋的野兽会不管不顾高高举着獠牙直冲你撞过来。而更恐怖,生存几率更渺茫的,则是遇上狼群。由头狼带着的十几头乃至几十头狼,会用极强的耐力围堵你,把你逼上绝路,然后一点点聚拢,最终有个领头的扑倒你身上,一口咬断你的喉咙。

可是,当狼落了单,天生的谨慎、狡黠和多疑,就会让它处处小心,遇到危险也往往选择最简单的方法解决,而不再是闪着血红的眼享受猎杀的乐趣。

只身在外,总要夹着点尾巴。

这是穆绍勋的行事原则。

离开他自己的地盘,他会忍耐,会用在山上时不屑的招数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这让他多少真的有点无奈,却又必须如此为之。

“穆当家的。”旁边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纠结。

“嗯?”

“我听你兄长偶然提起过,你爹娘是因为战乱……哈。”

“……嗯。”

“真是……这世道。我们家那条胡同,胡同口有个卖烧饼的,那大哥也是因为当年老家打仗,全家上下二十几口,除了他,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他是一路要饭,从老家走到北京的。原来卖烧饼的是个孤老头,看他可怜就收留了,小时候我爹带着我买烧饼,见过他破衣烂衫的样儿。”

欧阳晗边说,边调整了姿势,靠在身后的钱箱上。那张欠打的脸难得一见有了严肃的表情。

“能在没打仗的地方住,是福分。”穆绍勋眼睛看着前方,手里攥着缰绳,但给对方的回应却是认真的。

“那是那是。可惜啊……”

“可惜?”

“可惜我爹妈死得早,幸亏我还有个大哥,哥儿俩能相互照应。”

“你大哥……比你大几岁?”

“三岁。”

“三岁而已。”

“三岁就管不少事儿了。以往我跟胡同里的孩子打架,打不过的时候都是他替我出头。”急着帮哥哥讲好话,欧阳晗说完了才发现这好话把自己当初没出息的德性给暴露了,傻乐了几声,他撇嘴,“要说,我也是够不让他省心的。”

心里暗暗念了句“你知道就好”,穆绍勋微皱着眉一声浅笑。

从离开苇子坑,到临近总督府,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再遇到过匪徒,而两个人之间的交谈,却越来越多,越来越生活。

这种变化不知不觉,无声无息,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就只是边走,边聊,一点点将与目的地之间的距离越缩越小。

第二十章

一脚踏上总督府所在的市镇土地那一刻,欧阳晗也好,穆绍勋也罢,都或多或少的,心里一颤。

怎么可能不颤呐,这种天大的事儿。

“先找个店住下。”穆绍勋拽了拽缰绳,让骡子放慢了速度,又将草帽的边沿压低了些,不让路上的闲人看到他的那一只眼。

“找个离总督府近的吧,也好观察动静。”欧阳晗提议。

这提议得到了认可,两人在总督府周围绕了一圈,选了个不大不小的客店住下了。

客店是个两进的院子,院门背对着总督府大门,开在一条挺宽敞的胡同里,但里边那一层院子的后窗,却能清清楚楚看见总督府的斜前方。

欧阳晗和穆绍勋,住的就是这间屋。

骡子车,放在客店外头了,看着小伙计给骡子加了草料,又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把两个箱子抬进屋,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叫了几个菜,烫了一壶酒,从外院井边打上水来简单擦洗了一下,天也差不多暗下来了。两个人回到屋里,开始吃饭。

但欧阳晗看着酱牛肉和素炒饼,有点吃不下去。

“怎么,不饿?”穆绍勋没动筷子。

“倒也不是。”吁了口气,那家伙咋舌,“办大事儿之前,我都不怎么吃得下去饭。”

这说法让对方皱起眉来。

“怎么像个女人似的!”

“这跟男女无关吧……”故作委屈嘀咕着,欧阳晗抓了抓头发,而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刚才就琢磨了,你说,咱这次是把东西直接交到总督手里呢,还是交给他手下?”

“交给手下,只怕信不能及时让他看见。”

“可直接交给总督,一旦他看见了信,弄不好咱俩当时就没命了。”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

“信在最下层,等他看见,已经晚了。”

“说是这么说,但谁知道他会不会马上叫人把东西都翻腾出来一一检查呢……就说倒也应该不至于,那些个当大官儿的,当着外人的面儿,不会这么翻箱倒柜的。就怕,他让手下这么倒腾……反正我觉着,放最底下怎么都特不保险。”

“那就放最上层。”被那唠唠叨叨的家伙弄得有点烦躁,穆绍勋低头吃了几口菜。

“放最上头也危险,他要是当时就打开看呢?咱俩还是立马完蛋。”

“……”

“……”

沉默,持续了大约一杯茶的工夫,然后,穆绍勋突然开口。

“那就还是交给他手下,信放最上层,交了之后马上离开,等他回来见了信,咱们已经出城了。”

欧阳晗听着,小眼睛里再度射出了贼光。

“行啊哥哥!脑子还真不一般呐!”

“你小点声!”虽说更恼火被叫哥哥,但压低音量更重要,穆绍勋呵斥了那有点得意忘形的家伙一声,而后透过窗缝看向高挂着灯笼的,气派非常的总督府大门,“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总督才能不在。”

“这你就多虑了。”收敛了声音,可得意还在,欧阳晗放下心来一般开始往嘴里塞炒饼,“凡是当官儿大到一定程度的,应酬都贼多。甭说总督了,就说一个小小的警察厅长吧,今儿开会,明儿视察,没一天消停的,晚上更热闹,要么就是富商请客吃饭,要么就是去别馆陪姨太太,要么就是带着一大家子人去戏园子白听戏。要多‘忙’就有多……咋了。”

欧阳晗说得热闹,快说完时,发现对方正盯着他看。被看得有点毛,他停了筷子。

“没有。”低头笑了笑,穆绍勋端起酒杯连喝了几口,“带你出来,果然对。虽说四时不辨五谷不分,可你这个城里人,倒是真的见过世面。”

“那是……”连续嘿嘿嘿了好一会儿,那稍微给点夸奖就找不着北的家伙又给彼此满上了酒。

“只不过,这次毕竟凶险。你想过万一不成……”

“哎哎哎!别说丧气话啊!”欧阳晗赶紧摆手,“咱这回肯定成,绝对成,就没有不成的道理!”

“好吧,就算能成,你有没有想过成了以后的打算?”

“以后?”欧阳晗抬头看着对方,那种不知何故透着些许百味杂陈的目光,让他也百味杂陈起来,一声长叹,他放下酒杯,向后一仰,躺在床上,“以后啊……哎呦喂……要说,真成了的话,这警察厅,铁定是回不去了。弄不好北京城都没法儿呆了。总督府就算不剿匪,也肯定得追查咱俩是谁,到时候……”

“不如……”

“去外地躲躲!做做生意,没准儿就发家了呢。”欧阳晗话来得急,穆绍勋那还没说出口的言辞就那么被带过去了。但对方没有发火,也没有接着说什么,反而只是一口一口,用酒把想说的,全都冲了下去。

“这次事成,整个东山西山,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换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穆绍勋垂下眼睛。

“这都好说,就是,当家的,我对尊弟冒犯的那个事儿……你看能不能抵消了?”

“……”看着那家伙明显就是在嬉皮笑脸还装出一副可怜相的德性,穆绍勋又好气又好笑,可最终,他还是笑了出来,“好,就一笔勾销了。”

“得嘞~!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啊,可不准耍赖!”

“你当我三岁孩子么?!”

“没呀~~哪儿敢呀~~”一脸不诚恳的撇了撇嘴角,欧阳晗又傻笑了几声后,便沉默下去了。

这次沉默,持续了挺长时间,直到桌上杯盘狼藉,酒壶空空。

放下筷子,欧阳晗用刚住进来时,小伙计送过来的茶水淑了漱口,而后看着对面的男人。

穆绍勋察觉到那视线,也意识到这视线颇有几分微妙。

“当家的。”视线微妙的人开口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什么想说什么。”

“就刚才……算了。”笑了起来,又摆了摆手,那明显已经醉了的家伙,脸上带着绯红,扶着桌子站起身来。

穆绍勋眼看着对方凑过来,凑过来,越凑越近,而后突然,又似乎是必然的,搭住他的肩膀,低头,堵住了他的嘴唇。

穆绍勋是有几分愕然的。

但欧阳晗好像格外坦然。

“当家的,但凡这两情相悦,总得有个先后步骤哈。先摸个小手儿,再亲个小嘴儿,然后才能那啥呢。”一脸朦胧的严肃,那不知何时竟然爬到对方腿上去的家伙捧着穆绍勋的脸,茶水漱不掉的酒气全都喷在他脸上,“那什么,人家信天游唱得好嘛,‘我要拉你的手~~我还要亲你的口~~拉手手,亲口口,咱们俩人儿……’”

浪声浪气的小调没能唱完。

欧阳晗就被整个掀翻,扔到了床上。

穆绍勋不说话,应该说他根本没心思,也没时间说话。

有点粗暴的扯开对方的衣领,他在那锁骨上咬了一口,而后在那家伙红着脸喊疼的时候,猛然堵住了那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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