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垂了垂眼,依旧做出乖顺的样子:“好。”这卷里面,他最怕跟这个女人对招。
“回去吧,不早了。”萧凝打量了会沉默,挥手让他离开。
沉默跟萧凝分开后,脚步走的越来越快,最后成跑的,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去就听到屋里传来咳嗽声,长而沉溺,就像是有东西堵在呼吸道。
他用力推开门,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屋里的几个下人弯身行礼:“三少奶奶。”
“你们想干什么?”沉默把萧亦笙护在身后,他没看到男人那一瞬间眼中的情绪波动。
在场的人看着少年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谁也没当回事,一是因为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沈家把这个少年当牲口对待,只不过是披着少爷的皮囊而已,二是这个三少奶奶才十几岁,毛还没长齐的孩子,能在府里有什么地位。
吴妈给几个下人使眼色,他们均都后退一步站在旁边。
“哎哟,三少奶奶可冤枉我们了,做下人的也只有听主子的吩咐办事。”
“吴妈,晚上不是喝过一次药了吗?”手指着桌子被打翻的药,沉默脸色不太好,“那些都是什么?”周围四散着细长银针,还有几根针的针头上都带着血。
“夫人担心三少爷体力不支,就找来大夫给少爷针灸。”瞥了眼被一个少年护在后面的男人,病怏怏的,还真是窝囊,吴妈眼中闪过讥讽,小姐还真是把这人当回事了,一个病鬼而已。
她叹了口气:“可是少爷说要等三少奶奶回来。”
“他体力不支也是我该操心的。”沉默皱眉,他没担心萧亦笙会在床上出现体力不支的情况,那不科学。
听到少年的话,屋里的下人,包括吴妈脸上呈现的表情都是一个意思:真不害臊。
“那既然三少奶奶都这样说了,我这就去告诉夫人。”吴妈敷衍的欠身,让人收拾东西离开。
沉默绷着脸过去关门,回来盯着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不动弹的萧亦笙。
这个男人还真能忍,算准了他能赶回来还是相信他会站出来?
愤怒过后,沉默冷静的问,“哪里被扎了?”
男人把被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扣子解开,胸口有几个清晰的针孔,渗着血丝,在周围苍白的皮肤衬托下,诡异的显得有些妖异。
沉默挥去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想凑上去把那些血丝舔干净的念头,自己动手把桌上的药汁擦掉,他对从沈家过来的丫鬟都不信任,所以也就懒的使唤。
都忙完了还见男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沉默的声音挺淡定,“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不睡?”
萧亦笙抬眼,看过来的眼神在烛火里有些模糊,他起身吹灭灯盏上床。
屋窗户上还的喜字还在,两人盖着同一床绣着鸳鸯的大红被褥,被褥下是谁也没有越过的距离。
“生气了?”
耳边想起的声音微低,沉默阖着眼,有微凉的唇贴上来,轻轻的磨蹭,没有更深一步的探索,彼此的呼吸在略燥的空气里交融。
第2章
在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沉默微张嘴,伸出舌头舔了舔萧亦笙的唇。
“睡着了?”
萧亦笙离开沉默的唇,微凉的脸颊埋在他的脖颈轻蹭着,嗓音里透着一丝哑意,“没。”
“萧成伤的不轻。”沉默微阖着眼,“他抽大烟的事爹娘知道吗?”
“谁告诉你的?”细长的眼睛微微一凝,萧亦笙伸手把沉默搂在怀里:“会当瞎子聋子吗?”
沉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他笑着问,“不需要当哑巴?”
“有时候很需要那些嘴上没把门的人。”萧亦笙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之后就闭上眼,“睡吧。”
深秋的夜晚很冷,阵阵寒风从窗棂缝隙往里钻,屋内的空气渐渐冷森森的,沉默整个人都缩被窝里了,他摸索着把手伸进萧亦笙的衣服里,本打算取个暖,谁知到手掌下的温度比外面的空气还要冷。
大概是萧家整栋宅子都显的有些阴森,被黑暗笼罩着,后院荒废的厉害,连只鸟雀都没有。
而整条巷子里面也没几户人家,零零散散的,天一暗下来,单独走在巷子里,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沉默想起窗户外面看到的影子,浑身汗毛又一次竖了起来。
他以前是个唯物主义,但是自从出现诡异的系统,不科学的任务,从一个世界穿到另一个世界以后,就难说了……
过了片刻,沉默闷闷的声音说,“我去那头睡。”
萧亦笙按住乱动的少年,嗓音很轻,在夜晚更显阴柔,“我说过我这病不传染。”
“不是这个问题。”沉默利索的从被窝里出来,“你身上太冷。”
借着窗外稀薄的月光,萧亦笙看着少年往另一头爬,他隆起眉宇,伸出手拽住对方的胳膊,“回来。”
沉默被拉回去,趴在萧亦笙身上,隔着衣服传递的体温不再透着凉意,而是渐渐清晰的暖意。
他的嘴角一抽,前一刻还是冰箱,这会就成了小太阳,111果然有一些关键的东西没告诉他。
见少年要从他身上下去,萧亦笙伸出双臂搂着,“就这样抱着吧。”
沉默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一下姿势,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大雾笼罩着清河镇,温度更低了,府里的下人忙着清扫院落,擦拭桌椅板凳,沉默缩着肩膀往萧亦笙身边靠,趁着给他拍背的机会取暖,对面沈家过来的丫鬟春妮正在清点等会回门该带的礼品。
“二少爷,都齐全了。”
“嗯。”沉默从鼻腔发出一个没多少情绪的声音,他搀扶着不停咳嗽的萧亦笙上马车。
车里宽敞,软榻上铺着锦被,沉默坐在上面,脊背靠着轿箱,脚放在萧亦笙腿上,他从左侧的小橱柜摆放的几盘点心中拿了一块桂花糕吃了口,“我爹喜欢下棋,你陪他下一局,大娘信佛,成天在佛堂念经,应该不会出来,至于二娘,她说什么你都别当回事。”
萧亦笙没回应,而是掀开车帘子看了眼外面驾车的下人,他用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声咳嗽。
驾车的小厮扭过头看了眼车帘,眼睛闪了闪。
沉默看到萧亦笙咳的厉害,他不明白这个男人还在等什么,或者到底想玩多久猫捉老鼠?
穿过错综的巷子,从镇北那条主道过去,靠近杨柳河的一处府邸,便是镇上几家米行之一的沈家。
马车停在沈府门口,大门却是紧闭,小厮跑过去敲门,无人前来应答,他冲马车那里喊道,
“三少爷,三少奶奶,这府里没人。”
沉默跳下马车走过去拉了拉门上的铁环,站在门口吹了会冷风,他面色淡定的回马车吩咐春妮把礼品取下来,让对方在这里等候。
车里的萧亦笙起眼,看着少年,眸光淡淡的,如果仔细去看,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探究的情绪一点点地涌出来,却仿佛有闸被拉下,瞬间又退回去。
“大概是出去办事了。”
出去办事连整个府里的人都走了?这话沉默自己都觉得可笑,但他笑不出来,这幅身体的主人生母是个戏子,沈良在外地做生意遇上的,一夜鱼水之欢后慢慢开始往来。
那个女人为了沈良苦等了一辈子,直到死,都没等到沈良。
都说戏子无情,殊不知也会有痴情。
把面前小几上面的茶水递给少年,萧亦笙掩住嘴巴咳了几声,让小厮驾车离开。
回到萧府,天空有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沉默跟萧亦笙两人去书房跟萧启明说清事情经过,萧启明让沉默留下。
萧启明喝了口茶,似是随口一问:“小默,你会看账簿吗?”
“爹,您说的这些我不懂。”沉默压下内心的惊讶,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茫然与好奇。
萧启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许久,“过几天要去一趟药堂,到时候你随爹一起去吧。”
“好。”沉默点点头,他开始思考萧启明这番举动的用意。
手指扣着桌面,萧启明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少年,目中有赞许,也有不确定,最后沉淀的是坚定,他说,“外面的谣言不用去在意,你跟笙儿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类似临终遗言的错觉顿生,沉默抿着唇,“我会的。”
仿佛有些累了,萧启明揉着眉头,挥手让少年离开,却又突然说了句,“小默,记住爹的话。”
沉默嗯了一声,他察觉出萧启明几次话里有话,不直说,而是拐弯抹角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雨势已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看来暴风雨近了。
西苑一处屋子里,吴妈在苏月娥耳边小声说着什么,随即就见苏月娥脸色一白,就跟吃了一头苍蝇一样恶心。
屋外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紧接着一声闷雷炸开,狂风暴雨呼啸,苏月娥脸上的神情扭曲。
“给我把那个贱人的手指头全切了。”
这场大雨来的突然,沉默脱了鞋子躺炕上,看着坐在书桌前画画的男人:“你不问问爹都跟我说了些什么?”
“在等你说。”毛笔沾了些墨汁,手臂平稳的轻点下去,萧亦笙勾了一下嘴角。
沉默盯着他线条柔美的侧脸,“爹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嗯。”萧亦笙放下笔,咳嗽了声,吹干上面的墨汁,他朝沉默招招手,“过来。”
黑眸里掠过一丝光,似是在酝酿着什么,沉默张开手臂,也不说话,定定的看着萧亦笙。
萧亦笙挑了挑眉,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脚步轻松的走到书桌前。
看着画中的少年,沉默眼中浮现一抹惊艳,无论是外形的肖似,还是用笔的流畅,都把握的堪称完美。
他拿起毛笔,在砚台里面蘸了几下墨汁,深吸一口气,在空白处题了两句诗。
目光落在那两句诗上面,萧亦笙敛了眼底的神色,嗓音有些阴冷,“你是谁?”
“你在装病。”沉默没回答,凑近了些,几乎贴着他的脸,淡淡的说了几个字。
书桌前的气氛起了明显的变化,铺在上面的画还没干透,两人对视着,不知过了多久,沉默偏开头,眼睛有点干。
有些事不说,等于默认。
萧亦笙慢悠悠说,“不管你是谁,现在都是萧家的三少奶奶。”
“这画我收了。”沉默勾起萧亦笙的下颚,挑逗的捏了捏,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细长的眼睛微挑,嘴角也弯起同样的弧度,萧亦笙轻笑,“夫人喜欢就好。”
沉默垂下眼角,他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信任他,玩阴谋算计,他不在行,不过还好他的小伙伴111有时候能起到一点作用。
自从那次古怪的沟通之后,沉默跟萧亦笙依旧同床共枕,谁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他每天过的很清闲,跟着萧启明去了一趟药堂,也在对方的要求下参与一些财务管理。
而这件事在萧家掀起了一层风浪,那些埋藏的阴暗也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萧凝语气有些冷硬:“爹,你打算让小默进药堂?”
“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萧启明没抬头,“小默那孩子肯努力,而且在记账上面很有天赋。”
“你看看,他只花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把最近几个月的账整理出来了,而且还标记出其中的亏损部分。”
内心震惊于少年的细微洞察力,萧凝捏着账簿的手紧了紧。
坐在房里看账簿的沉默算准了萧启明让他进药堂目的不简单,却并不知道自己被萧启明亲手送进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中。
窗外飘扬着鹅毛大雪,风吹着窗棂上,呼啦作响。
今天是冬至,府里忙活着,苏月娥出门烧香,临走的时候派人把萧和带到他这边。
从入冬开始,萧亦笙的病情就日复一日加重,每天晚上咳嗽声大的连路过的下人都心惊胆战,镇上的人开始相信,萧家三少爷活不过这个冬天。
而沈家那边期间有派人过来传话,说家里出了点事,希望沉默回去一趟,他没去,想着等雪停了再去,他并不知道沈家接二连三的出祸事,因为有个人把他保护的很好。
沉默放下账簿,揉了揉额角,看见萧和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他走过去轻声换道:“二哥?”
“偷偷告诉你哦,这不是水……”缓缓扭过头呆滞的眼神在虚空扫过,萧和指着面前的茶杯,压低的声音异常诡异,“是血。”
沉默后脸微微抽了一下,背起了一丝凉意,他看到萧和突然吐出一口血,那团鲜艳的红色在茶杯里晕开,清澈的茶水渐渐浑浊。
脸上挂着笑,像是肌肉被人强行拉起来导致,萧和嘴里的血咕噜咕噜的往外冒,顺着下巴滴进茶水里,他盯着茶杯眼神空洞,“看,红了,好红好红的血。”
沉默目光平静,指尖却莫名地渐渐的冷了下去。
第3章
萧和突然昏迷不醒,府里的气氛变得压抑,人心惶惶,下人们做起事来都把心悬着,就连走路都格外留着神,有不少人直接放弃萧家的优厚工钱收拾东西回家。
沉默自从那次亲眼目睹萧和不停的吐血,仿佛要将体内的血全都吐干净,他每次喝茶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低头看茶水,总有着错觉,那茶水里面有股铁锈的味道。
临近除夕,镇上很热闹,大家伙忙着置办年货、买花炮、春联、年画、添置新衣,为后日的蒸馍、过油、叠糖购买食材,每家每户也都会准备一根比擀面杖大一半左右的木棍,除夕夜守岁的时候斜放在门口,寓意把财源福气留住。
沉默趴在柜台那里,手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作响,他对着账簿上的记录,目光一顿,朝药堂老伙计问,“全叔,这批虫草的单子怎么回事?”
全叔目光躲闪,支支吾吾的说,“回三少奶奶,那批虫草是由大小姐负责的。”
“我只是随便问问。”沉默没再追问,却是暗自将这笔账记在脑中,毛笔轻轻动了动,添了一横,一就成了二。
“好了,这个月的账基本没什么出错,我先回去了。”没有错过全叔那一霎那的放松,沉默把账簿合上交给药堂掌柜保管,径自出去,在街上买了点吃食回府。
刚走到萧府,门口的家丁就快步跑过来,满脸焦急,“三少奶奶,您可回来了。”
沉默跨过门槛往里走,嘴上问,“怎么了?”
“三少爷打翻了药汤,溅了夫人一身,夫人一气之下就去找老爷,后来不知怎的,四少爷被三少爷轰出去,额头还出了血,老爷赶过……”家丁开始语无伦次。
“我知道了。”打断越解释越乱的家丁,沉默脚步飞快。
沉默没第一时间去看萧亦笙,而是冷静的分析目前状况,直接去了苏月娥那里,他进去的时候,苏月娥支着头,吴妈站在后面给她捏肩,气氛过于沉闷,大概是屋里摆放的炉子冒着烟雾,吸进去的空气有些浑浊。
他微低头,“娘。”
苏月娥淡淡嗯了声,手指着面前几案,沉默过去端起来递上前,谁知对方手伸过来的那一刻,茶杯突然被一个力道推翻,滚烫的茶水全部洒在他身上。
沉默抿了抿唇,看来他一进府,这女人就接到消息,准备好了一杯刚泡的热茶,还真是费尽心思。
“出去。”苏月娥闭着眼休息。
沉默应了声就转身走出去,站在门口,他把身上的水抹掉,轻叹一声,这个封建的年代,丈夫犯了罪,受罚的是他的妻子,家里的人都会把过错归结在这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