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地风云 上——林清衫
林清衫  发于:2015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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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事还得萧益出面。萧益坐车上先四下看看,见周围没什么伏兵可疑人物之类的,才翻身下车。只要不是探子,什么都好说。见他下车,少年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原先有些慌乱的神情此时突然变得坚定不已。萧益没几步,便走到少年郎跟前。上下打量他,对方乱七八糟的头发,黑乌的四肢,残破不堪的衣服,还有,萧益眯了眯眼睛,右手握着的一根木棒,不大不小。再抬起头看这少年,只见他脏污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充满生机还带着点不明所以的坚定。萧益想,他大概就是来劫道的,孤身一人也是迫于无奈吧。“敢问足下这是何意?” 萧益居然对着个打算劫道的少年郎用敬语,不止刁永惊讶,连少年本身都瞪大了双眼。见对方这么礼貌,还对狼狈不堪的自己这样温和。少年眼睛有些湿润了,他抬起左手胡乱擦擦。然后,把木棍随手一丢,噗通,双膝跪地。咚咚咚,毫不犹豫,三个响头。“求大人收留,我愿入奴籍做牲畜供大人差遣!” 啊?萧益主仆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何意?萧益面露难色,他有要事在身,对方又来历不明,况且,他们吃的也快没了。少年就那样保持着磕头姿势,脸也没抬起来,就那样匍匐在地。势有对方不答应,他就跪到死的架势。从他见萧益第一眼,他就看出,对方心肠没那么硬。

还真给少年说对了,萧益岂是王演之那种心如磐石之人。王演之心狠手辣,如果今天这少年遇到的是他,前途真是要暗淡无光了。一路走来,虽然没几个人影,前面还是路过几个荒村的。路边他也见了不少尸骨,在去茶摊的路上,还有不少流民,个个都如少年这般狼狈甚至彷徨。这少年郎倒也奇了,都这般境地了,眼里却还有着生机。饿到不行劫道的,萧益也见过。还是在去往茶摊的路上,当时有劫道的,他们在后面也遭了秧。几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也像少年这样,手里捡个粗树枝就敢拼命。他们眼里,是彷徨是恐惧是贪婪,唯独没有少年郎的勃勃生机。思考片刻,萧益觉得如果对方是探子,那王演之真就出神入化了。所以,探子这个假设第一个否定。剩下的,大概就是少年会看人这是其一。其二,他有胆识懂得抓住机遇。如果萧益不是善良之辈,少年遇着又该如何呢?萧益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问题。“你先起身吧。收留你我暂时不会,不过你倒是可以跟着我们赶路。” 听闻此言,少年眼睛更亮了,连忙又磕了三个响头谢恩。暂时不收不打紧,就怕一口回绝连点机会都不给啊!少年暗自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让对方收留他!

马车重新上路,还是摇摇晃晃,多了个人跟没多似的,马儿没有任何感觉,依旧老老实实的拉车。狼吞虎咽,少年郎死命塞着萧益给他的小半个薄饼,也不怕噎死。三两下,薄饼悉数进肚,少年还意犹未尽的舔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指,不落下哪怕一丁儿残渣。“我叫刘一。” 少年回答得响亮。萧益微讶,他还没问呢。“一看大人神色便知。再说,是人都会第一句问姓名的。” 刘一补充道。萧益点点头,不再开口。心里对刘一有了些许满意。懂得察言观色就好,就怕年轻气盛乱惹事。想想刚才刘一的回答,看来这少年郎倒是个心直口快的,还颇有点胆色。他就不怕惹他不悦,突然一剑砍了他么?萧益又摸上腰间的佩剑默默的想。士族,确实是棵大树。虽说萧益扮作商人,出现在人前不佩剑。但此时荒郊野岭,不佩剑反而不安全,所以身份在少年面前暴露无遗。不管身份如何高贵,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渣。当时萧益下车,少年第一眼见的就是佩剑。第二眼,便是人的气度。第三眼,对方的眼神和谈吐。三眼下来,他就决定要追随萧益。前途什么的先不提,光说只身处于乱世,朝不保夕,找个伴是何其重要!再看萧益的仆从,那人虽然神色戒备威严,但对他没有另眼相待,也没有因为他惊扰了他家大人而迁怒于他。遇上两个对自己正眼相看的人,你还能求什么?

“野鸡!” 一路静默的车厢,突然响起刘一的惊呼。萧益睁开眼往外望去,果然,不下三只!刘一眼都绿了,硬生生往下咽口水。“你会捉?” 萧益问。“当然!我技术可好了!还会分辨毒草呢!” 他自豪的挺起小胸脯答道。萧益呵呵笑出声,此子倒是有趣得紧,比自己大儿子好玩多了。想起他的大儿子,萧益叹口气,太过严肃的人很是无趣啊。小儿子倒是活泼些,萧益稍微安慰了点。“停车!刘一,你去捉吧。” “诺!” 刘一眼馋得不行,远远看着的他都快不顾恩人自己跳车下去逮了!看着刘一跑远,萧益想,还是个半大孩子啊。如果遇上野鸡的是他的大儿子,大概会不屑一顾吧。也是,养尊处优的,哪里尝过饥饿的味道?连他老子,也是头一遭啊。“老爷。” 刁永转身唤了萧益一声。嗯?萧益看将过来:“何事?” 刁永用眼神示意,寻着他目光,啊,是说刘一啊。萧益摇摇头,只说:“无妨。” 见状,刁永便不再多言。看他家大人神色,大概是想起小公子了吧。也是,出来这么久了,不知家人可安好。不止大人,还有他的。出门前,他妻子待产,眼见没多久就要生了。也不知道是个小子还是丫头,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好生抚养。“他们定母子平安。” 车厢里冒出一句话。刁永眼眶一红,狠狠点头。

两人视线重新转回远处刘一身上。只见他用树枝做了个小巧机关,然后似乎是捡了个野果放在附近。大概也就等了他们说话这点功夫吧,没多久,一只野鸡慢慢走近。野鸡吃野果?萧益不解,他只知道有些鸟吃这个。野鸡转着小脑袋左右看看,先迈出右爪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又迅速退回。接着是左爪,伸出去却迟迟不肯落下,原来不知什么小虫子吸引了它的注意。就是现在!刘一纵身一跃刚好扑在野鸡身前,右手死命扯着这倒霉鸡的一只爪子。野鸡受到惊吓,大叫不已拼了命的蹬腿扇翅膀,弄得刘一一嘴鸡毛灰头土脸。哈哈哈!萧益见状不由大笑,这个刘一啊!原来是故布疑阵啊!此子可教,此子可教啊!哈哈哈哈!有了粮食,人都振奋起来。刁永见他抓到鸡爪的那一刻,便自觉的下车捡树枝去了。萧益也饿了多时,原先给刘一吃饼的时候,他是故意忍着不去看的,谁知道他猛咽口水呢!这下可好了。为了加快速度,他也下车搜集些比较大的叶子,待会拔鸡毛杀鸡会弄脏手,擦擦也好。刘一可不管那么多,旗开得胜的他开心的朝萧益他们跑过去。然后抓住鸡脚将鸡倒吊,高高扬起给恩人看,一脸兴奋。萧益奖励的拍拍他的肩,然后为他拂去身上的泥土。刘一简直受宠若惊,还有点不好意思。没行礼,他低着头蹲到一旁,借着杀鸡掩饰自己的红眼圈。

多亏了刘一,他们同病相怜的三个都美美饱餐一顿。别小看这只鸡,真是救萧益一命啊。他们口粮所剩无几,又经过这么久的旅途奔波以及逃命。还有昨夜那种寒冷气候,萧益真的觉得他快撑不下去了。要不是心中有理想支撑,恐怕昨夜就下去见先帝了吧。现下吃了饭,还是肉食!多么难得!这让他有些晦暗的心情顿时阴转晴,有种天无绝人之路的感觉。他仿佛也深有所悟,总觉得老天在保佑着他们。要不然,他们哪能一次次脱险保命至今呢?说不定,遇狼那晚就死无全尸了吧。“老爷,继续赶路吧。” 说这话的是刘一,他随着刁永的称呼。嗯,继续赶路!萧益抬头望天,昨夜狂风整宿,今天却万里晴空。呵呵,萧益笑了,突然觉得,这是不是预示着,他们的坏运气快到头了?刘一,兴许是他们的福星也不一定。“走吧!启程!” 萧益摸摸刘一的头,大踏步向前走去。

第9章:寻凤6   父子难团聚

又是一日,日复一日重重复复循规蹈矩。周盛安内心有头猛兽恨不能此刻插翅飞出牢笼,将王演之还有那些个反贼统统碎尸万段。可惜他不能,理智上不允许现实中不允许王演之不允许。自从他登基即位以来,每一餐饭都如同嚼蜡。不管民间怎样疾苦,天子就是天子,饭食永远都精致可口。王演之很有心机,明明陵城内粮食已经不如以前充裕了,连他在内,所有高官都削减了俸禄还有伙食配给。可独独天子这,他还如往常一点不短。朝野上下,估计也就是天子还蒙在鼓里,以为陵城粮食丰沛吧。没人敢跟天子说实话,除了天子党。可现在,就连天子党,也不敢说出口。王演之当然没安什么好心,天子党呢,确是实实在在为天子解忧。天子身陷囹圄已经够烦乱的了,他们不应再在这种问题上继续烦扰。目前要务,便是怎样让天子脱困。天子党身在朝野的,就只剩三人了。三把老骨头,难啃难嚼。上次行动中,三家均派出自己亲生儿子参与其中,毕竟,他们身处险境,能信任的也只有自己儿子了。连侄子之类的亲戚,他们都七分戒备啊。结果,还是败了,虽事前早有准备。可当得知自己儿子死亡重伤的消息时,三为老臣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纷纷无语问苍天,难道天真要亡我!好在他们儿子还剩两三个,如若不然,当真是元气大伤再也折腾不起了。周盛安对此也心知肚明,也非常佩服三位老臣的勇气和决心。可他却无能为力,三位老臣不是顶级谋士,他们的子嗣也并非良才,最多中等而已。试问,这样的组合,如何能赢过王演之的精兵良将?

再聪明的人,也需要能干的手下去为他做事!目前周盛安唯一有才能的手下,只一位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将军,奉车都尉冯泰岩,字均之。而这位奉车都尉,在周盛安登基以后,被王演之另封为平东将军。不久后,一纸调令,把他调往东方驻守边疆去了。这下子,周盛安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位,再有本事,也翻不出花来。现在能做的,只有忍耐静待时机。周盛安原本是个脾气有些暴躁有勇有谋的人,可现在,也不得不强迫自己磨性子,只待利刃出鞘那一刻。萧益临行前的信,他字字都印在脑海里。自从那夜,周盛安才得知,原来忠于大周朝忠于皇室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碍于王演之的银威,都不敢出声罢了。周盛安冷笑,都说得人心者得天下,王演之机关算尽到头来又能有多少人真心向他呢?恐怕这点,王老儿也心知肚明吧。要不然,怎不像容肆那般在朝廷挂个虚名,自己跑外头发展壮大呢?人心,便是王演之的弱点之一。只要抓住机遇,便能慢慢脱困。周盛安毫无波澜的眼里快速闪过精光,身体热血沸腾。不知道萧益如今可安好?他说的凤找到没有?周盛安不是傻子,他知道,萧益是为他寻觅良才去了。而且,很可能事关周氏存亡。要不然,王演之会派人去追杀?况且,萧益对他提到一个字“凤”。想到这,周盛安让下人撤走膳食,自己踱步到书房,然后关紧门窗。一个人再怎么有才,也不能称凤吧?最多,龙、虎之类。莫非?周盛安笑了,突然有点拭目以待了呢。

“陛下,太子在外求见。” “宣。” “诺。天子宣太子觐见!” 天子宣太子觐见,天子宣……声音次第向外传去,带着特有的尖声厉嗓。很快,书房外响起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两位禁卫军为太子拉开书房的门,太子右脚跨过门槛,疾步上前。而后,太子双膝跪地,行大礼。门吱呀一声,缓缓合上,太子的身影逐渐被黑暗笼罩。“都下去。” “诺。” 太监们躬身退至门外继续守着,出于古老的礼仪还出于王演之的吩咐。“免礼。” “谢父皇。” “所为何事?” 为了避嫌,也为了保全太子性命。周盛安一直对他表现得冷冷淡淡,而且从来不去查看太子的学习状况也不允许太子前来谨见。太子尚且如此,二皇子就更不用说了。自从周盛安即位,二皇子别说天子天颜,连天子玉足都不曾见过,别提多憋屈了。三皇子?呵呵,您老还是省省吧。父皇?乖,跟二皇子一边玩儿去。一般君臣见面尚且拉拉家常,比如爱卿近来身体如何之类,家人见面更是嘘寒问暖。但是,太子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的父皇对于他们哥仨只字未提,劈头盖脸便是问责。这句所为何事,便是暗暗斥责他不听他的话,斥责他没事找事。太子很委屈也很愤怒,都是王演之这老匹夫!有朝一日,定将他碎尸万段抛尸荒野再诛其九族!周盛安见太子面露厉色,赶忙假意咳嗽几声以示提醒。太子一惊,马上收敛起情绪面色恢复如常。“儿臣今日得空,特此前来探望父皇。父皇,可安好?” 太子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周盛安面无表情冷淡的说:“无妨。不过偶感风寒,现下已无碍。太子身系国之安危,如无要事,还是早早回宫去吧。” “如此,儿臣别过父皇。父皇珍重!” “下去吧。” 太子再次行大礼,而后步出书房往东宫走去。

太子走后,周盛安唤人上茶,他喝了几口,继续拿起之前的兵书仔细翻看。虽说表面冷淡,可他内心此时却暖呼呼的,毕竟血浓于水啊。他的三个孩子,只太子一人出自皇后,其余二人皆嫔妃所生。当然,他们在周盛安还是隐安王时期就出生了,这么说只是按照周盛安目前身份来说的。要照实话嘛。就是太子乃周盛安正妃所出,其余都是小妾。按照长幼有序,必定是立正妃所出为太子。还好,比较幸运的是,他的太子聪明好学懂得隐忍。如非乱世,来日定是明君。只可惜,唉,不提也罢。现在太子太傅当然是王演之安排的,这种重要地方,王演之岂能放过?太子?哼!暂且就当他做太子吧。为了做样子,王演之还是比较厚道的。太傅乃三朝元老,名满天下,足以堪当此任,也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谁说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了?看看他对人家太子,可谓是用心良苦啊。在朝不少高官,年少时都曾是太傅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太傅呢?自然是尽心教书,遵照王演之的意思,他教什么书说什么话都有人王演之心腹提点。如此太傅,做的却是憋屈万分。可他又不能甩手不干,他的家人族人都被王演之控制。虽然太傅明白他这是助纣为虐,他这是欺君,他违背了圣贤的话,可,他又能如何?只能每日把头拴在腰间,小心度日罢了。人都怕死,太傅亦然。

太子非常好学,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因为他知道,他必须抓紧一切机会学习。哪怕,太傅讲的话都出自王演之授意之下。给他看的书,也是王演之弄来的。兵书?别天真了!不过是些前朝历史还有做人为君之道,老三样,说出来,凡是读过书的人都懂都明白。你说我没好好教导太子?那为啥给他读为君之道?你说我好好教导了?呵呵呵,见仁见智。就算这样,太子也是日日读书,昼夜不歇。圣贤书上的线,都被他翻断好几根,竹片散开他就亲自串好,这些,都被下人还有王演之心腹看在眼里。王演之对此不屑一顾,没有兵权不会用兵的太子何所惧?况且,每日灌输他圣贤之言,还怕他突然起兵造反不成?就算如此,兵呢?就凭天子手中那五千精兵?哈哈哈哈!别说五千了,就是一万,能奈他何!王演之下令,随太子折腾去吧。他不是爱读书珍惜书吗?那就好好读这几本吧!新书?没有!王演之的心思,岂能瞒过太子的眼睛,太明显了!可他却不以为意,人家给他什么书,他就看什么,从来没有非分之想。这也让王演之安心不少,不过,王演之也不是傻子,看守太子的禁卫军还是只多不少。想糊弄我?没门!再说二皇子,也是个苦命的。除了为君之道外,他与太子读的是一模一样的书。可偏偏,他读不进去。他觉得,圣贤说的都些P话!他毫不感兴趣。独独令他感兴趣的,却是些刀枪棍棒。

每到上学时,他总是逃课一个人跑到校场上去撒野。他非常精明,知道王演之正死死盯着他们哥俩。所以,他再心痒难耐也不会真的摸哪怕一下兵器。他只是表现出顽劣,仅此而已。反正年纪不满十岁,还小嘛。他这是以小卖小装傻充愣,天天就知道跑校场上看禁卫军训练。然后呢,呵呵,当他白看啊。一招一式皆牢牢刻在他的脑海中,他是个聪明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为了掩饰他在学习,他总是等人家禁卫军训练一半时,冲过去捣乱。比如扔石头啊,沙子啊,再者就是随便找个理由惩罚啦。当然,所谓惩罚都没有实现,人家才不听令于他呢!他们的主子,是王太尉王大人。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大家敢怒不敢言,内心恨不得拿弓箭把二皇子射成个刺猬。今天,他又准时来报到!众人余光瞥见他,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对于这位二皇子,王演之更加不放在心上了。王演之活了几十年,还不明白你个小娃娃在想啥?可他却有恃无恐,为何?再怎么看也没用,又不是书籍,看多了说不定还能自己写一本。这可是沙场啊!光眼看是不够的,必须真刀真枪上阵!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又有谁敢去教他一身本领呢?等着被王演之灭口么?所以,看看也就只是看看,就算二皇子回家里自己模仿自己练,又能如何?最多三脚猫功夫,木棒能打死人?你打死我之前,老子早就一刀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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