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地风云 上——林清衫
林清衫  发于:2015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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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益额头流着血,并不严重只是破了个口子,血水流入左眼,他抬袖抹了把眼睛好确定是不是他。“老爷。” 刘一轻唤,试图叫醒萧益,他知道萧益还沉浸在厮杀中没缓过劲来,不敢妄动。血水被擦去,视线终于清晰了,啊,果然是刘一!萧益放下剑重新插入剑鞘,刘一赶忙跑过去扶着萧益的腰。两人一高一矮,步履蹒跚走向马车。刁永那边战况良好,刀者本就力气不如刁永,要不是刚才刁永瞥见萧益生死一刻分了神,也不会被刀者划伤肚皮。正在这时,一个人影飞速向他跑来。刁永警戒,大脑高速运转想着对策。对策还未出,来人跑过来对着刀者脸就是一划,啊!刀者捂着脸踉跄后退,脸颊上破了个大口子,深可见骨。敌我已分,二人相互配合你攻我守,不久,刁永落下决定性的一剑,一剑穿心,刀者倒地死不瞑目。

既然危机解除,接下来就要搞清楚是谁刺杀他们。对于那个帮助了他们的人,却转身不见了踪影,都来不及道声谢,只留下了那把萧益送给刘一的小刀静静躺在地上,浑身通红。将那人的疑问抛诸脑后,刁永先走到刀者尸体旁蹲下身观看,很陌生的一张脸,估计是被雇佣的吧。起身走向第二具尸体——剑者。哈!我就说他眼熟嘛!刁永大喜,这不是吴先生身边的小仆么?想必与偷他钱囊的是同一人吧。死了好!可惜啊,让吴先生溜了。刁永有点懊恼,他们光想着逃命了,早知道应该在出逃前先结果了吴先生再说。也罢,留条狗命给他主子报信去吧,想他此生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了。摇摇头,刁永没管那两具尸体任其暴尸荒野,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萧益靠在车壁上,赤果着上身。趁血还没将衣衫粘住赶紧脱下,免得以后麻烦。刘一将血污的衣衫扔出车外,他打算待会烧了它去。然后,他从身上撕下布条将伤口缠好。所幸伤口不深,要不然还指不定怎么折腾呢。将将弄好,刁永回来了。刘一眼尖,一眼就看到刁永肚子上的大口子。“无碍,我自己来。” 刁永制止了刘一要帮他的行为,然后又说:“你只照顾好老爷。” 说罢,他坐下来自己处理起伤口来。酒是由粮食酿造的,如今朝不保夕,能酿酒的地方越来越少。虽说曾村有个小酒馆,可酒价不菲,他们消费不起。刁永苦笑了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拿钱先买了酒,至少可以清理伤口。不幸中的万幸,他和萧益的伤口都不深,要不然日后说不定会因伤口溃烂感染致死,多不划算。曾村是回不去了,最近的医馆离他们又太远,在隆城呢,所以说还真是幸运啊。噼噼啪啪,火烧衣服的声音,刘一蹲在地上出神的看着火焰。刁永往外看了他一眼,回过头却发现萧益已经昏睡过去,这架打得太惊心动魄耗费心神,体力已到极限实在支撑不住了。刁永也累得够呛,不过多少比萧益要好些。见萧益睡下,又给他盖好薄毯,然后走出车厢交代刘一守夜,再也熬不住,刁永倒在车厢里呼呼大睡。

次日,天气大晴,万里无云。现下日上三竿,眼见着日头就到正中了,想是快晌午了吧。刘一打了个大呵欠,昨晚守夜,刚开始还很精神,到了后半夜就迷迷糊糊了,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没知觉。只知道醒来时天已大亮,但车厢里依然毫无动静。刘一起身后先查看萧益他们,见二人都熟睡呢便没打搅。这一没打搅他们就睡到将近晌午,刘一挠挠头,他在想到底是先找吃的呢还是先叫醒二位。他怕后有追兵,还是早点启程为妙。想通了这点,他又再次钻进车厢。两手摇摇刁永,没醒。不甘心,再捏住他鼻子,呵呵,刘一偷笑。刁永呼吸不畅嘴巴大张,可居然没醒靠着嘴呼吸继续呼呼大睡。刘一皱眉,好生能睡,我就不信叫不醒你。再次捏住鼻子,这次刘一用另外只手捂住刁永嘴巴。

刁永无法呼吸,头左右摆了起来。双眼突睁,你个小兔崽子!哈哈哈!刘一笑着跳到车外,刁永刚醒也抓不住他,只得无奈摇头。“几时了?” 萧益被吵闹声惊醒,他迷迷糊糊的问。刁永先是伸头出去看看天色,然后答道:“怕是要晌午了。” 萧益点点头,刚打算继续睡,突然想起他们这是要赶往隆城的,便又开口吩咐:“赶路吧。” “诺。” 本以为萧益已经醒了,没想到吩咐完他又睡了过去。多多休息也好,老爷不像我们皮糙肉厚的,刁永心想。唤回刘一,马车重新上路,扬起程烟。刘一坐在车辕上,他和刁永嘴里各刁着块饼子,悠闲的看风景,劫后余生,心情大畅。

有人欢喜有人忧。吴先生心情低落,心里七上八下,他一宿未眠就等着捷报呢,没想到时至晌午还未见人回来,二个人啊!一人未还。用过早饭,他实在待不下去了,便自己卸了马车,然后骑马往隆城方向跑,好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跑了一段路,不远不近的就闻到阵阵腐臭,吴先生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待他循着臭味跑到附近的时候,远远看见状似尸体的东西正被太阳暴晒着。以袖掩鼻,他骑着马缓缓靠近。啊!吴先生失声尖叫,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尸体,受到了惊吓。紧闭双眼,浑身抖如筛糠,明明烈日当空他却感觉身体如坠冰窖,手脚发凉软绵绵的。幸好他还有点定力,要不然此刻定能从马上摔下去。过了好半天,腐臭味实在熏得他受不了了,这才鼓起勇气微微睁开一只眼,勉强看了看尸体。呕!差点把早饭吐出来,不用再瞧第二眼,他已经确定,尸体是小仆的。调转马头,他又跑回曾村。

一路上,他脑中思绪纷飞。一会儿想他们尸体怎么办,过一会儿又想他是就此另投明主还是乖乖回去请罪,心里也跟着乱糟糟的。待飞奔到了曾村,不管其他人跟他打招呼,他闷头就钻进了屋子锁上房门,躲进被子里瑟瑟发抖。他在考虑,如果他就这样跑了,他的妻儿该如何?如果就这样回去呢?他可没忘记他是怎样推荐自己的——提头来见啊!他伸手摸了摸脖子,越来越觉得头随时会飞出去。噌的坐起,吴先生突然想到,王演之既然不放心自己,那会不会除了小仆还派了其他人过来监视自己?越想心里越凉,越想越觉得可能,这可怎生是好!闭起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被窝,吴先生被恐惧笼罩。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大丈夫何患无妻!再说了,家族中人人都嘲笑于他,甚至因为族叔而让自己仕途受挫。都是你们的错,怪不得我,对,就是你们的错!休怪我无情无义!眼睛复又睁开,吴先生眼里尽是狠色。但是,任务失败是不能不报的,如果不报,说不定他妻儿真没活路了。在他被族人嘲笑时孤立时,他的妻子始终站在他身边温柔如水的安慰他,还为他诞下一女,无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他为了他们母女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希望王演之不会太过小肚鸡肠放他们一条生路。下定决心,吴先生开始奋笔疾书,此时阳光照进这间阴冷的屋子,灰尘在阳光下打着旋的飞舞,纷纷扬扬。几天后,王演之的心腹收到了信鸽捎来的密信,他当天就把密信呈递给了王演之。密信到他手上时,书房里全是谋士将军,还像往常一样为了个问题争论不休。

王演之打开秘信阅读,在他接到信的那刻就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果然,密信被王演之顺手烧掉,叹口气,无言以对。萧益犹如神助,都杀到头上了还能临阵脱逃,莫非真是天意?“可是萧益之事?” 王演之手下第一谋士田许林出声询问。田许林,字少清,荷县人士,乃当今朝廷重臣田闵之侄,少时便闻名天下,有大才。后投入王演之帐下,为其心腹重臣。当然了,田闵本就是王演之一派,田许林的重用少不得田闵身后的推波助澜。为了加强两家的信任和联系,田闵将自己小女嫁于王演之二子为正妻,王演之也把自己庶出的女儿许配给田许林为妻。姻亲关系更让田家在朝中如鱼得水,如日中天。从二流士族一跃成为一等士族,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田家大宅前更是车水马龙,前来拜见有求于他们的人络绎不绝。远在荷县的县令都唯田家马首是瞻,见了面都得点头哈腰。

这一切,全是拜田许林所赐。田许林少时便不同于常人,他好读书常常废寝忘食。勤奋到如果不是家父逼他睡觉,他定会挑灯夜战。所以,田许林眼睛不好,看个人喜欢眯着眼。因为不好动,剑术一般,身体瘦弱。长身体时太阳又晒的少,天天闷屋里,更是身材不高。萧益虽然也不是身材威武挺拔,但是好在修长,又是朝中有名的美男子,通身风流。田许林比之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如果他俩同时走在一起,不明就里的人还会以为田许林是他萧益的哪个下人呢!有一次王演之生辰大宴群臣,田许林很不幸的跟萧益走在一起。当时,他们俩赶巧一同到。结果,王演之的门人是个新来的,乃他新纳小妾的表哥。这个门人也才上任一两天,田许林刚好病了多日这日才勉强出席宴会,门人自是认不得。当他远远看到好仪表的萧益还有萧益身边的田许林时,想当然的认为这个下人好不懂事居然敢跟主人并行。

出于好意,他便当场呵斥于田许林。虽说王演之事后好生安抚了他,但田许林这口恶气偏偏咽不下,居然又重新病倒将近一月有余才缓过劲来。士可杀不可辱,这等侮辱田许林自是咽不下。萧益根本没当回事,也没就此道歉,本就不是他的错嘛。萧益的态度在外人看来并无不妥,可人家田许林非不这么想。他觉得萧益看不起他,想他如今也是一等士族,乃是凭自己本事得来。他萧益何德何能!还不是靠着祖上荫庇至今。越想越不服气,导致的严重后果就是,田许林视萧益为眼中钉肉中刺。朝臣也是无聊,拿这件事当笑话。笑笑就算了,可他们偏偏时不时的提起。这事都过去一年有余,居然还有人拿这事打趣田许林,他更是不能忍。现在萧益自寻死路,在这件事上,田许林可谓是费了颇多口舌,才怂恿王演之继续跟踪。

王演之自上次刺杀失败后,就一改往日作风光跟踪,这次的曾村刺杀实际上是出于田许林私下授意。王演之得知此事后,并无不悦。他知道田许林做事谨慎,不会留下尾巴,也就由着他去了。没想到,这封密信硬生生打了田许林一个响亮的耳刮子,执行人是他同意的,居然这样失败。平生头一次尝到败果,田许林内心怒火滔天,但面上还是很平静让人看不出端倪。听见他的问话,王演之点点头并不做声。他知道田许林好面子,他不出声就是最好的安慰。如果出言安慰,反而等于是在大庭广众下羞辱他无能一样。田许林这个人,有时候思想就是这么奇怪。得了肯定,田许林默然。在座的都是王演之心腹、重臣,对此,各自心思。有嘲笑的,也有惋惜的,当然还有看笑话的。

可现在都不是出声的时候,连王演之都卖他面子,他们更不能火上浇油了,心里暗爽即可。突然间一室沉默,田许林也有点过意不去,便自己主动扯了个话题,这才又热闹起来掩去尴尬。等商量得差不多了,时至晌午,众人纷纷回家。田许林刚进家门还没坐下,自己的心腹就找上门来了。二人耳语嘀嘀咕咕,末了,田许林颇为无奈的叹气。“由他去吧,唉。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也只能这么说说了,对于吴先生的出逃。那人不堪重任,空有花架子,连他都给迷惑了。还不如说,田许林的才能没在识人上,容易被表象迷惑。心腹眼珠子转转,小心翼翼的开口:“大人,吴先生的妻女……” “嗯?” “大人,您看……” 心腹凑到田许林耳旁又是一阵嘀咕。心腹讲完,静待大人决定。田许林低头沉思,随即笑了笑,对心腹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心腹躬身退出。妻女么?算了吧,他田许林还犯不着做这等下三滥的事。

次日,田许林将吴先生出逃一事告之王演之。王演之没说什么,这人太微乎其微掀不起什么大浪。吴先生没有才干,让他处理些生意还行,要是正事,看,不行了吧。怪不得受族人耻笑呢,要不是看他有点经商才能,王演之也不会接纳他。王演之私自有些买卖,他用这些换来粮草还有军需甚至马匹。本来好好的,但有次不小心被甘仁察觉,使他大受损失。就这节骨眼上,恰好吴先生毛催自荐,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顺利帮王演之挽回些许损失,另外又开辟了条新商路。王演之大喜,让他管理买卖。不大不小也算有头有脸了,吴先生还以为自己终于出头。没曾想,族人依旧看不起他。堂堂士族,居然真的经商了,这让整个家族都抬不起头来。族叔吴楷先更是气得不轻,家中出了逆子也就算了好歹是旁系,结果,这家伙居然一本正经的经起商来。王演之这是要羞辱他啊!一气之下吴楷先就要将他除名,族人好说歹说才劝住。吴楷先乃是吴氏主脉,也是当家人,地位举足轻重。

他早已退出朝廷,只膝下一子在东宫任职,乃太子率卫。王演之本加之阻挠,更是处心积虑想要除掉吴楷先的那个儿子。可他儿子足智多谋且勇猛过人,多次死里逃生。要不然,周盛安也不会同意更不会将他安排到太子身边。现在,王演之对此还不死心,派了很多人盯着东宫盯着吴楷先儿子。想着只要能抓住对方的过错,就能立即将此人拉下马,哪知至今未能如愿。不过此事并不紧要,王演之派了那么多人驻守东宫,还怕个后生不成?渐渐的,王演之也松了手,前阵子又从中抽调军士,东宫这才慢慢有了些许活气。

吴楷先此子乃嫡出,长子。名承谕字忠圣。此人出生颇为传奇,当日吴楷先正妻临盆之际,恰逢天子下旨给吴楷先升官。当他接过圣旨拿在手里时,屋内传出婴孩强有力的哭声。天子闻言,大喜。对人说此子降生预示着皇室破茧而出犹如新生婴儿终将一飞冲天。当时,皇室开始衰微,王氏逐渐当道,天子才由此说。并派心腹秘密传口谕,让吴楷先不久后隐退朝廷。那天,口谕中天子还赐名此子为承谕,意为希望吴家能按照天子口谕中说的那样做,保全皇室。当时天子没看错人,吴楷先一直以来都是以社稷为大,以天子为重,氏族次之。他在朝为官期间,没有参与过一次士族间的明争暗斗,当然,并不意味着他避得开。天子为了保全皇室,这才选中了他在他这留了后手。吴楷先做人很聪明,欲盖弥彰反而使人起疑。他就堂堂正正的以看不惯王氏作风为由辞职不干,闲在家时也语出不逊,处处维护天子至今。

因为他已经无权无势空剩个名声士族头衔,所以没人视他为威胁。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吴楷先这种作为在王演之眼里就属于瞎蹦跶型的。几次试探,对方除了气得跳脚大骂他狗贼之外,毫无招架能力。渐渐的,王演之开始不拿他当回事了。后来,吴承谕入东宫,王演之倒是提放了一阵。结果见对方还是老样子,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还有他儿子处世小心,脑袋早没了。吴承谕得其父真传,跟他老子一样处处明着跟王演之对着干。王演之直笑他们吴家无望,现在,王演之已经懒得理会吴家了。如果不是吴先生找上门来,他都几乎忘记还有吴姓士族了。还有另个原因让王演之放心,就是吴家入不敷出,年年都要遣散家仆。家仆好生训练的话,可以当做兵用的,王演之深谙此道,但见他们家那样只派了人暗中跟随并无其他动作。

吴楷先还真是让王演之放心,本来王演之还担心他遣散家仆是为了转移阵地呢。没成想,还真的是遣散家仆,家仆有的回了乡,有的则在陵城其他大户人家继续做工。每年,遣散家仆王演之派回来的探子都是这个情报,再跟下去王演之都觉得自己是傻子,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吴楷先拿准他的脉故意愚弄他。想到这,王演之才彻底松手懒得管他是死是活了,连对方叫骂声都充耳不闻,免得再被当成傻子。一家子窝囊废!得知了吴先生跑路后,虽然王演之并没说什么,可内心忍不住咒骂。老的曾经拿他开涮,小的居然直接撂挑子,真是,真是气煞老夫!王演之努力控制着自己面部表情。

其实任务失败也就失败了,他本就没指望着成功,他还想看看萧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最多扣他些俸禄罢了,没想到吴先生胆小如鼠,这人根本就是来戏弄于他的。王演之挥退了田许林,狠狠喝了口茶平复情绪。吴楷先这个老匹夫,等来日夺得天下,必将他投入大牢叫他永不见天日!吴府。“呵呵。” 吴楷先突然笑了,得知吴先生逃跑的消息后他居然没有恼怒,通风报信的小仆简直被惊掉了下巴。“气死王演之这个老贼,哈哈哈。” 小仆躬身退下,老爷又在骂王太尉了,每天仿佛不骂上两句就不舒服似的。待人走后,吴楷先收起笑容,面色凝重的看着萧宅方向,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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