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地风云 下——林清衫
林清衫  发于:2015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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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本就多属于中立派,有时候他们会和天子党的人一拍即合,现在倒好,走个干净。所以,对于西征出现内奸的问题,这半个月处理的效率极高。只可惜,原先那些被强行关进牢房的粮草兵将们,个个都是条硬汉。不论他们怎么用刑,半个字都打听不出。王演之认为,这根本就是落实了罪名。在周盛安劝阻无效的情形下,太尉党立即对他们执行了死刑。

是夜,一弯新月洒下清冷光辉,万籁寂静,天地又开始了新的轮回。城内无人敢近的停尸房,一个腐骨在月光下显得鬼气森森。咔嚓,一只脏兮兮的脚很不巧的踩了上去,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慌张,那人居然毫无所觉。只是听到这声,才匆匆看了看脚下,随即小心翼翼四处张望,最终向着城门跑去。“当~当~当~” 悠扬的晨钟在太阳升上地平线的那一刻敲响,寂静的街道渐渐喧嚣。媳妇们结伴外出洗衣的嬉笑声,小儿因淘气的训斥声,还有粗鲁汉子浓重的呼噜声,嘈嘈杂杂交相辉映。阳光温暖而友好的铺满屋顶、街道、甚至人们的身上,充满活力格外美好。昨夜风餐露宿,那瘦弱男人踉踉跄跄的走向城门。

“站住!” 一个城门兵眼尖看见了他,形容枯槁浑身上下脏兮兮,怎么看怎么可疑。瘦弱男人哆嗦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紧紧贴着位老大爷准备混出去。“你紧张什么?” 另外一个兵显然也发现了他。如此衣衫褴褛还浑身散发着恶臭,想不注意都难。无奈停下脚步,瘦弱男人只得跟着一个兵走到旁边接受讯问。那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捂着口鼻问:“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去往何处?” 瘦弱男人抖了抖,低着头答:“小人叫郭四。家里人死绝了,这才准备出城投奔亲戚。” 死绝了?“你家原先住这城里何处啊?” 士兵眯着眼问。“住在西头,小人对门还住着个寡妇,陈氏。” “哦~原来是陈寡妇啊!” 这陈寡妇是个卖草编混日子的女人,天天都得出城采草,士兵倒是记得。

那士兵绕着瘦弱男人走了两圈,又重新将他打量一番。“抬起头来。” 瘦弱男人又是一抖,在对方的手按在腰间的刀上时,似乎下定了决心般忽然将头抬起。“啊!你是!” 话音未落,瘦弱男人原先懦弱的眼神陡然一变,迅速抽出对方的刀直直朝那士兵砍去。士兵惊讶之余来不及反应,生生的挨了一下,顿时皮开肉绽。瘦弱男人也不恋战,拿着武器就往外跑。受伤的士兵捂着腹部大呼捉拿要犯,士兵们听见了都出来查看一二。平时看着瘦弱的男人,此时跟吞了仙丹般居然跑得飞快。跟条滑不溜丢的鱼儿似的,在熙熙攘攘准备出城的人群中快速穿梭,显得是游刃有余。很快,一小队士兵追着他跑出来。

瘦弱男子如离玄之箭嗖一下冲出去,只留了个潇洒的背影,将这些如乌龟的兵远远甩下。很快,这事传到了朝堂上。王演之当场黑了脸,立即发出指令将那人捉拿归案。周盛安看着这出闹剧,心里冷笑,却面露关心的询问此事。原来,那人是押送那批粮草的士兵之一。前不久他们被执行了死刑,可闹心的是居然跑了一个。当夜闹得是人仰马翻,王演之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怎奈老天不帮忙,愣是寻找了两天一夜无果。谁成想,今早居然又当着众人的面跑了!本来嘛,审讯完了人也杀了,奸细还是不见踪影。天子党没少拿这事刺王演之,这不刚好又闹了一出。王演之马上出列说奸细找到了,就是那个逃跑的人,也不管这句话多么的主观臆断。

战场瞬息万变,突然粮草不翼而飞的后果我想不用再赘述了。这简直是要了王演之老命!就因为此事,顺利的西征开始变得一边倒。他们节节失利损失不小,前段时间攻下的一座城池又生生被夺了回去。对方还不依不饶,乘胜追击,直直又夺回一座城池才罢休。王演之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士气更是一落千丈。没饭吃,哪儿有力气跟人家拼命?实在现实。周盛安不免用官话安慰了几句,随即大手一挥,又重新拨了一批粮草下去。王演之感恩戴德,当堂发誓要将吴熊厚那厮彻底拉下马,为天子出气。戏演完了,皆大欢喜,周盛安挥挥手示意退朝,一下子全部走了个干净。平常还些人喜欢拉着周盛安讨论问题,今个儿居然一个也无。

回到书房批了会奏折,一小宦官走进来递了封信。看完,周盛安面露喜色,将信收进衣袖内。“启禀陛下,太子在外求见。” 他倒是来得及时,周盛安笑了笑:“宣。” “宣太子觐见~” 声音依次传递出去,不久太子身影出现在周盛安视野内。“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只你我二人,用不着这些虚礼。” 随即,周盛安看向屋内的宦官宫女,打发他们出去。这才起身亲自拉着太子周怀天坐到自己身旁。

周怀天简直受宠若惊!自他出生以来到现在,从来都没有享受过如此待遇!在他眼里,父皇是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的,是不可触摸的甚至是严厉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居然还能与自己父亲坐在一起,家长里短。没错,周盛安拉着他开始说着琐事,问问他们三人的学习,又问问他们的起居,甚至还问了有什么趣事。刚开始的紧张渐渐被温情融化,这个14岁的少年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说到底,再早熟,终究还是个少年郎。晌午,外头守着的宦官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笑声,拿捏了会儿时机,进去问是否传膳。周怀天适时起身告辞,却不想周盛安拉着他的胳膊,让他重新坐下。转头对着宦官吩咐:“宣二皇子三皇子,今日朕兴致好,要与皇子们用膳。” 宦官诧异了一下,才应道:“喏。”

不知天子因何事这么高兴,如果伺候好了,指不定还有赏呢。宦官想到这,脸上也喜气洋洋的。一位士兵见状,好奇的问出了何事,宦官略说了下就匆匆走了。不久,二皇子周武冲拉着三皇子周定的手,一起进到了天子书房,今日用餐地点就在这。与此同时,王演之看完了汇报,将手里的绢烧了个干净。随即吩咐,天子与皇子们吃饭这种琐事就不用来汇报了,事无巨细也得有个限度。没讨好反而被教训了的下属郁卒的走了,回去的时候,那个半路小兵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因今日难得与皇子们一同共享天伦,周盛安吩咐下去说膳食要比平时好些,但也不用太过奢侈。随后想了想,周盛安干脆又传了道令,命他们上暖锅。四个人围坐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周盛安更是挥退了宫女宦官,令他们门外守着即可。这顿饭,他不希望有外人打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冒着暖暖热气的锅里咕嘟咕嘟,四人更是干脆休息片刻,又开始说说笑笑。三皇子周定毕竟还小,很多话题他插不上嘴更是听都听不懂。肥嘟嘟的小嫩手悄悄拍了几下肚皮,唔,还没饱呢。他伸长了脖子往锅里又望了望,刚才故意压在底下的那块肉不知有没有被夹走。小心思一起,他再也压不住,干脆拿上筷子准备速战速决。筷子刚伸到锅边,抬头就见周盛安放下了筷子,随后两个兄弟也一同放下。

周定撇撇嘴,颇为不甘的叹了口气。小孩子到底单纯,叹气声太大也不知要掩着些。周盛安见他皱着眉头一副小老头模样,瞬间乐开了花。以前怎么没发现周定这么可爱?随即生出了逗弄的心思,他柔声问:“定儿为何叹息?莫不是忧国忧民?呵呵呵。” 周定闻言挠挠脑袋,两手油油的都弄到头发上去了。他身旁的周武冲赶紧拿起湿巾为他擦拭,周盛安看在眼里满意在心。“定儿,父皇问你话呢。” 周怀天出声提醒。这个老三总是这样迷迷糊糊,哎。“儿臣,儿臣还没饱。” 说完还不忘用小短手揉揉肚子,以示自己没有撒谎。

“哈哈哈!来!父皇亲自喂你!” 周盛安招周定坐在自己身旁,居然真的端着碗筷一点点的喂。小家伙吃的满足异常,两只眼睛都微微眯起,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母后也时常喂我。唔,儿臣想母后了。他何时回来?儿臣还想听故事。” 大概想到了有趣儿的故事,周定呵呵直笑。

刚才还融洽的气氛瞬间冷凝,周怀天与周武冲默契的看向周盛安,准备替周定言语几句。却不想,周盛安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周定的头。“父皇,还要!” 小家伙突然觉得父皇也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居然开始撒起娇来。周盛安依言行事,还不时为他擦去流下来的汤汁。“慢点儿吃,锅里还有许多。” 周盛安又转头看向对面的两个儿子:“你们也动筷吧。今日无君臣,只父子。” 顿了顿,又接着说:“你们母后已无碍。这次倒是个难得的机会,嗯?” “儿臣明白。” “既如此,日后要更加勤奋才是。武冲,切不可只满足于做个武夫。古往今来权谋数术,不止朝堂,你可明白?”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铭记在心。” “好!明日起都来我这用膳吧。” 闻言,三人猛的抬头,脸上瞬间光彩四射。

这不仅仅是可以跟自己父亲亲近,感受亲情,更多的是周盛安不再蛰伏的信号,他要开始亲自教导未来储君和大将军。至于这个三儿子,将来让他做个逍遥王爷,自在一生便好。即使这样,三儿子他还是要细心教导的,他周盛安的儿子,就算傻了也不会任人宰割!经过杜启明一段时间的启发,他发现这个孩子对于数字异常敏感。临走前,杜启明曾向周盛安提到这点,并指明要他着重培养孩子这个方面。杜启明说得对,只有经济政治两手抓,他们的地位才可稳固。若是以前想到这点,他们也不至于被人拿捏了经济命脉了。可惜他们一向只看重政治,培养的也都是政治军事人才,能掐会算的到是一个也无。

很快,转眼三天过去,周盛安让萧益亲自安排的一百武贲整装待发。领头的队主则是一直藏匿于萧益家中的郝冲!周盛安原本想此等人才留在身边,也好保护自己安全。可杜启明的事一出,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做无异于自寻死路。不仅埋没人才不说,还会为他们的计划拖后腿。此等良才,如若不建功立业,也稳不住他的心,索性派了出去。有他在,周盛安也能放心些。如今他真的是破釜沉舟了,想当年他也是个无人可挡的战场之王。周盛安眼里迸出厉光,腰侧的长剑被他紧紧握住。他敢放话,王演之手底下的将军们,没一人是他的对手。想要他的命,还得自个儿先掂量掂量!还有他的五千精兵!现下西征,兵力抽调了不少,周盛安做此决定也是合情合理。郝冲早就按耐不住寂寞了,每天跟着那五千兵出去劳作,或月下独酌。连刘一那小子都能跟着出去建功立业,为何偏他不行?

每次找萧益问话,那老头总是笑眯眯的不言语,实在窝火!郝冲一身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高头大马,不怒自威,神勇无比。郝冲气场极强,周盛安甚是满意。王演之却黑了一张脸,心里已经把对方列入黑名单了,此人不除,危矣!不过,王演之笑了笑,就那么几百人的军队还想咸鱼翻身?难呵!他们王家经营数代才有今日之成果,哪是几个将领几场战争的事?这个皇后还是太嫩了点啊。临行前,周盛安亲自为郝冲满上一杯酒,后者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又钦赐了他一把宝剑!唰!宝剑出鞘,寒光闪闪。“好剑!” 众人惊叹。郝冲单膝跪地,发誓:“末将定不负天子厚望!” 出发前,郝冲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周盛安以及萧益,对他们点了点头。眼光向旁边一滑,呵,脸上露出了个诡异的笑容,对着王演之。

元隆七年冬,一月初八。这日大雨滂沱,寒风阵阵。经过上次的突袭,杜启明手里只剩下二百来人。去年十二月的时候,周盛安派来的一百人与他们胜利会师。如今,手里的兵从当初的六百直线下降到如今的三百。唯一令人安慰的是,马匹都还安好。因连日劳累加上长途跋涉,也已经损失了一百多匹了,不过优胜劣汰,留下来的自然是好马,死去的也刚好成为他们的口粮。此时天空阴沉沉,风声呼啸。他们身处于一座高山上,路左边是石壁,右边则是万丈深渊,而那路也仅能容一个半人,惊险无比。

其实去裕州也可以不经过此处。但其他路耗时颇多,走这里,一月有余便能到其心脏。其他路,则要多出两三倍的时间。杜启明决定铤而走险,现在时间紧迫,他们耽误不起。据半路遇上的旅人说,如今裕州小势力多如牛毛,经常发生小规模械斗。今日不是你吞并我,就是我吞并你。甚至没有几天,胜利者又被别人吞并的事时有发生,是正乱的时候。裕州太守如今也是坐困愁城,他想回陵城,可惜每次偷跑都能被人抓回去,现在已经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路遇的其他人还向他们说过,北方容肆近期总是派军队下来骚扰,那些人抱怨生意不好做了。杜启明等人确心里一惊,看来容肆已经开始步步蚕食。那人实力雄厚,还有著名谋士甘仁一旁辅佐,不可不妨。就像他们前面分析的那样,对方久攻不下正式因为小势力杂乱无章,又缠缠绕绕的如乱麻一般。

第46章:安居临水城

“报~~殿下,将军,前方既是柳县!” 派出多时的探子终于回报。这个消息实在太振奋人心了!他们已经在这里耗了一天一夜。好消息让人瞬间精神饱满,萎靡不振的队伍立刻又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他们步伐加快,眼前好似不再是树是石,而是一张张柔软的草席,一盘盘美味的珍馐。旁晚时分,终于抵达柳县。县令得知消息,赶忙从饭桌上跳起赶来,将一行人毕恭毕敬的迎了进去。差不多子时,县令才将这三百人安顿好。

杜启明单出一百人,叫刘一和丘倡领着去城外照顾马匹,其余人等则城内休息。第二日再换一百人去,如此循环,倒也安排的叫人毫无怨言。照顾马匹虽不是什么重活儿,但甚在耐心而且还要时时核对数量,算是比较熬人吧。杜启明在柳县休整三日后,于四日清晨再次出发。现在是一月,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时不我待,总不能等着开春再行军吧?只怕到那时,他们都已经成了死鬼了。这三百人均是精英,一人可抵三人使,倒也能耐得住。可不是么,从那一千伏兵里活着出来的二百人,哪个又是简单的?其余的一百,杜启明相信周盛安,他派出的绝对会让他眼前一亮,倒是有些期待了。

一行人一路跌跌撞撞,野兽、强盗、暴雨等等等等,他们居然都遇了个遍。别说其他人了,光他这个皇后都已经灰头土脸的不能见人。好在冯泰岩野外生存经验丰富,他们不至于死在半路上。一月十五号,他们终于抵达裕州的政治文化中心——临水城。顾名思义,一条将整个晋地劈开两半的临水,自西向东流入大海。而此城恰好就建在临水边上,也是整个大周著名的港口城市。商贾往来频繁,市集磨肩接踵,街道更是以仿陵城的井字结构建造,无一不透露着大城市的大气,就是与陵城相比也不会输到哪去,可谓各有千秋。裕州刺史早得了信,一大早天还没亮就领着一堆下属外面候着。众人被冻得脸发青,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也无法驱散寒气。冬天的临水,确实让人折磨。衣服总是感觉潮湿,能让人从外头冷到骨缝。

当时为了急行军,杜启明让人把步辇、仪仗以及马车给扔了,说是碍事。跋山涉水的,那些东西只能增加负担。所以,他只骑着匹马从远处走来。裕州刺史显然是个脑子灵光的,在众人疑惑的时候,他已经上前几步跪在地下叩拜了。倒是个机灵的,杜启明不由高看一眼。冯泰岩心中则暗想这人须小心提防才是,他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想想也是,如今裕州暗潮汹涌,他居然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从他下属的脸上也能发现,这些人对这位上司很是恭敬。杜启明敢确定,临水城里聚集着不少大势力,可以说是虎狼之穴。可见,这刺史确实有两把刷子。待一套繁文缛节完毕,刺史迎着杜启明往他安排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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