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一起,就没个定数,原本说月余即归,可月余之后,有些人是归了,高坚却还在外生死未卜。阮良被传言吓得不清,天天站到城墙上去等,又等了好几日,才等到探子快马来报,说高将军领兵回来了,再过两个时辰就到。
阮良连忙滚回去沐浴更衣,又着厨房准备酒菜补品。
斜阳下,高坚领了疲兵迤逦而归,远远的看到一骑白马缓缓而来,马背上一名白衣公子,肤白如雪,眉睫乌浓,如描如画。高坚只觉心头胀痛,连带着通身上下所有的伤口都密密跳着疼。
有副将打趣说阮公子待你真是绝了,可惜不是女子,否则定是要娶回家里的。
高坚恍惚笑道,哪有他这样的女子。
副将一想也是,哪有这样建得酒楼,开得赌场,上得青楼的女子。
高坚把主将的令信交给副将保管,足跟一磕,单骑快马突出军阵。阮良看见高坚自落日间狂奔而来,一人一马竟有雷霆万钧的气势,雪亮的铠甲映出金光万道,腥红披风卷起血雨千条,恍若天降的武神。
高坚纵马飞驰,竟在两骑交错的毫厘间轻舒长臂,将阮良一把挟起,轻轻巧巧地虏到自己身前。
阮良愣了一瞬才想起惊呼,侧身坐在马上,止不往的往高坚怀里倒,鼻间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儿,顿时惊道:“你伤着了吗?”
“没事。”高坚淡然道。
高坚催着马一路跑过高地,一头扎进奚水河边的密林里。
骏马轻嘶,高坚翻身下马,将阮良抱下来,牢牢压到河边的牧草间。
高坚在性事上素来羞涩,今遭忽然主动求欢,便勾得阮良立时心乱,连忙搂了人密密亲吻,两人在河滩上翻滚,压伏了一地青草。阮良一时忘形,伸手扯高坚的甲衣,指尖摸到一个滑腻处,高坚脸上变色,登时呻吟出声。
“怎么?”阮良吓了一跳。
“不妨事。”高坚解了腹甲,缠绕的布带上已渗出新血。
阮良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他是从没吃过苦的人,指尖上破个口子都要当成天大的事,哪里见过这样的伤口。
“没事没事。”高坚正要把甲衣系回去,却被阮良拦下,直身跪在高坚身前,小心翼翼地解他的戎衣。高坚被阮良脸上的郑重神色摄到,竟由着他施为,把铠甲解散了一地,褪下纯黑的武袍,露出累累伤痕。
胸前身后细密如丝网的淡色白痕是两年前为阮良挨的鞭子;右臂上有两个凝结的血口,大约是十几天前挨下的;左臂外侧积了大片淤青,肿作暗红色,仿佛一碰即溃;而腹上更有一条新鲜的血痕,入肉三分,被军医用羊肠线缝起,看来十分丑陋可怖。
高坚见阮良目不转睛的盯着伤处看,猛然醒悟过来,登时脸上变色,敛起了衣襟。
“别看了,丑得很。”高坚一时惶然。
“怎么会?”阮良执起高坚的手掌凑到唇边:“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你更好看的人。”
这人天生一双桃花眼,一旦专注起来便有一派纯然的天真,明知是谎言,他却能说到连自己都相信,温柔如水,情深无俦,直可溺死几个人。
高坚征战在外,一个月来都没有好好梳洗过,积了一身的血污,阮良把他扶到溪水里清洗,解开头冠,漆黑长发顺水而流,缠绕到阮良玉白的指间。
“看,洗洗干净,又是一等一的一个美人。”阮良嘻笑道。
高坚忍不住笑,从马鞍里取了胰子和玉梳出来。阮良赤足踩进水里,一点点理顺纠结的乱发,用胰子洗了两次,漂了又漂,方洗去那浓烈的血腥气。
天色渐渐转暗,落日融金,洒落一地。
高坚半身卧在水里,哑声道:“我想你。”
“我也想你啊。”阮良忙着清洗高坚腿上的泥污:“想得我夜夜睡不好,生怕有人抬了尸首回来。”
“你喜欢我吗?”高坚问道。
“自然喜欢!”阮良笑道:“你这样的美人,谁能不喜欢。”
高坚无声而笑,明知道他说的与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却还是觉得欢喜。
阮良把高坚身上洗净,心思便又活泛起来,伸手握着高坚胯下那物揉弄,逗得它勃起,方叹道:“我的美人,你连这处都生得这般好看,让世人还有什么活路?”
高坚笑道:“既然觉得好看,倒不如品品它?”
阮良挑眉看了他一眼,竟张口含上去,高坚一时惊骇,正要躲闪,却被阮良伸手按住,一点点咽进喉间。高坚低吟了一声,身上再无半点力气。阮良虽从未做过此事,却是在高手口中享受过的,知道其中的关窍法门。高坚那物生得伟岸,阮良尽了全力,也只能吞入一半,喉头收缩,夹得高坚几欲疯狂。
高坚勉力支起上身,便看到阮良一张玉质的面孔埋在他腿间起伏,脸上的肌肤迎光一照,几乎半透明,唇色鲜润欲滴,含着自己的阳物吞吐吮吸,神情专注,仿佛世上再无比这更重要的事。
高坚在心里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间,已将神魂与色授。
阮良将高坚泄出的粘液抹入他臀间,修长手指润插了许久才进入。高坚敞开了身体容他进来,只觉得入时十分温柔快意,进到根处,却正中腹间伤上,只轻轻一抵,便痛若凌迟,仿佛那物要破腹而出,将整个人撕作两半。
然而,这般苦楚,高坚却隐忍不言,任由阮良快意施为,身上快极又痛极,总是于最消魂处,得一刀破腹之锐痛,反反复复,有如轮回,竟生出某种自虐般的快意。
待阮良收了云雨泄到高坚背上,才发现美人腹上的伤口又绽裂了几分,登时懊悔不已,连带着高坚都得了他几句埋怨。
高坚却不分辩,只是笑。
高坚回去歇了足有月余,伤口方一一平复,此番征战有功,朝庭里论功行起赏,他排在头一号。这世间的美人,自是不光要有颜色,还得有声名,阮良有时暗自想想,总觉得就算是京师里头牌的花魁也不及高坚好看。
文能提笔万言,武能策马迎敌,厉时如刀兵坚铁,便更显得他柔到极处时的那般风情艳色多么动魄惊心,而这般风情竟是由他独享的,阮良只觉得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朝庭的赏赐挨到年末才分封,高坚得了二十两黄金的重赏,并一匹大红色的锦绣贡缎。只因皇上听说这位高将军要学霍侯的旧例,放言“匈奴未灭,何必家为”,便生了促狭心思,赏下一匹红缎,正是要打趣,让他快点找老婆。
高坚抱着红缎哭笑不得,被同僚故旧嘲到无处容身,只能逃也似的跑了。却不想,府上更是张灯结彩,摊子铺到让人啧舌的地步,高坚正想叫下人赶紧拆了,莫要太嚣张惹人嫉恨。阮良已经笑弯了一双眼睛迎上来。
“良玉,有大好的消息。”阮良笑道。
“嗯。”高坚紧了紧袖中的金子。
“来来来……”阮良执起高坚的手迈下台阶。
高坚不明所以,蒙了一头雾水随着他走,猛然听到头顶一声炮响,一挂挂红色百响炮噼里啪啦地响起,震得地动山摇。高坚一时若有所感,转头看去,只见阮良笑出一脸喜色,纷纷扬扬的炮仗红皮落了他一头一身,那模样……
还真像个待嫁的新娘!
高坚一时看得呆住,连阮良与自己说什么话都没听清,直到炮声收起,红衣落满一地时,方才醒悟,尴尬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刘鹤寿,那死鬼老头,半年前真死了!”阮良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爹还瞒着我,哼,还是夫人知道体恤,让下人偷偷带了话过来,要不然……”
高坚浑身僵硬,耳中嗡嗡作响,只看到阮良红润的双唇在自己眼前张合,却一字都再难听见。
终于?
终于??
高坚左右看了看,这园子里张灯结彩,连灯笼上都贴了个喜字,满地红英缤纷,屋内宴席丰盛……若是不与人说,十成十便像个喜堂。而此刻,他袖中藏了一锭黄金可为聘,从人抱着一匹红绸好做衣,他本是什么都齐了,现在却什么都没了。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阮良终于看出高坚脸色不对。
“我有些累。”高坚哑声道。
“那你先回去歇歇?”阮良连忙道。
“把东西先撤了吧,我今天刚刚领了朝廷的赏赐,摆这么大阵仗不好。”高坚耐着性子解释道。
阮良唔了一声,显是没放在心上。
真是事到临头,也不过如此。
高坚这样想着,对自己说,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两年来的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阮良的每一次低眉,每一点浅笑他都记得,他记得那人叫他美人,叫他心肝,叫他相公,叫他官人……
那天夜里,高坚像是忽然挣开了所有缚着自己的无形的锁,情热如火,索取无度,阮良心中欢喜,两人几乎生生做到天明。到最后高坚茫然说着不要了,且饶了我,眼泪从眶中滑下来,美得慑人心魂。
阮良呆呆看着他,又是怜爱,又想放肆,两边的欲望在心里交错拉扯。口上便越发温柔,密密亲吻好言好语;身下越发凶悍,发力狠顶角度刁钻……直把高坚弄得泪如泉涌,眼中一片悲凉。
阮良这才觉出自己闯了祸,连忙撤出来劝哄。
高坚摆了摆手说不妨事,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竟是自己把自己给哭懵了,茫茫然看着阮良,一双漆黑的眸子幽如深井,里面无喜无怒,只有止不住的泪。
阮良赌咒发誓说出千般花样来,只说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以后……高坚心中茫然,还有多少以后?
10.
即便是冬寒也没能挡住阮良回家的脚步,竟是一天也等不得,分分钟就要上路。高坚与他商量,说亲自送他回去,到郡上租个上好的马车,找个不相识的马夫,便可一路游山玩水,光风霁月自不待言。
阮良自然会意,连声说好。只觉得高坚自从哭了那一场,浑然就像是开了窍,平日里竟比自己还要忍不得。又想到以后天各一方,再想见面便难了,如此,做一次少一次,倒是真应该一路睡到扬州去。
阮良有钱,租了辆绝大的马车,内里铺满了软热的褥子。
马车在官道上轻驰,阮良便压在高坚身上轻薄,就着车身的起伏在高坚身内进出,浊重的呻吟都压在喉间,像呜咽似的。背了人,又不离人,有种偷情似的绝妙快感。
车行了几好日,高坚忽然指着路边的一间客栈说道:“便是在这里。”
“怎么?”阮良探头出去看,却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我们住过的,还记得吗?”高坚道。
“是吗?”阮良又看了一眼:“你是要住?”
“不,便是在这里,牙婆把丁兰带了来。”
“啊……”阮良骇然:“你连这都记得?良玉,爷的脑子但凡有你一半好使就成了。”
高坚淡笑。
阮良却嘘唏起来:“倒是个好女子,可惜性子太坏了。”
“你这人好没道理,人家为你死了,却还要怨她性子太坏。”高坚道。
“怎能叫为我死了呢?”阮良着急分辩:“我那也是为她好,你那时一个女人都没有,她要是跟了你,就是独一份,将来收房做个妾,也算是终生有靠,平白嫁进官家府里,多好的事?”
“只可惜她喜欢你。”高坚绝望道。
“喜欢我就更不应该寻死,她死了,我多伤心。”阮良不以为然:“真要是喜欢我,怎么就不明白爷为她操的心思。”
“那你为我糙了什么心思?”高坚问道。
阮良转头看他一眼,略想了想,竟笑了:“怎的,我的心肝想娶亲了?”
高坚默然看着他,黑眼睛浓艳艳的闪着光。
“你放心,爷这次回去就帮你张罗,保管连妻带妾一并给你送过去,短不了你的好日子。”阮良笑得暧昧,上下打量一眼:“我们良玉这等人材,即便是皇帝的女儿也是高攀。”
“可我不喜欢女人。”高坚漠然道。
“这……”阮良一愣,倒有些无措:“喜不喜欢,亲还是要结的,传宗接代生出子嗣来,这才成个体统。”
阮良一介浪子,现在却要教旁人什么叫体统,自己也觉得尴尬,马上转了转眼神,嘻笑道:“不过,你若是喜欢男人,也就别寻思着再找了,不如凑和凑和把爷用了吧。”
高坚眸中闪出一星火光,深深望了阮良一眼。
那天夜里,高坚压到阮良身上,决意要把他拿来用一用。
阮良既是个波皮无赖的个性,万事便不会太放在心上,他过去用了高坚百来遭,现在让高坚用回去也不觉得亏,竟气声奄奄地放柔了嗓子在高坚耳边勾缠,说奴家是第一次,官人可要轻着点。
只是高坚那物甚伟,阮良吞得十分艰难,即使做足了工夫,最后还是见了血。阮良怕疼,又挣不开高坚的束缚,他是个不要脸的人,在床上什么话都可说,呻吟里带了哭腔,一声声讨着饶,浑然就像个被破身的大姑娘。然则,他又实在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熬到完事,高坚再搂着他哄哄,又觉得这笔帐算来怎样都是划算;况且,他的心肝本钱过人,实在不是个错处。
即便是千万里的路,一心要走,还是能走到尽头。临近扬州城外,高坚提前打发了车夫,另换了两匹好马骑行。阮良懵懂骑了半日才醒过神来,只觉得高坚真是一等一的人才,若是他去偷别人家的老婆,定是不会让人发现的。
高坚行路甚偏,在山中绕行了许久,眼前突的豁然开朗,道边是深深的断崖,谷地里云气翻涌,恍如仙境。
高坚道:“就是这里了,歇歇吧。”
阮良自然说好。
高坚铺开毡布,拉了阮良同坐,并肩看了一会儿风景,忽然道:“不回去了,好不好?”
“不回去?不回哪里去?”阮良诧异道。
高坚默然不语,反身把阮良拥进怀里。阮良感觉高坚施力极大,要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去,勒得他骨头咔咔作响,几乎要碎裂。阮良似有所悟,安抚似的搂住高坚的后背,柔声道:“你是我的心肝,我将来自然会去看你的。”
高坚仰头凝望苍天,只看到漫天细雪扬扬洒落。
许久,高坚终于缓缓松开手,仿佛脱力般坐到一旁。
阮良低头看到自己心口突出半寸雪亮的刀锋,只觉得不真实,仿佛做梦一般,然而只是碰一碰,鲜血就如泉般涌出,将雪白的衣袍染作赤色朱砂。
“为何?”阮良只是茫然。
“你是我的。”高坚伸手抚他的唇角,一双眼睛灿如寒星,瞳膜漆黑光艳,蒙着水光:“只能是我的。”
阮良于电光火石间顿悟,他将手指搭到高坚腕上,却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你啊……”
高坚伸手搂过他,阮良仿佛畏寒般贴进他怀里,全身颤抖着,低低呻吟道:“疼得很。”
高坚低头吻他的额角,柔声道:“很快便不疼了。”
阮良感觉困惑而茫然,一切都不像真的,这世上的一切,他的风流官司,他的妻室家人,他的美人儿,都成了梦里的影子,飞快的离他而去。这梦来得太急,走得太快,阮良来不及细想,更忘了怨恨,只觉得不应该就这样完了。
“来生……”阮良恍惚道。
“来生。”高坚漠然道。
来生又如何?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