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陈佳耀送到机场时,少爷无论如何要看着狐狸扭头先走,他说一想到狐狸被孤零零放在陌生地方,就心疼的不行。见狐狸站着不动地儿,少爷说你再不往回走,我就掏出底裤当手绢摇。狐狸当时黑着脸,骂着‘没节操的怂货’扭头走了。
与此同时的对应时差的时段,祁思源正催着他老爸的勤务人员,抱着两个襁褓一路脚步轻快的跑进某个高干疗养病房。病床上的祁省三早听出熟悉的脚步临近,挥手让医务人员走开,然后闭眼躺好预备着继续装不舒服。
祁思源一进门就直接冲到病床前,避开输送管子拉着父亲的手,急切的叫着:“爸,不是说就得个小感冒么,怎么又闹大了呢?”——朱景升假模假式在病例册子本上画着一笔耗子,接下话茬:“祁老上岁数了,抵抗、免疫力自然比不上咱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一定连带起其他哪个脏器消极反应。听说你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担心你分散精力影响工作,一直不让告诉你呢。”
祁思源听了好不感动,凑近了父亲的耳边道:“爸,您能睁开眼看看我吗?我把您那两个孙子给您抱来了……您……”——这个消息简直比最有效的强心针还管用,祁省三噌的一下带着氧气管子就坐起来,中气十足的叫道:“我的孙子,哪呢,在哪儿呢?抱给我看!”
这一下把朱景升都唬得不轻,忙跑过来扶住老爷子,关照他别起来的太猛,容易脑充血;转而又埋怨祁思源,就算有好消息也别这么冒失的告诉他。
祁省三急着见孙子,被医护人员缠的不行,气得要揪氧气管子,被儿子好歹安抚住;随后招呼等在外面的勤务人员,把孩子抱到病床左右,以便让老爷子转头就分别看到摸到。
看到两个粉白嫩滑的肉团子,祁省三用筋骨凸显的手,摸摸这个蹭蹭那个,随后抬手拍了祁思源的头,喜极而泣不能成语:“你……你这小狼羔子……真他么管用。好……两个孙子,真好!我祁省三终于有后了!好!你是我的好小子!”又指着朱景升吩咐,“去找架好床,安在那通风好的地方,我得天天看着,心里舒坦。”
萧正随后稳步进门,眉开眼笑的看过两个胖娃娃,对朱景升略加改动的祁省三的命令:在隔壁安排婴儿室及全套婴儿护理、用具,尤其是医保人员;老爷子要想看孙子,就得促进他按时吃药活动,自己走到那边去。
祁思源对萧正的安排不置可否,事实上他目前也确实是焦头烂额,许多事情疲于应付,实在顾不了孩子了。老爷子开口就要帮他带孩子,真是求之不得。孩子抱去隔壁后,萧正问起孩子的名字,祁思源回答,按家谱排选嘉奖的嘉字。大的叫嘉安,乳名团团;小的叫嘉宁,乳名合合。
“嘉安嘉宁,嗯,意思都好。咦,我那男娃儿媳妇呢?好长时间不露面了。”——“安排他出国晋修去了。我不久要去党校学习班,总店、分店那么多事儿不能一下全撂了,得让他接我的位子。”祁思源从手机中调出预存照片,拿给老爷子看;心间抑制不住泛起酸楚。“爸,我们俩过段时间都开始忙了,不但顾不上来看您,反得请您帮着照看孙子呢。”
祁省三把手一挥慷慨激昂:“忙你们的去!祁家的孙子,我当爷爷的不管让谁管啊!都搁在我这儿准错不了。看见这俩小家伙儿了,我硬朗着呢,还能再活十年。我回头跟党校那边垫个话,你踏实在里面忍俩月。”一想到隔壁两个粉嫩的孙子,老爷子就异乎寻常的和蔼慈祥起来。儿子给他递药递水,他不说二话的仰头送下;帮他擦脸揉肩,也怎么都舒服了。
萧正坐在一旁沙发上,但笑不语的看着这父子俩,重归父慈子孝的场景无比欣慰。“看见了吧,在老祁这儿,孙子的作用比千年灵芝都有效。”喝了口茶润润喉咙,萧正招呼祁思源转向他说话。“毛毛,你在曲阜分店那边还顺利吗?”
祁思源使劲叹了口气,满面难色:“股份转让的文件留给我们董事长,让他监督办理了。分店那边的经理,目前预计是璋璋回来之后接手。十一月份交待完全部工作,我就直接去党校报到了。不过在那边呆了一段时间,我也看出点小意思,曲阜那边有意压我把分店转给他们管。可那价位简直就压成了收废品的价。估计璋璋过去之后,真得凄风苦雨的头疼一阵子。”
祁省三靠在床上终于躺不住了,嗓子里一哼一涮嗽了两声,扭着脖子对着萧正布置道:“小肖,曲阜那边儿是狗剩子家那二小子吗?你给狗剩子说一声儿,到时让人跟着璋璋去找那小兔崽子一趟。老子干革命时,他爹还放屁崩坑撒尿和泥呢。我让毛毛金盆洗手出来,也就算给他脸了。奶奶个攥儿的,还腆脸摆个出息样儿来我跟前找形。怎么着,三十多年前没整死老子,如今又来找后账了?!”
萧正把茶杯往桌上一墩,笑嗔道:“这都哪跟哪儿呀!您就硬硬朗朗的养好自己,然后养胖了孙子。毛毛、璋璋都年轻,经些风雨锻炼是好事,咱们跟不了他们几年,以后要靠他们自己的能力往前冲。毛毛,让你爸先睡会儿。你跟我去看下保姆的人选。”
祁省三现在正痛快的不得了,等儿子为他调整好床枕,他乖乖的配合躺好,甚至好说好道的让儿子解烟瘾之后,换了衣服再去看孩子。
萧正等着祁思源快速抽完烟回来,就直奔主题关照道:“跟我说话别打埋伏,俩孩子都是你的种吗?”——祁思源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道:“对您当然不能说瞎话,有一个是璋璋的。他是独子,又是蒋家大长房,必须给他留一个。目前孩子都跟我姓祁。以后改不改姓的再听他的意见。”
萧正往室内看了一眼,祁省三已经睡熟了。他朝祁思源摆摆手道:“就先这么着吧。没见你爸看见孙子的高兴样儿,精神、心气儿一下就起来了。从今往后谁敢动他孙子一指头,他就敢掏枪崩了那不长眼的。璋璋回来之后,立即让他接手到位。短期内你们俩要避讳着些,不能被抓到口实。”
邻家小妹把预设的邮箱号码写了字条,交给蒋敬璋。随后开口问了蒋敬璋一个头大的问题:“那位好看哥哥还回来吗?小蒋哥哥你和他是一对吧?……”——蒋敬璋忙把手里的巧克力起酥放在小妹嘴里。“对这类私人问题,我只能回答:无可奉告。”
邻家小妹拍着胸,把雍在嗓子眼儿的点心震下食道,又蹦着往下敦了敦,呲着令人见之挠头的校正架牙齿,笑得触目惊心:“做都做了,还羞涩?!那个帅哥都承认了:回去布置好新房就娶你过门。您别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哟。”——“嗨—我做什么了?!”
看到蒋敬璋露出被撞破奸情的模样,邻家小妹笑得嘎嘎的,拽着步子一溜小跑回了自家房子。蒋敬璋望着小女生的背影,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松了口气叹道:“刚到青春期的女孩就敢调戏男人,这世界真堕落了!”
开门进屋的时候,手机响起短信乐声。蒋敬璋一边换着拖鞋一边看,是少爷发过来四个字短信—安全抵达。
蒋敬璋按步骤输入邮箱密码,进入私聊;界面上立即露出一大片想你的字样。后面特意用红字标注着正经事。少爷坦白说:他这次回来领取亡父的身故金,真正明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陈志新对于身后事,尤其生前处于休眠状态的财产,包括在国内外资银行中的保险柜,都预先做过启用特别约定:惟一的儿子陈佳耀及其合法配偶有权支取,并为陈佳耀未来合法子女做了预留部分。他目前只启动了约三分之一部分,不算太多。如果他和狐狸之后不找工作,只要不是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也够支撑两三年生活的。如果想为狐狸交违约金,则要回去领出国内的身故赔偿金。
狐狸回了一串坏笑表情:你尽快找个长腿大胸美女结婚生孩子,那样所有的钱就都拿得出来了。这个回答发出后,少爷打出一串呲牙和骂街表情质问:狐狸,我说和你重新开始不是闹着玩的,你呢,说句你‘有点喜欢陈佳耀’会死吗。狐狸打了一串“呕吐”表情。
隔着网线逗够了贫,陈佳耀先下线。转而直接拨了蒋敬璋的旧手机号码;果不其然是王靖玖接电话。陈佳耀故意究问蒋敬璋当前的具体位置,以表明会于其后去找蒋敬璋。
蒋敬璋很快接到王靖玖的短信,他找酒店同事要到了蒋敬璋的QQ号,要他打开QQ私聊。连线之后就直接连接音频,和打电话的效果一样。
王靖玖开门见山,说他查了这么多案子,极其少见向陈志新这样,如此高明藏钱避税的奇葩。公司账上的钱刚够遣散员工的费用,其他钱大部分铺路行贿,小部分进了合法投资。把儿子摘脱得干干净净,却又是个必不可少的角色;只有陈佳耀知道证据隐匿处、并可以启出证物。不久前,陈佳耀再次电话追问蒋敬璋下落,可以确认随后定会去找他。他要求蒋敬璋本着对朋友负责,以及作为公民应有的责任,说服陈佳耀配合警方行动,及早提供证物。
蒋敬璋不是那么容易被煽动,他捏着对讲话筒阴测测的冷笑道:“王哥,我不过比您小个十来岁,不带您这样拿我当小孩哄的。对国际警界联合办案的程序,我还知道一点儿。就算我象您一样有警务身份,在身处他国领土、执行目标嫌犯抓捕时,有义务先向当地警方报备,由当地警方处会同出警,且事后还要实施交接。话说回来我仅是个普通百姓,您教教我怎么说服,在民主国家有着‘合法公民’身份的人,往警察局里钻。”话音甫落,听筒中传出清晰的笑声和赞叹声。
半晌之后,王靖玖回答说,他立即向上级请示,批准他亲自与陈佳耀会面。在这之前如果陈佳耀来找蒋敬璋,希望他想办法将其留住。
蒋敬璋没有给他回复就关了电脑,去他住的屋子收拾东西。雷金纳德已通过电传邮件等手续,知会了冯约克酒店等晋修处,提前交涉了结束晋修的相关事宜;便于人家及时调整人员班次。蒋敬璋也接到通知及关照,需要把这段时间收集的实体资料书籍、别致礼品、食品酒水,进行归拢封装申报邮寄。以免出关时因为随身物品遭到扣留、延误。
祁思源的职位调动,直接导致了本次晋修结束得难免仓促。如果是私生活问题被爆出,祁思源是有足够应对把握,搞的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蒋敬璋一时想象不出,会是多大的压力,逼着祁思源必须跳出他动若反掌观纹的熟悉环境,以便调开众人目光。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词汇可供回答诸多疑问——前程。
光明远大、鲜花着锦般的前程,足以让曾经怀才不遇纵情欢场之人,荡涤私情收束顽劣,浪子回头重修正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正是古往今来大好男儿行于天地间的正款吗!
门挤的少爷奔回来时,也不问有没有人,直接从廊下花盆里翻出备用钥匙开门进屋。甩鞋扔背包,蜕皮似的脱了一身外衣,穿着袜子扑向厨房,拉开冰箱找东西吃。
蒋敬璋下班回来就见到房子里亮着灯,还以为进了小偷。等悄悄摸到门前时,发现台阶下放着鞋子正在散味儿,那股子呛眼的味道能把飞过的苍蝇熏掉下来。蒋敬璋不由得放了一半的心,这么犯味儿的货,能把警察熏得直接告他袭警,当不了小偷。
进到室内就听到浴室里有水声,蒋敬璋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这个货还有点儿自觉,知道自己搞卫生。
陈佳耀上下刷干净穿好衣服出来,看到蒋敬璋正在厨房准备饭,屁颠屁颠儿的一溜小跑过去,拦腰抱住蒋敬璋。
“狐狸,我紧赶慢赶的把事儿料理好,提前回来了。别推我,我洗干净了。”——“你放在门外那双鞋,几天没脱下来了?都快成灭蝇利器了。”
陈佳耀得到蒋敬璋说笑回应,深感欣喜,越发贴着狐狸的后背耍赖。“我乘机场巴士出来的。途中看到一个眼熟地方,就下了车溜达了几步。然后我就走反了方向,绕一大圈才找回来。那个……我有点汗脚。怕你嫌我有味儿,好歹垫了肚子就去洗澡了;你闻,全是香皂味儿。”
蒋敬璋挥手勾着少爷的脖子拍了一巴掌,呵斥他把换下的衣服塞进洗衣带里,别缀着他捣乱。其实少爷来得正好,蒋敬璋正想有个人搭把手,把整理好的物品送去邮寄。
办好邮寄手续,又领着少爷去公共洗衣处洗了衣服,蒋敬璋的钱包就彻底空了。陈佳耀没有说破,欣然应他的提议,往住处方向散步走回去,只是坚持和他牵着手。
“狐狸,进修提前结束,是不是该发还护照给你了?得让你有身份证明买机票吧。”——“不会提前太多时候,以便杜绝有人利用工作护照的时效空档外逃。制度吗,从来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蒋敬璋掏出手机拨出相机自拍功能,陈佳耀不用招呼揽着狐狸的肩背,加入到取景拍照之中。
两人且走且玩的走到住处街道入口,远远看到一个身影举着一张纸,正在对照着查找门牌号。借着路灯光亮,看清那张面孔时,蒋敬璋下意识的拉近陈佳耀,他没料到王靖玖追查办案的效率,竟然也能如此立竿见影。
陈佳耀也认出了王靖玖,坚决地拉着蒋敬璋的手请示道:“听你的,你说跑,我就跟你调头跑路。你说拍他,就一起过去,我去院子里抄园艺锹往他头上招呼。”——“一没杀人越货,二没倒军火贩毒,我跑什么?!如今是‘天地一家春,台海一家亲’,还能跑出二亩高粱地去。”
陈佳耀哈哈一串畅笑:“狐狸,我就喜欢你这种遇事挺胸往前冲的气派。”说罢手指交错着和蒋敬璋牵着手,迎着王靖玖闻声转向的目光,大大方方走过去。“王警官?你们上级终于肯出血,放你出来公干了。”
陈佳耀表现得比王靖玖还要理直气壮,狗圈地盘似的把犯味儿的鞋摆在台阶上,提醒王靖玖想清楚再进门。他和蒋敬璋是gay也是情侣,在gay眼中没有哥们儿朋友只有同性。随后不嫌肉麻的搂着蒋敬璋,摸钥匙开门。王靖玖气得眼冒凶光,把拳头攥得嘎巴响,恨不得当街就把这公子哥捶巴一顿。
蒋敬璋抢过钥匙先堵住台阶,盯着二人警告:“你俩想动手,往东南方走出两条街,直接到警察局门口去打。别拉我跟你们一起在国外丢人现眼。王警官,我这个住处是由酒店出资付的租金,所以是用完就锁门;要凑合一夜的话,就只能委屈您睡沙发。或者您另找住处。”
进门之后仍旧是保持着二对一的架势,王靖玖面对着蒋陈两人,研究生物标本性质的目光,也难免后颈冒虚汗。这俩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要真招呼起来,他未必扛得住。
受差遣出来送被子时,少爷嘴里还是不闲着,照他的心思就此把人轰出门,在台阶上坐一宿才好。“王警官,放您进来打尖,是我家璋璋心善。但我必须提醒你:民主国家是讲公民权的。如果晚上发现您图谋不轨,或者寻衅敲门打扰我们休息,我就直接报警告你非法入侵。表面上虽然没看见,可我确信你肯定携带枪支了。”
“陈佳耀!”——“我这就来啦!”听到房中的招呼,挑衅、夸张更有几分被招呼回去睡觉的欢欣雀跃,少爷踩弹簧一般蹦着进了房门,讨好的音色分外欠揍:“臣妾奉召前来侍寝。”
眼瞧从门里扔出来衬衫、底裤、袜子,王靖玖知道这一宿,对于他能否保持住中国警察的形象,绝对是考验。房里的人压根不在乎门外有人;确切说根本就是想揪着警官的耳朵,要他非听不可。你大可以开门出去121地走人,没人会挽留,但明天你敢靠近这所房子,咱就外国管儿局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