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长 上——五百人中第一仙
五百人中第一仙  发于:2015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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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太子已经在殿外跪了快两个时辰了,您看……”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趁着递上一杯茶的机会,忍不住出声提醒。

“他爱跪,便让他跪。”皇帝自顾自地笔走龙蛇,面上不见丝毫怒气,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大热的天儿,太子身子弱,皇上还是……”

逆锋轻落,缓行渐重,仰势收锋。执笔的手沉着有力,跃然于纸上字一波三折,势态自然。皇帝满意地放下笔,一手掀起杯盖撇了撇沫子,一手示意身后的太监上前来:“来,富贵儿,瞧瞧朕这一幅字写得如何?”

李富贵上前盯着看了半晌:“主子这可真是难为奴才了,奴才哪里懂得这些。不如让太子殿下进来给您瞧瞧?”

“你这奴才!”皇帝喝了口茶,笑骂道:“罢了,让太子进来吧。”

慕浚尧心下了然,他当时既然没有在群臣面前拒绝,那么册立太子妃一事便再无可以商量转圜的余地。他的父皇为他二人设了局,他明知道却只能选择被牵着走。他跪在外面的时候甚至想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还会有此一举。要父皇收回成命吗?如此出尔反尔,皇室颜面何存?曹家又如何能善罢甘休?可若不试上一试,那自己与庭年又该如何?

他在心里默念对方的名字。

庭年庭年……也许,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可以放弃的借口。庭年,你会不会恨我?庭年……

李富贵匆匆奔出殿门,只见太子跪在大太阳下,神情恍惚,急忙上前将他搀了起来。“殿下,皇上有请了。”这李富贵也算是看着慕浚尧长大的,慕浚尧心系陆庭年一事他也清楚几分,自然心疼,不由地又劝慰了几句:“殿下莫怪老奴多嘴,皇上此举也是为了殿下和将军好。再说,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什么不还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殿下可莫要冲撞了皇上才好……”

慕浚尧心里一紧,脚下的步子也顿了顿。这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生死荣辱全在皇帝一念之间,自己是太子,皇帝嫡亲的儿子也便罢了,可陆庭年又能有什么力量与之抗衡。

说话间就到了皇帝书房外,慕浚尧进得门去,腿脚一软,歪歪斜斜地跪了下去。“儿臣给父皇请安。”皇帝看他这副样子也是心疼,递个眼色给人去搬凳子。不料慕浚尧却仍旧倔强地跪着:“儿臣不坐,儿臣跪着说。”皇帝摆摆手,一屋子人鱼贯而出,只留了父子两个。

“有什么话,你只管说罢。”

慕浚尧磕了一个头,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父皇,儿臣……儿臣不愿立曹氏为妃!”

6、十年(三)

皇帝不动声色地啜了几口茶,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问:“太子可是有其他中意的人选了?是哪家的小姐?说来听听。”

一句话问得慕浚尧哑口无言,只得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接着又听他父皇说道:“究竟是不愿立曹氏为妃,还是根本就不愿立妃?”他低着头,看不到皇帝的表情,辨不出声音中的喜怒,只得硬着头皮答话:“儿臣以为,眼下应以国事为重。如今西域虽平,可北疆……”

“太子!”皇帝突然提高了声音,“莫要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些主意,朕还没有老糊涂,你们两个也都要晓得些分寸适可而止!你若执意如此,结果便只有害了陆庭年!”

“父皇……”慕浚尧一抖,抬起头来去看皇帝。眼中竟隐隐有了泪光。

到底是最疼爱的儿子,皇帝心中不忍,走上前去抚着他的发顶。“你是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朕将这大椋的江山交于你了,你不要让父皇后悔。跪安吧!”

李富贵看着太子失魂落魄地离开,观望了片刻,又转身回大殿里伺候。皇帝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呆了半晌才吩咐道:“传丞相进宫。”

“臣陆恬铭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跪下磕头,等着皇上叫他平身,却听得一声嗤笑:“你这老小子,怎的今儿个倒是如此守规矩了。”

虽然皇帝并未叫自己起来,丞相还是自顾自地寻了椅子坐了。“皇上传召微臣,不就是为了微臣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臣代他向皇上赔个不是。”

皇帝眉头微挑:“你倒是明白!可见着庭年了?”

“未曾。他自打回了京城就没踏进相府半步,偏生你还赐了他座大宅子,更是让他有了去处。”

宫女奉了茶,陆恬铭用盖子拨弄几下,问:“可是太子来求过了?”

“哼!”皇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我这殿外跪了好些天。”又顿了半晌,似是有些为难,又似是在思考:“恬铭,朕只怕暂时要将庭年调离京城了。”

陆恬铭慢悠悠地喝着茶,看来竟一点儿也不担心:“我明白,你只管做你的事,不要顾虑我。把他轰出去也好,省得在这里树大招风,连带着我那相府里也不得安生。”

皇帝失笑:“哪里有你这样做老子的。”陆恬铭不置可否。

“我决定在西域设置大都护府,将他调去做大都护。一来那戈刚刚归降,需要靠得住的人去盯着。西域还有我大椋三十万人马,让庭年好好操练;二来,也让他们断了那念想。”皇帝从上位走下来,与陆恬铭坐到一处:“人人都知道你是我这边儿的人,加上这次对庭年大加封赏,朝里可有人耐不住了,倒让我看了个一清二楚。”

陆恬铭想起前些天那些不上道的小毛贼,心中明白几分:“是谦王的人?”

“不止。”皇帝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对陆恬铭说:“无论如何,庭年总是朕和太子倚重的臣子,你且让他不要多心,在西域好生等上几年……”

“哪里用得着跟他费那许多口舌,若是连这些都想不明白,又哪里能担得起这担子,合该让他呆在西域不必回来了。”

“两个小的不让人省心,我们也只有多多操心了。”皇帝一时感慨万分,拍拍陆恬铭的肩膀:“只是难为了你,如此为朕着想……”

陆恬铭不爱听这酸溜溜的话,岔开话题:“册妃大典准备得如何了?眼看也没多少日子了。”

“曹氏已经暂时安置在毓秀宫,万事齐备。只是礼部上了折子,要你和太尉充当册封正、副使,我已经允了。”

“好。”

不日,陆庭年便接到了命他往西域任职的圣旨,传旨的竟然还是他老爹!

陆庭年也确实是个心思透亮的,看着眼前的阵仗,再一瞅他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接旨的当口便将皇帝的用意猜着了七八分。只怕贬谪是假,让他在西域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丰满了羽翼才是真。于是也不见丝毫慌乱,恭恭敬敬地领旨谢恩。

可这么一来,倒让朝堂上那些望风的人没了主意,一时不知道该站在哪边儿。本来前些日子皇帝才刚刚封了陆庭年骁骑大将军,这整个朝政几乎都要让他父子俩把持去了,可这一下子又发配去了西域,难道是皇帝意识到陆家权势过盛,要开始打压?

有人真糊涂,自然就有人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西域那地方,是陆庭年一城一邑攻下来的,主事的个个都是他的心腹,那三十万精良人马恐怕也只为他所用,想要插根针都寻不到缝儿。他这一去根本就是鸟入山林龙潜深海,防无可防,后患无穷!直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计可施。

一道圣旨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可慕浚尧被拘在他的太子殿里,皇帝又有心瞒着他,竟真的让他对此毫无耳闻。

册妃大典的前一日,皇帝派官员去祭了天地太庙,并领着太子亲自前往奉先殿行礼。慕浚尧脸上不见丝毫喜色,只是人偶般照着做了

册妃礼当日,天朗日清,鼓瑟合鸣。大半个仰安城都能听到那喧天的喜庆礼乐。陆庭年身着紫色朝服,跪坐在皇帝下首。太监报过吉时,便远远看到了太子和太子妃,两人由正、副使引领着,身后跟着校尉抬的装着金册金印彩亭,穿过夹道的仪仗,在自己面前跪拜皇帝皇后。

只见太子妃一身青色织金凤纹揄翟大礼服,领缘处饰以黼纹,头戴九翚四凤冠,环佩叮当,掩映得她面若夭夭桃李,华光灼灼。举手投足间更是一派袅袅婷婷,美不胜收。果真是绝代佳人。

看着慕浚尧那张毫无生气的惨淡面孔,陆庭年心中酸楚难当,放在膝上的两手狠狠握成拳。

礼乐停。丞相上前唱了册文,太子、太子妃又拜了三拜。这礼,便算成了。

慕浚尧终于稍稍偏头用余光看了看陆庭年,只一眼便似有千言万语,情无归处的无限哀伤。

7、十年(四)

陆庭年在第二天早朝上向皇帝辞行的时候,慕浚尧才终于得知他要去西域任职一事。耳边回响起皇帝那天警告自己的话:“你若执意如此,便只有害了陆庭年”。可是自己已经遵旨完婚,为何还会有这般结果,他想不明白,一时只觉悲愤交加。下了朝便又跪在了皇帝的书房里。

“父皇,儿臣已经依父皇之意立了曹氏为妃,为何还要将陆庭年调往西域?”

果然没有明白!皇帝在心里叹了一声,但也不打算点破,心想若能借此机会让他有所收敛也是好的。于是批奏折的朱笔未停,头也不抬地问:“伺候的太监今早回话说,未见落红。太子关于此事可有什么要说的?”

“……”

“若是朕召回陆庭年,太子能否答应朕从此再不与他牵扯只将他当做一般臣子对待?”皇帝从书案后走到慕浚尧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慕浚尧抬头看着皇帝,徒劳地张了张嘴,一个“能”字却始终说不出口。

“如此,朕便不能留他在京城了。”

“父皇此举根本就是罔顾忠良,颠倒是非,平白让世人诟病!”

“放肆!”皇帝气急,举手欲打,可看着儿子倔强的眼神,巴掌还是堪堪停在了脸边儿上,压了压怒气,问:“你可知错?”哪知慕浚尧却毫不退让,又磕头道:“治理西域,陆将军并非最佳人选。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好!朕今天就打醒你!李富贵,请家法来!”

李富贵在一边儿看着父子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直吓得大热天里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地跪了劝解:“皇上息怒!”接着又转向慕浚尧:“小主子,快跟万岁爷认个错罢!”

慕浚尧不为所动,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儿臣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这下可是彻底激怒了皇帝,干脆一脚踹在李富贵腿上:“去请家法!不许再为他求情!朕今天就打死这逆子,好过将来我大椋的江山都断送在他这不合时宜的儿女情长上。”

李富贵被踹翻在地,当下也不敢再求,踉踉跄跄地跑去请家法。

这皇室的家法与外面用的庭杖不同,不过是一块儿菠萝漆面儿的金丝楠木板子,儿臂长短,四指宽两指厚,为圣祖时请匠人专门做来惩戒不听话的皇子皇孙所用。稠漆在板子表面上堆起高低不平的地子,刷以若干层清漆,最后经过打磨,地子高出的地方便露出漆层的断面,隐隐透着金灿灿的楠木文理,瞧着竟也十分美观精巧。

慕浚尧看着李富贵捧着板子进来,心里也是害怕。那东西看着好看,可打在身上让人疼得发狂的滋味,他小时候尝过一次后,这么些年了仍旧记忆犹新。

皇帝虽然生气,可到底顾着儿子的脸面,夺过板子便将李富贵挡在了殿外,也没命人抬春凳,只是就近将慕浚尧摁在一旁的矮团凳上,三两下将他的裤子剥了个干净。小太子羞得满脸通红,两只手想要伸到后边去挡,却被皇帝一把捉了齐齐压在背上。他吃力地回头,哀哀地叫:“父……父皇!”

皇帝的心随着这一声叫颤了两颤,稍稍松了压制他的力道:“你可知错了?”只要你说一句“知错”,不管真假,父皇便都不打你了。

慕浚尧眼中含泪看了他父皇半晌,复又垂下头去。“父皇,这一切皆是儿臣之错,陆将军是我大椋功臣,不该因为儿臣受如此错待,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此时真是被他气昏了头,又失望透顶。“父皇今日教训你,不为你忤逆父皇,就为你只看得到陆庭年,却看不到我大椋的江山!”说完不顾他哀求的神色,劈手便是狠厉的一板子。

只这一下,慕浚尧便疼得喊都喊不出,他痛苦地挣起身子,又在皇帝的压制下跌回团凳上,小腹撞得生疼。皇帝被那响亮的着肉声扯回些理智,又眼见着一道可怖的肿痕迅速肿起在白皙的皮肤上,第二板便挥不下去了,于是将板子抵在那道肿痕上,又问:“你可知错了?”

慕浚尧还没从那疼痛中缓过神来,只顾着摇头,也不知道是不认错还是求他父皇不要再打。皇帝本就在气头上,没工夫去细细分辨,看在眼里就是他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也不再废话,板子接二连三往慕浚尧臀上砸去。

跪伏的姿势让慕浚尧连挣扎躲闪的余地都没有,力道不加控制的二十板子直疼得他死去活来,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在面前的地毯上洇开几团黑点儿。

“想清楚没有?”威严的声音像是穿过水面,听起来模糊不清。慕浚尧只是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沉默地对峙。

接着又是毫不留情的二十板子。

皇帝松开了拧着他胳膊的手,但他此时已经疼得没有力气挣扎,只是软软地伏在团凳上忍受着上下翻飞的板子砸在臀上的痛。他的庭年,是这天下间最最骁勇威武的大将军,如今却要因为自己被削了军权谪往西域,怎么可以?他思及陆庭年如今的处境,心中自责难过不已,再忍不住臀上的疼,痛呼出声。

皇帝心疼不过,板子虽然没停,但再落下去的二十板也就只使了一分力,不过是盼着他能就此求个饶,但六十板子打完也没能从他嘴里听着半句认错的话,呼痛的声音却越发低微下去。看着板子下肿胀的臀面,皇帝心知这是不能再打了,便将人拎起来跪着。慕浚尧早已疼脱了力,跪也跪不住,只是萎顿地靠着皇帝的腿。

看着倚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儿子,皇帝的心疼一发不可收拾,赶忙蹲下把人搂进怀里。“尧儿,你是太子,父皇百年之后,你便是我大椋的天子,可你如今的心思却都在陆庭年身上,叫父皇如何能放心将这江山交予你手?”

我不要江山,我从来就不想要这江山,可为了这我从不想要的江山却要葬送最爱之人一生的向往。慕浚尧皱眉摇头,心头痛不能当,一口血呕在皇帝的龙袍上。昏迷之前,他看到皇帝惊愕的脸,父皇抱起自己焦急地命李富贵宣太医,他却只是想着陆庭年。

庭年,庭年……

你恨不恨我?

8、变数

“你恨不恨我?”

六年后,慕浚尧终于得以当着陆庭年的面问出了这句话。与过往他隔着虚空问过的千千万万次不同,他听到了陆庭年真真切切的声音说“没有”。

陆庭年刚把他从温泉中抱出来,一路匆匆奔回寝宫,一边将人塞进被子一边解释:“我只是没有收到你的书信。”这次,他没等对方要求就自觉地躺在了旁边,同盖着一张锦被。

慕浚尧“咯咯”笑着把陆庭年的胳膊枕在自己脑袋下,说:“准又是杨德忠那碎嘴的奴才告诉你的。”说笑间竟觉得有些气喘,于是侧身在对方肩窝处蹭了蹭,闭了眼睛。“这下真是累了,你陪我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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