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长 上——五百人中第一仙
五百人中第一仙  发于:2015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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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你。”奎尼“嘿嘿”笑着坐起身,胡乱拍打着身上的沙子。看着扬起的烟尘呛得秦嘉朗咳嗽连连,他笑得更恶劣。“大人已经赶回仰安去了?”

“是,这会儿估计已经出了西域,快则再有七八日就该能到了。”秦嘉朗一边掩着嘴巴瓮声瓮气地回答,一边挥着胳膊,徒劳地企图将围着自己飞舞的细小颗粒驱散干净。

秦嘉朗估计得不错。

此时陆庭年一行人已经上了平坦的官道,一路向京城疾驰而去。杨公公看得出陆庭年心急如焚,直让他莫要顾虑自己,晚上不必留宿驿站。加之秦嘉朗又早已飞书给沿途各个驿站,命他们备了最好的马,只等陆庭年经过。如此快马加鞭披星戴月,往常需要半个月的路程竟真给他们不到八天就走完了。

京城就近在眼前了。

在离城门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杨公公打发了跟了他一路的几个侍卫,命他们各自回宫复职。而陆庭年揣着杨公公给他的腰牌,乔装成车夫,驾着马车顺顺利利的进了宫门,直奔皇上的寝宫而去。

陆庭年在外间等着,擂鼓的心跳让他感到呼吸格外困难,没一会儿杨公公便来叫他进去。陆庭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脚下怎么都迈不开步子。杨公公掩上殿门,将当值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打发走,只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候着。

陆庭年的面前仿佛绵亘着这漫长的十年光阴,一步一步,他看着自己穿行其中,疆场上厮杀,大漠里跋涉,身材逐渐挺拔,眉目越发硬朗,可尽头处却永远是他记忆中的清隽少年,在月色下扬着调皮狡黠的笑。直到那记忆中熟稔的笑容忽而撞进了瞳孔,他忍不住盯着看了半晌,躁动的心在那泉水般目光的注视下恢复平静,而后虔诚地跪下,额头点地,行君臣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双光着的脚丫出现在眼前。“陆庭年,你跪我?”

不是记忆中少年的声音了,听起来很是温醇,似乎还带着些愠怒。陆庭年想着一边将身子伏得更低。不想慕浚尧竟盘腿在他跟前坐了。陆庭年在心里叹了一声,这任性起来倒还是与十年前没什么差别,只得直起身子:“地上凉,皇上还病着,快些起来吧。”慕浚尧不动不说话,只直直地看到陆庭年眼里去。

“浚尧……”陆庭年无奈地唤他的名字。

皇帝这才高兴起来,笑着向他伸手。“我没有力气了,你抱我。”

“我身上脏着……”

“朕命令你!”

陆庭年再次叹气,站起来弯下腰将坐在地上耍赖的皇帝抱到床榻上,刚要离开,却不防被他揽在脖颈上的手一使力,自己也倒了下去,险些压在他身上。

“我累了,你陪我躺躺。”

陆庭年一只膝盖跪在床上,胳膊肘撑在皇帝两侧,姿势好不尴尬,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简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可又不想就这样脏兮兮地躺在这龙塌上。正左右为难,皇帝倒是先松了口,可说出的话却让陆庭年哭笑不得:“你急着见朕,朕心里倒是十分高兴,可也先把自己弄弄干净才好。算了,先去洗洗吧。”一边说还一边撇撇嘴,装模作样地把胳膊凑到陆庭年鼻子底下。“朕也一道去。闻闻,朕都被你熏臭了!”

“皇上!这……”这成何体统?!你是君,我是臣,同池共浴,传出去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慕浚尧可不管他那么许多,直接将他扒拉到一边,冲着外面叫唤:“杨德忠,伺候朕沐浴更衣!”

“嗻!”杨公公隔着门应了一声,便着人去准备了。

陆庭年还想推辞,皇帝斜睨了他一眼,紧接着一句话便将他堵得没了下文:“瞧你蓬头垢面,又是一身太监服,哪个能晓得你是谁。朕要人伺候,你跟着谁还能说了什么去不成?”

皇帝的寝宫后面,是借着地势建造的一处别致精巧的温泉浴池。浴池前的石阶上铺满绿茵茵的苔藓,池壁由经过打磨加工的十数块巨大蓝田玉压缝交口镶拼而成,四角各有一个闸门,嵌着口衔宝珠的龙头。清澈透明的导引渠水潆绕四围,雾气缭绕,水光潋滟。

皇帝照旧是赖着陆庭年,让他抱了来的。

进了浴池,陆庭年发现一应沐浴用品衣物已经被摆放在一边,却不见伺候的宫女,想来是被杨公公打发了,这才放心了些。他伺候好皇帝,自己也褪了衣衫进了池子,只是却离了他八丈远。隔着层层雾气,两人都只能看到对方朦朦胧胧的影子。

从在大漠里接到密函起,陆庭年就不眠不休疲于奔命般地赶了十来天路,此刻被温热的泉水包围着,人一放松下来,倦意便一波一波袭来,头枕在池边上只觉得昏昏欲睡。慕浚尧靠近的时候他也没有察觉,直到浸了水的巾子擦上身体,才猛然惊醒,来不及反应之间便已经下意识地一把擒住了在胸膛上擦拭的手腕。看清来人,又赶紧松了力道,想要去他拿手里的巾子自己清理。慕浚尧却没依他,挡开他的手:“你累了,只管睡会儿,我帮你。”

两人一时无话,只听得到汨汨的水流声。慕浚尧神情专注,看着手下沾了水的肌肤泛着古铜色的迷人光泽,动作细致地一寸一寸擦过。遇到有疤痕的地方就更是小心翼翼。

“这是……箭伤?”慕浚尧的手指停在陆庭年左侧锁骨下面一点,指尖虚画着那伤痕的形状。似是怕弄疼他一样,说话都不敢大声。“疼不疼?”

陆庭年低叹一声,夺过他手里的巾子,随即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别管那些了,好好与我说说你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4、十年(一)

仲夏时节,暑热难当,聒噪的蝉鸣更是惹得人心下烦闷。手里的《孝经》临了一半,少年太子便有些坐不住了,心浮气躁地甩了笔,任笔尖在还没写完的一张纸上洇开一团乌黑的墨迹。在一旁伺候的杨公公见状赶忙递上一杯解暑消热的凉茶。“殿下,累了便歇歇吧。”

慕浚尧接过杯子猛灌了两口。“西边可有什么消息了?陆庭年他们走到哪了?”

杨公公忍不住笑起来:“殿下可真是急糊涂了不成。皇上昨儿个才接到纳戈的降书,他们第一次向我大椋遣使朝贡,那百十来人的使者团需要的时间不说,单是大军开拔恐怕也少不得十天半月的准备,陆将军便是再快,只怕这会儿也还没出了西北大营呢。便是已经上了路,十万人马恐怕也要走上一个月。殿下倒是急成这样了,也不怕给陆将军知道了笑话。”

“你若不去多嘴,他哪里就会知道了。”慕浚尧将杯子还给杨公公,还不忘威胁一句:“不许告诉他,他若知道了本宫唯你是问。”

“嗻,奴才明白。”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外边太监传报:“二皇子殿下到——”

“这小东西,怎么这时候跑来了。”慕浚尧从书桌后走出来亲自去开了门,将险些撞上自己的弟弟一把捞了抱在怀里,在临窗的罗汉榻上坐了。“你不跟着嬷嬷好生午睡,跑到皇兄这里来做什么?”

怀里的小人儿正捧着杨公公递上的凉茶,喝得呼哧带喘,也顾不上回话。一杯茶见了底,手里的杯子又伸到杨公公面前,嚷嚷着:“还要。”

杨公公看着二殿下古灵精怪的小模样,真是打心眼儿里喜爱的紧,接了杯子乐颠颠地倒茶去了。慕浚尧看着怀里的弟弟,只见他两只小手一上一下,手背在额头和嘴巴上一抹,又在衣服上蹭了两蹭。慕浚尧看着他罩衫上浮着两个乌七抹黑的小手印,忍不住大皱其眉。向旁边的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立马端来一盆温水,绞了帕子递过去。慕浚尧将怀里的小人儿转了个方向面对自己,将他额头脖颈里的汗细细擦干,又将手也擦干净。杨公公又适时地递上一杯茶。

“衍衍,已经是快十岁的人了,也该有点皇子殿下的规矩。下次再这副样子,不用父皇动手,皇兄就先好好赏你一顿板子,可记住了?”

小东西不耐烦地扭了扭,视线越过盖过他大半张脸的杯沿瞄他的太子哥哥。惹得慕浚尧忍不住在他肉墩墩的小屁股上掐了一把。“这副样子,真不知道是像了谁。”

慕浚衍喝饱了,冲着他哥咧嘴一笑:“像皇兄。”话音刚落,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掩嘴低笑起来。小家伙好像怕大家不信似的,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是父皇说的!”

“得了。”慕浚尧把他放在一边儿,冲着一屋子人挥了挥手,边说边走回书桌后:“杨德忠留着,其他人都在外边候着吧。”甫一坐下又瞧见二殿下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让嬷嬷给他换身干净的。”

小家伙冲了凉,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搬了矮凳趴在慕浚尧旁边看。慕浚尧放下手中的笔:“你若不困,就好生在皇兄这儿温温书临临帖……”话还没说完,就见他蹬蹬几步跑到榻上躺了,装模作样地打个呵欠。慕浚尧摇摇头不去理他,继续临《孝经》。余光里瞧见他忽闪着眼睛看自己也全当不知道。果然没一会儿,小东西躺不住了,又挨蹭到他身边:“皇兄皇兄,庭年哥哥要回来了是不是?”

猛地听到陆庭年的名字,少年心头一跳,正要折锋铺豪缓行的笔顿了一顿,收势便没了含蓄的韵味。罢了,总归是心里不平静,再勉强坐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抱着慕浚衍一并在罗汉榻上躺了说话。

“你消息倒是灵通,从哪里听来的?”

“晌午去给父皇请安,听到父皇与丞相在谈论此事。庭年哥哥打了胜仗,父皇高兴得不得了,说要封他做大将军。”

也不知是哪里冒出一丝丝甜,在慕浚尧眼角眉梢蔓延开来。

“庭年哥哥都四年多没回来了。皇兄,你可还记得庭年哥哥的样子?”

“记得。”如何能不记得他的样子。那是一张自己愿意融进骨血、镌刻在肤发的面容,与自己十年朝夕相伴,亦兄亦友。他领兵出征那日自己就在城楼上遥遥望着,直到大军的尾巴变成黑点隐入遥远的地平线才回了寝殿。心里满是不舍与惶然,不知他何时能回来,甚至于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可纵是思念煎熬,一千多个日夜也在弹指间过来了。眼下西北捷报频传,十数座城池接连并入西域版图,也终于盼得他凯旋。有了可以预见的归期,他却觉得如今的等待比这四年里的任何一天都更加难熬,似是每一时每一刻都被无限延长,只巴不得下一个瞬间就能看到那人出现在眼前才好。

“皇兄,庭年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到?”

慕浚尧烦闷地叹气:“还要一个月呐。”

一个月后,陆庭年带回的大军在京城外十里处扎了营。

宫里已于日前收到传书,派了要员在城外迎接,只等陆庭年和秦嘉朗将军营内的一并事务安排停当,便将二人和一众使者带进了宫。皇帝为了以示恩宠,甚至特意着了太子在宫门相迎。

陆庭年跪下叩首:“末将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随着他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呼谒,身后的将领和使团也呼呼啦啦地跪倒一大片,使臣们纷纷依样画葫芦,一句简单的请安问好直被他们说的此起彼伏七零八落。跟在太子身后的王公大臣们听到,都忍俊不禁地垂下头,慕浚尧却充耳不闻,眼里心里耳朵里都只有陆庭年一人,摇曳的旌旗臣服的人群都只是他一人的背景。

慕浚尧匆匆几步跨到陆庭年面前,弯腰扶起他,鼓动的心跳让他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陆将军快快请起!将军是国之功臣,父皇有旨,御前免跪。”

就着扶他起身的动作,慕浚尧热切的目光在陆庭年脸上逡巡几遍。他的庭年,虽然比四年前黑瘦了些,却愈发挺拔高大,英俊威武。

慕浚尧只顾着看陆庭年了,直到察觉到对方眼眸中促狭的笑,才收回痴缠的目光。“众位将军们请起!使臣们请起!使臣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日宫中备下筵席,为大家接风洗尘。”

5、十年(二)

与中原的轻歌曼舞不同,西域的歌舞明显粗犷狂野几分。皇帝第一次见,倒也兴致勃勃。一餐筵席,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纳戈使臣们在京城逗留了半月有余,政事国宴,总少不得太子陪在一旁。而陆庭年那边十万大军的安营驻扎也绝非易事,整日里只顾着和秦嘉朗领着大小头目整饬军务。几天下来,除了第一天晚宴时两人隔着人群遥遥交换了几个眼神,竟再没寻到见面的机会。

纳戈此番归降朝贡使皇帝龙心大悦,头个功臣便非陆庭年莫数。待使臣们离开,一日早朝上,皇帝便封了他为骁骑大将军,赐将军府一座,月光琉璃金铠一套和宣威贯日枪一柄,颁发金册金印,位列三公之上,佐天子,平邦国,无所不统,殊荣无上。并于当晚在宫中赐宴,以示皇恩浩荡。

晚宴上,慕浚尧坐在皇帝右手下方,看着对面的陆庭年与幕僚们寒暄,一身亮银色的铠甲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直看得满心满眼都是欢愉。两人目光相撞时,陆庭年便遥遥举了酒杯,一饮而尽,分明是只有两人才懂得情愫。

酒过三巡,歌罢舞歇,众大臣看着皇帝要说话了,都纷纷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此番退了纳戈,陆将军功不可没,能得良将如此,实乃我大椋之幸。”

陆庭年赶忙跪了磕头,拱手道:“吾皇仁德,威震四海,纳戈归降乃是吾皇实至名归,庭年不敢居功。”

英明的君主也爱听好听话,皇帝听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听闻你能说会道,能文能武,朕还道他们是言过其实,如今看来倒也当真如此,怪不得太子如此偏爱了你。”话锋一转,皇帝又叫了慕浚尧:“太子。”

“是,父皇!”慕浚尧垂首听训。

“朕两年前便与你说过册立太子妃一事,你当时只道边境动乱外贼难除,不肯谈论私情……”皇帝此话一出,大臣们纷纷点头表示赞赏,可慕浚尧心头一惊,慌乱中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陆庭年。皇帝注意到了,心中了然却故意曲解,“如今纳戈归降,边疆安定。陆将军也已凯旋还朝,也该扫除了你心中的顾虑了。朕看如今也是时候册立太子妃了。曹家为七宗之首,他家的孙女,朕与你母后看着甚好。”

“父皇,此事……”慕浚尧讷讷开口,想要阻止。

“如今太子将及弱冠,朕与你母后、丞相还有六部尚书商量过了,下月初六便是个好日子,册妃大典便定在那日吧。”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恭喜太子!贺喜太子!”

慕浚尧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群臣,怔愣中只想明白了一件事:父皇一定是已经知道了,国宴上的此举实为故意为之,警告陆庭年,也逼迫自己——

不得不答应!

他几乎已经没有勇气去看陆庭年,无奈之中只得缓缓伏低身子,额头触上手背。“儿臣……遵旨。”

当晚,陆庭年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将军府的。他在这座刚被赐给自己的大宅子里站了大半个晚上,闻荷香阵阵,看绿柳垂湖,头脑中一片混沌茫然。他们都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将此等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会天真的地以为能隐藏得天衣无缝呢?当今圣上是何等精明,又岂能容得他们就此瞒天过海。

陆庭年回房换下一身威武厚重的月光琉璃甲,郑重放置于香案之上,旁边矗立着那杆御赐的宣威贯日枪。这功名荣耀,是恩宠,更是警告!自己却此时此刻方能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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