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祁爱白有些不愿。
倒是沈知秋看出了许云的打算,叹了口气,“爱白你就听他的,出去吧。”说罢沉默了片刻,又道,“小灵你也出去吧。”
许云看了肖灵一眼。他赶走了所有人,只留下了对方,但既然师叔认为应该连肖灵也瞒着,他也不会反对。
最终屋内只剩了许云和沈知秋两个人。
沈知秋道,“你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云儿。”
许云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刚刚为你把脉……发现师叔你虽然气色完足,但在极深的内里,却是有一抹虚弱之气。”
沈知秋叹了口气。
“我听来报的弟子说,你曾经晕过去。”许云道,“一般人就算大补过度,又怎么会那么容易直接晕过去?”
还有他这次受伤,整整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虽然气色一直不错,却一直不见痊愈。许云曾认真思考过是否真是红衣盟下手太狠,现在看来却是沈知秋自己的问题。
“我曾看过有关师叔你早年的记载。当年的你虽然未必敌得过师父,却绝不是那个甲二能够撼动的人物。但我起初并没有在意,因为从我入门开始你的实力就是这样毫不出奇了,就连当初面对只出了三分力的阿灵也束手无策。”许云继续道,“直到我今天摸了你的脉,我才忍不住想,莫非……你的气色只是虚有其表,而那抹虚弱之气,才是你真正的根底?”
“我就知道……”听完这席话,沈知秋勾起嘴角,却是显出了一抹得意,“你这孩子,向来是聪慧过人。”
“师叔!”许云道,“你为何一直隐瞒?”
“不隐瞒还能怎么着?”沈知秋翻了个白眼,“我早年受过一次重伤,后来就一直这样了。不管怎么养怎么补,也只能将气色补个不错,底子怎样都回不来了,甚至武学上也直接倒退了大半,不可能再精进一步。所以我还抱着以前的那些事儿图个什么?干啥让人知道我过去是啥样的?不如就让你们把我当成现在这么一个糟老头,反正我自己也乐意当个快乐的老头子。”
许云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如果你真的毫不在意,又何必特地隐瞒。”
沈知秋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邵叔知道你的事,是被你特别吩咐了不说出来的。”许云问,“对吗?”
沈知秋冷哼一声。
“哪怕你不愿意告诉其他人……”许云道,“我是本门掌门,你是本门长老,你的事情,不该连我也瞒着。”
“你懂什么!”沈知秋怒骂道,“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许云一愣,直直盯着沈知秋看去。
沈知秋到了此时方才显出了一抹悲伤之色,“你看过我过去的经历,你该知道,我这种伤是在哪里受的。”
许云稍稍一回忆,顿时神色一凌。
是了,沈知秋最后一次与高手交战,是在那个屠灭魔教的战场上。
“云儿……虽然你只是我的师侄,但无论是师侄也好,徒弟也好,这些年来,我一直是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的。”沈知秋长长地叹了一声,“我不想让你知道,当年将我伤成这样的人,是你的父亲。”
父亲?
许云一愣。
他名义上的父亲,是师父的一个姓许的老友,一辈子没有习过武,前些年已经去世了。沈长老所说的显然不是他。
沈知秋又叹了一声,“你的父亲……你这次去魔教,见过他了吗?”
许云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长谈
肖灵看出了许云和沈长老要谈的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不小心听到只言片语,出门后又特地多走了一段,在院落中找了个石凳坐着。
祁爱白则一直门口附近不安分地走来走去,一举一动中都流露出了对师兄和师父特地将自己赶走的不满。
肖灵稍稍看了片刻,便闭上眼开始思考起今天所学的功法。
待他对功法的思考告一段落,睁开了眼,许云还在沈知秋房里,倒是祁爱白的视线正停留在他身上。
肖灵略带困惑地看了过去。
祁爱白立马扭过了头,还不忘冷哼一声。
“有事吗?”肖灵只得主动问。
“我和你能有什么事?”祁爱白冷着脸道,“少自作多情!”
……肖灵很确定,刚才这小子盯着自己看绝对不止盯了一会儿。
但既然对方是这种态度,肖灵也就懒得追问。
他再度开始闭目回想功法。
等他第二次睁开了眼,正巧看到祁爱白第二次慌里慌张地将视线移到别处,并发出了第二声冷哼。
肖灵:“……”
他开始思考起自己最近是否又得罪过这个小鬼。
答案当然是否,肖灵这些天基本上就没见过祁爱白。
实际上哪怕是前几次见面,他也自认为自己是没怎么得罪过这个小鬼,只是这小鬼不知为何一直得罪自己。
但仔细想想他又觉得,祁爱白此前粘许云粘成那样,现在许云却是和自己在一起了,这个小鬼因此而更加厌恶自己貌似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你最近和许云,似乎十分疏远?”肖灵忍不住问。
这一句话像是踩中了祁爱白的尾巴一样,让他猛地跳了起来,大喊道,“关你什么事!”
肖灵叹了口气。
想到这俩师兄弟之间的感情最终因为自己而被影响了——虽然他也误会了这两人会疏远的真正缘由——肖灵感到有一丝遗憾。
肖灵没再多话。
祁爱白则是正在默默唾弃自己:为什么最后说出口的永远不是自己心底真正想说的话呢?
两人一起沉默了许久。
肖灵还挺自在,在脑海中将那套新学会的剑法来来回回演练了数遍,只觉得又掌握得更深了一层,恨不得回去之后马上开始实地操练一般。
祁爱白却是度日如年,无数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无数次刚刚张口嘴又猛地闭上,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当他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乞求自家师兄赶快出来解救自己时,沈知秋的房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许云从中走了出来,看了两人一眼,却是道,“抱歉,我和师叔大概还得谈一会……你们先回去吧。”他的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端倪。
祁爱白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许云又看着肖灵道,“阿灵,要我先送你回去吗?”
“得了吧,我又不是不知道路。”肖灵就知道他们这番谈话短不了,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起身拍了拍衣摆,“你还真当我缺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不成?”
许云闻言,点了点头,“那我待会再回去找你。”
接着他便再度关上了房门。
虽然那两人在外面等着,觉得好像度过了很久,实际上也就是半盏茶的时间。
许云才刚刚向沈知秋说完了先前在魔教的那番经历。
沈知秋看到许云关好门回来,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特地打开门往外看看,就心中不安吗?”
许云不知要如何回答。
沈知秋也没再继续和他纠缠这个,而是叹了口气,“原来那个人的末路竟然是这个样子……最后死在你的眼前,也算是他死得其所……只可怜你……”
“可怜我什么?”许云不解。
沈知秋看了他一眼,“你既然不明白,就算了,问点别的吧。既然今儿这事已经让你知道了,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的。”
许云沉默片刻,道,“师叔你……是从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怎么可能!”沈知秋白眼一翻,冷哼道,“若是最开始就知道你是那人的孩子,我当时就会摁死你!”
“……”
“可惜我知道这事,已经是在你上了山好多年之后了。”沈知秋又道,“当年师兄一和我说这事……我还是想摁死你!当时我都立马就冲到你眼前想直接掐死你了你知道吗!但是我一看到你那模样,我、我他妈的舍不得了!”
许云抽了抽嘴角,回想起数年前确实有那么一个晚上,师叔突然冲到了自己的住所踹翻了自己的房门,然后怒发冲冠地伸出了手……在自己头顶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摸了摸自己的头。
那个时候,他原本是想杀了自己的吗?
“那么多年了,你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从一个小屁孩长成了棒小伙。”沈知秋苦笑了片刻,“我怎么可能会舍得呢?师兄那个老狐狸,早就看准了这一点吧。”
“师叔……”许云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知秋摆了摆手,“算了,你不用勉强你自己,我知道你是什么情况。嘿,比起当年来,你现在还是要进步得多了。”
于是许云沉默下来。
“从你一上山,我就发现你这个孩子虽然聪慧,但在有些地方就是木讷得出奇。我那时就不自觉地对你上了心。”沈知秋道,“后来从师兄口中得知了真相,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你是仇人的孩子,但心中不仅畅快不了,还始终心疼得紧,结果反而对你比以前更上心了。”
“师叔。”许云到底还是说了一句话,“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知道。”
“有你的这句话,我就知足了。”沈知秋一笑。
许云迟疑片刻,又问道,“我的情况……很值得心疼吗?”
沈知秋闻言一愣,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许云叹道,“只是阿灵也曾经说过,我很可怜。虽然他还不知道那就是我。”
沈知秋沉默着拉过许云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
“但师父从来没有说过我可怜。”许云又道。
“你那个师父……”沈知秋撇了撇嘴,头一次对自家师兄显出了一丝不满。
这种态度让许云产生了一点困惑。
但事关自己的师父,许云到底还是没有多问。
其实许云的心中已经稍稍有了一点猜测。
从沈师叔踹开他房门的那个时机,就能推断出师父告诉师叔自己身世的时间。
那是在师父得了重病,并且已经传出了即将卸任掌门之位的消息的时候。
师伯常年外出不归,师叔护短之名享誉内外,师兄弟全部实力不济。那个时候,自己是接任掌门的最有利的人选。
师父在这种时候将真相告诉师叔,或许……
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
许云并不会将自己的猜测当做事实,他也不打算向师叔询问这件事。
他的师父,是在他心中支撑着他的最大的支柱,永远光明,永远无垢,不允许任何质疑。
“师叔。”许云又问,“当初你那样反对我将阿灵带入山中,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魔教弟子,对吗?”
“一半一半吧,我能忍那个人的儿子,不代表我还得忍他的徒弟。”沈知秋冷哼一声,“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你之所以执着于他,就是因为他是你父亲的徒弟,对吗?”
许云叹了口气,“最开始吧……”
“我不愿你再和魔教有所牵扯……结果你竟然还真陷进去了。”沈知秋冷哼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忍不住显出了一抹得意,“不过小灵现在也是我玄剑宗弟子了。嘿嘿,那家伙嚣张一世,结果养的儿子也好收的徒弟也好,都便宜了我们玄剑宗!哈哈,真畅快!”
许云无语。
但看到师叔心情变好,他也松了一口气。
许云见沈知秋说了这么大一席话,已经显出了一丝疲惫之意,便有了告辞之意。
他看了房门一眼,心想:这个时候,阿灵或许已经回屋了。
时间回到当时,许云刚刚关了门之后。
祁爱白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十分哀怨地挠着门板。
“我先走了。”肖灵姑且问了一句,“一起吗?”
祁爱白在心中电光火石般挣扎了数个回合,然后点了点头。
肖灵本来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对方既然同意,他也没什么不乐意,当即点了点头,转过身往来路走去。
祁爱白默默跟在后面。
虽然一路还是无话,但祁爱白心中是千转百回的。
他的住所和许云的住所虽说在同一个方向,却并不在一起,只有开始的一段是同路的,然后就不得不分离了。
祁爱白边看着肖灵的背影,边计算着离分别还有多久,缓缓地走着走着。
走着走着……
……
突然间,祁爱白猛地停下步子。
不好!走过头了!
肖灵在前面听到脚步声不对,回头一看,正瞅见祁爱白以一种怪异地姿势僵在了那里,“怎么了?”
祁爱白能说自己一不小心走过头了吗?显然不能啊!他怎么能在心上人面前暴露自己这么蠢的事实!
他迅速重新站好,咳了一声,故作淡定道,“只是正在练习步法而已,没事。”
“是吗?”肖灵往来路看了一眼,“你的住所好像不在这边。”
你竟然知道我的住所在哪里吗?祁爱白一不小心又有了一点小激动。
但他迅速克制住了自己,竖着眉毛道,“我想去师兄屋里坐坐不行吗,你要拦我?哼,怕你还没那个资格。”
肖灵闻言皱了皱眉,神色有点泛冷,“那就请你随意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
祁爱白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后悔不迭:他决定一定要找个时间,向自家妹妹好好请教一下说话的技巧。
肖灵冷着走了一段,突然停了下来。
祁爱白一愣,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肖灵背上移开,向前望去,顿时脸色大变。
迎面正走来了一群男男女女,为数不少。
一看到排头的那个女人,祁爱白便忍不住冲到了前面,试图以自己微薄的身体护住肖灵,“梁师妹,你是嫌上次师兄对你们的处罚太轻了吗,又想做什么!”
“真是巧啊,这不是祁师弟吗?”梁雨燕笑了笑,然后将视线轻轻巧巧饶了过去,盯着肖灵,脸若寒霜,“只是很可惜,我们这次不是来找你的。”
“谁?”肖灵问祁爱白。
祁爱白泪流满面,“你情敌。”
“所以这个女的是来找我茬的?”肖灵稍微有点惊讶:虽然他早知道自己情敌多,但这还是头一次被直接找上门来。
“不。”祁爱白继续泪流满面,“实际上,他们全都是。”
虽然他很想将这次事件当做英雄救美的好机会,但以他对自己的实力那十分遗憾的认识,实在是没有自信。
这次再假装上厕所显然是行不通了,祁爱白只得暗自祈祷自家师兄能快点赶过来。
他却不知,肖灵已经摸了摸自己的剑柄,正跃跃欲试。
第三十六章:是围攻还是偷袭
说来对面这群人也算出师不利,上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商讨了一下要如何对付肖灵,结果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因为出了祁爱白这个叛徒,而被许云给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