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沉重的呼吸声,从远而近,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如火焰般的红发依然鲜艳如昔,眉宇间尽是霸气,执剑的手有鲜血汨汨流下,滴在脚下的岩石地上。
一步,一步,他走得很慢,只身一人,走过的地方像被照亮了般,驱逐了黑暗。
当看到只有他一人出现时,绯月珑焕紧了紧交握的双手,嘴唇紧抿,泛起冰冷笑容。
琉御真焱刚一踏上悬空的岩道,从深渊下反袭来一股强劲的风,吹得人身体摇晃,他沉下气,稳住了双脚,抬头望向对面的两人,露出残忍的笑容。
如果不是他动用了契的力量,解除了绯月珑焕施下的咒言,到现在还想不起来他的契约伴侣,自己居然把晓光丢了几十年。那个该死的男人是罪魁祸首,如果今日不将他灭了,只怕后患无穷。至于鸣响逸,哼,一个愚蠢的家伙,他自己要送死,何不成全了他。
走到岩道的中间,突然袭来数人,前后左右都有人袭击,琉御真焱不慌不忙的跳起,握紧手中的剑,冷冷地嘲弄,「找死!」
敢偷袭翼狱王,胆子不小,这片大陆上,所有偷袭翼狱王的人中,除了晓光,还真没有人能活下来。
剑破空划过,带出数道血痕,人的身体像从体内爆炸了般,四分五裂。琉御王拥有控风的异能,万丈深渊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惧,四名偷袭者,连他的衣角都没沾到,便被他分尸了,血肉留恋的在空中停滞了半晌,全都被深渊吞噬了。
重新站在岩道上,翼狱王轻轻拭着剑上的血,墨色的眸子里藏着残酷的冷意。
「你们也就这点小伎俩了。」
鸣响逸缓缓地走到岩道口,深深地望着那个焰发男子畅通无阻的信步而来。他按住躁动不已的胸口,咬紧牙关。
强大,俊美,霸气,残忍,如烈日般耀眼炫目,蛊惑着人想狠狠地摧毁他的冲动。
按在胸口的手掌不自觉地用力成爪,他微喘着气,当男人站到他三尺之距时,被强大的气势压迫得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鸣响逸,若要活命,还是乖乖的回去做你的皇子吧。」琉御真焱噙着讽刺的笑,上下打量银发男子。
切,这样弱的人,竟然妄想成为他的对手?
鸣响逸阴冷地瞪他,倨傲地抬高下巴,不甘示弱,「琉御真焱,你以为此次你能活着出去?」
琉御真焱挽了个剑花,上前跨了一步,低头看脚下,岩石地面闪动着阵法图腾,他若再踏一步,便要陷于阵法了。
掠过鸣响逸,望向祭坛前的绯月珑焕,琉御真焱冷冷一笑,说,「绯月珑焕,穷途末路,物极必反,你便是逆天再多次,都无法改变人的感情。」
「晓光呢?」对琉御真焱的话充耳不闻,绯月珑焕望向岩道的尽头。
琉御真焱狂妄地大笑,「对付你们,我一个人足矣。」
他和晓光一路走来,遇到了很多陷阱都有惊无险,甚至杀了十几个半路埋伏的暗杀者,走到最后一个墓室时,他把晓光留下了。当然,晓光不会乖乖听话,他用了些手段,把他藏在安全的地方。接下来的路,由他一个人走就行了。他再也不想像上次一样,被绯月珑焕施了咒,弄丢了晓光。
绯月珑焕敛眉,无声地笑了笑,笑得冰冷,「为什么?失去你们共同记忆的晓光,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放弃?」
一个人丢失了与自己共同的美好时光,那有何意义?不是那个让自己悸动的人,就无法接受。他知道弟弟「晓光」转世了,改了容貌,失了前世的记忆,完全有别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人,教他如何接受?
当鸣响逸来找他合作的时候,他欣然答应了。他只是想看看,不再是原来的晓光,翼狱王能否痴情如一。
然而,结果似乎出人意料。他不懂,翼狱王为何不曾改变对晓光的感情。
「像你这样愚蠢的人,懂什么叫感情?」琉御真焱眯眼讽刺,道,「我与晓光是契约伴侣,结契的那一刻,我们的灵魂便融合在一起了。不管他怎么改变,只要他的灵魂没有变过,都是我的晓光。他失忆一次,我便让他再爱上我一次,不管多少次,只要他是晓光,我对他的爱始终不变。」
是吗?不管晓光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他?转世后的晓光,再也不会轻轻的叫他一声「哥哥」。从前的晓光在面对陌生人时,总是低着头,腼腆地躲在他的身后。高兴的时候,笑起来很可爱,伤心的时候,眼泪像珍珠般簌簌而下,牵动他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转世后的晓光与前世截然不同,浑身上下充满了傲气,举止鲁莽,行为大胆,眼睛里时时闪烁着算计,性格叛逆。
那样的少年,怎么可能是自己那听话的弟弟呢?
少年的黑眸,望向他时,不再含情脉脉。含蓄的情怀,乖巧的性子,一去不复返。他已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弟弟了。
终于有一次,在少年再次逃离他时,他对少年施了一个咒。身怀阴阳,一个月中,少年半月女身,半月男身。被施了阴阳咒的他,还敢逃吗?不怕世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不怕被人叫成怪物吗?
却不想,那少年用嘲弄的眼神瞅他,对他不屑一顾,趁他不备之时,毅然逃离。
他没有预料到,这世间,居然真的有人对少年的阴阳体不在乎。少年甚至冒着永远无法变回男身的危险,为那个大陆上最强大的男人,生下一子。
瞬间,无限的妒忌几乎将他吞噬。他发誓,永远都不会让他们如愿的天长地久。
他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奉献给了暗月神,只为了斩断那两人的契约感情,唤回属于自己的晓光。
然而,为何连神都无法阻断他们的感情呢?一次又一次,晓光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即使遗忘了过往,他们依然爱得深沉。
不过,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在他离开这个尘世之前,他必将要带走他的光。
「琉御真焱,你以为,保护晓光,他就能安全了?」鸣响逸优雅的抽出腰间的剑,慢慢地举起,剑刃对着琉御王。
琉御真焱拧了下眉,「本王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鸣响逸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后退着飘到绯月珑焕的身边,道,「自负如你,定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欲除我二人,你敢进入生死阵吗?」
生死阵,但凡进入生死阵,只有毁了阵眼,方能活着出去。绯月珑焕布了这个阵,那便是真的想要琉御真焱的命
「本王岂会怕了?」为杜绝后患,他不能留这两人的命。
琉御真焱慢悠悠地提起脚,往生死阵里踏去。
「等一等——混蛋!」
后方突然传来聿晓光的怒吼声。
琉御真焱惊讶地回头,只见岩道的尽头,出现了那个本该昏睡的青年。他的身上血迹斑斑,衣发凌乱,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抬头冲他喊,「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敢把我一个人留下,混蛋!混蛋加三级!」
琉御真焱收回脚,转身望向晓光,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晓光不会乖乖的等在原地。从前就是这样,他总是爱跟在他身边,遇到危险,不但不退却,还喜欢兴奋的向前冲。
「光……」绯月珑焕贪婪地望向慢慢接近他们的青年。青年的眼睛,专注地望着那个大陆上唯一的焰发男子,而自己用尽一切心机,依然唤不回他前世的灵魂。
绯月珑焕心中是慢慢的悲伤,从前有乖巧的弟弟安抚,而今,再也没有人让他倾诉。
聿晓光擦了擦额际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走在岩道上,双目坚定,一步一步接近琉御真焱。
男人伸出手,一把握住晓光伸来的手,拉他入怀,抱拥。
「你啊,真不让人省心。」琉御真焱单手搂住他,额头贴着他的,难得温柔地问,「怕不怕?」
「怕什么?死吗?」晓光靠在他胸膛上,手搭在他的肩上,轻笑,「说真的,琉御真焱,我很感动你能接纳没有以前记忆的我。不管是一以前,还是现在,都愿与你——生死相随。」
聿晓光想起刚刚在墓室里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空的石棺里,着实吓了一跳。棺盖并没有盖实,留了条缝,他用力地推开,从石棺里爬出,四处寻找不到那个说要带他一起走的焰发男子。
当下,他怒了。
该死的混蛋,居然敢丢下他一个人去冒险,有这样赖皮的人吗?不假思索,他循着道,一路追过去,半路遇到了不少的尸体,全是血肉模糊的。机关陷阱,更是被破坏得乱七八糟。按理说,路上少了障碍,他一路上是畅通无阻,可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数个人,挡了他的道。于是,他仗着之前琉御王教他的武功,一个个的打伤了。那些人似乎并不要他的命,没有下狠手,他才占了便宜,只是走出墓室,出了通道后,已经浑身狼狈了,差点累趴下了。如果不是最后的一直支撑着他,早就在半路放弃了。
还好,他赶上了。
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去逞英雄?
透过琉御真焱的肩膀,看到了银发俊逸却浑身散发着阴沉气息的男子,脑中似乎闪过什么,晓光疑惑地打量他,对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眼睛里藏了太多的东西。聿晓光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他不明白自己为何高兴,但看到这银发男子满脸的妒恨,他便莫名的开心。
无视银发男子锐利如刀的视线,晓光瞟向一旁的黑发男子。
绯月珑焕——
他瘦了好多,像失去了活人的生气,深陷的眼眶蕴含了千言万语,却凄凄惨惨在深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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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凤恪拉了拉衣襟,迎风站在悬崖上,海浪汹涌地拍打着岩石,激起浪千层,他叹息,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小岛上。
琉御王和祈王陷于阵法已有一日了,如今毫无动静,不知能否安全出来。虽然讨厌琉御王,但对于祈王,那个不曾亲近过的父亲,他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哪个孩子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呢?即使他已经成年许久了,但对于亲身父亲,依然会遐想。母亲仍在昏迷,还未清醒,当初绯月珑焕曾说过,除非琉御王死,咒言方能破解。
呵,琉御王死了的话,祈王岂会独活?
他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母亲若是醒了,会不会怪罪于他?于情于理,他都希望翼狱王能如传言中那般,所向披靡,与祈王一起,平平安安地归来。
杀死施咒者,也能破除咒言,不是吗?
「少主,有船接近义凤海域。」后方跑来一下属,气喘吁吁地禀报。
「船?」义凤恪一愣,继而想到,可能是翼狱王的近侍卫们。
「少主,是否阻拦?」下属小心翼翼地问。
义凤恪高深莫测的一笑,摇头,「不必阻拦,让他们上岛。」
「若是让他们上岛,恐怕对我们不利。」下属顾虑。
义凤恪转身,离开悬崖,边走边笑道,「若是阻拦了,倒是显得我们小气了,再者,翼狱王近侍卫并不好对付,惹急了他们,只怕会直接派军队攻了我们。能拖一时,是一时。」
现在只盼着翼狱王能快点从阵法里出来。
两人到了码头时,果然看到两艘大船在慢慢地靠近。
咦,两艘?
义凤恪身后站了数名随从,码头站着守卫,静静地等待那两艘巨船接近义凤岛。
为首的船正是赫赫有名的神龙号,而尾随其后的船略小,可也不容小觑。
义凤恪不焦不躁,态度谦和地恭迎他们的到来。神龙号首先靠近码头,后面的船紧跟其后,翼狱王的五位近侍卫队长率先下来,而让义凤恪惊讶的是,另一艘船上下来的人,竟然是——琉御国太子,琉御麒。
和琉御麒一道前来的还有水域鳍,曾经水域国的王,在水域国的王,在水域国与琉御国合并后,便一直留在琉御国的王宫,对琉御麒一见钟情,并得到翼狱王的许可,允许他在琉御麒身边,辅佐他。
只是,为何琉御国的太子放下朝政,只身前来义凤岛?
义凤恪上前一步,有礼地向琉御麒作揖,「素闻琉御国有位卓越的太子殿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琉御麒上下打量他,微微回礼,「义凤少主丰神异彩,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义凤恪客气地回道。
两人年纪相仿,一个清俊朗爽,一个温文尔雅,站在一起,赏心悦目。虽是初次相见,却对彼此有莫名的好感,很快,两人便熟络了。
倒是跟在后面的水域鳍,见两人一下子好得像李培英亲热,不禁吃味了。
麒儿对谁都好,唯独对自己冷淡。这义凤小子,有什么独特之处,居然能让自己家的小孩跟他聊得如此愉快?
跟在一旁的魅看到水域鳍皱眉吃醋的模样,不禁暗笑。水域鳍平时大方豪爽,常跟他们勾肩搭背的瞎胡闹,但遇上太子的事,便显得谨慎小气了。
此次太子殿下来义凤岛本就让他们近侍卫感到惊讶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此举大大的不妥,可是连水域鳍都跟过来了,着实让他们紧张了。如今朝中只有太傅寒梦觉和国师宫穹冥撑着,如果再耽搁几日,只怕会有内乱。
「太子殿下此次来义凤岛是为了翼狱王?」客套的话说完了,两人终于绕到正事上来了。
琉御麒点头,「正是。」
义凤恪轻咳一声,笑说,「太子殿下与翼狱王真是父子情深,让人羡慕的很。」
琉御麒见他笑的不自然,也不点破,道,「前几日国师观天象,预测父王义凤岛一行,怕是凶多吉少,我不放心,便带了几人,日夜兼程,赶来义凤岛,只为了助我父一臂之力。」
「这个……」义凤恪停顿了下,面露忧愁之色,「实不相瞒,翼狱王和祈王他们……」
见他不接下去说,琉御麒心焦问,「他们如何了?」
义凤恪苦笑,一脸为难,「他们二人上了岛后,只住了一日,后来不知何故,非要说去彩蝶岛。彩蝶岛虽然风景优美,适合修养,却是我们义凤一族的归土之地。他们上了彩蝶岛后,不日便失去了追影,我派人去寻找,竟一无所获。」
琉御麒担忧,想不到强大的父王竟然会遇到对手。也有可能,义凤一族不安好心,设了个局,让父王落入了陷阱之中。毕竟,他们义凤一族的另一个称号,是海盗。
「臭小子,说谎可不好哦。」水域鳍冷哼一声,锐利地盯视义凤恪。曾为王者的他,虽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但属于王的威严不减。
「阁下何以断定,我在说谎?」义凤恪面不改色地反问。
水域鳍却笑而不语,看得义凤恪冷汗直冒。
正在僵持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爆破之声,整个岛屿像地震了般,摇摇晃晃,所有人都惊得失去了冷静。
「怎么回事?!」有人大呼。
义凤恪却不顾混乱,脚下运起轻功,往彩蝶岛的方向奔去。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他跑了。
最终章
去彩蝶岛须坐船,但此时,海浪汹涌,无法行船,整片海域像被魔瘴笼罩了般,乌云密布,闪电如蛇般狰狞的布满天空,一行人被阻在海岸,望洋兴叹。
「这可如何是好?」琉御麒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
「风太大,海浪过高,不易过海。」义凤恪摇头,忐忑不安。翼狱王不会真的被绯月珑焕给杀了吧?
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分明是异能者在拼斗。
不出所料,彩蝶岛像炸开的锅一样,狂风大作,岩石夹杂着树枝草屑形成一条可怕的巨龙,直冲云霄。在飓风风眼中,有两人悬浮在半空,进行法斗。
「——是翼狱王和绯月珑焕!」水域鳍惊呼。同样是异能者的他,清晰地分辨出那进行法斗的两人。
「……这下母亲会宰了我。」义凤恪默默地低语。彩蝶岛是祖宗们的安息之地,如今被他们毁成这般模样,祖宗们若是地下有知,定会气得从下面爬上来。
想到这,义凤恪汗涔涔了。
琉御麒皱眉,不见聿公子的身影,不知他如何了?
水域鳍是水控异能者,他借着海水,漂到了海面上。
「叔父!你——」琉御麒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