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的时候，唐佑最后看了一眼404，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宿舍楼。

大三下学期，唐佑一直很忙。

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打工，什么都做，只要能让自己忙起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许钦辰婚讯传来的那天。

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啪”地一声断了，唐佑在夜里坐在路边的一只石凳上，花了好久的时间来理顺思路，然后告诉自己，早就结束了，许钦辰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路人，偶尔路过却不是能长久留下的，他始终是要结婚的。

唐佑学会了抽烟，仅仅是午夜醒来时萦绕在鼻翼的淡淡的烟味，有那么点像许钦辰还在身边时的感觉，能使他安心，他常常吸一支烟后服用安定，然后睡觉。

然而，许钦辰的婚讯打破了所有深埋心中却不自知的平衡假象，一切都乱了。

唐佑又点燃一支烟，昏暗中明灭的光照亮了年轻的脸，轻轻呵出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天边最亮的启明星。

一分钟后，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拨通了许钦辰的手机。

chapter53

和许钦辰分手后，唐佑对许钦辰还有感情，但总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所以换了手机号，意图和过去断了联系。

唐佑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还是没有忍住，主动联系了许钦辰。

过了很久，电话才接通。

“哪位？”

电话那头是许钦辰疲惫的声音，唐佑在夜风中冷得发抖，牙齿打着颤：“是我。我想见你，现在。”

“好。”

许钦辰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甚至有一丝急切，这反而使得唐佑微微一愣，愣过之后唐佑恢复了一丝清醒：见面？这真是笑话。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理性上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面，却还是昏了头。

说唐佑不恨许钦辰都是假的，和慕少斯的那件事，唐佑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许钦辰盛怒之下的行为，不是安慰而是教训，令唐佑心生寒意。

唐佑笑了：“预祝明天新婚快乐。”

完全前言不搭后语，在许钦辰来不及说下一句话时挂断电话，然后关机。

唐佑回家时神经质地很高兴，整晚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中，第二天唐佑穿得整整齐齐跑去许钦辰举行婚礼的教堂。

教堂建在一座小山上，小山坐落于一片很大的园林之中，漫山遍野的青松翠柏。

唐佑下车后，穿过园林跑了很长一段路，最后在山脚停下——放眼望去，是宽度足有三十米的阶梯，阶梯两侧是大理石的墙壁，沿着墙壁一路向上的是金属制的扶手，上面挂满了同心锁。

而一层层阶梯，一直通到山顶的教堂。

三百多级阶梯上，是座异常漂亮的教堂。

哥特式建筑，四个高高的尖塔，三个尖拱券入口及主跨正中圆形的玫瑰花窗，塑造出端庄而绮丽的立面，在青松翠柏环绕之中，显得圣洁而庄重。

唐佑来不及歇一会，又往上跑。

实在体力透支了，就扶着扶手往上走，走走停停，好歹到了山顶教堂前。

音乐环绕。

唐佑顿住脚步，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新娘罗馨挽着一位老者的左臂，缓缓进入教堂，身后两人托着长长的婚纱裙锯。

而教堂中，许钦辰一身白色正装，即使不能视物，也是风度翩翩。

太过耀眼，唐佑的眼睛被灼痛。

通道两侧，伴郎伴娘，花童戒童，按序站好，全场宾客无一不注视着新娘。

场面庄重得让唐佑想笑。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许钦辰和罗馨已经一左一右面对神父。

接下来会进行什么？交换戒指，宣读誓言？然后礼成退场？

这么庄重的场面，不插一脚怎么行呢？唐佑终于跨出了最后一步：“许钦辰。”

内心揉杂了太多的情绪，心酸、雀跃、苦涩，但是声音却平平淡淡，并不能体现任何起伏的情绪，唐佑踏进了教堂。

宾客满席惊讶于这个破坏气氛的不速之客。

听见声音，许钦辰猛地转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原本深邃的眼睛却看不见任何。

踏上了红地毯，看不见右手宾客席上许老爷子铁青的脸色，看不见新娘罗馨惊愕的神色，唐佑眼中只剩下许钦辰。

可以看出，许钦辰很想看清，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神情焦急，眼神却是空洞的。

身旁罗馨变了脸色。

“许钦辰，是我，唐佑。”

“唐，佑。”许钦辰轻轻念，手臂被罗馨死死地抓住。

宾客们个个莫名其妙，议论着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

许老爷子掂了掂拐杖，示意手下立即拦住唐佑，毕竟满堂宾客将近千人，闹出去不好听。

“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唐佑走到了许钦辰面前，声音压得很低，“来告诉你我和慕少斯的事情，你不想听么？”

时间忽然停滞，四周没有了声音。

许钦辰怔了几秒钟，然后笑出声来，唐佑无法看透那样的笑容，欣喜得像是得到了全世界，再看，又苦涩得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唐佑不明所以中，就被许钦辰一把拥进了怀里，力道大得让唐佑眼前一黑。

那一秒，唐佑忘记了呼吸。

慢慢试着呼吸时，许钦辰熟悉的气息在鼻翼萦绕，却温暖不了已经冻得麻木的心。

“佑佑，对不起。”

“是么？不问清楚就道歉？”

宾客席开始骚动，惊诧于忽然的插曲。

罗馨提着裙裾，看着第二次出现在眼前的场景：“你们，你们到底想怎样？”

许钦辰转向罗馨的方向，对这个无辜卷入两个人感情纠葛中的女孩道歉：“罗馨，对不起，我还是放不下他。”

“你不能这样对我。”

“轰出去！”许老爷子终于坐不住，发出了最后通牒。

唐佑似乎比较满意许钦辰的表现，附在许钦辰耳边：“我们一起走，我牵着你。”

“好。”

之后的场面有点混乱，唐佑牵着许钦辰，堵的人却更多。

许老爷子暴怒：“畜生！今天你要是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许钦辰虽然看不见，但是本能还在，拳脚招呼着试图阻挡的人。

有唐佑在身边，似乎就有一双眼睛一样，很快两人便出了教堂。

教堂外，三百多级阶梯。

从上往下看，才知道多么渗人，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

唐佑看着身后追来的人：“许钦辰，到阶梯了，每二十阶有段平地，平地一米二，能跑吗？我会一直拉着你。”

“好。”

然后，两个人一起踏上了第一级阶梯。

许钦辰原本以为，唐佑能来找他，就是希望两个人能够重新在一起，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踏上阶梯后，竟会是那样的结局。

他从来没有想过，唐佑竟然会恨他到决绝，唐佑在拉着他踏上阶梯后，在他耳边这样说道：“呵，真抱歉骗了你。”

唐佑说出那样的话，那一瞬间，似乎有预感一样，有种近乎惶恐的感觉攫紧了许钦辰的心脏，紧接着，许钦辰听见唐佑闷哼一声，但唐佑很快咽下那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步子稍微阻滞，许钦辰心生疑虑：“佑佑？”

过了几秒后，唐佑的声音响起：“我累了，拖不动你这个瞎子，你还是回去结婚吧。”

竭尽全力想要狠狠地刺许钦辰一针，像一个恶劣的顽童，开了个令人发指的玩笑，唐佑将许钦辰诓骗出婚礼现场，然后在逃亡的路上撒手不干。

许钦辰沉默，知道唐佑的意图，只不过是亮起獠牙，想要刺伤他。

就在沉默间，唐佑松开了许钦辰的手，然后无声无息地直直地倒了下去，剩下的两百多级阶梯，唐佑一路滚了下去，在阶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

每一阶，都有。

“佑佑！佑佑！佑佑！佑佑！”

听出发生了什么，许钦辰心胆俱裂，唯一的念头就是：拉住他。

但是，看不见，导致无论怎样都追不上。

世界上有很多种无能为力，而这一种，无非是上天开的最大的玩笑。

追不上。拼尽全力也追不上。

最后，唐佑在准备上山的张妈脚下停住了。

头下，一滩血慢慢流出。

张妈尖叫：“小唐！”

许钦辰跪倒在地。

＊＊＊＊＊＊

一年后。

许钦辰翻着报纸，念给床上的人听。

窗外，阳光明媚，万物复苏，一切都在春季中复苏。

脚边，台风扒拉着狗盘，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佑佑，醒过来吧。”

“再不醒，台风就真的老了，等不了那么多年了……”

一年前，唐佑将台风送回许钦辰身边时，台风并没有死，而是自己醒了过来，只是那之后的台风，一直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一直到看到了昏迷的唐佑，台风才在扑腾着要去舔唐佑的脸的时候，恢复成二货狗一只。

许钦辰常常想，如果台风能够早点醒过来，陪在唐佑身边，在婚礼现场，唐佑是不是就不会做出那种决绝的举动？

这个实心眼的孩子，在知道了许钦辰要结婚的时候，选择了两败俱伤的做法。

从唐佑闭上眼睛的那天起，那晚对唐佑的暴力镇压就成了许钦辰心口的一道碰不得的伤口，虽然说男人之间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拳头，但是每当许钦辰看着静静沉睡的唐佑，清楚他再也不会站起身来，倔强得对自己说一句“我没有”的时候，总觉得是自己掐灭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那种感觉令人窒息。

许钦辰合上报纸，起身抱起唐佑，后者的手无力垂落，许钦辰吻了吻唐佑的唇，将人抱到阳台上，晒太阳。

指尖划过唐佑的眉宇：“佑佑，这辈子，我都不会再伤害你。”

现在，一切都好了，台风活着，自己的眼睛也早在大半年前恢复，全部都好了。

除了他。

半年前，许钦辰整理唐佑在租的房子里的物品，整理出抗抑郁药物的那一刻，这个从来没有哭过的男人，竟也忍不住，哭得像个孩子。

远处的罗馨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暖意融融的春日里，许钦辰低头吻住沉睡的人，身旁台风乖乖地蹲在一旁，风雨过后，一切都融进了无尽的暖意里。

罗馨收起相机，走近两个人。

可能是对感情的信奉，罗馨最终放弃了和许钦辰的婚约，转而致力于让唐佑早日醒过来。

对此，许钦辰除了感激，不再作他想。

“佑佑啊，一切都好了。”

剩下的，就是等他醒过来。

等待的日子是可怕的。

不过，只要有呼吸，就有希望。

——正文完——

chapter54 许钦辰的流水账 上

第一次见到唐佑的时候，许钦辰刚刚回国一段时间，那天晚上，他在大溪桥下的沿河公园里抽烟。

唐佑的出场方式很别致，小型轰炸机一样坠到了河里，许钦辰一支烟没燃尽，只能掐灭烟头跳下河去救人。

第二次见到唐佑，许钦辰在马路上闲逛，一病号不要命地闯红灯，许钦辰离得近，顺手又救了一把。

救下之后才发现，救的是同一个人，由此开始稍微上了点心。

送唐佑去医院，再得知他的名字，许钦辰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么干，只能归结为一个人太久了，得找点闲事管管。

结果，这闲事一管，管出事了。

那还得从第三次见到唐佑说起，第三次唐佑去吕小孩家做家教，出门时被对面沙发上研究菜谱的许钦辰瞅见，虽然只是稍微一瞥，许钦辰还是注意到了。

后来由于唐佑的书忘记带，吕小孩追出来并在自家门前各种纠结，许钦辰才决定：再去多管一回闲事。

于是，许钦辰去了“蓝点”酒吧。

说来也很闷，唐佑竟然惹上了一位大老板，还被下了药，许钦辰到场时唐佑正在做垂死挣扎，蹦跶来蹦跶去还是被死死压制，许钦辰暴力完美解决了此事。

然后，带唐佑回家。

唐佑双手受伤，而药性太强自己解决不了，许钦辰鬼使神差地用手帮唐佑解决。

那过程中，唐佑的羞涩和魅态，许钦辰开始证实“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这句至理名言——想要兽性大发。

好吧，其实后来许钦辰也把这个归咎于：一个人太久了，难免寂寞容易被撩拨。

后来打电话麻烦罗馨为唐佑处理打架留下的伤，唐佑在浴室晕倒，许钦辰冲进浴室的时候，第一次感觉到了心揪起来是什么感觉。

那次唐佑酒吧受伤后，在许钦辰家住了几天。

许钦辰为他准备一日三餐，心里其实有种过日子的错觉，由此私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找个女朋友，从此家里有人等待，心里也安心点。

直到从朋友家里接回了台风——许钦辰一直觉得它是只很二很脑残的哈士奇。

唐佑好死不死地很怕狗，躲卫生间不肯出来，遭到了许钦辰肆无忌惮的嘲笑。

死要面子活受罪，唐佑开了门，许钦辰原本靠门支撑的身体重心不稳，不小心扑倒了唐佑，幸亏在着陆之前翻了个身，没伤及唐佑。

姿势很暧昧，气氛微妙的尴尬，不知道唐佑这死小孩在想什么，立即提出要回学校寝室。

许钦辰也有点尴尬，所以不强求，放死小孩回学校。

唐佑回学校后，许钦辰的日子恢复正常，该怎样还是怎样，除了偶尔因为拌狗粮里加不加牛肉的问题和台风大眼瞪小眼之外，别的没什么建设性事迹，直到他从邮箱里扒拉出一封信，里面装的是一叠毛爷爷：唐佑还的医药费。

看着一摊毛爷爷，许钦辰只是郁闷，死小孩哪来那么多钱。

许钦辰出去补充食材，遇上了大雨加台风，很碰巧地在大街上捡回了唐佑，发现死小孩见鬼地变得很瘦。

看见唐佑瘦，许钦辰竟然感觉心里堵得难过，这确实是病，得治。

然后又是一通忙活，好像给唐佑做饭吃就能立即长肉似的。

那天晚上，由于客房不能睡，唐佑睡了沙发。

唐佑的睡品确实不怎么样，半夜，竟然把自己睡掉在了地毯上，导致沙发被台风占领，许钦辰没辙，只好把人搬回了自己卧室。

那天夜里，八爪鱼一样缠着许钦辰的唐佑，温热的呼吸喷在许钦辰脖子里，气氛旖旎得很，但是后半夜，唐佑竟然说梦话了，关键是梦话中喊着前男友的名字，这让许钦辰心猿意马之间惊觉：唐佑是个gay！

不蚩于惊雷落下。

许钦辰开始纠结，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后来又想，以后和唐佑的交集并不一定就会有很多，当做普通朋友不太接近就好。

第四次见到唐佑，是张妈回许家祖宅给唐佑带了些特产，许钦辰作为跑腿的给送去。

唐佑不在宿舍，许钦辰在唐佑宿舍等了一会儿，方逸豪接到了唐佑的电话——唐佑进局子去了。

许钦辰又跑去收拾烂摊子。

问明缘由：大体就是死小孩被当街指出是同性恋，还被砸了臭鸡蛋，反击时砸破了对方的额头，然后就被抓了。

死小孩没受伤，顶多精神损失了些，许钦辰看见黏在唐佑身上的蛋清蛋黄时，竟然觉得那些脏东西像黏在自己身上一样难受；而唐佑顶着一身臭鸡蛋还在关心舍友时，许钦辰心里一酸。

那时候许钦辰只是觉得，唐佑那么倔强，令人心疼。

帮唐佑用过手解决的往事，莫名其妙地成了许钦辰心疼唐佑的催化剂，心里那股叫做难过的化学试剂咕咚咕咚冒着泡，即将沸腾。

于是，拉着死小孩进了爱车，亲手帮他系上安全带。

不知道什么心理，就觉得：带回家才安心。

那天，许钦辰怕唐佑心里有事闷着，带他练练搏击发泄，再带去理发，换个发型换个心情后，再去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