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抢狗食 上——人生江月
人生江月  发于:2015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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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官当着刘打铁两口子和文婆子的面发了好几个毒誓,直说一定会对得起狗剩——心里却提的高高的,直到李大花收了东西才放下来,只觉一阵松快,仿佛要飞起来一般,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大笑一场……

等事情落定,天色已经不早了,李大花跟山官和文婆子说好,明天山官去置办点儿东西,挨家挨户的分过去,两人就算一家子了。

山官数了十文钱酬谢文婆子,连声应了……

这就是为什么娶不起媳妇儿的汉子会凑在一起过日子了,特别是上门去的那方,拿了另一方的东西,什么都不用回不说,连喜酒饭钱都省了,好些人家连发点儿糖块什么的知会一声都没有,两个汉子就成了!

至于狗剩和山官俩都还不大,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孩子又多的人家多得是早早就把儿子送去跟人家过的!

“看你闹的好事!”

孙婆子接了东西把山官和狗剩的事情跟大荣说了。

大荣冷冷的看着李青云说了一句。

明明年龄还小上三岁,不知为什么,李青云就是怕面前这个半大的孩子。

在大荣的注视下,李青云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有些底气不足的解释道:“我哪晓得会成这样,不过一句玩笑话……那小子不定在背后骂了我多少回……”

大荣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李青云。

“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慎言谨行!”李青云告饶道。

“你还有多少银钱?”大荣终于开口问道。

“二十几两。”李青云老实的答道。

“明天走之前留五两,我替你拿去给狗剩,就当是补偿,回去后好好修身养性,别再弄些不伦不类的架势出来!”大荣警告了一句,去院子帮孙婆子劈柴。

李青云呼了口气,在心里之哀叹,下次再不抢这等苦差事了……

文婆子、李大花、山官三人一路一家几块糖发过去,再加上李青云跟杨地主家两位大少爷坐着马车一早就离开了,屯子里果然就再也没了声音。

这事儿除了,李大花就不好再对狗剩管头管脚,只偶尔嘀咕两句。

狗剩心里大乐。

照道理来说,像这样,狗剩是要住到山官那边去的,不过山官不介意,直说还是两家一起吃饭,李大花自然不会把自家儿子往外赶了。

“狗剩,娘跟你说,以后这家里底子都是留给你弟弟妹妹的,你赚了钱,愿意孝敬我们几个就给几个,不愿意就自己留着,再别打那瓦罐的主意了!”

这是李大花当天晚上板着脸跟狗剩说的话。

狗剩点头应了。

李大花把山官拿来的田契给了狗剩,叫狗剩自己收着,到底放不下面子跟儿子道歉,而况也没哪个老子娘还要跟儿子陪不是的道理。

狗剩觉得现在这关系真是刚刚好,既不会太密了,因着脑子里多出来的感情别扭,也不会真的就疏了,到底是真正的一家人呢!

山官跟刘打铁商量了一下,跟狗剩俩轮流和刘打铁一起去镇子上摆摊,一天还是分刘打铁二十个铜子儿。

狗剩就得四天才去镇上一天,正好看着兔子。

这天,给兔子添了水后,得了半天空闲,狗剩照旧是去找大荣借书看。

李青云来给李青远带了一箱子书过来!

“进去吧,小远睡了,你大荣哥在旁边守着呢!”孙婆子拿着个细眼的筛子,站在院子里用力筛着一点儿满是渣子的高粱,大概是粮缸里最后一点儿,泥土等都沉了下去。

“好,孙婆婆您忙啊!”狗剩一边说着就走了进去。

李青远在炕上午睡,大荣在练字,看狗剩进来就停了笔,招呼狗剩坐下。

狗剩凑过去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心里“啧啧”称奇,难怪人说字里能看出刀剑之意,今天总算是见识了!

“你和山官那是事儿,你好好想了没?”大荣轻声问道。

“唔,现在这样子挺好的!”狗剩笑着答道。

第四十四章

“这样就好!”大荣点点头,“这是青云留给你的,就当是补偿,你也别多说,自己拿回去放好!”

大荣手里放着一个普通的麻布荷包,也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

“不用了,也是我自己不对,给小远吧!”狗剩尴尬的说道。

“拿着,别声张,给你就是你的,李家不缺这点儿银钱!小远自有小远的!”大荣把东西塞到狗剩手里,淡淡的说道。

狗剩握着几颗散碎的银子,对着大荣说一不二的架势,拿也不是推也不是。

“他也就来看看小远,以后再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原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大荣解释了一句,拿了四五本书出来,“这是我托青云送过来的,你要感兴趣就仔细看看,记到骨子里去!”

既然大荣这样说了,狗剩把银子收起来,接过书摊在桌上只翻了两页,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是几本关于常见草药、病症的书,上面不仅有具体的样子、药性、药效的描述,甚至每一种还配了一副小小的图,还有好些常用的药方子

——只是书上的字比外头卖的书小许多!

这里像医药、农事、木工、铁匠这等技术,绝大多数都是口口相传,普通人就是在药铺当一辈子的伙计,若没大夫愿意倾囊相授,也不过认识几样草药……所以这样的书绝对不是用钱能买到的,必是花了大价钱请了几名大夫整理私下定出来,兴许这世上也就只那么几套。

“谢谢,谢谢,大荣哥!”狗剩惊喜若狂的连声说道。

“不过几本书,能学的怎么样,还看你自己!”大荣看有了大半个时辰,轻轻摇着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小人儿,准备把人叫醒。

狗剩应了一声,立即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

这厢,李大花跟刘打铁两人在地里给苞谷苗锄草。

串子不过半个月后镇上就有了好几家仿着支了摊子,卖相味道都差不多,不过少了点点儿鲜味儿和一味花椒油,狗剩他们生意就少了不少,也不必串那许多菜,一家子都清闲了不少。

“他娘,看着手里些!”

眼看李大花又要拔到苞谷苗上,刘打铁赶紧提醒道。

李大花慌忙定神去看。

“还搁心里呢?别想了,狗剩主意多,山官也是会过日子的人,饿谁都不会饿着他们俩!”刘打铁低声说道。

“我哪是担心这个呢!”李大花用力拔起几根草,摔了摔草根上的土,扔进旁边的筐子里,愤愤的说道,“你没看那兔崽子心里别扭着呢,翅膀还没硬就说不得了,将来他老子娘还都得跟他陪小心啊!”

“你想哪儿去了,自己儿子你还不知道,不会有那事!”刘打铁干巴巴的劝道。

李大花“哼”了一声,埋头干活……

“哥,你要高兴,就笑出啦,这样抽抽,吓着弟弟了!”花伢小心的给每一株苞谷苗根部附近点了一点肥水下去——这也是跟狗剩学来的,效果好不说还节约肥,就是极花功夫。

山官脸上一僵。

花伢抿嘴笑了起来。

绍大兴在床上躺了几年,城里东西贵,什么都要靠钱买,还有一起子不好相与的亲戚,拾娘连天连夜的干活一家人还是挨饿受冻,吃不饱穿不暖还睡不够,拾娘就越发没个好脸色——小九名字叫这个,就是因为照着实际排行是第九个孩子了,前面就活了山官和花伢两个……绍大兴身体越发不行,又接二连三的失去幼子,其实拾娘的精神早就有了问题……

拾娘不在后,山官和花伢两个孩子反倒开朗了不少!

“小九不怕哥哥!”坐在旁边自己扎草玩的小九奶声奶气的说道。

山官嘴角翘了翘,“小九真乖!”

……

等屋子里暗的看不清,狗剩才念念不舍的放下书本,跟大荣告别回去。

两方在地里干活的也都等到天擦黑才往回走。

“……这儿子多呀,就是好,爱养养着,不想养,只管分出去……”

“分出去还算好的,给了人家,自家省了粮食不说,还能得不少好处……”

“……打小看着就古怪,也不看跟别个小子一起玩儿……”

“不说还不觉得,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我家那大小子哪天不满屯子疯跑……”

“跟屯子里小子都合不来,独独那个阴小子一来,两人就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对啊,对啊,可不就是……”

李大花挣开刘打铁,猛地冲了上去,对着中间端着碗说的最欢的妇人一头撞了过去。

“我叫你胡说八道,叫你胡说八道,活该老天叫你生不出儿子!自己养的儿子不成器,还想攀我家狗剩,也不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

王春花被顶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碗混着酸菜的粥也洒在地上,“哇哇”叫了起来。

旁边几个妇人纷纷单手拿着碗筷去拉人。

“干什么,干什么……”

“有话好好说!”

刘打铁赶紧上去把人拖了出来。

“你放开我,拉我做什么!看我不撕烂那张臭嘴,省的到处喷粪……”李大花挣扎着说道。

刘打铁一个不妨,叫李大花挣开了扑过去。

又是好一场混乱,女人的尖叫声恨不得传了大半个屯子。

狗剩和山官听柱头说了,两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

厮搙在一起的妇人们已经被分开了,其他几个见势不妙的已经躲回去了,只李大花和王春花俩还被人拦着在对骂。

两人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估计要是有力气,可以骂上几天几夜!

刘打铁在旁边拉着人连声劝,也不知道李大花听见了没。

“娘,您前儿不是说只要过得好,管别人说什么酸话!”狗剩走过去劝道。

李大花从鼻子里用力喷了一股气。

“在这里跟各位婶子陪个不是,我娘是爆炭脾气,各位也就包含一二……也别说什么狗剩有啥古怪,笑死人了,狗剩从小在屯子里长大,还能怪到哪里去……我从嘉兴城过来,满屯子瞧过去,也就狗剩能入眼……”

山官在屯子里一向沉默寡言,整日一幅阴沉沉相,又是在城里见过世面的人,如此一说,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几个妇人一时居然什么也说不出,都讪讪的笑了几声,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狗剩和刘打铁一左一右的搀着有些脱力的李大花往回走。

到家李大花就瘫软在床上,坐都坐不起来,把刘打铁急的没掉下眼泪来。

狗剩端了一碗糖水进来,慢慢喂给李大花喝。

“臭小子!臭小子……”刘打铁语无伦次的说道,“你娘身体不好,还跟你娘倔!如了你的意还叫你娘别扭,你娘辛辛苦苦十个月把你生下来,一把屎一泡尿把你拉扯大,骂你几句又怎样了……还想叫你老子娘给你磕头赔不是,是不是……”

“爹,我没那意思!”狗剩一点一点的让李大花喝糖水,“就是不喜欢您和娘觉得我古怪!”

“老娘不过一时气话罢了,要是没你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我们一家子哪有现在的日子,你当我不知道!”李大花喝了半碗糖水,缓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

刘打铁用力在狗剩头上拍了一把,“都是亲亲的一家子,什么不能说开,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

“爹,娘,狗剩,吃晚饭了!”山官在外面喊道。

有些时候山官脸皮真是厚的不可思议,就是人正经成亲的也没直接“爹、娘”的叫上!

狗剩第一次听到时,拿胳膊肘用力撞了撞山官,被粥呛的连连咳嗽,粥沫子喷了山官满头满脸。

山官满不在乎的抹了一把,端起面前的可能混了狗剩口水的粥继续喝,“我和花伢、小九三儿爹娘都不在了,论起来,刘叔刘婶可不就是我们爹娘!”

还招呼花伢和小九都改口,叫李大花拦了下来才作罢……

“就来!”狗剩应了一声。

如此说开来,果然就那一丝不自在便荡然无存。

“娘,您歇着,我去端进来给你吃!”

狗剩馋白米饭,去镇上摆摊的时候买了十斤大米回来,今晚焖了一锅,拿蒜苗炒了一盘腊肉,炒了个鸡蛋和几样家里有的菜干、泡菜,算是极好的一顿了!

“手里有几个就知道吃!”李大花靠在褥子上,自己端了碗慢慢吃,犹自嘀咕道。

开春家里有两只母鸡抱窝,攒的鸡蛋都给母鸡抱窝,现在,一天能捡一个鸡蛋就是好的,李大花哪里舍得吃!

狗剩直说油盐他来买,隔天给几个小的炖鸡蛋羹,攒了有几个就烧菜,鸡蛋根本搁不住吃!

等吃了晚饭,大草去收拾碗筷,狗剩帮忙给几个小的洗漱,安顿弟弟妹妹们躺下来,才跟山官一起回去——几只母兔子都怀上了,最头的那批该这两天下崽子,狗剩放心不下,晚上便干脆在山官家过几夜……

第四十五章

狗剩记得自己以前有轻微洁癖和择床的习惯,随着记忆的清晰,这些习惯也渐渐有复苏的迹象。

先前,一大家子挤在一个炕上睡了这些年,狗剩小的时候,刘打铁和李大花嫌麻烦,木柴年年只砍的将将够用,哪里还日日烧一大锅水,又冷的下不了炕,一家子恨不得一个冬天不洗一次澡——现在,狗剩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李大花每每见了就是一顿骂,却没放在心上,狗剩也只能先忍着。

“进去看看吧,褥子草席都是前两天刚洗的,屋里也扫过了,我去烧一锅水,洗了再睡!”山官推开里间的门说道。

山官家这间屋子跟狗剩家结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一间大屋隔成内外两间。

开春足有一个月了,虽说天气变暖了不少,夜里却还是要烧炕舒服些。

“怎么把里面也铺起来了,我们几个人一个炕够了!”狗剩打量了一下说道。

有柴也不是就可以胡乱用的,毕竟是花了功夫大老远从山上砍回来的,偶尔有了多的,可以拖到镇上换几个铜子儿!

显然,山官很花了些心思打扫,木头门被用力的刷出来部分原色,屋顶墙角没有一丝蛛网,地板上的土砖清晰可见,屋里也没有异味儿。

“没事儿,炕要不用,不定今年冬天就塌了。”山官边说边往厨房去了。

花伢把小九抱到堂屋的炕上,给拖了鞋和外褂,让小九在炕上打滚玩儿。

“哥哥说狗剩哥不喜欢跟人挤着睡,花了老鼻子劲儿才把里间收拾出来!”花伢笑着说道。

里间去年冬天喂过兔子后,就一直没收拾!

狗剩心里涌起淡淡的熨帖,自己那点儿毛病也就这人会将就了!

等几人洗漱完,狗剩躺在没有异味的褥子里,看着干净的房梁,舒服的呼了一口气。

山官安顿好花伢和小九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要不叫花伢和小九也进来?”狗剩往里面挪了挪问道。

褥子不够,两人只能挤在一床旧褥子里,好在褥子够大,这样狗剩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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