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驱车半个小时来到一营营区的魏占国在哨兵的诧异中走进正在建设的一营营区，直接来到营部的魏占国敲响了李文荣的办公室房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正在忙碌的李文荣，看了下时间，二十三点？诧异的李文荣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站在门口露着满口大白牙的魏占国让李文荣瞬间明白了魏占国来干什么，翻了个白眼的李文荣冲着魏占国伸出中指，“艹，真他妈的殷勤。”

嘿嘿一笑满脸不在乎的魏占国推开挡在门口的李文荣挤进房间，脱下军大衣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扔，自己坐在了李文荣的位置，看着摆满了办公桌的文件，魏占国啧啧两声，正色的看向李文荣，“不错不错，好同志，李营长真是辛苦了。”

假正经的说着风凉话的魏占国把李文荣气乐了，踢了一脚凳子腿，“说，啥事。”

李文荣的询问顿时让魏占国挤出满脸讨好的笑，笑的好像一朵大菊花的魏占国让李文荣打了个冷战，“赶紧说，别笑的跟老鸨似的。”

树了个中指，魏占国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卧铺票递给李文荣，“明天早晨把票给二喜。”

虽然能够猜到魏占国的来意但真正看到时李文荣还是心生感触，沉默了半响才抬起头复杂的看向，“大虎，值吗？”

李文荣的轻声询问让魏占国笑了，一瞬之间柔和的五官让李文荣心底沉了一下，“老鬼，值不值端看个人，为了胖球你七年没回家甚至放弃了升官的机会值吗？”

魏占国带着笑意的温和让李文荣顿了顿，半响才失笑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大虎，希望你得偿所愿。”说完李文荣接过了魏占国递来的车票，“对了，二喜中途要倒车，你那边安排谁了？”

再次刷新了魏占国对二喜上心的程度，李文荣不相信魏占国后续没有安排，李文荣的询问让魏占国笑着点点头，“安排好了，疯子在A市接车再把人送上车。”

熟悉的人名让李文荣挑了下眉梢，忍不住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你还真上心。”

得意的扬了扬头，魏占国絮叨了半天才离开李文荣办公室，再次变的静寂的办公室桌子上静静躺着一张直达省会的卧铺票，坐在办公桌前愣愣的看着车票，李文荣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文荣才收起车票，喃喃着“但愿能成。”

2月3日，天还没亮，二喜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使劲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二喜悄悄的爬起身，穿好衣服端着脸盆离开房间的二喜走到旁边的洗漱池刷牙洗脸。

收拾利索个人卫生二喜端着盆往宿舍走，“二喜？”

身侧传来的试探性喊声让二喜错愕的转头，路灯下穿着军大衣的李文荣眉毛嘴边还带着白霜，看了看时间，五点，这个时间让二喜忍不住满脸惊讶，“营长？”

确认没有看错的李文荣笑了笑，冲着二喜摆摆手，“二喜来一下。”

听到招呼的二喜把手中的脸盆放在一旁，咚咚咚跑到李文荣面前，“营长，你昨天值班？”

虽然是询问但却带着一丝肯定，二喜的询问让李文荣点点头，“恩，二喜，给你。”

说完从上衣口袋掏出车票塞给不明所以的二喜，“占国昨天拖人买的。”

简单的解释顿时让二喜感觉手中的车票烫的厉害，呐呐的看着静静的躺在掌心里的车票一句话说不出来。

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的二喜让李文荣笑了，“回去吧，上午的车回去收拾一下跟着炊事班车出去，让咱买菜车给你捎到车站。”

说完拍了拍二喜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开，而随着李文荣的离开，二喜小心翼翼的摸着手中的车票紧紧抿了抿双唇，“魏占国。”

含在嘴里的名字在口腔里转了几个个又咽了回去，小心把车票放回内衣口袋，二喜慢慢的转身往寝室方向走去，慢慢的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带着一丝轻快又隐隐带着一丝愉悦。

上午八点，张伟奇、王天雷把二喜送到车站，在二喜强烈要求下，两个人也没有等二喜上车，虽然不知道二喜的车票怎么来的，但看着明显有些为难的二喜两个人也没有多问，只是张伟奇叮嘱了一下二喜注意安全，回家好好过年。

送走张伟奇、王天雷二喜坐在军人候车室静静等待十点的火车，而就在二喜赶到车站时，跟团里党委班子开了一个简短碰头会的魏占国会议一结束连大衣都没穿就火急火燎的往车站赶，今天是二喜离开的日子，无论如何魏占国都要看着二喜上车。

紧赶慢赶总算在九点十五赶到车站的魏占国没等车停稳，抓起后座给二喜带在路上吃的食物和给二喜家老人买的营养品跳下了急速停下的吉普车，提着大提包魏占国咚咚咚的往火车站内跑去，边跑边看时间的魏占国直奔二楼的军人候车室。

喘着粗气跑上二楼军人候车室的魏占国站在候车室大门口，看着满是绿军装等待火车的军人，额头的汗一下子下来了。

“魏占国？”

就在魏占国四处寻找着二喜身影琢磨着是不是喊一嗓子的时候，右侧传来一声试探性的喊声，喊声响起，魏占国的蹭的一下转头，看着站在洗手间门口背着大包满脸不敢置信的二喜。

瞬间浮现在脸上的笑容和急促的脚步让二喜腾的一下瞪大了双眼，快速靠近的身影让二喜傻住了，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身影让二喜完全回不过神，二喜没有想到魏占国会突然出现在车站，连眼睛都不会眨的二喜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越来越大的身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一下西一下的胡思乱想着。

满脸惊喜的魏占国大步走到二喜面前一把扯住二喜的手臂，紧紧的抓住二喜的胳膊魏占国四处看了一眼拥挤的候车室，拽着二喜快步离开。

走出候车室，魏占国把二喜带到角落，转身面对二喜，看着傻愣愣的二喜，魏占国无奈的笑了笑，弯下身体，轻拍着二喜的脸颊，“二喜，二喜。”

脸颊轻轻的拍打和耳边响起的喊声让二喜眨了眨眼睛，“你咋来了。”

回神的二喜惊愕的呼声让魏占国脸上的笑意加深，到底没忍住的使劲抱了一下二喜，“送你上车，这个是给你买来路上吃的，还有给家里老人带的营养品，到了A市，下车有人等着，车票也是买好的，回来的时候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路上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回去一趟不容易，在家好好陪陪老人……”

快速的把心底担忧和要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的魏占国握住了二喜满是老茧的右手，炙热的掌心让二喜有种灼烧感，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的二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呐呐的说不出话的二喜让魏占国笑眯了眼，紧了紧掌心里的手，“别瞎琢磨，没事，有我那。”

魏占国没头没尾的安慰和透过相握的掌心不断传递的灼烧让二喜有些不自在的扭了头，装作不在意的四处看着，二喜的不自在和红的好像冻坏的耳尖让魏占国眼底瞬间变的幽深，贪婪的看着那红的好像滴血的耳尖。

“2668次由L市开往A市……”

就在二喜觉得浑身上下别扭的不行时，突然响起的大喇叭让二喜一震，也让魏占国瞬间收紧了掌心，随即慢慢放松的魏占国眼底暗了一下，挤出笑容弯腰看向二喜，“喜，我送你上车。”

说完松开手把二喜身

上的背包卸下背在自己身上，带着二喜走进候车室排队等待检票上车。

把二喜牢牢护在身前，魏占国带着二喜走过检票口，又把二喜安全护送到车上，吃的拿出来放在二喜的枕头边，剩下的行李塞到二喜床铺下，“魏占国，你赶紧下车，我自己能行。”

随着呜呜的鸣笛声，二喜急的推了一把还在忙活着的魏占国，两个人完全对换的角色把旁边的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当确定一切安排好后，魏占国在二喜着急的推送下来到车厢门口，“送站的赶紧下车……”

站在车厢门口不断大喊的列车员让二喜手中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身后突然僵住的手臂让魏占国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低垂着眼帘站在身后不动的二喜，还没有分开就已经升起的思念让魏占国绷紧下颚，勉强挤出笑容揉了下二喜的头顶，“我下去了，注意安全，别跟陌生人搭话，到家给我打电话。”

说完在列车员的催促下深深的看了一眼沉默点头的二喜，魏占国跳下了火车，站在了车窗下。

车门在不舍中缓缓关上，二喜上前一步站在了车门前，透过车窗看着站在车窗下没有遮掩那份不舍的魏占国，二喜的心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二喜深刻的感觉到不管是否承认有什么在悄悄的改变着。

而此时站在车窗下的魏占国看着紧紧趴在车窗边上的二喜咧着嘴露出笑容，比划着打电话，大喊着好好过年，满脸的笑容满眼的温柔不顾形象的大喊一切的一切汇集到一起让二喜嗓子眼有些发堵，咣当一声，火车在长笛中缓缓动了，车下的魏占国脸上的笑容一瞬之间顿住了，不错眼的看着车厢内挥动手臂的二喜，脚下的步伐慢慢的跟随着缓缓驶去的火车动着。

第五十九章

1997年2月4日晚上六点，K县曙光乡二洼子屯。

跳下最后一趟小客车的二喜站在了通往屯子的路口，厚厚的积雪掩盖了记忆中的小路，辗转了两天一夜的二喜终于回来了，回到了生他养他曾经让他憎恨现在却恋恋不舍的家乡，迫切的想念爷奶想念大哥想念自家小院的二喜踩着厚厚的积雪大步往屯子里走。

压抑不住心底迫切的二喜放弃绕行大道而是直接踏上了被积雪掩埋的小道，深一脚浅一脚完全不在意的二喜不断的加快脚下的步伐，快点再快点成为了此时二喜心中唯一的念头。

然而平日里只需五分钟的路程却因为厚厚的积雪而走了近二十分钟，当穿过半个屯子终于来到自家小院时，透过黑漆漆的大铁门，屋内通亮的灯光让二喜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犹豫。

两年多，近九百天，虽然经常会有书信往来，但真正站在家门口，二喜还是怕了，害怕曾经的温暖不再，害怕那一双双曾经漠视的双眼再次出现。

犹豫了半响，到底没有忍住思念的二喜把手顺着大铁门的空隙伸进去，把挂在门把手上的锁头摘下，推来了大铁门。

穿过院子，二喜一步步走到了房门口，几次深呼吸后，二喜拉开了房门，掀开厚厚的棉布帘子二喜走进了记忆中的老家。

迎面扑来的热气让二喜眯了眯眼睛，“二喜？”

低头摸了一把眼上风霜的二喜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蹭的一下抬起头，看到了因为听到声响而走出的大壮，抓着布帘子满脸不敢置信的大壮惊的完全回不过神的直直的看着二喜，满脸不相信的大壮让二喜心底的紧了紧，不自觉屏住呼吸上前一步，“哥，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好像一面响鼓狠狠的砸在了大壮的头上，嗷的一声，“奶、奶、咱二喜回来了咱喜回家了。”

嗖的一下窜到二喜身边好像害怕二喜跑似的死死抓住二喜的胳膊，边大喊大叫着边把二喜往屋内扯。

叮叮当当中，连接着灶房和卧室的门帘子被一把扯开，满脸憔悴头发花白的苗桂荣怔怔的站在了门口。

咚的一声，看到苗桂荣的刹那，二喜手中的提包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双眼似的看着瘦的不成样子的苗桂荣。不错眼的看着灯光下的苗桂荣，眼底转悠的泪珠子和苍白带着一丝病态的脸色让二喜鼻头一酸，扯开大壮的手臂，上前一步，“奶，我回来了，二喜回来了。”

带着哽咽的喊声让苗桂荣浑身一震，踉跄的扑到二喜身上，“喜啊，奶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啦……”

含在喉间的嘶哑好像一击重锤狠狠砸在了二喜心头，眼角湿润的二喜抱住了这个用心疼他的老人，“回来了，奶，喜回来了，奶对不起，这么久才回来看你。”

喃喃的说着抱歉的二喜使劲的压着在眼底不断转悠的湿润，轻轻的抚摸着老人满是脊骨的后背，一声声嘶哑的哭声好像一把锥子不断在二喜心头来回穿梭，疼的厉害也涩的难受。

没有看到想象不到那份刻骨的思念是这样的深，没有看到总会心存幻想还有时间，但此时此刻入手的瘦骨嶙嶙让二喜怕了，怕一个疏忽真的留下永远的遗憾，不断的收紧怀抱的二喜想到那个不愿面对的可能，吓的额头渗出一层汗珠。

“行了老婆子，进屋，咱二喜做好几天车了先进屋。”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响起粗哑的声音让沉浸在思绪中的二喜回神，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泪意咽回去，二喜半抱着把苗桂荣搀扶进屋里，小心的把死死抓住手臂不松手的苗桂荣扶上抗，靠坐在被垛上后，又把放在一旁的小被盖在苗桂荣的腿上。

做好一切二喜安抚的拍了拍不撒手的苗桂荣，抽出手臂握住了苗桂荣干巴巴的手后，二喜站直身体挺直脊背面向神情激动的宋城，“爷，我回来了。”

沙哑的声音遮掩不了独属于军人的飒爽，风尘仆仆的疲惫掩饰不了刻在骨子里的刚毅，眉目间没有了曾经的怯懦也没有了曾经的郁郁不得志的那种沉闷，完全换了一副模样的二喜让打量了半响的宋城激动的使劲磕了两下手中的烟袋锅，“好、好，有军人的模样了，是老宋家的种。”

宋城的夸奖让二喜嘿嘿的笑了，这一笑，曾经熟悉的二喜又回来了，依然没变的憨笑，依然没变的单纯让宋城一直提着的心咣当一下落下了，宋城知道，不用多问，孙子过的很好，出息了长进了，但属于农村孩子的朴实没有消失，这说明什么？说明孩子在外没吃大亏，也可以说，孩子不光长见识也遇到好领导了。

活了七十岁，宋城自有一套看人的方法，二喜清澈的双眼，没变的憨笑、眉目间的坚毅和平和，一切的一切无不显示着二喜很好，笑眯眼的宋城欣慰的拍了拍二喜的手臂，“好孩子。”

宋城的夸奖，让站在一旁的大壮与有荣焉似的顿时挺起了胸脯，“那是，爷，你也不看看二喜是谁弟弟。”

骄傲的好像一只大公鸡的大壮顿时惹来宋城的笑骂，笑声惊醒了脑子里不断劝慰自己不是做梦不是做梦的苗桂荣，掌心传来的温热和束缚，耳边响起的熟悉笑声让苗桂荣慢慢抬起头，当确认眼前出现的熟悉真的是自家二喜时，苗桂荣又哭了，“二喜啊，真的是你？奶不是做梦？”

苗桂荣的哭泣让宋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把坐在炕稍的身体挪到苗桂荣身边拉住了苗桂荣另外一只手，冲着二喜安慰的摇摇头，“没事。”

说完低头看向老泪纵横的老伴，“老婆子，咱喜回来了，别哭了你看你把孩子都吓到了，咱喜回来一趟不易，孩子还没吃饭哪，下车饺子上车面，咱来不及吃饺子咋的也得给咱喜煮碗面条吧。”

低低的劝慰声让二喜赶紧摇头，刚想说不用不饿，可随即让二喜目瞪口呆的是明明看着虚弱的不行的苗桂荣就好像装了弹簧式的蹭的下蹦起来了，随即手脚麻利的下地，“喜，等着，奶给你包饺子，咱按老规矩来。”

完全被这一幕惊呆的二喜愣愣的点点头，直愣愣的瞪大双眼的二喜让大壮发出一阵震耳的笑声，哈哈哈哈的笑声伴随着宋城低沉的笑，笑声透过窗户传递出去，给这个冬夜的农家小院笼罩上了一层看不见摸不到却能感触到的喜气。

笑声同样惊醒了直愣愣的二喜，哭笑不得的使劲抹了把脸暗暗摇摇头，不过，二喜看了一眼微微晃动的布帘子，微微皱起眉头看向大壮，“哥，咱奶咋了？咋这么瘦？”

无怪乎二喜心底担忧，苗桂荣瘦了许多，脸颊上的额骨都凸出来了，满头灰白的头发和暗淡无光的脸色无不显示着苗桂荣的身体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