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问津——蔚微
蔚微  发于:2015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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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汗都风干了,黏在身上很难受的。为什么不让我先冲个澡?吃油焖大虾也不用这么急吧?”

“那个陆老师,跟你很熟吗?”男人完全答非所问。

闻嘉言一脸的莫名其妙,“小陆老师?他啊,跟我们班每个人都熟吧。他人特别好,上次期中补考,要是没有他,我说不定就挂了呢。这次球赛没想到他会来看,还挺惊喜的!”

“你还蛮喜欢他嘛!”这语气酸的,连蒋季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吃醋啦?”闻嘉言笑嘻嘻地看着他,“小陆老师不是这种人,上次我还听室友说他出去相亲了呢。大叔,你想太多了。”

“我可什么都没想”蒋季泽难得红了次老脸。

车子开过K大南门的拐角,繁茂的香樟遮天蔽日,闻嘉言趴在车窗上,从细密的树枝间洒下来的斑驳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他懒懒地mi着眼,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地目光一亮。

“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蒋季泽放慢车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三叉路口,拐角有家皇冠蛋糕店,从店里飘散出来的的奶油香气隔着一条街都闻得到。

说起来,他还从来没有在白天的时候注意过这个地方。每次开车来K大,也没怎么留心过路上的风景,想不到小东西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应该是在一个雨夜吧,蒋季泽第一次见到闻嘉言的时候。

记得那天他心情很低落,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江城的大街上转悠,不知怎么地就开到了大学城那一块。

梁晨那段时间忙着瑜伽班的招生,成天不着家,一回家就煮些又苦又涩的中药,说是什么生子秘方。搞得屋子里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味,他最讨厌中药的味道,她明明比谁都清楚。

其实蒋季泽不是不理解她的。自从知道两人没孩子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后,梁晨变了很多,那种出身名门高高在上的傲气也收敛了。这几年,梁晨俨然从高贵优雅的千金小姐变成了尽心尽力的家庭主妇。她在刻意迁就他,她放低了姿态,他却不习惯了。

他不喜欢梁晨这样的改变,也许是他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他努力创业,朝九晚五地奋斗拼搏,就是希望他爱的人像个公主一样骄傲美丽地活着。孩子的问题,他虽然有些介怀,但还不至于到影响他和梁晨的感情的地步,现代科技这么发达,体外受精,代孕,都是可行的方法。可梁晨偏偏选择了最让他苦笑不得的一种,迷信。

有段时间,连两人在床上干那事时,梁晨都要拿本古旧的蓝皮线装书出来看,指导他该用怎样的体位,到了哪里时该吸气,到了哪里时又该呼气,搞得他后来一上床都有心理阴影了。

吵架是必然的。他说你一个名校毕业生,现在成天鬼神叨叨的,跟个巫婆似的,你那些书都读哪儿去了。梁晨总有她的理由,这也是为了孩子,那也是为了孩子。他说我TMD根本就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梁晨就开始抹眼泪,说你不理解我,你根本不明白女人的苦处。他无语了,好像男人就没有苦处似的。再吵不下去,他拿了车钥匙,甩上门大步走了出去。

那晚下着雨,他开着车心神不宁地在大学城附近转悠,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干什么。江大离得不远,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没有勇气回去看一眼母校,也许因为他和梁晨最美好的时光都埋葬在了那里吧,再回头去看,不过是徒增感伤而已。

遇到那个叫闻嘉言的男生,完全是一场意外。

车子开过一个三叉路口,黄灯还剩最后三秒,他烦躁地掐了手中的烟,雨下得太大,他也没注意两边有没有人,很干脆地踩下油门,在最后一秒闯了黄灯。车身忽然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惊出一身冷汗的蒋季泽猛地刹车,车前的引擎盖擦过绿化带的边缘,发出一声刺响。

有那么一会儿,蒋季泽瘫在驾驶座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动不动,脑袋里都是逃逸的想法。

后来的无数次,他回忆起这幕场景,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他差一点,就错过了他。

他心中的善终究战胜了恶。拉开车门,下车,走到雨中,把倒在地上的身影抱了起来。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也许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蒋季泽抖着手摘下男孩头上的兜帽,他在怕,怕自己看到的都是血。

上天饶恕了他一次。男孩脸上除了雨水的痕迹,什么也没有。蒋季泽把他抱到车里,伸手拂掉他脸上的水滴。男孩浓密的黑色眼睫被雨水打湿,贴在紧闭的眼睑上,在他的手掌下微微颤动,蒋季泽凝视着男孩苍白的脸,有些恍神。

他胸口有股莫名的情绪郁结在一起,他最初一直以为是内疚,后来才明白,那种情绪,叫怜惜。

有人说,当一个男人对另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起了怜惜之意,那么他离爱上这个男人也就不远了。

蒋季泽深以为然。

送男孩去了最近的医院。检查结果出来,轻微脑震荡,全身上下有几处擦伤,总的来说问题不大,上完药休养一晚即可。蒋季泽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倒在走廊的座椅上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那晚他没回家,在男孩的病床边坐了很久,后半夜不知不觉就趴在床边睡着了。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被脑袋上异样的触感惊醒。抬头一看,男孩醒了,正把手从他的脑袋上移开。

“吵醒你了,不好意思啊”男孩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明亮而清澈。

07.初见(中)

蒋季泽很惭愧,正想着该怎么开口道歉,男孩已经对他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都听护士说了,昨天是你送我来的医院,谢谢啊。”

“……”蒋季泽擦了把额上的汗,一时竟不知怎么接口。就在这时,护士敲门进来,要给男孩做检查。蒋季泽连忙起身,站到一旁,看着护士掀开薄被,撩起男孩的衣服,这里按按,那里揉揉。

“这儿还疼吗?”

“不疼了”

“那这里呢?”护士没什么表情地按着他光裸的左胸口,男孩脸有点红,被一个年轻的异性在身上摸来摸去,羞赧是必然的。

“……好像有点疼……”

长着瓜子脸的女护士瞟了眼男孩的脸,突地扑哧一笑,“害羞呢?没见过女孩子啊?”

蒋季泽双手抱胸倚在窗边,看着男孩的耳根从浅红变到嫣红,很不厚道地笑了。

“裤子脱了,看看淤青有没有消。”

“啊?”

“别瞎磨蹭了,我还要查下一个病房呢。快脱。”

男孩求助的目光望向站在窗边的男人,蒋季泽笑笑地一摊手,表示我也没办法,你好自为之吧。

男孩一闭眼,一咬牙,把身上的长裤扒了下来,他上衣还好好地穿着,下面就一条白色内裤,裸着两条长腿,那小护士坐在病床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先按了按他左边擦伤的膝盖骨,又拿出个小锤子之类的东西敲了敲,问,“有什么感觉么?”

“没感觉……”

“那这里呢?”

“也没感觉……”

“你昨天真的被车撞了吗?”小护士的表情有点崩溃,“怎么什么内伤也没有?”

“我头还疼着呢,哪里没有内伤了……”

后来两人在一起后,蒋季泽曾经问过闻嘉言,“我那天早上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你把手放我脑袋上干嘛?”

闻嘉言说,“我那天一睁眼就看到你的睡脸,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就忍不住摸了摸你的头发……”

蒋季泽嘿嘿地笑,“你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我就爱上我了?”

闻嘉言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大叔你又开始自恋了……”

知道男生的名字,是在去干洗店取衣服回来的路上,从男生的外套口袋里掉出来的校园卡上看到的。昨晚男生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打湿了,医院肯定不给病人洗衣服,蒋季泽又是个从来不做家务的,干脆就把男生的衣服全部包起来,送去了干洗店。男生的家境应该不太好,他一看衣服领子上的标签就知道了。

“闻嘉言?”他坐在病床边,一字一顿地念着校园卡上男生的名字。卡的左上角还印了一张男生的电子登记照,皮肤偏黑,眼睛明亮有神,嘴角微翘,整个人干净而清澈,让人想到矿泉水。

“嗯……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短短一个上午,闻嘉言就跟他熟稔起来,好像两人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似的。发现男人是在看自己校园卡上的照片,闻嘉言脸色一窘,立刻扑过去,边抢他手中的校园卡,边嚷嚷,“别看啦,丑死了!大一刚军训完照的,黑得要死!”

“挺帅的嘛!”蒋季泽笑笑,把男生的校园卡还给他。他那个时候对闻嘉言,除了内疚,其实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说他帅,也只是单纯欣赏男生的外表而已。

“赶快吃东西,中午过了就要出院了”午餐是他特地去一家私房菜馆打包带回来的,男生揭开饭盒时熠熠发光的眼睛,让他很是享受。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病床上放了一个简易的折叠小桌,闻嘉言很惬意地坐在床上吃美味午餐,只是眼睛始终牢牢盯着病床边的男人,生怕他跑了一样。

“……”蒋季泽有些犹豫,在江城商界里,他也算是半个知名人物了。就这么贸贸然地把自己的身份对一个才认识半天的大学生摊牌,合适吗?

“我叫蒋季泽”他还是妥协了,也许是男生的眼睛太清澈,神情太无邪,让他在那一瞬间把所有的顾虑和担忧都抛在了脑后。

知道了名字还不够,闻嘉言又问他是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身的阿玛尼,真羡慕啊。蒋季泽无奈地笑,说哥年龄比你大一轮,哥大学毕业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闻嘉言不相信,非要看他的身份证,蒋季泽无法,只好把身份证掏出来给他看。闻嘉言拿着证,看清上面的出生日期,眼睛瞪大,爆了句粗口。

的确,很多人第一次见到蒋季泽,都以为他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岁。一点都不像个已经有了家室的男人。蒋季泽认为那些人应该不善于观察别人,因为他只要看一个人的眼睛,就可以看出那个人的年龄。一个人的外貌再怎么改变,敷再多的面膜用再多的化妆品,眼睛里的神采却是变不了的。他也许外表只有二十五六岁,但眼睛里的苍凉和风霜早就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可闻嘉言还太年轻,很容易就被华美的外表诱惑,也很容易就迷恋上不该迷恋的人。比如说,蒋季泽。

察觉出男生对自己有好感是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蒋季泽那天从茶圣和几个合作伙伴谈完生意回来,沿途经过K大,放在车上充电的手机响了,闻嘉言打来的,问他有没有空,想请他吃饭,以感谢那晚他的救命之恩。

在医院那次,蒋季泽就几次试图跟男生解释那晚整件事情的经过,以及他根本不是男生的“救命恩人”这个残酷的事实。只是每次看到男生眼睛里全然信任的光芒,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又岔到别的方向了。

算了,就让男生的世界一直这么美好下去吧。

那两天他和梁晨又吵了一架,问题倒不是关于孩子,而是梁晨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办了个瑜伽中心,蒋季泽不过问就算了,半年来从没那里去过一次,是不是瞧不起她。他说那里都是女人和小女孩,我一个大男人,跑那儿去得多别扭啊,至于瞧不起,人家X大毕业出来卖猪肉的都有,你不就开个瑜伽班么,有什么好瞧不起的。梁晨就哭,说你都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她一哭他就没办法,劝也劝不住,只能烦躁地去阳台上抽烟。

很多年后,蒋季泽再回头看这段时光,也明白过来了,他和梁晨的爱情,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斤斤计较和琐碎争吵中被慢慢消磨光的。

即使他没遇到闻嘉言,他们的婚姻,也难以为继。

08.初见(下)

把车子停在KFC附近的停车位,蒋季泽熄了引擎,拿了钥匙下车。没走几步,就看到那个醒目的高大身影。

男生穿了一件很幼稚的印着海贼王Logo的T恤衫,九分裤,洗得发白的蓝色板鞋,站在KFC硕大的白胡子爷爷招牌下笑着朝他挥手。

蒋季泽大步走过去,嘴角含着促狭的笑,“就请我吃KFC啊?”

“哈”闻嘉言颇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很抱歉,我只请得起这个。上个星期被兼职的地方吵了,说我没提前请假,无故旷工。还好,临走前财务处的姐姐大发慈悲地给了我半个月的工资。”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男士皮夹,炫耀似的在蒋季泽面前挥了挥,“有六百块呢,今天中午你想怎么吃都没关系。”

“……”蒋季泽无言以对。六百块在他那儿也许连一条领带都买不起,却能让男生当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而且吃完这顿KFC,他的钱包估计也瘪得差不多了吧。

某种异样的似曾相识的情绪划过蒋季泽的心头,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出手,像一个大哥哥那样,揉了揉男生的头发,“傻瓜,KFC一点都不好吃,你应该带我去你们学校的小吃街啊。”

“呵呵”男生也许读懂了他的意思,也许没读懂,只是一个劲儿的咧着嘴傻笑。

两人还是进了KFC,蒋季泽点了两份套餐。闻嘉言怕不够两个人吃,又点了一份香酥鸡块,外加两个红豆蛋挞。两分钟不到,点的东西就好了,名副其实的快餐。

两人坐的位置靠窗,外面的街景一览无余。蒋季泽对汉堡薯条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倒是看着男生咬着汉堡一脸满足的样子,让他觉得嘴里的薯条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你很喜欢吃这种东西?”他问。

“人要是饿了,什么东西都好吃。”男生边嚼生菜边往薯条上抹番茄酱,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欠佳,多少收敛了点狼吞虎咽的姿态。

“这个蛋挞,很好吃的,你可以试试。诺。”男生递了一个蛋挞给他。

蒋季泽一向不喜欢甜的东西,尤其是蛋挞,总觉得是娇滴滴的女孩子吃的东西,不过人家都伸到他面前了,他也不好意思拒绝。接过,不抱什么期待地尝了一口,味道却意外的好。浓郁的蛋香在嘴里化开,混合着红豆的甜,触感柔滑,在舌尖上挥之不去。

“味道怎么样?”闻嘉言灼灼地看着他。

“不错……”蒋季泽实话实说,同时眉头微拧。奇怪,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蛋挞一定很难吃的?

“哈”男生比自己吃到了好吃的东西还高兴,他把手边的鸡块往对面推了一点,笑着看向蒋季泽,“蒋先生,别总是苦大仇深的嘛。你太瘦了,多吃点东西才好啊。”

诶。蒋季泽在心中苦笑,怎么一碰到这个家伙,总是让善辩的他无言以对呢。

从KFC出来,蒋季泽已经完全把和梁晨吵架后的苦闷和挫败忘在脑后了。跟闻嘉言在一起,很舒服,很惬意,虽然他们才见了不过两次。那种感觉,就像夏日的傍晚,躺在树荫下,吹着微凉的小南风,让他整个人都懒懒的。

“今天不是周末,你下午应该还有课吧,我送你回学校”

“嗯”闻嘉言没有拒绝。从K大正门到他上课的那栋教学楼,有挺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以后,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么?”下车的时候,男生扒着车门,有点忐忑,有点期待,更多的是紧张地,看着车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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