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问津——蔚微
蔚微  发于:2015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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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非常静,他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今晚的月亮很大,也很圆。他抬头望着夜空,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在朦胧的月辉里,他仿佛看到另一个遥远的自己。

“大叔,今天我生日诶,你都没准备礼物吗?”

“啊?这两天工作太忙了,不好意思啊,下次一定记得你的生日”

“……”男生的目光黯淡下去,默默地把蛋糕盒放在茶几上。

“小傻瓜,骗你的!”男人变魔术般从背后拿出一个纸盒,“诺,礼物!最新款的ipod,你喜欢听的歌都给你下好了”

他看到自己兴奋地跳起来,扑到男人身上,男人笑着接住自己,两人倒在沙发上,他钻到男人怀里,一人分一只耳机听歌。

“大叔,你都喜欢哪些歌手啊?”

“女歌手的话,莫文蔚,刘若英,男歌手的话,齐秦不错”

“齐秦?这个名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很出名吗啊——大叔你捏我脸干吗……”

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深深吸了口寒夜的冷空气,闻嘉言抱紧了手里的礼物袋,大步走进了深黑的夜色里。

六月,毕业季。吃了散伙饭,领了学位证,拍了毕业照。行政楼的大广场前,所有人把学士帽一起抛向天空,镜头在那一刻卡擦定格。照片被收进K大纪念册的最后一页,放到书桌抽屉最里面的夹层,照片里所有人都笑得很开怀,他也一样。

出国前一个星期,闻嘉言回了一趟老家,心酸地发现父母已越见老态,尤其是父亲,曾经把小时候的他扛在肩上飞跑的人现在已经佝偻得不成样子,花白的两鬓让他不忍卒睹。临回江城前,父母亲执意要送他上火车。

“嘉言,到那边千万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回家啊……”母亲早已在站台上泣不成声。

“行了,你丢不丢人,儿子这是出国,应该高兴的事儿,你哭什么”父亲狠狠抽了口烟,

“什么有事就打电话?你以为越洋电话跟咱们这里一样啊,那个贵哦……”

“爸,妈,你们也要好好保重。我走了”

列车缓缓开动,窗外两道瘦长的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拖得很长,闻嘉言把脸贴在车窗上,眼睛大睁,努力想再多看一秒那两个身影。铁轨撞击枕木的声音规律地回荡在车厢上空,南方的丘陵,梯田,草木,和那两个微不足道的黑点,在男生的视野中一点点后退,直至完全消失。

他闭上眼睛,任隧洞无边的黑暗将自己淹没。

44.

四年后。江城。

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CBD内一座高级写字楼的顶层,急促的高跟鞋蹬地声从玻璃长廊的另一头响起。紧接着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是一份文件啪地甩在原木桌面上的声音。

“Jack,你这份评估报告怎么写的?连客户需求都没表述清楚!上次开会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公司最注重的就是……”

被绿色盆栽环绕的工作区内,几个脑袋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一边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地议论。

“诶,女王又发脾气了,你看那脸臭得……”

“Jack为了那份报告都熬了三个晚上了,可怜的Jack……”

“上班时间,你们不工作在这儿干嘛?”

一个挺拔的西装身影从工作区的尽头走来,几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影一下散开来,齐声道,“闻特助!”还有五个字没说出来:你可算来了!

闻嘉言穿过回廊,走到最里面的行政区,顿了两秒钟,抬手敲了敲办公室的落地玻璃门。

“进”苏琬棋的声音隐忍着怒气。

闻嘉言推开门,把手上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副总,这是您要的上个季度华中区市场调研的资料。”

苏琬棋一手支额,另一只手把齐肩的大波浪卷长发往后拂,“先放着吧,我头痛,你给我去泡杯热可可。”

闻嘉言应了声,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苏琬棋见他还站在办公桌前,不禁愠怒地抬起头,“你还跟我这儿杵着干吗?”

闻嘉言想了想,道,“Jack新进公司,很多业务都不熟悉,那份评估报告本来不该他写,只是市场部没人愿意接这项又累又不讨好的任务,才把皮球踢给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苏琬棋美目瞪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冷笑了两声,“那帮子靠裙带关系进来浑水摸鱼的家伙,总有一天我要狠狠整一顿!”

见自家助理眉头蹙得越来越深,紧抿的嘴角显出不赞同,苏琬棋神色微敛,摆了摆手道,“好了,我没生你气,你这人就爱替别人瞎操心。那帮人我也不会随便动,一时气话而已。你还站着干吗,泡可可去啊。”

相处一年多,早就摸透这位美丽强悍的女副总的脾气的闻嘉言知道这是苏琬棋已经消了火气的预兆,立刻干脆利落地转身往茶水间走。

这回却是苏琬棋在背后叫住他,“等等,今晚和天泽吃饭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吧?”

转过身来的闻嘉言眉头微皱,他在网上粗略查过天泽的背景,不过是江城一家成立不到一年的小型广告公司,苏琬棋放着以往和公司业务往来频繁并且交好的龙头企业不合作,突然找上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干吗?

尽管心内有诸多疑问,闻嘉言还是微一点头,“地点安排在悦景国际酒店,时间定在七点半,已经通知了天泽那边。”

“嗯。晚上你跟我一起去,你开我的车。还有,桌上可能要喝酒,去之前先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

“了解”尽管在外人看来苏琬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臭着脸,但并不妨碍闻嘉言对这个偶尔也会露出小女人似的的温情的副总的关怀,“您也要注意身体,不要老是用咖啡代替早餐。”

苏琬棋扑哧一笑,“这最后一句憋在心里多久了?瞧你每天泡咖啡那个表情,苦逼得跟个什么似的。”

闻嘉言扯了扯嘴角,笑容几分无奈,几分释然。

“嘉言,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

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在自家助理的心湖上荡起了一圈涟漪,苏琬棋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可惜啊,男朋友交得太早,不然你早就被我收进囊中了。”

闻嘉言这次除了无语凝噎再想不出别的表情了。

“all right,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刚才的话算我没说,开个玩笑,OK?”苏琬棋举起双手,颇为无辜地睁大眼睛看他。

半年前苏琬棋非要拉着闻嘉言参加一个上流名媛的晚宴时后者就向她坦白了自己的性向,苏琬棋从小在思想开放自由的法国长大,对这种事情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后来两人相处,总免不了拿这个话题调侃她面皮薄的助理一番。

“说真的,上次我不是说有个朋友的表弟也跟你性向一样嘛……正好他前天回了国,哈佛MBA的高材生,长相和人品都是一流,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这种生物到了一定年纪都恨不得把自己身边单身的人无论是直的还是弯的全部撮合在一起,总之闻嘉言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那个和她一样优秀到快要闪闪发光的朋友的表弟,于是这次他也只能摆出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的哭笑不得的表情,“副总,你明明知道我这个月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

45.

好不容易从苏琬棋的“相亲攻势”中逃脱出来,闻嘉言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中钻进了茶水间,他知道他脸上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具有欺骗性——他们大概以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也被女王狠狠训了一顿吧……其实,只是不堪其扰而已……

可可馥郁的香气在温馨舒适的茶水间飘散开来,闻嘉言用手试了试杯沿的温度,有点烫,还得再搅拌半分钟。正要搁在点心碟上的勺子,兜里的电话响了。

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在男人嘴角蔓延开来。

“程雅?”他接起电话。

“嘉言,我上午去看了婚纱,打算选那套上身镶珍珠亮片,下摆有点像美人鱼的尾巴的。新郎礼服的话就选简单大气的黑白色,领带用浅蓝条纹,你觉得怎么样?”程雅的声音有着将要为人妻的纯粹的喜悦。

“你喜欢就好。”闻嘉言手里的勺子慢慢搅动着流理台上那杯香气四溢的热可可。

“可我最近又瘦了,担心婚纱撑不起来,怎么办啊?”

程雅的抱怨着实让人哭笑不得,大部分要做新娘的女孩都会在试穿婚纱前几周焦头烂额地想着怎么让自己瘦下去,程雅却因为婚前焦虑症的缘故短短两个月暴瘦十斤,一米六三的她现在体重九十斤都不到,搞得她现在成天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增肥。

“Peter前几天还跟我开玩笑,说我再瘦下去可就不敢娶我了,他怕结婚那天我直接被风给吹走了。”

Peter是程雅的未婚夫,地道的英国人,也是程雅在哥伦比亚的校友。四年前闻嘉言和程雅一起去美国留学,刚开始几个月两人的感情还很稳定,并没有任何会被距离冲淡的征兆,两人也会偶尔去对方的学校见面。可过了不到半年,出乎意料的,竟是程雅主动提出分手。原因就是因为那个Peter,在那半年对程雅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不甘寂寞也好,感情变淡也罢,都改变不了程雅的心越来越偏向那个天天面不改色地讲着英式冷笑话逗她开心的金发碧眼的老外的事实,她挣扎过,也纠结过,甚至有一段时间为自己没有遵守不变心的承诺十分内疚。那年圣诞节去罗德岛和闻嘉言见面,她终于忍不住提出分手,以为会遭受冰冷的嘲讽的她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场景——闻嘉言没有指责她的不忠,也没有对她冷眼以待,而是十分平和地同意了分手。

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男人,她以为他至少应该是在乎的,可他脸上那副“祝你们两个人幸福”的表情噎得他无话可说;她也曾想过他可能天生冷心无情,可他们在一起时他对她的好又像电影画面一般历历在目。她抓不住他的心,或者说,从来就没有接近过。

“你知道吗,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象过很多次我站在西装革履的你旁边穿上婚纱的样子,我甚至还想象到了教堂的画面,白色的尖顶,阳光从高高的彩色玻璃窗透进来,胸前挂着十字架的神父一脸严肃……”

“你现在跟Peter一样可以完成这些。”男人的回答总是这么理智。

“诶,Peter倒是挺中意中式婚礼,不过我觉得还是西式婚礼好,简单,安静。那家伙竟然说我对中国传统文化没有敬意,哼,改天我亲自把四书五经背一遍给他看。”

闻嘉言笑了,这丫头性格还是没变,倔起来谁也拦不住。

“嘉言,有个问题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问,可没敢问……”

谈话的最后,程雅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凝重。闻嘉言似乎敏锐地从她的语气察觉了什么,揉了揉额角,轻声道,“问吧。”

“其实大四快出国的那段时间我……无意中听过你们学校的风声,他们说你是……那个时候我觉得肯定是哪个偷偷喜欢你的女生嫉妒我们感情太好才编排出来的无聊的东西,也没放在心上。而且你又高大又有男子气概,想想也不可能和那种人扯到一起。后来出了国,才发现那种人完全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个样子。这两年听说你一直没有再谈过恋爱,再想到以前你们学校的传闻……嘉言,你是……吗?”

毫不意外那头的沉默,程雅攥紧了话筒,小脸因为惶急皱成一团,“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在一起那两年的时光,我很珍惜。和你是哪种人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我是……”程雅的宽容和大度让闻嘉言自惭形秽,这个女孩把她青春中最美丽的两年给了他,她的善良和温柔帮他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时光,叫他怎么能不感激,怎么能不坦然。

“呼,原来是这样”那头的人似乎长长松了一口气,“我以前还误会你是性冷感呢,人家谈恋爱不到一个月就出去开房间了,你却从来不提那件事,也从来没对我表现出那方面的……额,总之这样我就懂了。”

“对不起,当初应该跟你说明一切的。”

“没什么啦,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你现在还是这么……单着?一个人过会很孤单吧,不打算找个志同道合的么?”

闻嘉言苦笑着按了按鼻梁,这是今天第二个问他感情生活的了,“一个人也挺好,轻松自在。不说我了,你把嗜辣的习惯改一改,晚上睡前喝杯牛奶,别老熬夜。Boss还有事,我得挂了。”

“那行,到时候婚纱照我传你邮箱上,你帮我看看啊。”

“好。”

46.

七点不到,初秋的江城已经被夜色笼罩,空气中泛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黑色商务车停在悦景国际酒店门口,闻嘉言先下车,替副驾驶座的苏琬棋打开前座车门。自然有穿制服的人上来,接过闻嘉言手中的钥匙去泊车。两人一起走进玻璃旋转门,苏琬棋来之前特地去美容店做了个脸,她已年近三十,但面容依然白皙光洁得如同十八岁的少女。此刻一身香奈儿的黑色连衣裙,长发干净利落地挽在脑后,周身不配任何饰物,却已经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闻嘉言落后她一步走在后面,目光触及那道窈窕的倩影,眸中划过欣赏的同时也有几分担忧。苏琬棋虽然大方自信,能力过人,并不需要刻意用外貌来作为商务谈判的工具,但以往的饭局上总是有男人的目光或多或少地存着鄙薄之意,更有甚者还会借着酒劲意图对她做出过分的举动。这大概就是闻嘉言为什么每次都会被拉上她的饭局的原因吧,大半的酒他都能替她挡下来,而且她万一喝醉了还有他在后面支撑大局,这可是她以往身边那些个柔柔弱弱的小文秘做不到的。

只是今天苏琬棋倒和往常很不同,眉梢眼角都挂着笑,不同于往常进包厢前的愁眉苦脸,脸上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闻嘉言不禁在心底纳闷,这天泽的总经理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一向稳重沉静的苏琬棋都少见地露出了小女儿的情态?

思虑间,两人已经走到先前订好的包厢。按规矩,第一顿是天泽做东,里面对方的人应该都来齐了。闻嘉言加快脚步,替苏琬棋开了包厢门,果然见两个西装身影微笑着朝两人走来。

“苏副总,久仰,久仰!”当先的那个身影很年轻,可能跟闻嘉言差不多年纪。苏琬棋跟他握了手,眼神却没落在对面的人身上,而是带了几分疑惑地环顾包厢。

那人见她神情,立刻笑道,“总经理来的时候经过一家新开的陶瓷店,说要给苏总挑见面礼,不成想给堵在路上了。只能先派我们两个虾兵蟹将过来,苏总,实在对不住,您还得再等几分钟。”

这人说话倒是直白,一点没有商场上那些虚伪的客套。闻嘉言暗自在心底给天泽加了两分。

“有什么对不住的,难得你们总经理还惦记着我那点喜好呢。荣幸之至。”苏琬棋笑意盈盈的落了座,她转向在一旁随时待命的助理,耳语道,“嘉言,你去把我上次留在这里的那瓶拉菲拿过来,天泽的总经理是我一个旧友,很能喝的,你待会儿可要好好表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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