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问津——蔚微
蔚微  发于:2015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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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区一眼就望到了尽头,像一个个方格子挤在一起。坐在里面的人无论男女都神色严肃地盯着屏幕,时而打电话时而提笔记录,似乎没有人注意他的到来。闻嘉言看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刚挂了电话的职员。这个人现在应该有空吧,他想。

“您好,我是VE苏总的助理,有份文件我需要亲自转交到蒋总手上。能不能——”男人的脸转过来,很年轻,就是上次被他送的咖啡不小心泼到的副总。闻嘉言一愣,这里员工都是和boss坐一起的吗?

“闻助理!你怎么来了”男人十分不敢置信的样子,挠了挠皱巴巴的衣领,“你找我们蒋总?他就在里面那个房间,那是他办公室,虽然外面看着有点不像……要不我领你过去?”

闻嘉言摆摆手,笑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过去就好。谢谢。”

——

果然是不像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间。门上连铭牌都没有。闻嘉言想象不出来蒋季泽坐在这里面的场景,直到他敲了三下门,半天都没有回应,忍不住自己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的那刻——

乱。这是他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其次就是窄小。一张大办公桌就差不多占了整个办公室一半空间,角落的立式书柜紧靠着百叶窗,被贴满了标签的资料塞满,房间仅有的一盆绿色植物在书柜的一角艰难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闻嘉言的视线从那盆长势十分不喜人的绿色植物上移开,落到办公桌散乱的文件中那张熟悉又遥远的睡脸上。

稀疏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中设进来,映在男人疲惫的侧脸上,眼角被岁月烙下的细纹清晰可见。闻嘉言不知道这人是累到什么地步才会趴在办公桌上睡着都浑然不觉,何况他刚才还敲了那么久的门。

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早上,他从病床上醒来,这个人也是这样趴在他的病床边,线条美好的侧脸毫无防备地对他敞开。而他竟也和当年一样魔怔了般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下一秒,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他惊慌地撤回了手臂。闻嘉言,你能不能清醒点!

“……蒋总?蒋总?”好不容易平复下自己纷乱的思绪,闻嘉言握紧手里的文件袋,极力装成刚进门的样子。

趴在桌上的人慢慢抬起脑袋,涣散的视线好半天才对上眼前的人。闻嘉言一眼看清他眼睛里密布的血丝,握着文件袋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嘉——闻助理!”那人的惊喜毫不掩饰,“你怎么——”

“这是苏总交代中午之前要送来的合作案。公司传真机出了点问题,耽误了你们时间,见谅。”

闻嘉言没什么表情地把文件袋放在办公桌上。

“噢,这……你没必要亲自跑一趟的,我叫人去拿就行了……”男人的眼睛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眼角忽地瞄到墙上的挂钟,他啧了一声,“你大老远跑过来,还没吃中饭吧?”

闻嘉言还在怔楞中,男人已经站起身,边收拾桌上的资料边自顾自道,“附近有家湘菜馆还不错,虽然小了点,不过口味很地道。你都亲自过来了,我哪有不招待之理。”

“不麻烦了……我中午还得回趟公司……”闻嘉言下意识就想拒绝,可一时又找不到什么无懈可击的理由。

“回去得大半个小时吧,现在都十二点多了,你吃完饭再回去也是一样。跑来跑去的多消耗体力。你们苏总那儿不方便的话我去跟她解释。”

“不是……我……”闻嘉言急了,怎么每次一到这个人面前,他连话都不会说了,“我跟人有约了!”

53.

男人收拾东西的动作突地一顿,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里的亮光慢慢黯淡下来。他装作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笑了声,“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闻助理是个大忙人。”

那个笑容看在闻嘉言眼里说不出的刺眼,他张了张嘴,差点就有股冲动想把心中的疑问和挣扎全部托盘而出。可他终究是按捺住了那股不合时宜的冲动。

“实在不好意思,蒋总,下次您过来,我们一定盛情款待。”

蒋季泽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缓缓笑道,“你跟我说话,一定要这么客套吗?”那个笑容竟然有几分惨然的意味。

闻嘉言抿了抿嘴,垂头道,“蒋总,我该告辞了。”

再不敢看男人脸上的神情,闻嘉言礼节性地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门。

踏下最后一节阶梯的时候,闻嘉言一直稳健的脚步趔趄了一下。也许是外面的阳光太刺眼,晃得他眼花,又或许是低血糖的缘故。他把公文包夹在腋下,走到最近的公车站,在等候的座椅上坐下来。秋日高远的阳光从香樟树细密枝叶的缝隙间洒落,拂过他的脸,懒洋洋的暖意。有步伐匆忙的学生模样的男孩经过,年轻的脸上是要去见心上人的期待和喜悦。四年前的他,大概也是这副神情吧……只是那种少年纯粹的心境,如今却再也回不来了……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点开看,尼克发来的,问他怎么不在公司,中午要去哪里吃饭。他拨了个电话过去,解释了不在公司的原因,又说不好意思,晚上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不如明天请你吃饭。尼克倒也没有怨言,欣然地报了一家餐馆的名字。挂了电话,才想起忘记给程雅买结婚礼物,刚走到停车的树荫下,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陆老师?”接起电话,才发现竟然是很久都没联系过的陆谨。

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闻嘉言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原来陆谨和他家那位上个月底正式在法国注册结婚了,而且也都得到了两家人的认可。闻嘉言自然是忙不迭地恭喜。陆谨又问他有没有空去他们两人的新家玩,闻嘉言第一反应是委婉地拒绝,快到年底,正是公司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得参与。可又想到那个巨石一样压在他胸口的谜团,想到陆谨很有可能早就知晓一切,闻嘉言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无论四年前的真相是什么,他都无所谓了。反正他早就过了那个为点小情小爱就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年纪了,不是吗。

——

“嘉言,你来了”

成为新娘的这一天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这句话果然不假。站在教堂前的草坪上的程雅一袭典雅的白色曳地婚纱,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她嘴角噙着抹微笑,穿过重重宾客的包围,嫋嫋娜娜地向他走来。

“好看么?”她像个急于炫耀新买的公主裙的小女孩一般,俏皮地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闻嘉言点了点头,眼睛里笑意了然。他以为程雅不会注意到他,毕竟他进教堂时是坐在很靠后的位置,而且他本来打算送完礼物就偷偷走人的。她今天一定疲于应付宾客,他不想再给她添不必要的麻烦。

“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招呼也不打,就这么偷偷走人啊?”程雅却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

闻嘉言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望向远处正被满脸热情的中国亲戚们围在教堂门口满脸窘迫又努力讨好的Peter,笑道,“你嫁了个很不错的男人。”

程雅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嘴角的弧度明显上扬,“是啊,他比你对我可热情多了。”语气里有怅然,更多的是坚定不移。

“你呢?现在过得怎么样?”程雅带着笑意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眼睛含着不露痕迹的关切和担忧。

“我很好啊,一切都好”

程雅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嘉言,你过得不好。我以前认识的那个闻嘉言,是个开朗爱笑的大男孩。可现在的你呢?你嘴边的笑,什么时候到过眼睛里?也许是我不懂你经历过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让你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可嘉言,人活在世上短短的几十年,有些事情,其实不用那么跟自己过不去。我希望你能活得轻松、自由,遵循你自己的心,你明白吗?”

他以为自己把所有曾经的伤口都隐藏得很好,他变得冷静、圆滑,喜怒不形于色,完美地适应了这个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则。然而程雅的一番话,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层美好的表象。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可这张假面戴了太久,久到都快和真正的他融为一体,又岂是程雅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嘉言,我很担心你。你拥有很多别人艳羡不已的东西,可你过得却并不比一无所有的时候快乐,对吗?”

直到开车回家,站在防盗门前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程雅的这句话还回荡在他耳边。哢哒,钥匙转动,房门被打开,他摸到墙壁的灯控。黑暗的房间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淹没,刺眼的白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走到落地窗前,从二十九层的高楼俯瞰下去,城市的灯火璀璨得如同夜空中的繁星。

快乐,不快乐,都是些抓不住的东西,如同虚空,捕风。只有这些,才是真实的,可以握在手上的。不是吗?

54.

“牛排我要六成熟,红酒冰冻一下,再来一碟鱼子酱。先这样,谢谢。”青年优雅的仪态和举止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即使对着面无表情的服务生他的语气也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好的。两位请稍等,你们点的菜很快就到。”

服务生恭敬地鞠躬退下,顺手带上包厢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和喧嚣。闻嘉言松了衬衣最上面的一粒扣子,不解地看向对面的尼尔,“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地方。”

尼尔眯起新月般的眼睛,“虽然小资情调得过分了些,不过两个人吃饭来这里还是挺合适的。再请个小提琴家来演奏就更完美了。”

闻嘉言哑然失笑,“我怎么听着这桥段有点狗血。”

尼尔哈哈笑了两声,“嘉言,你真有意思。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人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闻嘉言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要去攀豪门富少的雄心壮志,自然不会把尼尔的话当真。何况苏琬棋既然能在尼尔面前推荐他,圈里比他更优秀相貌更好的人比比皆是,尼尔还能不清楚。会和他交往,大概也是因为不用顾忌两人间会有任何暧昧和尴尬的缘故吧。毕竟作为这个特殊群体的一份子,纯粹的同性友谊,就和异性恋间的异性友谊一样难以寻觅。

——

闻嘉言没开公司的车来,他平时上下班都是坐地铁。两人用完晚餐,又去新开的一家美术馆逛了两个钟头,等尼尔送他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了。小区的花园里空无一人,月光静静地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霜。尼尔和他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了一会儿,快到他住的那栋楼下时,身边始终沉默的青年忽然转过身来,郑重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的,闻嘉言被他的眼神看得一阵心慌。

“嘉言,我能不能……亲你?”尼尔的眼睛很亮,在朦胧的夜色中,像黑曜石一样散发出夺人心神的光芒。

闻嘉言想后退,可身体却像被什么定住了般,不能动弹半分。嘴唇半张,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因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这个人家世好,长相出众,待人接物更是让人赏心悦目。他有什么理由挑剔?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青年只当他是默认,惊喜地凑过脸来,小心翼翼地按住他的后脑,吻上他的唇。没有深入的吻,只是辗转舔舐着他冰冷的唇瓣,似乎想用自己的热情将这个总是硬邦邦的男人融化一般。闻嘉言近距离地看着尼尔迷醉的脸,青年卷翘的睫毛在他脸颊上翕动,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冷静,恍若置身局外的旁观者。

“嘉言,我很喜欢你……做我的男朋友,好吗?”尼尔离开他的唇,手慢慢抚上他的脸,下巴,嘴唇,鼻子,最后停留在他的眼睛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眼睛里带着化不开的忧郁,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到你是个很特别的人。这么多天和你相处下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每天都想见到你。你笑一笑,我也会情不自禁地高兴。我想照顾你,想尽我所能去爱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闻嘉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他始终都低估了自己在尼尔心里的位置。他曾无数次忽略尼尔看着他时别有深意的眼神,他不敢承认自己一直都在下意识逃避他。直到这一刻,他终于被尼尔的深情逼得无处可逃。

“我……我……”

“你又吞吞吐吐地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啦”尼尔笑逐颜开地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在闻嘉言面前打开,“我前两天去订做的戒指,上面有你的名字,喜欢吗?”

黑色缎面上静静嵌着一枚简单大方的银色男士钻戒,戒指内环刻着的WJY三个字母清晰可见,只是字母刻得有些歪扭,倒不像出自珠宝店专业的设计家之手。

“额,里面那个是我刻的……刻得不太好,以后我再送你一枚更好的……”尼尔把戒指拿出来,见闻嘉言还有些恍神,却没有抗拒的样子,便满意地拉过他的手往中指上套,可套到一半却发现戒指小了,卡在男人中间的指节上。尼尔啧了一声,暗骂自己的愚蠢,换了无名指去套,结果还是一样,卡在指节的位置。

由始自终,闻嘉言都无言地看着他的动作。见尼尔挫败地要拉过他的小指试最后一次,他慢慢抽回了手,笑道,“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戴这种东西。而且被人看到又要问东问西,挺麻烦的。”

尼尔满脸的紧张和无措,捏着戒指,放回盒子里也不是,丢了也不也,“对不起,嘉言,是我的疏忽,都是我的错。你再等我两天,我让他们改改,很快就好。”

闻嘉言不以为然地笑笑,“你不用这么紧张,只是个戒指而已。很晚了,我该上楼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尼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嘉言,那……我明天还可以来接你吗?”

“你说呢?”闻嘉言转头一笑,笑容里竟然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尼尔大喜过望地低呼了一声,恨不得把这个男人按在怀里狠狠亲一顿,可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只好挥挥手,含情脉脉道,“那……明天见。”

“明天见”闻嘉言挥挥手,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了楼道。

尼尔又是失落又是满足地按着胸口往回走,没走两步,他听到寂静的树丛后中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好像是人的脚步声……尼尔眼神变得锐利,余光朝那边扫过去,一团黑影风一样轻巧地跃出来,大摇大摆地晃着尾巴走过他眼前。

原来是只猫而已。尼尔为自己的多心哑然失笑。

55.

“……我很看好天泽的前景,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和你们合作……”

“……哪里哪里,都是苏总给了天泽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和天泽的合作案基本结束,市场前期反应十分良好。这天晚上由天泽牵头,两边负责这个案子的人一起在悦景办了场庆功宴。闻嘉言作为宴会策划人之一,少不了两边跑地敬酒和说套话,总之就是互相吹捧,反正得了共同利益,你看我顺眼,我看你也亲切。

最里面的包厢自然是安排给两边boss级人物的,闻嘉言到的比较早,得先把boss们伺候舒服了才能有余力去应付外边那帮家伙。敬酒是免不了的,还得一个一个的喝。庆幸的是这次苏琬棋叫了公关部一个非常能喝的长腿美女经理作陪,替闻嘉言舒缓了不少压力。酒正要敬到蒋季泽面前时,那位长腿美女笑眯眯地用手肘暗中推开他,“这个我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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