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什么？」

「是百日血。」她顿了顿，开口道，「这百日血如名字一样，由下药的人喂一颗由他的血作为药引的药，在百日之内尚可无恙。在第一个百日的结束日前必须要吃第二颗，否则将吐血身亡。看样子……林公子似是将近百日。」

「如何诊治？」

她将他的手腕轻轻放回杯中，双手作揖禀告，「原本只有这药引之人的血造的百日血才得以维持生命，说到底，这便是一个操纵他人的药物。但隐月宫有一味圣物名换碧落果，或者只要找到吃下碧落果的人，让他两月之内隔日提供一碗血，让林公子吃下倒也可以痊愈。只可惜多年前被前任护法王一新拿去，护法与圣物不知所踪。」

这时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四大护法之一魆忆道了句，「前些日子有人在商行当了一块玉佩，那花纹疑似隐月宫的宫牌玉佩被我扣下。指不定便是那位偷了碧落果的护法的玉佩？」

魅生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萧穆寒道，「宫主，碧落果有颠龙倒凤之效，可以改变身体构造及声音，导致男人亦可怀孕生子。此乃隐月宫的隐晦秘药同时也是禁药，无人敢尝试，反之则视为背叛。而原本是隐月宫的人吃下该药而生的孩子，也会虚弱不堪，肩膀上会有一个黑色的月牙型标志，以示背叛之子，招隐月宫追杀。」

萧穆寒思索了一下开口道，「你说，那人生下之子肩膀上有黑色的月牙型标志？」

如果他没记错，林翎枫的肩膀上恰好有一道黑色的月牙型标志。

魅生恭敬道，「是。」

萧穆寒心情复杂，「除了这法子，还有其他办法没有？」

魅生轻轻摇头，纵是隐月宫再神通广大，也不全是无所不能的。

萧穆寒挥挥手，「命隐月宫全城搜查林翎枫的下落，下去吧。」

三年前你便死了一次，林铎枫，你不能死。

一个女人正裹着头巾，将全身都严严实实地包紧了，除了肚子突出的地方正显示着她是一个孕妇，其他地方瘦骨嶙峋。她正弯着腰用锄头把土壤挖出一个坑，埋下一颗白菜的根，这样大概一个月，她就有新鲜的菜叶吃了。

她就是十天前逃出王府的林翎枫，为了方便他将自己装扮成一名哑巴女子，想等孩子生下再作打算。刚来到的时候他什么都不会，只能去隔壁的大婶家问有没有东西吃，他可以出钱买一些。

吴大婶便告诉他这里都是自给自足的农家，他自己院前的土壤便可以种植。外面有晒干了的萝卜用油炒了炒便能吃，像大米、油、盐则必须去县城买了，所幸这房子里还有些存货。吴大婶教他怎么种植白菜及番薯，并告知他如果有意养鸡的话可以拿番薯叶子给鸡吃。说着又给了他几只小鸡崽，毛茸茸的小鸡经常会啄烂菜叶子，他便用几块高一点的石子再用网围着，但小鸡偶尔还是会跳出来。

这里民风淳朴，大家都不甚计较，看她一个女人丈夫又不在身边，便时时给他帮助。除了第一天有名男子过来以外，其余时间都看她独来独往，便都渐渐心生怜惜，对她很是照顾。

「哎，在种菜呢？我儿子今日成人礼宴请宾客，杀了一只鸡熬了鸡汤，给你也来一碗。不是我说你啊，你的孩子太小了，都七、八个月了还跟我当初怀全儿五个月一般。你啊，偶尔也要给自己补补身子。」隔壁的吴大婶又给自己送来了吃的，自己很是过意不去。擦擦头上的汗珠，双手接过，便用嘴型说了谢谢。

这里离镇上不远，步行半个时辰便到了。前几日去了一趟镇上，撞成女子让大夫诊断，才知自己竟有八个月的身孕，大夫看着自己体虚，开了几贴补药便花了一两银子，说喝完了还要再去让大夫看看有没有好转。

买了一些比较耐放的腌肉，每日煮饭时放些在里头，煮出来的饭香喷喷的，这也是吴大婶教的。来到这里虽然也是每日劳作，兴许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每日能吃下几根番薯、一碗饭及一些菜。这两日气色倒是好上许多了。

在他暗叹终于过上比较正常的日子的时候，萧穆寒正铺天盖地的寻找他。

为了他的血。

为了救林铎枫。

第二十三章

「属下自作主张，罪不该恕。」

「啪」

「属下不该擅自主张制造林翎枫假死之状。」

「啪」

「属下不应当将林翎枫擅自救出独自放在村庄。」

「啪」

冰傀和焰儡用沾了盐水的降龙鞭加上法力，一鞭一鞭抽在郑霖仁身上，皮开肉绽也没有痛哼一声，萧穆寒就在眼前。看着郑霖仁极为隐忍的模样，每一鞭中带的倒刺刺下去郑霖仁的内力就减少一分，血渐渐从皮肤渗透出来，嘴角也渐渐沾了血沫。萧穆寒看着他受刑，淡漠的眼光看不出是何想法，看着他的鞋子一步一步朝他走进，停在他面前，「本王是不是对你太仁慈了？把你的自作主张给我好好收起来。」

鞭子法力加注，两百鞭降龙鞭是隐月宫最低的惩罚，郑霖仁一直直着身子，天知道那惩罚有多痛！即使他内力深厚，仍能皮开肉绽伤及筋骨，倔强之极也不吭一声，他可以直直看着那人不带一丝怜惜的背对着他走出，直到两百鞭完毕，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在地上，还看着那人慢慢走远，慢慢闭上眼睛。我只是喜欢你，有错吗？

如果我，愿意错下去呢？你会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纠缠的开始，离别的结束。

那日刚好从郑家商行出来，看见小雅神色惊慌的送走一辆马车，走到门口，疑地看着她，「那马车上是谁？」

小雅知道其与王爷关系密切，惊慌道，「我……我的远房……远房亲戚。」

他抓起她的手腕，狠声道，「那你慌什么？」

小雅用力挣开他的手，「我才没有！你爱信不信！」说完就想跑开。

他轻笑一声，「我可以自己追上去。」说着就疾走几步，就打算追上去。

小雅连忙将他用力拥住，「不要！不要！求你不要去打扰他了！求你！」说完便嚎啕大哭。

这时街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们，郑霖仁神色不自然，「是林翎枫？」

小雅点点头，「郑公子能保守秘密吗？」

「王府活生生少了一个人，你把王爷当傻瓜了吗？到底曾经也是王爷的人，要是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说着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走。去收拾你的烂摊子。」郑霖仁看见瘦骨嶙峋的林翎枫也于心不忍，他只是跟他一样，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罢了。

郑霖仁去义庄随意挑了一副尸体，拿起一个麻袋将采购的物品一起装着，让小雅放进他住的柴房中，夜晚一把大火烧了。这样萧穆寒就会以为柴房失火死了，便不会惹祸上身。可他没想到王爷……王爷还是识破了。

他收下命令后，假意吩咐下属往其他方向寻找。虽然林翎枫被送到的地方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再加上郑霖仁的阻挠，硬是没找着他到底身处何处。但隐月宫毕竟是情报收集地，其他护法也在竭尽全力找着，不多时便能找到，而且查出郑霖仁有意阻挠。

小雅最终知道了他在王府内受伤，来到他的房内，窸窸窣窣的帮他上着药，「你们怎么都那么爱受伤呢？」

「郑霖仁，谢谢你。没把我说出来。」

「郑霖仁，你跟翎枫一样，喜欢王爷吧？」

再看趴着的人一眼，似是昏过去了。

第二十四章

在医馆里走出来时天色微暗，抬头看了看天，四五月的天气总是忽雨忽晴。刚拿着几帖药扶着腰走出门外，近几日腰酸背疼，平时半个时辰的路硬是用了一个时辰。这天像是快要下雨了，家里的鸡崽子得搭块布，也不知道鸡会不会像人一样受风寒。

正低着头算计着，这几帖药又花了半吊子钱，大夫说上次药疗效好想再开几贴，便用笔写了问他有没有便宜些的，那个大夫看了他身着青黑麻衣也不像是个有钱人，便给他开了几帖疗效没有上次好但也是有疗效的调养身子。

身后却忽然一阵风刮过，手臂忽被一个人抓住，裹在头上的头巾被人拉下，他回头对上那人的眼，是萧穆寒！他的双眸尽带血丝，在林翎枫看来有些嗜血的可怖。

他一慌，把手上的药全往他身上扔，拖着肚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往后望，生怕他一步落后就被他追上。后面的仆役跟上，「王爷！」

「你们不许跟来！」说着就疾步跟上，在集市上也不能用轻功，该死！

林翎枫生怕他追来，一边托着肚腹一边把集市上的物品全部捣乱一通挡在路上，并扔下一些银子，企图阻挠身后的人的步伐。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后面有一双如鹰的眸紧紧盯着自己。肚腹却开始一阵一阵疼痛，脸上露出痛苦的深情，忽而看见一个转角未来得及想便转入其中，力气一失便颓废无力地坐下去，心中暗暗祈祷他千万不要找到来。肚里孩子躁动不安，打着圈圈试图减缓疼痛。

可他听见脚步声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他的鞋子就在跟前，蹲下身子挑起自己的脸。不用看他的眼睛也知道自己有多难看，却听见他温柔地唤了一声，「翎枫。」

心中像被刀割过般的生疼，「你到底还是不放过我。」

他却坚定的对自己说道，「跟我回去。」然后横腰把自己抱起，「百日已近，铎枫的病不能再拖了。」

林翎枫肚腹虽痛却不忘挣扎，「你放我下来！」说完一边用拳头用力打他的后背。

「你救醒他，我随你怎么打！」把他放进马车里，制止住他乱动的双腿双手。

即使大喘着粗气也不放弃，还一直要冲出马车外，萧穆寒把他拦回来大吼道，「你干什么！」

「为什么都是他！」吼完这句话，胸口大大起伏着，被摘掉的头巾下的头发翎乱地散着，胸口上的骨头在单薄的衣服显出骨形，一只手安抚着肚腹，一只手紧紧掐着萧穆寒的手腕，「为什么都是他！」一直眼睁睁的盯着他看，直到眼角的泪随着疼痛滴落下来。萧穆寒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的模样，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忽然又一冲想冲出外面，萧穆寒一个动怒便将他一把掐回来，「你给我回来！等铎枫病好了！随你怎么走。」

半晌的寂静，只听见林翎枫的喘气声。他是那么用力呼吸，想好好活着。

「他怎么了？」林翎枫终于认清以自己的气力不可能摆脱他，只好问道。

「他中了百日血，需要用你的血。」萧穆寒开口道。

「能不能再等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随你怎么办。给我两个月，就两个月。」低声祈求道。两个月后，孩子便生下来了，到那时如何都行。

「不行。百日将近，只有你能救他。」萧穆寒艰难开口道，「此后，就算你浪迹天涯，我萧穆寒再不动你一分一毫。」

因为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林翎枫自嘲了一声，道，「好，我欠他一命，我林翎枫现在就还他。」摸着肚里的孩子，就是苦了这孩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平安生下。爹是那么努力的想护着你。

魅生早在王府恭候，林翎枫觉着这长着妖娆面貌的女人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被萧穆寒一路拖进大堂，坐在椅子上。这个女人仔细把自己衣领处的亵衣掀开，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黑色月牙型，朝萧穆寒点点头。

她看了看隆起的肚腹，林翎枫怕她看出什么乱动着，径自握着他的手腕，一会儿颦眉，犹豫着告诉王爷，「王爷，他已怀孕……怀孕八个月……」

萧穆寒打断了她的话，「不顾一切代价，我只要铎枫活着。」

他早便知道自己怀孕还要用自己的血救他？被针扎一般生疼。

魅生看了林翎枫一眼，那脸色已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他却把手拿出来道，「不是要我血吗？来吧。我欠他的，我要还得干干净净。」

魅生用银针刺进自己的浮起的青筋脉络，刺了好几次才有血出来。血沿着银针一滴滴掉入碗里，林翎枫却觉得浑身冰凉。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才慢慢回忆起自己曾在醉花楼见过她。那日在郑霖仁的安排下匆匆一瞥，她不是醉花楼的姑娘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会医的模样。

萧穆寒一直握着他的手腕，温暖着他的手臂，可是却是为了让自己出血出得顺畅些。一碗血就这么端端放在自己面前，脑袋昏昏沉沉不断晕眩。当魅生收针之时，萧穆寒迫不及待就拿起那碗血，对她说，「他的血不能这么快断，他们都必须活着。」

魅生躬身道，「是。」

等萧穆寒走远了，她一把扶起他，「还能走吗？」

林翎枫不做声，魅生只好扶着他一起走，「你以往在哪里住下？」

「柴房。」淡淡的开口。

「柴房住多了身材也似柴一般让人硌得生疼？」魅生试着开口道，「以往见你时还夸你俊呢，这多久没见你就成这副模样了？」

林翎枫浅笑一声，便也不答话了。

说着就来到佑风院门前，小雅正在里面收拾着。看见林翎枫踏进门口，她赶紧出来和魅生一块儿扶着他进来，扶着他进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知你们主仆情深，先让他休息吧。然后你跟我出来，我跟你说要注意什么。」说着齐齐扶着他躺下，掖好被子再出去。

魅生说道，「此后隔一日便需一碗血。但你血太少。需给你开一些补血及补胎的药，还要每日三餐注意吃些补血的。我每日都会来，会尽力保住你的孩子。」

林翎枫淡淡开口，「多谢姑娘，保住我孩儿即可，可不必虑我。」

魅生笑了笑，「母体是孩子的关键，还是多养好自己的身体。多多休息，我去给你开几帖药。」小雅应了一声，便跟去拿了药方子心急便去太医处配好药。小步跑着回来熬药，让他一醒来便得喝。

小雅过去看了一眼，林翎枫没有睡着，「小雅，我还是回来了。」

「是小雅没用。护不得公子……」小雅哽咽道。

「我知道我迟早会回来，只是没想到如此快。」顿了顿又道，「小雅，你会把我当怪物吗？」

「公子不得胡言乱语，好生休息，睡醒后起来吃些吃食然后喝药。」小雅连忙打断道。

「公子不要胡思乱想了，你会好好的，孩子也会好好的。」小雅又继续安慰。

「小雅，我感觉我活不长了。」

「如若孩子生下，我不在了，望小雅往后给他寻一处好人家。」

「小雅，无论男女，他都叫禾儿。」

「我只愿他平平安安长大，莫像我一般没出息。」

「小……萧穆寒……」

不自觉间就喃喃着这个名字，泪湿半枕。

第二十五章

这日又是要来取血的日子，小雅领着魅生进门后，掀开被子看了他的手臂，大大小小的划痕布满了整个手臂，忍不住又心疼起来。

魅生来到掀开衣袖，小心抬起手来查看，忍不住轻声说道，「你这两只手臂……是再找不到地方下手了啊……」

林翎枫哑声开口道，「姑娘无须顾虑，实在不行，便只管在腿上防血，可我……近日来腿脚抽筋得厉害……如若可能还是尽量在手上放血吧。」

一开始由针滴血入碗虽然受伤害小些，但实在太慢，他出血又慢，一滴一滴的滴落碗中时他不自觉便会昏过去，几次之后无奈之下他只好说那便划开手臂放血，虽疼些倒也快些。

魅生左右小心翼翼地翻了两翻，实在是找不到地方下手了，旧的伤口刚结痂，新的伤口又结脓，要不是平日拿着白布涂着药膏裹着，当真以为他与常人无二，一掀开则千疮百孔。

魅生皱着眉头又翻了一遍，林翎枫见她神情沉重，便颤抖着手指着一处刚刚结痂的旧伤，虚弱开口道，「姑娘，这处不是好了么？划吧……我都还……还给他。」

她看了他脸色和满布伤痕的手臂，虽从小到大看到过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伤口，可不知为何，看着他就是不忍。本来手臂上就没什么肉，这再划多几刀不都见骨了？只好挑着手臂最粗的地方划多几刀，而只剩清骨的地方少划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