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聿涵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跟景焱能亲密地相处，所以他还是没能将自己的手递到景焱的面前去。偏偏景焱又固执得要命，柳聿涵不伸出手来，他也收回手。

景焱可怜巴巴地看着柳聿涵，就像是柳聿涵抢走了他的玩具一样。

柳聿涵移开视线，手机刚好响了起来。

“喂？”

“柳先生。”接通后那一头传出的是那个私家侦探的声音。

“怎么了？又查到什么了？”柳聿涵倒不提防景焱，直接就坐下来无比自然地问那一头。

“景家的那个小少爷，是在杜牧泽那个情人莫亦死了的第二天疯了的。我去特地去查了一下，发现景家小少爷之所以会疯掉，似乎是被莫亦给吓住了，而且后来杜牧泽又找了他的麻烦，似乎……似乎是生生把他逼疯的。”说这话的时候，私家侦探的语气也有些拿不准。

毕竟他查到的这些事，拿出来都是可以将人送进监狱的，他现在可不能张嘴乱说话。

“你……查到莫亦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这个时候柳聿涵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摔下去的了，没错，他的记忆里是景焱将他撞下去的，但是如果景焱真的能够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方，又怎么会就这么被杜牧泽逼疯呢？

而且杜牧泽不是很喜欢景焱吗？怎么会舍得对他下手？不会是为自己报仇吧？

柳聿涵在心底嗤笑了一声，低头看着景焱的目光有些怜悯了。也许景焱跟他一样，在杜牧泽的心里同样算不得什么，而且景焱最后还因为杜牧泽而疯掉了，并且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景家的一切。

如果不是景焱将自己撞下了楼梯，那么景焱算是最可怜的人了。

“我想办法拿到了莫亦的验尸报告，他是摔下楼梯撞到头，失血过多死亡的。”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柳聿涵冷冷地打断他，“我想知道的是，是不是有人故意害死了莫亦？是不是有人故意将他撞下楼梯的？那个故意害他的人是谁？是不是景焱？”柳聿涵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而且语气越来越阴冷。

那头的私家侦探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这个恐怕有些不好查。”

柳聿涵笑了笑，声音里却透出冰冷来，“只要有钱，什么会查不到呢？”

那头的人也附和着笑了笑，“是，我知道怎么做了。”

那头的话音刚落下，这头柳聿涵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时候景焱的手已经攀上柳聿涵的膝盖了，景焱似乎觉得柳聿涵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很好玩，他兴趣盎然地在柳聿涵的膝盖上划着圈圈。

“景焱。”柳聿涵沉声喊他的名字。

景焱却毫无所觉地继续玩自己的，似乎并不知道他在喊自己的名字。

柳聿涵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了看景焱现在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景焱也很顺从地在他的手心蹭了蹭，结果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不小心牵到了伤口和吊针，他抬起头看着柳聿涵说了一句，“疼……”然后在柳聿涵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十三章

因为景焱头上的伤一点都不轻，也就暂时留在了医院，要等到他的伤完全恢复了才会又被送回精神病院。

可是柳聿涵只跟他在医院相处了一天，就感觉头疼得要死了。

柳聿涵觉得精神病人大约都有好几个人格，不然景焱怎么会一会儿冷漠如冰，对外界没有半点兴趣，甚至是面对危险都麻木得很，一会儿又狂性大发，发起疯来无论谁都攻击，一会儿又像是小孩子一样，一哭起来竟然完全收不住。

确定景焱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柳聿涵又哄了一会儿他，才匆匆离开回了柳家。

被景焱这么一折腾，天都黑了。

柳聿涵第二天刚一醒来，管家钟叔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少爷，汤少爷来了。”

柳聿涵一下子就清醒了，他迅速起身沉声朝门外道：“我知道了。”

钟叔很快就离开了，耳边的脚步声还没有完全消失，柳聿涵就已经换好了衣服。他迅速洗漱过后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汤少爷……是指汤孟吧？

汤孟这么早上门来做什么？

柳聿涵收起脸上表露出的疑惑神色，下了楼。“孟哥。”想了想他还是维持了以前的叫法。

汤孟的表情前一刻还是冷凝，下一刻就变成了柔和，他笑着转过头来，口吻与以前一样，透着几分熟稔和亲密，“怎么醒得这么晚？”

柳聿涵的脑子里一下就出现了景焱那张哭个不停的脸，“昨天有些累，所以睡得太沉了。”

“少爷，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见柳聿涵下来了，钟叔也就走了过来，微微弯腰说。

柳聿涵点点头，走到汤孟的身边礼貌地问了一句，“吃过早餐了吗？一起用？”

“不用了，我看着你吃。”汤孟微笑着起身，跟着柳聿涵一起走到了饭厅。

虽然汤孟这么说，但柳聿涵还是不可能让客人就在一边看着自己吃东西，于是还是让钟叔也准备了汤孟的一份。

“孟哥找我有事吗？”柳聿涵一边吃早餐，一边问。

汤孟脸上的柔和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看着柳聿涵，声音低沉，“小涵，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为什么最近都不来找我了呢？”

柳聿涵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扯过一边的纸巾擦了擦嘴，才抬头看着汤孟笑了笑，“我刚在公司做事，还有很多事情都还不懂，所以要花很多时间去熟悉啊，这才没有时间来找你的。而且孟哥刚刚订婚，应该也比较忙吧，要是打扰了你和嫂子约会那可就不好了。”

最后一句话只是柳聿涵随口的一句调侃，但是汤孟的脸色却稍稍变了变，汤孟想要伸出手去摸柳聿涵的头顶，却被柳聿涵躲开了，汤孟的表情僵了僵，笑容一下子消失殆尽，“小涵，看来你现在是真的长大了。”

柳聿涵也不反驳他，快速用完早餐后，指了指汤孟面前的早餐，“孟哥不吃一些吗？”

“不了。”汤孟没有达到目的，怎么会还有心情吃什么早餐。

柳聿涵并没有想要跟汤孟聊天的意思，连应对汤孟的时候都表现出了几分敷衍，这份敷衍实在太明显，汤孟清晰地感觉到了。

“钟叔，怎么没有看见父亲？”柳聿涵转头问钟叔。

钟叔依旧是木着一张脸，“老爷说少爷可以让他省心了，就又搬去私宅住了。”

柳聿涵对柳相的行为乐见其成，说了句“知道了”便没有再问。

“孟哥今天不用去公司吗？”在柳聿涵的记忆里，汤孟其实是很忙的，只是那个时候的柳聿涵似乎是真的还不够成熟，所以他总是跟在汤孟的身后，占据了汤孟的很多时间，也难为人家汤孟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来。

“我特地过来找你的，公司迟一些去也没什么关系。”汤孟笑笑说。

“可是孟哥，我该去公司了。”这个时候女仆已经将他的公文包拿过来了。

“怎么都站在那儿？早餐吃了吗？”汤孟还没有开口，在饭厅门口就响起了甄馥的声音。

汤孟和柳聿涵一起回过头，只见甄馥正站在不远处疑惑地看着他们。

汤孟马上上前几步，笑着跟甄馥打了招呼，“阿姨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能给阿姨接风，是我疏漏了。”

本来甄馥回来接风不接风，都不关汤孟的事，但汤孟的这么一说，自然就拉近了关系。

柳聿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现在并不想跟汤孟回到以前的状态，他巴不得以后他可以跟汤孟越来越疏离。

“我回来的事情，聿涵都不知道呢。”甄馥笑着说，然后走进去坐下，很快就有准备好的早餐端了上来。

“妈，我就先走了。”柳聿涵淡淡地说。

甄馥若有所思地看了汤孟一眼，马上表现出了长辈的姿态，“那你早点去上班吧，正好今天我也没有什么事，不如我陪小汤聊一会儿天怎么样？”

“那孟哥我就先走了。”没等汤孟表态，柳聿涵马上开口堵住了他的话。

纵然汤孟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驳了甄馥的面子，他只得笑着点点头，嘱咐柳聿涵路上小心些。

柳聿涵走出柳家以后忍不住笑了笑，也幸亏甄馥会意，以为他是见到汤孟会勾起心伤，所以帮他解决了汤孟。

柳聿涵大概知道汤孟为什么会来找他。

根据记忆来看，汤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既然这么聪明，那他不可能不知道柳聿涵喜欢他，更何况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多，就算是神经再迟钝也能察觉出柳聿涵的小心思了。

汤孟与柳聿涵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他在柳聿涵的人生里担任的就是一个哥哥的角色。可他知道柳聿涵喜欢他，却也还是和其他的女人订了婚，哪怕他并不爱那个女人。那么只能说明，汤孟要么是心性凉薄，要么就是太有野心。

如果在汤孟的心里爱情只是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那么他不会选择柳聿涵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既然汤孟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却又想要回头来让柳聿涵继续跟他维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柳聿涵可不乐意。

柳聿涵到了公司之后，先让佟娜通知人事部递交一份关于招聘新职员的详细方案上来，他看了一会儿文件和关于这批即将完工的住宅区的资料，心念一动，拿起了电话听筒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您好。”

“喂，我是柳聿涵。”

“啊！是柳先生啊！”那一头传出小姑娘的惊呼声。

“嗯，是我，今天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医生怎么说？”等问完了之后，柳聿涵才有些赧然地发现自己竟然问了一串问题。

那头的小姑娘倒不觉得什么，她很认真地回答了柳聿涵的问题，当听到她说景焱今天闹了别扭，不肯按时打针吃药也不肯按时吃饭的时候，柳聿涵的表情一下子就难看了。

“怎么回事？你没有哄他吗？”柳聿涵用手顶住额头，一脸头疼的表情。

“哄……哄不住。”小姑娘被柳聿涵吓了一跳，回答的时候都有些怯怯的，似乎柳聿涵的语气再重一些，小姑娘就会哭出声来。

“好，我知道了，如果、如果你拿他没办法，就找护士来帮忙。我下班后再过来。”

佟娜敲了下门，然后拿着文件走了进来。柳聿涵示意她将文件放下来，随后挂断了电话。

那一头的小姑娘还有点无措，“可是……可是根本哄不住啊……”

在距离这个柳聿涵特地请来的护工不远的地方，景焱埋在被子里，像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发出呜咽的声音，怎么都不肯将头露出来。

第十四章

本来柳氏就在筹备招聘新职员的事情了，所以柳聿涵要的方案很快就交了上来。柳氏招人有自己的原则，方案交上来之后，柳聿涵只添加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进去，然后又返还给人事部再做最后的定案。

这些事情做完之后，柳聿涵才想起被他遗忘在办公桌上的手机。

“总经理，我们就先走啦，拜拜。”佟娜和另外一个助理跟柳聿涵招了招手。

柳聿涵“嗯”了一声，马上拿起手机看了看。

十五个未接来电？

柳聿涵愣了一下，连忙点了进去。不会是景焱又出什么问题了吧？

果不其然，里面有十二个都是他请的那个护工打过来的，还有两个是汤孟打过来的，最后一个是甄馥打过来的。

柳聿涵想了想还是先给甄馥回了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刚刚怎么不接电话？”还没等柳聿涵开口，甄馥就急忙出声问了。

柳聿涵的眼里闪过一丝暖色，他歉疚地答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忙着其他的事情就忘记了看手机，手机又调的震动，所以刚刚才看到。”

甄馥松了一口气，倒没责怪他什么。

“妈，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倒是没什么事，可我担心你有事。”发现柳聿涵的语气依旧温和带笑，甄馥的口气也就轻松了起来。

“妈，我能有什么事？”

“汤孟来找你，你就真的不会有一点难受？”甄馥好奇了。

柳聿涵怔了一下，才想起上次他为了向甄馥示弱说的那一番话。关于他和汤孟的那一番话。

柳聿涵的窘迫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很快就笑着对电话那一头的甄馥说：“妈，我总要放下的。”

“那就好。”甄馥知道她现在并没有资格去责骂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成为一个同性恋，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多关心一些柳聿涵，“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也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好的，再见。”柳聿涵礼貌地挂断了电话，他当然不会知道那一头的甄馥还有些失落。

现在柳聿涵对待她的时候依旧还是带着几分疏离。

汤孟的电话现在回不回都不重要，回了甄馥，柳聿涵马上就打给了那个护工。而那个护工显然比甄馥还要着急，一接到柳聿涵的电话，那边就大呼小叫开了，“柳先生！我真的没办法了……柳先生……”

那小姑娘快哭出来了。

柳聿涵笑了笑，对小姑娘安抚道：“你别急，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

“他还是不肯打针吃药，也不肯吃饭。我找了护士帮忙，可是他、他的力气太大了，护士都被他抓伤了。柳先生，我没办法了……”

柳聿涵揉了揉额头，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的任务重大。

“好了，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柳聿涵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也差不多快下班了，景焱闹成这样，还得他亲自过去才行了。

收拾好文件，柳聿涵走出办公室嘱咐了一声佟娜，“我有点事就先走了，如果还有什么文件，不急的话就等到我明天来公司处理，如果是比较紧急的文件，你就等下班之后整理好统一送到我家里去。”

佟娜被柳聿涵那句送到家里去弄得半天没能回过神，“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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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先吃点东西好不好？不吃东西会饿的，饿了很难受的。”梳着马尾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拿着手里的食物，慢慢接近床上蜷缩着的人。

景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女孩，直到女孩离他越来越近，他才猛地将被子掀起来蒙住了头，一副我不想见到你的小孩子模样。

不远处的护士咧了咧嘴，给手上的伤口涂完药水之后就放下了袖子，她一脸不快地看着女孩说：“我是没有办法了，你去找其他护士吧，或者叫医生来也可以。”说完，护士就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出去了。

景焱是长得好看，但是再好看的外表带来的赞叹和喜爱都会因为他是个神经病而被全部消磨掉。比如那个来热心帮忙，最后又愤然离开的护士就是这样被景焱给气走了的。

柳聿涵走到病房外面的时候，刚好撞上那个被气得要死的护士。柳聿涵看了看她的模样，心里大概知道景焱是真的很麻烦了。

柳聿涵走进病房一眼就看见了床上拱起来的那一坨。

“他这是……？”柳聿涵指了指床上的球形物体。

女孩闻声转过头来，一脸惊喜，“柳先生！你终于来了！”女孩又无奈地拿高了手里的食物，“柳先生，他不肯吃东西，刚刚护士也被他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