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孙三代都这样，所以子寿听了胡修的话也只能是尴尬的笑笑，不做辩解。

果园中的女僵尸从平时住的房子里走了出来，胳膊上挽着个小篮子，手里还拿着把镊子。

子寿和胡修知道，这是女僵尸去给果树捉虫子去了。

这种古老而没效率的工作方法却是这个果园生意兴隆的保证，无公害种植么。

胡修只是看了两眼，一屁股坐到地上抽了两口烟对趴在那里观察的子寿说：“你也不用藏的那么严实，她都发现咱们了，我觉得只要咱们不表示出恶意，光明正大的看着她也就是了。”

“习惯了。”子寿挠了挠头，干脆也坐了起来，一把抢过胡修手里的烟扔到了不远处他之前掉的那个水坑里，“这是在山上，又是草又是树的……”言下之意，就是抽烟不安全。

“这又不是大兴安岭。”胡修撇了撇嘴，身为一个大妖抽个烟还能把山点着了，那不用等天劫到来，干脆一脑袋撞死算了，太给大妖丢人了。

“这不是大兴安岭，这是大兴……呵呵。”子寿说完，发现胡修很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才发觉自己的笑话并不是很好笑，干咳了两声道：“那可是只僵尸，千年的旱魃……”

的确有旱魃的地方就要万分小心火灾，胡修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可是胡修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京城这些年越来越热，可是该有的雨水是一点也没少，并没有僵尸驻扎的景象，也就是说这女僵尸一直都挺老实的，还有另一个可能性就是她之前一直在别的地方，才来京城没多久。

山下果园中的女僵尸捉着果树上的虫子，很是认真仔细，眼睛偶尔瞟一下山坡上子寿和胡修所在的位置，又是迷惑又是气恼。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家伙一直跟踪着自己，本来还以为是人类中那种很不要脸的人意图不轨，想要出手教训教训的时候才发觉两个人竟然都是有修行道行的。

一个应该是个修行不错的人类，另外一个却算是“同道中人。”

活了一千年，僵尸也知道人类修行者和自然界的生灵多有合作，也不觉得子寿和胡修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主要是那两个家伙为什么一直就监视着自己而没别的行动。

之前也有些所谓有道行的人类想要收服她，无一都让她打跑了，而近几百年还真就没什么人来骚扰她了，确定了对方没有恶意也就懒得管他们了，那个小水坑只不过是她传递出的信息而已，就是：我已经发现你们了。

至于发现之后该做什么，她还没想到，只希望这两个家伙不是怀着什么坏心思的人。

修炼了一千年，还没凝结成别的妖所说的妖丹，难道是自己太笨了么。

晃了晃脑袋，女僵尸不再去想那些事，专心致志的捉起了虫，并对着果树们说道：“你们要好好的长大，将来和我做伴……”

胡修一直都能听到女僵尸说什么，也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女僵尸的名字，叫苏其华。

看着果园中栽种的桃树，胡修有些无奈似的笑了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吗。”还让这些桃树长大和她做伴，她是想自己养出一个桃妖来。

还真是天真而又……实际的想法。

千年，对妖来说，是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时间。

修行以心为主，早已经消除了欲望，但是那种孤独感却是一直伴随的着的，能得到一个合适的伴侣或者是伙伴实在是太难了，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入世体会人间疾苦，以期在天劫到来之前做几天真正的人类，这样即使是死了也了无遗憾。

为什么妖总是期待着成为人类，而人类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把这天地折腾的不成模样还在不停的索取，连妖生存的空间都小了许多，这入世的妖有胡修这样期待为人，也有许多是迫不得已的，没了自己生存的空间，他们只能变成人类的模样到人世间苦苦挣扎。

人类的心总是充满着罪恶，种种欲望把人界糟蹋的已经破败不堪，连妖都被挤兑的没有了生存空间，可是妖却总是期待成人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那只僵尸……苏其华又是为什么呢。

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只是对“万物之灵”的一种仰望吗。

胡修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也搞不清苏其华的想法，转而问子寿：“你为什么选择了僵尸道。”

子寿想了想，说：“不是我选择了僵尸道，而是我的师父选择了我，也就是说是僵尸道选择了我。”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在子寿看来是这样的。

胡修笑了笑，暗道自己真的不该去问这个问题。

无论怎么接近人，妖既是是妖，永远不可能和人类有同样的想法。

“你接着监视，我去车里拿点吃的。”胡修拍了拍子寿的肩膀，站起身向山坡下走去。

子寿独自在山坡上坐了半个多小时，发现胡修竟然还没回来，正打算回头看看就发现胡修竟然出现在了果园门口。

“我擦，他这是要干什么。”子寿几乎就要跳起来了，那个僵尸虽然目前没有恶意，但是不代表她能容忍别人主动侵入她的地盘，万一惹急了没人收拾得了她，自己也就算了，可那胡修可是白素君派来的人，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和白素君交代啊。

子寿不知胡修根底，只以为是个有修行且很浅薄的人类，平时虽然有些装酷的嫌疑，总体来说却是个好人，子寿只当是白素君不放心自己派来的随行人员，主要功能就是给自己开车陪自己打发时间，充其量就是和白素君做个现场连线什么的，本来这样的人让子寿还挺放心的，万没想到那个家伙居然去主动招惹那只千年僵尸去了。

第一个反应就是给白素君打个电话，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的手机之前掉坑里的时候已经报销了，再掏口袋，除了之前换衣服时匆匆拿的一些道术法器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能克制僵尸的符之前也在坑里报销了。

这……可如何是好。

子寿脑子飞快的转了几转，转身就朝山坡下的汽车跑去。

胡修这两天一直想和苏其华正面碰碰，当然是很礼貌很和平的碰碰，却一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恰好之前苏其华之前用法术“坑”了一回子寿，倒是让胡修找到了一个理由，把子寿诓在山坡上半个多小时，足够他和苏其华以人类的方式打个招呼了。

山坡朝着果园的方向坡度很陡峭，以子寿的身手还不能迅速的下来，他想来阻拦胡修也只能从另外一边下山再绕到果园门口从正面进去。

即使子寿一下山就开车闯过来也需要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足够胡修和苏其华谈话了。

“你大爷。”跑到汽车旁边的子首叫骂着。

胡修拿走了车钥匙，子寿不但不能开车追赶时间，连车里的那些比较厉害的东西也拿不出来。

竟然让一个不起眼的跟班给算计了，还不能放任不管，无奈子寿只能运了几口气，提起灵力加快速度，绕山跑去了。

胡修在车里换了身衣服，因为一直跟踪监视着苏其华，胡修和子寿在车里准备了不少衣服食物什么的，其实大半都是给子寿准备的，只是现在倒给胡修派上了用场。

胡修这是生平第一次正式“拜见”某人，很是刻意的整理了一下衣装，甚至把相貌还变的稍微英俊一些，不再是之前一直用的大众脸。

这是一种说不出原由的，莫名其妙的尊敬意图。

如果可能，胡修真想用妖体本相去见苏其华了，只是果园中还有其他的人类工作人员，而他那张脸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如果显现出来肯定会引起十分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也只好这样了。

086.我是桃树妖

“我来看看你。”

胡修凭着自己的本事。很轻易的就能出现在苏其华的身边。但是他还是选择了通过正常渠道。在果园的工作人员的引见下找到了还在给果树捉虫子的苏其华。

苏其华早就知道胡修的接近。也一直小心戒备着。等到胡修请工作人员帮忙带路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没有恶意。至少是现在没有恶意。不然他不会在大白天把这么多人类也牵扯进来。

“嗯。我在给果树捉虫子呢。你先坐一会吧。”苏其华指着三四步外的一个工作人员休息用的小木凳很是随意的说着。又到旁边的桃树上寻了一颗已经成熟的桃摘下递给胡修。“尝尝。这些桃树都是我用心照顾着的。味道绝对一流。”

“谢谢。”胡修接过桃子。用手指轻轻的抚了几下就把桃子上绒毛扫的一干二净。送到嘴边很是郑重的咬下。汁水伴着果肉滑到了口中。清甜的味道瞬间四溢。顺着喉咙一直滑到了内腑。却带起了眼中的酸涩。“……很甜。”只是两个字。却让胡修哽咽了。

“谢谢。”苏其华的笑容如同桃子的清甜一样。也四溢开了。因为胡修的称赞还带着一些小得意。“我种的桃子当然很甜。”。

两个人的对话就如同是很熟的老朋友一样。附近的工作人员笑了笑。很识趣的走远了一些。

男的俊郎。女的娇俏。映衬在果实累累的桃树间。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之美。任谁看上去都像是一对热恋中却依然羞涩的小情侣。

“我……叫胡修。是只千年狐妖。”胡修交代着自己的底细。咬着桃子厚厚的果肉。滴到手上的果汁也仔细小心的舔到口中。这桃子……竟然是千年来吃到过最好的美味。不知道为什么胡修的眼泪就那么滴了下来。

“我叫苏其华。是只千年……你怎么哭了。”苏其华还在给果树捉着虫子。听到胡修的语气有异。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个跟踪了自己几天的男人竟然啃着桃子哭了出来。

“没什么。桃子太好吃了。有些……激动。”胡修说的不算假话。却也不详实。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会因为一只桃子就会这般感动。

“你没事吧。”苏其华放下手里的篮子和镊子。轻轻的蹲到了胡修的面前。看着胡修胡乱用衣袖抹着脸上泪水。眼泪竟然也流了出来。

“我没事。你……你别哭啊。”说完。胡修愣住了。

把苏其华惹哭不是他的本意。弄哭一个女孩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先哭的人是自己。

还没等想好安慰的话。胡修想道一件事。僵尸……是没有眼泪的。

“我……哭了。”苏其华有些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指尖真的沾染到了一片湿润。傻傻的看向了手指。见到上面真的挂着一颗晶莹的液体。也愣住了。“我竟然会哭了。”

“你竟然哭了。”胡修第一个反应就是子寿那小子肯定是判断错误了。僵尸怎么会哭呢。就算他们有悲伤的情绪。就算他们有了魂魄。他们也不会有眼泪的。

这是千古不变的事实啊。

“耶。太好拉。”把手指送到口中。尝到了听闻已久的咸涩。苏其华竟然欢乐的跳了起来。高举着双手挥舞着。“太好拉。太好拉。哈哈哈。太好拉。”

胡修被苏其华突如其来的兴奋吓的从小木凳上站了起来。莫名其妙的看着“活跳尸”的苏其华。问道：“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其实胡修受的刺激也不小。僵尸会哭这事真的实在太骇人听闻了。但是这也比不上僵尸哭了之后还兴奋的欢叫着。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姑独处三十年的大龄剩女突然被一个高富帅求婚了一样。越看越傻。

“知道吗。”苏其华蹦到胡修的面前。兴奋的拉住他没有拿桃子的那只手开心的说：“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哭究竟是怎样的。泪水是什么味道的。可是一千年来我都没有哭。而今天。我竟然哭了。哈哈。太好拉。”说着松开了胡修的手。愉快的转起圈来。淡绿色的长裙荡起了一片云霞。让胡修看得出了神。

苏其华的欢乐让胡修放下了心里原本的打算。微笑着坐回小木凳上啃着剩余的桃子。一时竟把子寿的事忘了个干净。

苏其华欢乐着。愉悦着。忍不住哼起了不知名的乐曲。身型也逐渐的婀娜起来。竟然跳起了舞。

都说人死如灯灭。僵尸已经不是从前那人。更不是生灵。可是为什么这个苏其华比人类还像人类。

捏着桃核。胡修眼中一片迷茫。自己“做人”已经许久。此时的心境竟好象还不如一个和人类距离更大的僵尸。

“胡修。”苏其华再一次跳到了胡修的面前。背着双手轻轻左右的晃动着身体。脸上全是喜悦。当真是笑魇如花。

“啊。”胡修抬起头。看着这个犹如一个普通小女孩的僵尸。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跟踪监视我。但是我真的谢谢你。”苏其华弯腰俯身。在还有些呆傻的苏其华脸上轻啄了一下。

“啊。”胡修腾的跳起。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红的不能再红。我这是害羞了吗。我竟然害羞了。我可他大爷的是传说中的狐狸精啊。胡修自问着。见苏其华还在看着自己。赶紧挥散了脑中奇怪的想法。道：“我又没帮你什么。你不必谢我。我和我的那个朋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见胡修结巴了几次也没有把话完整。苏其华有些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就是我们之前在一片死地发现了你的气息。因为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企图。之前也没有在京城听闻过你。所以一路跟踪而来。监视了你几天发现你没有恶意邪念。本就打算回去了。没想到你却……坑了我那位朋友一回。我就……我就想过来和你聊聊。其实我们也没有恶意的。”整理好了思路和情绪。胡修赶紧说出了自己和子寿行为的理由。

“这样啊。”苏其华点了点头。很是理解的道：“我入世时间虽然不太长。但是我也知道妖啊仙啊什么的。都以守护人界为己任。你们这么做是应该的。之前没有我的传闻。那是因为我到京城时间本来就不长啊。而且我一直在这个果园里很少出去的。那天也是因为感觉到那个地方有我同类的气息才过去查看一番的。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就只能回来了。”说着。苏其华说完还颇为不甘心的撅了撅嘴。她追过去的时候正好和吱吱及白素君几人错过了。没碰到正是应该的。只是子寿在之后又去了一次。才发现了苏其华的气息。然后就有了之后的跟踪监视这场尴尬的戏。

而苏其华说的同类的气息。应该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吱吱无疑。

“你说的那个同类是我朋友的朋友。”胡修本就没见过吱吱。如此说也不算是错的。“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好了。”

“真的。”苏其华眼中闪着惊喜。又一次抓住了胡修的手。“太好了。我独自一个人活了这么久。只遇到过几次同类。结果还没找到他们。他们就都……不见了。我还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呢。”话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墨。让胡修直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胡修明白。苏其华说的那些同类其实不是不见了。而是被“僵尸道”的人给灭了。真的没有多少僵尸能修行千年还这么的……自在。大概就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杀生才没有招来那些僵尸狩猎者。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可是僵尸……是活的吗。

而且苏其华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是胡修也听了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这个千年僵尸竟然不是一直避世。而是一直有走在人类社会当中的。没有被灭掉也不能不说是一翻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