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突然冒出来的，高高瘦瘦的朱文睿，“中尉？机关来的文职吧？”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朱文睿没想到这人一句话就说出了自己的出处，望着他的眼里不觉多了几分兴味。

“肤色，你身上的气质。”

“就这么简单？”朱文睿承认，自己的肤色的确因为在机关呆的久了，不像是那些整日在烈日下训练的人一样是健康的小麦色，反而隐隐带了几分苍白。但就凭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人就能推断出他是来自机关的文职干部，朱文睿还是觉得他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当然不是。”林木原本不想多说话，多浪费体力，但他感觉得到，周围不少听见他们对话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自己这里，他要是说不出点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来，估计以后和这帮人就难相处了。“出卖你的，是你那双手。”

“哦？”朱文睿闻言，当真把自己的一双手伸到眼前看了看，“没什么特别的啊。”

“特别的地方在你的手指上，常打枪训练的人，食指上都有一层薄茧，而你手上的茧子却在手腕处。虽然也很薄，几乎看不出来。但是，我可以推断，你很少参加常规训练，至少很少打枪。而手腕处想要磨出薄茧，必定是要经常使用键盘和鼠标的。部队里，接触这些东西最多的地方就是机关。我没说错吧，电脑高手？”

“啧，想不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朱文睿本意也并没想过要为难林木，索性见好就收，“自我介绍一下，朱文睿，像你说的，我来自机关。”

“你好，林木。”林木伸出手和朱文睿的手指轻轻交握了一下，所属部队番号什么的，不是他不说，而是他真的不知道。似乎，林彦章和李道博两个人，把自己送出来时，都不约而同的忘记要向他交代清楚了。

“怎么，你是来自保密单位的？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没穿军装。”自己一共问了林木两个问题，对方居然一个都没回答他。朱文睿感觉很受伤。

“要穿军装报到么？”林木明知故问的朝周围扫了一圈，仿佛是后知后觉似的，把身后的背包往前一提，从里面摸出套迷彩服来，当众踹了一身休闲装换到身上。“这样，大家都穿了，我也不能搞特殊不是？”

“哟，上尉！”刚刚和朱文睿站在一块说话的于洪也凑过来，扒在朱文睿肩膀上瞄了一眼林木的领章。他还以为这个和朱文睿一样，看起来白白净净的男人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他军衔比朱文睿还要高上一级。“你不会也是文职吧？”

林木闻言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你自己是文职，别人就都跟你一样，是蹲在机关里吃闲饭的。”

“你说什么！”于洪和朱文睿可不一样，他是从机械研究所出来的，因为平时维护改装器械的时候都需要一副好体格，所以他的身体素质可是一点不比底下的士兵差。就是枪械方面，也在各种测试中练的熟了，命中率堪比狙击手。这会儿让林木一激，火气腾腾的就窜了上来。

14.5公里越野

暴躁易怒，这是林木为于洪下定的评语。

在战场上，一个士兵如果轻易就能被敌人的三言两语激怒，那么等待他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林木可以十分肯定，如果这人不能把他的脾气改改，想进入特种作战部队，除非上面的教官脑袋被门弓子抽了，不然能选上他才怪。

朱文睿相比于于洪要冷静的多，而且，他在拦住于洪让他不要太过冲动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林木那不达眼底的笑意。那个微笑实在太冷了，如果不是他此时手上抓着的手臂是温热的，朱文睿甚至怀疑，自己抓着的根本就不是个活人。

“于洪，冷静点。大家都是军人，不能因为一句话就把军人的形象丢了。”就是那个眼神，让朱文睿抓着于洪手臂的手指紧了又紧。在还不知道对方底细前，他不能让好友冲动的去犯错误。

因为朱文睿这句话，林木特地多看了他两眼。不过也就是多看了两眼，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可以肯定，这个档口，来选兵的教官不会就那么把他们晾在这里不管，太多事，就以为着以后会为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他又是最不喜欢麻烦的。

距离林木所在位置5公里外的指挥部内部，正用卫星观察这群新兵的方润踢踢李道博，“看来，这群新兵比我们之前想象中的，要活泼的多，也有趣的多啊！”

“行了，去吧他们接过来吧，也晾了他们半天了。”李道博头都没回的盯着面前的大屏幕。果然不是他多心了，林木刚刚同那两个中尉说话的时候，自然下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指微微抖动了几下。如果不是可以观察，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掉。

“是！”方润严肃的应了一声，抬脚还没走出两步去，又转回身来问李道博：“越野？”

“你觉得我们基地汽油很多么？”

“是，保证完成任务。”得到李道博的肯定，方润欢欢喜喜的带上自己的装备接新人去了。

被独自留在指挥部的李道博，用力将自己摔到一边的行军床上，伸出自己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掌，迎光观察起来。可无论他怎么看，都无法从自己这双常年握枪训练的手上看出美感来，为什么偏偏他刚才就在林木的手上看到了一种类似于艺术家的柔弱？甚至他的手指还微微带了点透明的感觉。

谁能告诉他，林木是怎么能在几乎和自己相同的条件下，保养出一副比女人还要纤细的手掌？看来，自己过去在他身上实施的训练强度远远不够啊。

林木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就因为一双手看着比较细腻，平白被增加了不少训练量，他正盯着开了辆敞篷勇士就来接他们去基地的方润出神。

这是——什么意思？打算让他们这几十号人坐这么辆小敞篷过去？还是跑得快的，抢到位置能坐车过去，跑得慢的，只能自力更生？

“同志们，作为你们未来的教官之一，我非常欢迎大家来到我们基地，来参加选拔。无论你们当中认识我的也好，不认识我的也罢，我都会将你们一视同仁，把你们好好操练起来。作为见面礼，请背上你们的行囊，5公里武装越野，朝我们的目标——指挥部，进发！”方润站起身，将该说的欢迎词说完，果断调转车头，原路朝指挥部驶去。

林木看看自己手上刚脱下来的一套运动服和背包，再扭头看看其他人身后的大行囊，果断将衣服随手扔在路边草丛里。直觉告诉他，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减轻自身负重，尽量轻装上阵，反正他又不像是旁边那群军人一样装备齐全，此时不偷懒，等一下想偷懒都没地方。

“哟，你怎么不把身上那个看起来没二两重的背包也仍了？”大家都是5公里负重越野，偏偏就林木一个人搞特殊化，于洪就是想忍着不说话都难。

“你少说两句。”眼看着林木已经追着勇士跑到了前面，朱文睿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于洪嘴上的不平，“再不赶紧追，我们就该坠尾了。”

“靠。”于洪吐口吐沫，紧了紧自己的背囊，大跨步的超前追赶过去。他得用实际行动让那个叫林木的小子看看，文职军官体能素质一点都不比基层连队里来的差。

“个傻子，于洪你疯了不是？”朱文睿没想到就被人简单一激，于洪那个傻子就上套了，估计这小子，等一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围都是一群打扮差不多的军人，林木对谁跑在他身边一点都没在意，反倒是在脑子里仔细的，把前段时间通过特殊渠道得来的资料回忆了一遍。可以十分肯定地说，这一刻起，特种兵选拔的第一关——地狱周，已经向他敞开了大门。

能挺过去，未来还有无数关卡在等着他去闯，挺不过去，不等这关结束，就可以直接拜拜会老部队去。像是他这种的，估计也就只剩下回家一条路可走了。

当然，如果十分不幸的在训练过程中受了伤，或者直接Game Over，李道博他们手上握着的死亡名额也就有用武之地了。

想到这里，林木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一边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看跑在自己身边的战士。这一刻，他不知道是该为这些充满了梦想和希望的战士喝彩，还是该为他们的选择感到悲哀。

这里没有人比从小就在枪林弹雨中成长起来的他，更加能够体会到这些所谓地狱训练，将来会带给战士们的好处。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因为，敌人的子弹，可不会管你是出身何处，它们看到的只有你的性命。

于洪卯足劲，蹭蹭几个箭步就窜到了林木身侧，稳稳的和他一样大步向前跨进。那意思，就是你不过就是个空手跑的，我还负重了，一样也能跑得大气不喘。

盯着手掌纠结了好一会儿的李道博一扭头，刚好就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这个有意思，特训才刚开始，就斗起来了？林木，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你自己一个人输了丢脸是小，可别忘了，你代表的可是整个特大基地。”

5公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太短。方润开着吉普车在前面引路，带着身后一大帮士兵，一路风尘仆仆的开到基地指挥部门前的空地上时，李道博已经整理好了思绪，站在高台上等着他们一行人的到来了。

要说这次送来选训的士兵里，除了军区选送上来素质过硬的战士，剩下的无非是两类人。不对，这次是三类人，林木情况特殊，他要自己算成一类。余下一类是像是于洪这种体能素质过硬的，一类是像朱文睿一样，头脑发达，身体协调性也不错，却不一定具有持久耐力的文职军官。

如果可以选择，李道博根本就不希望他的士兵里出现过多朱文睿一类的人，虽然他们训练好了，假以时日会是特大基地里的中流砥柱，但他们同时多具有另外一个共同的弱点——出身。

和平年代，有钱有权人家的子弟出来混个出身的不在少数，这些人中，真正积极进取的也不是没有。但自己要是真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留在特种大队，未来没个闪失也就罢了，真要像是林木似的，可不是所有人都是老队长那样，真正经历过生死懂得其中利害关系的。到时候，自己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陪的。

“关门吧，我这里不是基础训练连队，5公里都跑拔下来的人，留下来也只能给大家拖后腿。”想要不得罪人，只能选择在一开始就将他们永远隔绝在这扇大门外。

“是。”陈志文领了命令，用无线电对讲机联系了门口关卡。远远的看着拖在队尾，几乎三分之一的选训人员被自己的同僚拉上离开的绿皮车。

作为跟着方润吉普车第一批跑到基地的人员之一，林木早就坐在地上缓过了乏，此时正挑了个阴凉的地方，从包里摸出点吃的喝的为自己补充体力。远远的望见刚刚跑过来和他做自己介绍的朱文睿在于洪的搀扶下，堪堪卡着关门的指令踏进基地大门。

“啧。”废物果然是废物，就是叫的再响亮，他的自身素质也是骗不了人的。

“你倒是挺悠闲的。”同样是和林木一样在第一梯队坐下来休息的方浩，挪着屁股坐到林木身边，同样从自己背包里摸出水壶来，狠狠的灌了一大口，“话说，你体能不错啊！虽然没负重，但我看你跑过来，可几乎是大气都没怎么喘。”

“坚持锻炼，你也可以做到。”林木把最后一口巧克力塞进嘴里，随手把包装纸塞进背包。坚持锻炼，这四个字他说的轻松，谁能想到，他所谓的坚持，几乎是从他刚刚学会走路开始，一直贯穿到现在？超负荷的体能锻炼，学会调整呼吸，这些东西就像狙击手握枪时的标准动作一样，几乎变成了他身体的一种本能。

“说的容易。”方浩是飞行员出身，吃的苦不比林木少，自然明白他所谓“坚持锻炼”四个字的分量，“不过，我也跟他们一样好奇，你到底是哪来的？看你的单兵素质，可不像是榜上无名的。”

“记不清了，我来这里以前出了点意外。”林木说着伸手指了指脑袋，反正这些东西就是他想瞒也瞒不住，还不如一早就坦白了，“记忆有点混乱。”

方浩原本半眯着眼睛在逐一观察坐在地上休息的战士，闻言瞬间膛目结舌的用慢动作扭过头去瞪了林木半晌，“不是吧哥们儿？”

“我也希望不是来着。”装疯卖傻什么的，其实也是很累的，真心不如他当黑道少爷来的爽利。

“好了！大家都休息够了吧？”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李道博在看到有人能够那样轻易的就接近了毫不设防的林木时，不淡定了。

15.豁然开朗

李道博看着林木和方浩交谈时的那种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仿佛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一样，让他想抓都抓不住。

吩咐了陈志君和方润两个，带着这帮选训兵继续越野训练，李道博揪着眉心回到他的指挥部。可能是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是在围着林木转，脑子有点混乱了，所以才总是会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林木身上吧？

冷静一下，也许过段时间，等林木一切都走上正轨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会从他脑子里都被清空了吧。

指挥部的巨大显示器上，林木政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尽量不要太慢，又不要跑在前面领头的位置。他还不想在这种局势并不明朗的前提下，将自身的实力暴露太多。

几乎有着同样想法的方浩跑了一会儿后，慢慢朝他靠拢过来。于洪则是依旧跑在朱文睿身边，一边鼓励他不要被人落下，一边自己焦急的遥望着离自己老远的吉普车，恨不得画个圈圈把车上的方润等人诅咒个遍。

李道博伸手从脖子上把自己的无线电通讯器往嘴边提了提，“方润，你身后的小朋友们，似乎对今天的训练强度感到不满意啊。”

“啊？”方润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吉普车后面跟着的一大串，抬脚踹踹驾驶坐上的同僚，“老大说，我们的速度太慢，后面的小朋友们都不开心了。”

“明白。”秦辉脚下油门轻点，吉普车瞬间窜出老远。惹得后面跟跑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恨不得上前去把那破车给踹出两个窟窿来。

林木更是恨得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这玩儿的也太邪乎了吧？特种选拔前要考察每个士兵的身体耐力底线无可厚非，但要卯着劲把这帮子人往死里训，那可就有点过分了。就是他当年，老师带他最严格的时候，他们的训练也是讲究着一个循序渐进，而不是上来就这么把人往死里整。这种练法，多好的苗子也得折在上面。

“哎，貌似有人气愤了。”秦辉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林木愤怒的目光，打趣似的问方润：“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来找我们算后账啊？哥们儿我可不想因为这个和他打架，会死人的。”

“就是要被揍，也是老大排在第一位吧？”方润认真思考了一下，感觉秦辉这茬提虽然不是时候，但也不是不可能变成现实，“我们不过是一帮子小兵，就是轮，也轮不到我们。再说，谁让他自己不争气的，不然现在不是也能坐车上了！”

“话是这么说，当年咱们选训的时候，老大可没这么变态来着。”话一出口，秦辉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妥，麻溜在脸上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回去可千万别跟老大嚼舌根子，到时候我会比死在木头拳头底下害惨。”

“想让我不说可以，记得好好贿赂贿赂我就行。”都是多年的战友，谁手里没有几个队友的小辫子，要都拿出来威胁别人，他们的队伍哪里还会有向心力。“太慢了，我去敲打敲打他们……我说后面的，你们没吃饭么？怎么跑那么慢，乌龟都比你们快！不对，蜗牛都比你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