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是瞌睡了，就要给我送枕头么？苏羽强自镇定的微微欠身，快步退出去准备了。

明白自己已经被变相软禁起来了的林木此时倒是并不着急，悠闲的回到了谭云为他们两个新换的房间里，甚至煞有介事的打开电视，盯着里面的动物世界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你心态倒是不错。”李道博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木的另外一面，不过他比苏羽要更早一点知道林木的真实身份，此时要考虑的问题自然也就不太一样了。

“不然呢？”林木盯着电视里正在追逐一头羚羊的豹子，眯起眼睛，“既来之则安之，好在这间屋子里不会再有监控设施了。轻松点，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比之前好了太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

“对，等谭云憋不住了，给Y国打电话，我们这个圈子里，也是有秩序和规则的，谭云现在的做法已经是在打擦边球了，只要消息散播出去，他就不可能这么安稳了。”

“你的意思是……”李道博有点不太明白，林木那种所谓的规则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黑道中为了能够相互吞并彼此的地盘势利，手段都是极其残忍的。林木这个说法，真的是让他开了眼界。

“制衡。每个大环境里，都会存在微妙的平衡，每个势力都会想去吞并其他势力以扩充自己，但如果在扩充的过程中，反而将自己薄弱面暴露给其他敌人，稍有不慎，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谭云在道上的口碑并不好，对他虎视眈眈的也是大有人在，只是没有一个适合的理由对他开战而已。假使谭云这次能够成功与林家族合作，那些原本想冒险的，肯定会消停些日子，甚至偃旗息鼓。但若反过来……墙倒众人推，到了那时，损兵折将都是轻的。

李道博也不是不通事理的，林木稍微一点，他马上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但心底就是没法平静下来，总觉得在这平静的假象背后，有更大的惊涛骇浪正等着他去闯一样。这种感觉很不好，却怎么都压不不下去，慢慢将他整个人弄得也跟着烦躁起来。

“不用担心，没事的。”林木没回头，却好像一直都在看着李道博一样，“如果我只是个小人物，甚至没有林家族的庇佑，你猜应该担心呢。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我倒是有点替另外一个人感到担心了，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尤其……你知道的。”

林木话没说全，但李道博竟然鬼使神差的，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林木这是在替苏羽担心，他现在的位置太过敏感，而且很明显的是，谭云已经对他有所怀疑了。时间或许在很早以前，也或许就是发生在昨天那个鸡飞狗跳的晚上，总之，这次谭云突然改变战术方针，却没能给他任何暗示，就是向他发出了危险的讯号。

如果不是偶然，那么他是真的该替苏羽担心了。谭云这个变态，从不按牌理出牌，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能不能请你不要继续释放低气压了？”电视里，豹子终于追上了羚羊，并一口咬住羚羊的喉管，用力撕扯，“或者，你可以随便，但记得把空调调高两度，大夏天的，我还不想感冒。”

李道博闻言，顿了一下，又狠狠地揉了揉脸，此时他的心情无疑是十分矛盾的，想要完成任务，不想林木出事，也不想苏羽有任何问题，却又希望他们能够超常发挥。

同一时间，Y国的理查德从爱德华手里接过一个档案袋，里面躺着的，赫然就是林木之前的消费记录。时间，地点，购买了多少钱的东西，一样不差的列举在上面。

“果然一开始我们寻找的大方向就没错。”理查德像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连续吊了几个月的心，竟在这一刻慢慢回到了它该在的位置。林牧那孩子果然是个福大命大的，不枉他从小将人带在身边仔细TJ。

“要，我现在就去将他接回来么？”爱德华的嘴角微微上扬，如果不是想着自己身上还有未完成的责任，他早就在拿到单子的第一时间冲去C国找人了。

“不。”理查德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泼冷水，但是眼前的消费单据，让他不得不多想一点。那孩子，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联系自己，又是在什么样的前提下，才使用了那张卡片？还只是用了那么一次，显然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等一等，让我想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掉了。”是什么呢？理查德缓缓地按压着太阳穴。直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才猛地抬头望过去。目之所及，只有林牧的那个双胞胎兄弟，正斜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上，不知道已经注视了自己多长时间。

火光电石间，理查德突然像是开了窍一般，将那张一直攥在手里的纸张猛的摊开在眼前，C国……兄弟……他怎么就没想到，那孩子也许直到那张单据出现前，都没有被发现身份？或者可以理解为，这次的消费，其实就是在向他们发出讯号？

理查德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混乱，在一次次的抽丝剥茧，他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将所有真相攥在手中，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

是……遗漏了什么……？

45.谈话

苏羽没想到，再次见到林木和李道博的时候，这两个人竟然并肩坐在一起——看动物世界？

忍着想要出去重进来一次的冲动，苏羽随手将门关严。

“好兴致啊，动物世界？”

“难道要看枪战？”答话的是林木，但凡是血性暴力的场面，他一向都不喜欢，“有什么事么，或者说，谭少又想到了什么？”

“联系Y国的本家。”苏羽不想卖关子，这件事可大可小，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去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让这两个尚未泥足深陷的人赶紧离开，“想不到，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可是大多了，那种话题也敢接。”

李道博从苏羽的话里听出了愤怒，作为一个完全不知道内情的人，他可以理解那些怒火的来源，甚至知道如果是自己站在他现在的位置上，也不一定会比他更加克制。但是，这一刻，他心底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原本那点对于林木的好感，瞬间变成保护欲，想要将他牢牢的遮蔽在自己的羽翼下。

这种想法来的十分突然，以至于让李道博有那么几秒钟是完全找不到北，甚至于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在何方，正在面对什么人。直到林木伸手推了他一下，才猛然回过神来。

苏羽的脸黑的像是炉子的黑炭，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能直接动手上去扇李道博一个耳光。这TMD是谁选的兵？竟然还让他爬上了现在的位置，不知道战场上一秒钟的失神能要了多少人的性命么！

两相对比，还是李道博与自己关系更近一点，所以林木在衡量了局势以后，自觉的站到了李道博这一边，“不然怎么办呢？你跟在谭云身边的日子应该不短了，你觉得当时的情况，如果我什么都不说，直接选择沉默，或者顾左而言他，那人能够相信的概率是多少？直接翻脸，甚至做出过激行为的概率又是多少？能回答我么？”

苏羽被问得一愣，不得不说，眼前这个人看着年轻，对于谭云的了解却是一点都不亚于自己。果真是自己冲动了么？

苏羽困惑了。

怎么有种，自己是被林木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林木并不理会苏羽的滞楞，反而慢条斯理的分析起眼前的局势：“谭云之前说要合作的事情，绝对不会是一时的突发奇想，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想好了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甚至应急对策的。假使今天的谈话没有发生，他也会想其他方式，来完成他的心愿吧？”

苏羽在林木的注视下，僵硬的点了点头。

林木说的不假，谭云想着这件事的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联系Y国的林家族也不是一两次，如果不是不得其门而入，这会儿肯定是更加嚣张。

“但是，这场合作终究是不可能的。”得到了苏羽肯定的回复，林木不自觉的勾起嘴角，“你还记得他之前说过的话么？显然，谭云现在打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

没想到林木能够如此精准的将这件事做出定位，苏羽看林木的眼神，慢慢变了味道。

“等等看吧，现在也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且这些事情太早下了定论，后续发展如果有变化，会比较难办。”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木的视线是牢牢锁定在苏羽身上的，同时，身上那种作为上位者的气势也随之慢慢散发出来，在精神上给予了苏羽压迫性的暗示，让他能够顺利接受自己的意见，减少他出声反驳的几率。

“如果不是谭云安排你过来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避免打草惊蛇。”

“那你们自便吧。”苏羽嘬了一下牙床，“谭云只是让我来看看你们在做什么，有没有其他需要，我还有事要办，你们有什么需要，记得跟前台要就好。”

“那是自然，多加小心。”

从林木和李道博所在的房间退出来，苏羽慢慢悠悠的在走廊里踱着步子，总觉得从刚刚他进入到房间的那一刻起，就好像一直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以至于到了最后，连他最开始想要表达的初衷都被遗忘了。这种事情，可是从前从未发生过的。

苏羽有点想不明白，这次上面派下来和他合作的人，身上怎么会有那样怪异的气质。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军队培养出的人会有的东西，反倒像是某些豪门世家里，那些从小就接受各种精英式培训的子弟……可是也不太对，林木那双眼睛虽然看上去是及干净的，但他眼底的杀戮之气却是一点都不比谭云少……

等一下，苏羽突然膛大眼睛，他就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原来症结是出在林木的那双眼睛上！对，就在刚才，就在他刚在同自己说话的时候，他那双眼睛里所蕴含的东西，绝对不会是一般人会有的。他这些年跟在谭云身边卧底，别的东西不敢说，那些黑道大佬们绝对是见了不少。他几乎可以肯定，林木那双眼睛，分明就和那群嗜血的老狐狸们完全出自一个模子，都是不从对方身上见到点血腥不罢休的模样。

上面这次到底是给他派来个什么人？！

想不透，苏羽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努力去完成他该做的工作。至于那两个人，上面既然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他们，他就该相信组织，相信组织不会把他往狼嘴里送。

同一时间，数万米的高空上，一架跨国航班，载着爱德华和他的助手正不远万里的从Y国赶来。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林牧曾经消费过的那家店，然后顺着这条线索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找到，并毫发无损的带回去。

林牧离开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哪怕有他那个胞兄在帮他顶着，但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又从小在不同的环境里长大，如果没有那次的事故挡着，不当人心难保，就是闲言闲语也能将林家族淹没了。

46.见面

爱德华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便找到了那家店面，那里并不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城市，爱德华甚至并没有动用太多力量，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看着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人，爱德华几乎在第一时间便认定了，那个人一定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唯一麻烦的是，他现在因为是顶着他胞兄的身份在生活，多了一个亲爹不说，还因为多了一个军人的身份，想要离开这里回到Y国，可谓困难重重。

爱德华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真心感觉没有人会比他现在更苦逼了。明明看着少爷就在眼前，却不能贸贸然的过去相认，甚至将人带走……

“爱德华先生，我们这次调查的时候，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助理知道爱德华现在的心情肯定很复杂，但该说的话他不能不说，“谭云，也在这座城市里。而且，现在，他和少爷就住在同一家酒店里。”

“谁？”爱德华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的反问了助理一句，“你刚才说谁？”

“谭云。”助理硬着头皮有回答了一遍。

“谭云？”爱德华感觉自己有点头大了。这个谭云，几乎就是个臭名昭着的二道贩子，任何东西在他眼里，只有利大利小的区别，这和他们林家族的做事准则是完全不一样的。但偏偏就是这个明知两方人马很难谈拢的人，就偏偏立志于想要将他的事业与林家族绑定在一起。为此，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向理查德先生下过拜帖。

“如果是这样，还真有点不太好办了。先想办法联系上少爷再说。”爱德华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以至于每动一下都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你去联系一下，我们也住到那家宾馆去。”

“是。”

爱德华的到来，自然不可能瞒过谭云。

“动作，比我之前想象中的，可是快多了。”拿到爱德华到来的消息，谭云缓缓将酒杯凑到唇边，“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还没有。”苏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如何控制住了自己，才没让谭云看出异样的。他好害怕，害怕再一次看见有自己的同事死在谭云的手上。天知道，他现在一点都不希望这两方人马汇合，那意味着眼前所有的计划将会全部落空。

“Jack？”谭云突然放下酒杯，慢慢踱到苏羽身前，直至两人近的几乎能够嗅到彼此身上沐浴露的气味。

苏羽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不想被身后的茶几腿绊个正着，整个人跌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云少？”如此近的距离，无形中在苏羽心里形成了巨大的压迫感。

“其实，我更想你现在是叫我谭云，或者云，而不是什么该死的云少。”见到苏羽的狼狈，谭云不但没有后退，反而俯下身子，让自己离他更近些，“为什么就是不行呢？”

苏羽被谭云看得直发毛，甚至有种自己将要被对方吞吃入腹的感觉。

“嗯……”

“我知道，这个问题，你根本就不会回答我。”谭云紧盯着苏羽的眼睛，仿佛是想要看透他的灵魂一般，不断缩短着两人间的距离。“好吧，你可以不回答我，但请你记住，我会一直站在原地。好了，我累了，你也去做你的事吧。”

说完，谭云一翻身，贴着沙发慢慢滑座在地毯上。

这时的苏羽已经顾不得许多，眼见着自己暂时自由了，便逃也似得跑了。

谭云望着苏羽离开的方向，将自己团作一团，他很少会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来。偏偏苏羽就是那个能够挑起他敏感神经，却又能狠心对他置之不理的人。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榆木疙瘩才能够接受自己对他付出的心血。

呵呵，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等到那一刻吧？毕竟他们两个谁本就分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阵营，几乎谁也无法认同谁。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谭云想不明白，他更加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对于苏羽的容忍度竟然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将脸颊埋在膝盖上，谭云不自觉的回忆起从前那个被他生生则磨死的男人。对待背叛者，他从来不会考虑多给他们一丝好脸色，只会用最残酷的手段，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

只是，当这一切变成苏羽的时候，谭云迟疑了。

墙上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太阳落下去又重新升起来，待谭云重新找回自己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用力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胳膊腿，谭云心中的想法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无论是谁，只要是背叛了他的人，他都不会轻易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