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三生月——影lacrimos
影lacrimos  发于:2015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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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泫月学会了悲哀与哭泣。

第六章:金色琴弦

话说自打泫月走后,瞑幽精神日渐颓丧恍恍惚惚,夜夜流连于烟花柳巷,清早就被三五个酒友拖回草堂蒙头便睡,书院的事情也渐渐荒废了。街头巷尾一时流言纷飞,说什么的都有,流传最广的还是说青绿公子被妖精迷惑了心智,触动情丝,才患了相思病。

同是身为秀才的好友林文枋实在看不下他这般光景,便做了天岭书院的代课先生。

林文枋也曾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喝得烂醉如泥的瞑幽说:“想你一世英名全毁在一个‘情’字上。”然后将他反锁在草堂里一整天让他醒酒。

晚些时刻,夜色沉沉,窗外西风紧瑟涩,瞑幽恢复了正常意识,凉风透进屋子里迂回,一阵寒意袭上身来。他拢紧身上的青衣。推开窗,明月高挂突兀的枝头,墨黑的苍穹是望不到边的空虚。方才意识到冬天来了。

这时林文枋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篮酒菜放在桌案上。拿起剪子把油灯的灯芯挑高些,屋子里明朗许多。“可清醒了?”他摆好酒杯,在自己的杯子里斟满酒,而给瞑幽杯子里倒的却是清茶。瞑幽相对坐下,夹了几筷子菜并没吃茶,一直沉默不语。

“书院的孩子们天天向我念叨着,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教书。”

“再过几日吧,”瞑幽长叹口气:“又或许是十几日……几十日……近来身体不大舒服。”

林文枋嗤笑,轻摇手里的酒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看是你心里头不舒服罢。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能让你这风流才子如此失魂落魄?旁人我不晓得,你瞑幽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但凡你是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斗都能摘。更何况天岭村哪家不想把闺女给你,何苦犯这白相思。”

这回换作瞑幽苦笑:“我得不到的东西太多。倘若我再告诉你,我念想着死了的人,那又如何?”

“你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遇到一个人,他和我心仪的故人有几分相像。本想寄情于他,以了多年悔恨,可他走后我才明白他终究不能代替那个人。反倒是白白勾起我的念想。”他询问好友:“我说的你可懂?”

“呵……耽搁了几日,我测测你功课可好,”林文枋一时语塞,赶紧转移话题,还不等瞑幽回答便自顾出题,“上联:蔓草露重,轻胜寒雨一二点。”

对曰:“孤灯夜浓,淡过相思千万愁。”

林文枋皱眉:“这个不好。”忽然灵光一现,狡黠地望着瞑幽,又接着出题:“上联:烟花柳巷、昼昏夜沉,闭门休问秋末冬至,公子你是何意思?”

闻罢,瞑幽一愣:“你当我听不出你的坏心思?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他夺过林文枋的酒一饮而尽,“下联:林深湖畔、月上柳梢,别离不辞朝暖晚凉,小姐你这般薄情!”

林文枋拍掌大笑:“好对,好对,可见这相思病也不是百害而无一利。”

暝幽无奈摇手:“文枋兄休再取笑。”

饭毕,窗外已经飘起细雨,细密的银丝在漆黑的夜幕中编织透明的纱网笼罩着地面。瞑幽恐夜深路滑劝他留宿一晚。林文枋因不放心家中的老母亲而推辞了。披上蓑衣,刚开门寒风就夹杂着雨水刀锋般刮上他的脸。

他走进雨里,瞑幽又忽然从屋里追出来,墨绿色的眼眸在夜色里好似一对萤火虫在飘忽。“文枋兄,在下有一件心事足足憋了十几年,如今当你是知己方才敢说。”

林文枋抬眼疑惑地看他。

“若有人肯为你披红装描峨眉;若有人肯为你朝不起夜难寐;若有人肯为你湿袖口空憔悴;若有人肯为你断性命不痴悔,切莫负了他。我便是眼睁睁看着那人为我送了命方才明白过来!可惜……太迟了。如今遇到个颇为相像的,也不禁哀悼起来。”

林文枋长叹了口气,抬袖擦干他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渍,“想不到青绿公子还有这样一段伤心事,我记着了。且回吧,外头还下着雨呐。”

回到屋里衣裳湿掉一半,他在箱子里翻了一阵子拿了件干净衣裳,一个荷包从里面抖落。瞑幽打开荷包,一根金色琴弦安静地置放在里面,他这才记起自己曾许诺要赔送一根琴弦给泫月。若有幸还能遇着他,定要记得把琴弦给他续上。瞑幽暗下决心,握紧了手里的荷包。“到底能再相见么……”

越临近冬天,狮王的洞府中就愈加清冷,四下的石壁上挂着火把,幽蓝色的火光在寒风里摇曳,倒更像是坟地的鬼火,不但没有添多少暖意,反而经常把误入山洞的人吓得半死。

狮王悄悄掀开被子起身下床,枕旁的泫花任然毫无察觉地熟睡,长翘的睫毛和呼吸一起均匀地颤动,好像停了只蝴蝶在眼上。

“仔细看好了娘娘,她若是醒了问我去处,你们就说我同狼王一起去林子里吃酒了。”再三小声叮嘱过狮卒后便一个人来到泫月的住处。

打发走两个看门的狮卒,掏出钥匙将铁锁打开,小心翼翼地使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发出声响。这种做贼似的行为带来的紧张感反而刺激了素来大大咧咧的狮王的神经。小可人儿,孤王要什么人得不到,偏得你就是不从,今儿个非把你弄到手。一想到这里便兴奋起来,竟然踢到床脚,吓得狮王一身汗,见床上的人酣睡如故,才放下心坐在床边。探头看他的睡容,狮王欢喜得春心大动,想到当年猫族送来的泫花已经够他舒舒服服地享用几十年,如今这小猫咪化成人形竟比他姐姐更有一番风流姿态。

人都道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禽兽又何尝不是?狮王咽了咽口水,拈起泫月胸前的衣带轻轻一抽,衣服便从肩膀滑落,露出修长脖颈下的一片春光。他的身板不似男子的宽大,倒像是女子那般削薄,锁骨分明,皮肤凝白如雪。看得狮王浑身燥热忍不住扑上去。身下的泫月感受到沉重突然睁开眼,看到狮王放大的丑陋的脸,吓得失声尖叫。

狮王赶紧捂住他的嘴并威胁道:“最好还是别把你姐招来,这会子就算她以死相逼我也不会收手,你好自为之吧。”

泫月不住地摇头,活动手脚企图挣扎,可自从被关禁闭开始,他的枷锁就没有被卸下,因而没有多大力气,根本挣脱不了狮王大力的压迫。他惊恐地瞪大双眼,蓝色的左眸流出泪水把枕头沾湿了一片。

突然这时有狮卒来报:“狼王来了。”

“切,”狮王撇嘴表示不满,心想他还真是会挑时候,“让他候着,等我完事再去。”

“可是……狼王说有急事……”

“知道了!”狮王愤愤松开捂住泫月口鼻的手,临走还不忘记在他身上贪婪地摸一把,“算你走运,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孤王要定你了。”

第七章:暝幽的秘密

若是平日狼王来访,狮王定喜不自胜,如今偏偏这时赶到坏了他的好事,难免使他心中大为不快,坐在石椅上怏怏地吃茶。狼王并不在意他难看的脸色,只顾细品手里的香茗,穿一身清逸洒脱的青衣,乌黑顺直的胡须堪比女子的云鬓长长得铺散在胸前,看上去比狮王少了几分粗鄙庸俗,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狼王绿眸一闪,眼底竟是说不明的笑意。

“可不是。”狮王没好气:“下回子我也专挑你的春宵一刻去吃茶。”

“听听,到底是得了个美人儿,连兄弟都反目了。”他顿了顿,好不掩饰自己的赞美:“这也怨不得你,泫花是什么样的好相貌,别说是在妖界,就是放在天界也鲜有仙子可以媲美。”

狼王素来以孤高轻狂闻名于妖界,他见过很多大场面,一般对人对事都不太放在眼里,唯独对泫花倍加上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几十年前狮王娶亲时见过她一眼便久久不能忘怀。那日泫花披着红嫁衣却不似新嫁娘那般欢喜,她双唇紧抿,金眸柔情妩媚,蓝眸水光点点。怀里抱着的小白猫正好奇地探着圆圆的脑袋无辜地望着在座的宾客。泫花很特别,她不顾礼节地当着众人掀开红盖头,似乎并不想本分地遵守“女子的第一面只给丈夫看”的教化,然后转着圈打量四周的宾客,眼波流动,唯独在狼王身上停留片刻。狼王端着酒杯的手紧张地一颤,刹那间的情愫和酒杯里的酒一起稍稍倾洒出来。

狼王这才后悔当初否定了狼族长老们提出的攻打猫族的提议。起初认为猫族贫穷弱小根本不值得进军攻打,这才让狮王捡了便宜。他心中暗自喟叹,早知猫族能进贡这么绝色的女子,我便是损失千军万马也不足惜啊!

“泫花?不是她。”狮王扬嘴笑道:“近日我可得了个更好的。”

“哦?这世上还有比泫花绝色的人物,”狼王打起兴趣:“不知可否有幸一睹其尊容?”

狮王不应,自己还未得到那小宝贝,这么能让别人看了去。这时泫花正好循声出来,狼王的目光顿时聚集在她身上。泫花走来行礼又为两人沏了杯新茶。狼王接过茶杯时触及她冰冷的指尖,对上她闪躲的目光:“看上去气色不大好。”

泫花慌忙失措地用指尖摸了摸削瘦的脸颊:“大概……是吧。”

狼王又接着问:“近来可好?”

“咳咳!”狮王故意大声咳嗽打断二人对话,泫花冷冷向他瞥一眼,也不说什么就匆忙离开。狮王自始至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便生了一石二鸟之计。他试探着问狼王:“若把泫花送予你,可称心?”

“什么?”狼王的茶杯顿时停在嘴边,抬起绿眸一脸认真地望着他:“此话当真?不是在拿我玩笑吧?”

“我是个大老粗,性子直不会拐弯,说什么就是什么,少把我和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想到一起。”狮王也正色道:“你只说要还是不要。”

“要得!这样自是甚好。”狼王欣喜而立,向狮王拱手行礼:“受此重礼,日后必当相报,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但凡我能给的决不推辞。”稍稍整理好衣衫重新坐下,心里却满是欢喜。他递过一张请帖:“可巧,我来就是为了请狮王参加我四百岁寿辰。你既然以美人相赠,礼钱贺礼什么的就都免了吧。三天后午时三刻,我在狼府恭候大驾。”

见狼王如此高兴,狮王也暗喜,事情正在向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送走泫花不仅能做了个天大的人情,日后也少了个碍事的女人。

不远处的帘幕微微泛出褶皱,帘子后面的泫花扶住墙方才站稳了身子。她强忍住潮水般袭来的恐惧与悲痛,提起裙裾快步向泫月处去了。

而此时有另一份请帖已经送到天岭山山顶的绛紫山庄内。

进入正门,绕过西边两个抄手游廊,隔着掩映的雪松就能看见一座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那是天狼族的庄主和长老们议事的地方。

“嗯?二叔四百岁寿辰,去不去呢?”绛暝璃眯缝着一对墨绿的桃花眼打量着手里的请帖。底下的天狼族长老们皱着眉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接着一个留着八字胡眼神飘忽的老翁走到他前面:“庄主,恕老身直言,暝瑟已经被革去天狼的身份,早就不是天狼族的人。如今他又身为妖界的狼王,与其来往难免有损天兽身份。”

绛暝璃又望向另一位蓄着花白长髯的老翁:“慧长老你怎么看?”

慧长老手持拂尘捋着胡须款款走向前:“说到底暝瑟也留着天狼族的血,又是庄主的二叔,于情于理也该去。”

“好,就应慧长老的。没事的话诸位长老就都散了吧。”绛暝璃甩手起身离开,唤来贴身侍童笙箫:“我让你找的蛐蛐找到没?”

领着笙箫来到自己的书房,关好门窗。绛暝璃坐在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腿朝笙箫满是挑逗地扬眉:“坐过来。”

笙箫红着脸坐在他腿上:“庄主,你要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就隐居在天岭山山脚的村子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具体地址的纸,“听说他现在是教书先生。”

“乖,”绛暝璃挑起他的下巴吻上去:“待会儿好好赏你。”

暝幽恢复精神后重返书院。几日未见,孩子们似乎长高了些,也愈发听话了,都愿意乖乖捧着书学着先生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念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每每读至这句诗,他都会心绪大乱地怀念起嘉龄。

情毒是盏鹤顶红,有着让人沉迷的优雅名字和瓶颈。瓷瓶里倒出的每一粒晶莹细碎的粉末都是一颦一笑的妖媚柔情。从恋上的那一刻起,便沾染的致命的情毒。生命中终有个魂牵梦绕的人引诱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暗无边际的深渊。曾经许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甘情愿地跟随幸福的脚步走向毁灭。

最后,还是徒留一人,空对枯塚泣不成声。因为知道戒掉那份情得花掉一生的光阴,而痛苦却不会随光阴的消逝而递减,所以宁愿永生不忘。

他是个战败的首领,他是个保护不了爱人的无用的男人。他逃下山隐居。人间那么多光耀璀璨的身份,他却独独选择成为一介书生,只因嘉龄曾肯定地说:“我的庄主,你是最强大的男人,纵使转世三百年也成不了书生。”嘉龄还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

嘉龄啊嘉龄,你机灵一世,糊涂只在将自己轻易托付于我。我无能保护你,到底来也只配落得个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名号。

对,我只是个书生。百无一用。

“先生……先生?”学生们小心唤他,暝幽这才回过神来:“讲到哪里了?”

“先生你哭了。”小豆子仰脸看他眼眶里打转的水波,很肯定地说。

暝幽心头一惊,赶忙抬手拭干眼眶:“大病初愈,昨晚又没睡好,这会子眼睛不大舒服。”转头看着窗外,天色已迫近黄昏,晚风早早就刮起来,吹得一院子桃树枝叶无存。收回目光,他合上书本:“放课。入冬天凉,回去多穿些棉衣。”

孩子们冲出书院,一路上追逐打闹,好不热闹,离得很远还能听见他们清脆爽朗的笑声,心情也轻释许多。

归家时远远望见自己的草堂里隐约亮着烛光。暝幽不免一惊,难道家里遭贼了?我只是一介穷酸书生,应该没人会偷吧。难道……是他回来了?想到这里仿佛已经闻到一屋子久违的檀香。

泫月。他默念着,倒抽一口气,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可回来了,等你好久。”拥有清秀背影的男子把手里的暖壶递给他:“天凉了,怎么不备个暖壶?话说你这屋子可真简陋,比咱山庄差多了。”说话的正是暝幽的弟弟绛暝璃。

“你来做什么?”暝幽本想问问绛紫山庄的情况,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他早和山庄脱离关系,本不该多问。

绛暝璃从宽袖里抽出一张红彤彤的请帖,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烛光下明恍恍地摇动。“虽说你已不是绛紫山庄庄主,但终究是天狼族的血统,这次二叔四百岁生辰你说什么也该去吧。”

“二叔?”瞑幽眯起眼睛细想:“他不是因为打伤南天门的天将被玉帝革去天狼身份赶下山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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