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十八年 上——大醉大睡
大醉大睡  发于:2015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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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呈秀接着道:“换成你叫我二姐如何?”

季舒流隐约怀疑她是在开玩笑,看她神情却很认真,一时半会想不出怎么回答,有点糊涂地转头去看秦颂风:“我应该……叫她二姐?”

秦颂风看到他的表情就笑了,孙呈秀也笑:“你看,没错吧?我才像二姐的样子。”

秦颂风帮忙解释:“呈秀逗你玩呢,不过她说得对,你江湖经验太少,一看就很嫩,说你是她哥哥反倒惹人注意。还不如让她当姐姐,你装成个听话的小弟,遇到什么事尽量别出声就好。”

孙呈秀补充:“而且我平时都喊他秦二哥,现在当着他的面叫你‘二哥’容易出错。”

季舒流摸摸头,对秦颂风叫了声“大哥”,又对孙呈秀叫了声“二姐”,跟着两人一起笑起来,初见孙呈秀的紧张这才淡了许多。

******

三人歇到下午从城里徒步出发,傍晚赶到周家的村落,自称游山玩水的路人,随便找了户人家借宿。没过多久,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往村头走来,村里的孩童纷纷跑出去凑热闹,大人们也准备着出门去喝周家的喜酒。

孙呈秀好像换了个人,天真地眨着眼睛:“大哥,外面真热闹!我还没见过人成亲呢。”

秦颂风顺势带着点纵容的语气道:“你要是好奇,咱们去问问,能不能凑一份礼金,也去喝口喜酒沾沾喜气?”

借宿的人家住的是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妻,老妇人待客很是热情,笑道:“你们一起去吧,没事儿。娶亲的是我们村周泰家,出了名的好客,最爱热闹了,不怕人多,就怕人少。”孙呈秀连忙甜甜道谢。

不出所料,三人果然顺利进入周泰家的院门。

这日天气晴朗,月色明亮,周家宽敞的后院里摆满了酒桌,桌上点着灯烛,照着丰盛的酒菜,热腾腾的肉香直飘出墙外。坐在院子里的多是附近村里乡民,也有酒桌摆在屋里,那些桌上似乎是周家请来的远客和乡里长者。

孙呈秀自己坐到女人堆里去了,秦颂风和季舒流找张靠近厅堂的酒桌凑坐上去,完全没人询问他俩的身份。

秦颂风低声道:“咱们尽量低着头别说话。我哥把我大侄儿、二侄儿都带来了,先别被他们看见。”

季舒流“嗯”了一声,闷头拿起一个酒杯放到唇边假装在喝,其实只沾了一沾。

有秦颂风和孙呈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帮不上什么忙,只不过来见识一下而已。周家院子里人声鼎沸,而花轿似乎还没抬到门口,他看不到新娘子,闲得无聊,就胡思乱想起来。

秦颂风直呼孙呈秀的闺名,听起来有点亲密;以前刘俊文等人无聊猜测秦颂风下一任妻子人选时,也提到过孙呈秀的名字。小蓉已经嫁给别人整整一年,连儿子都生了,秦颂风好像也真该再娶一个了?

孙呈秀长相秀气,爽快干练,论容貌比不上小蓉的娇艳风流,论性情却比整天患得患失的小蓉更适合做秦颂风的妻子。而且她年纪还小,漂泊江湖没什么讲究,如果仔细梳妆打扮起来,也许相貌也会添几分丽色。

季舒流忍不住从人群里找到孙呈秀的身影。远远看去,她正假装好奇地往四周看来看去,虽然那天真只是伪装,仍旧把年轻的脸庞衬托得很可爱。他想象秦颂风跟她站在一起的样子,居然觉得很般配。

这个结论让他感到莫名焦躁,好像什么宝贝就要被人抢走一般。

自从休妻以后,秦颂风在栖雁山庄只要闲来无事就喜欢跟他凑到一起。这位二门主剑法高眼力准人人敬服,但身上的光芒太耀眼,又比同龄人稳重很多,在同门里头没什么能说笑打闹的朋友。唯有季舒流替他解毒时见过他虚弱的惨状,不把他当神人膜拜,反而比别人都跟他走得近。

可如果他此时结婚,就得多陪陪新婚妻子,不能总跟哥们玩闹了。季舒流平生第一次交到这么亲厚的朋友,心里特别舍不得,恨不能让他三五年内都不要再娶。

就这样看孙呈秀看得出神,秦颂风突然向他这边瞟一眼:“看什么呢?有美女?”

季舒流顿时脸红。秦颂风本是随口取笑,但见他这模样却以为自己说中了:“学会看美女了?不错。你都满二十了,用不用我帮你跟你姑母说说,让她给你找一个?”

季舒流红着脸沉声道:“我没看美女!”

“那你看什么呢?那边都是大姑娘小媳妇。”

季舒流挑衅地盯着秦颂风:“那边哪有美女?我看她们还不如你貌美。”

秦颂风肃然:“承蒙抬爱,不敢当不敢当。”

季舒流被他弄得无语,正想笑,秦颂风伸手拉起他:“新娘子出来了,咱们去前头看看。”他一转头,就见孙呈秀也站起来,跟秦颂风交换了一下眼神。这默契的样子更让季舒流生出一股无名烦躁来。

爱凑热闹的人哪里都有不少,三人混在混乱的人群里,拼命往前挤,才凑到前面。只见吹打鼓乐的有数十人之多,声音之大几乎要响彻整个村落,村里不少小孩拿着婚礼上用的彩缎挥舞玩耍,场面混乱无比。

前院正中,新娘子一身红色嫁衣,头上顶着红盖头,被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婢扶着踏在毡席上。她的仪态一点都不端庄,探着脑袋摇晃个不停,好像急着要透过盖头往外看。

新郎官在她旁边,但却不是站立,而是坐在一把挂满红缎的椅子上,被一高一矮两个健壮的小厮抬着。他看上去三十不到,脸色晦暗,眼睛半睁不睁的,眼神也疲惫迷离,丝毫不见新婚的喜庆。

人群在鼓乐喧嚣中交头接耳地议论。

孙呈秀低声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秦颂风微微摇头:“再等等。”

傧相拿来一个红缎绾成的同心结,一边交到新郎手上,一边递给新娘,引领着他们往堂屋走。新娘子扯着自己那边的缎带玩耍,不停往手指上缠来缠去,在小婢拉扯之下勉强往前迈步。

人群里恰有个大嗓门向旁边的人道:“周泰呢?怎么还没出来,他另外几个儿子也不见人影……”

不知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还是恰巧而已,新娘忽然从鼻子里发出尖利的哼声,听起来好像她的嘴被什么堵住了。围观之人顿时炸了锅,但她身边的小婢和抬着新郎的小厮面色都稳如泰山,继续架着一对新人走向堂屋。新郎仍然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毫不反抗,新娘猛地挣扎起来,被小婢牢牢把住两只胳膊,几乎是拖着走。

众人已经开始猜测周泰是不是诱拐了一个好人家的女儿强配给自己家的瘸腿儿子。秦颂风回头对孙呈秀道:“有些蹊跷,这个婚事可能根本就不是周泰的意思。周鹏好像被灌了迷药,但他们既然有迷药怎么不灌给燕燕?”

孙呈秀也犹豫:“要不要出手?”

突然,新娘终于挣脱了小婢的束缚,把手里的同心结丢开,张牙舞爪地尖哼着向围观人群冲去,挤进摆满饭桌酒菜的后院。人群里顿时乱成一团,几道人流分别涌向不同的方向,转瞬间就把秦季孙三人冲散。秦颂风施展起轻功身法,从人群缝隙间几个闪身蹿到蒙着盖头转圈的新娘身边,按住她大声急促道:“燕燕、燕燕!别怕,你还认不认识我?”

他抬手去掀新娘的盖头,这时身边一个乡民不知被谁用力挤了一下,重重撞在他背后。他向前一踉跄,还没站稳,仿佛猛地嗅到了某种危险,极力向旁边一闪,“新娘”手里亮出的短匕急切变招,斜斜砍进他左臂,鲜血很快泉涌。

“新娘”的红盖头也被带了下来,露出狰狞的脸面,他不但没有被任何东西堵住嘴巴,而且居然是个剃光了胡须,还胡乱涂抹上些胭脂粉黛的丑怪男人!

秦颂风附近乡民看得清楚,都惊呼着四下散开,可更远处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挤得四散的人一时逃不开。假新娘撕开嫁衣露出里面的劲装,趁乱和两个抬着新郎座椅的小厮一起对着秦颂风步步紧逼,秦颂风抽出腰间软剑,却顾忌身旁的人群,处处碍手碍脚。

孙呈秀高声喊道:“新娘子是假的,是强盗假扮的!大家快跑!”乡民们渐渐反应过来,都往门外跑,剩下二十几个“乡民”也从身上抽出刀剑,一半围到秦颂风身边,一半围到孙呈秀周围拖住她,令她无法援助。

这些“乡民”的身手平平无奇,只是招式偏于狠毒,但那两个抬新郎的小厮出招利落老辣。扮成新娘那人掷出匕首,从一个“乡民”手中接过一把大刀施展开来,刀法居然已经小有气候。

秦颂风左臂伤势不轻,血染红了小半边衣服,有些吃力地应付着假新娘和两个小厮的围攻,还要不时抽空反击其他人的劈砍,暂时未露败象,却也无力扭转战局,甚至被身边三个好手纠缠得无暇攻击那些武功不高的“乡民”。

孙呈秀这边稍有还击余地,长刀所指,已经开始下杀手。她焦急地不时看向秦颂风,那假新娘满脸狰狞狠毒,招招不离要害,显然目的明确,意在杀人!

第九章:胭脂杀手

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小,渐渐只剩下兵刃声和喘息声。逃走的乡民们渐渐远去,在屋内吃饭的远客和老人逃了一半,还剩一半躲着不敢出声。正当这些人稍微放松时,一个身影破窗而入,引起一阵大叫。

此刻,季舒流正和两个来不及逃走的乡民一起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他想帮忙却没带兵器,秦颂风原本只想前来规劝周泰,谁也没猜中连新娘都是假的,而且看样子就是为了刺杀秦颂风而设局。

刚才众人都在混战,扶住假新娘的小婢却蜷缩身子卧倒在地,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季舒流觉得她有点可疑,一直在暗处盯着她,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制住,他拳脚功夫有限,没把握一击得手,甚至也拿不准她会不会恰好只是个无辜之人。

没想到就在他犹豫时,小婢身子一弹,踢破窗子撞进了屋里。

秦颂风这边才刚有察觉,那小婢已经老鹰抓小鸡一般提着一个十岁出头、身材矮小的孩童打开门走出来,狰狞道:“秦颂风,放下剑,不然我宰了你们秦家的孩子!”

这孩子正是秦颂风的二侄儿秦修。

秦修向来不爱练武,一心想读书考学,文文静静的从不惹事。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吓得大哭起来。那小婢嫌恶地把他狠狠丢到地上,厉声道:“秦颂风,你放不放下剑?”

秦颂风抽空向这边瞟一眼,眼神十分焦急,但他正被一群招招夺命的人围攻,如何放得下剑来?小婢立刻从裙底抽出一把长刀,恶狠狠将秦修的左臂刺穿,钉在地上:“放下剑!否则我把这小崽子的心肝挖出来!”

秦修吃痛,放声惨呼“二叔救命”,恐惧变调的声音特别凄厉。秦颂风喝道:“等等!”终于松开了剑柄。

假新娘眼疾手快,一脚将秦颂风的剑远远踢飞,两个小厮的刀立刻趁他分神重重砍到他背后,假新娘的刀紧随其后刺向他心口,他堪堪躲过要害,却躲不过一个小厮的连环攻击,右臂也受了不轻的伤。

鲜血飞溅,瞬间将秦颂风背后染红。

小婢冷眼旁观,嘴角微微翘起,显出得意的神色,手指不再握紧贯穿了秦修手臂那把刀的刀柄,而是在刀柄上轻扣。季舒流一咬牙,拿起墙边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施展轻功从墙角扑到小婢身后,对准她的后脑狠狠砸下。

没有意外,小婢得意忘形,根本没料到还有人能对她出手,不及反应,闷哼一声便倒下去,头上流出的血落到地上,不知生死。

较矮那个小厮眼睁睁看到她倒下,突然哀嚎一声向季舒流扑来。他急切之下出招虽然凶狠,破绽却极大,秦颂风脚步一晃,不顾身上又被假新娘砍中一刀,瞬间闪身到他面前,右手前探扣中他的咽喉用力一捏,他张大了嘴却再也喊不出来,只有丝丝血流从嘴里往外涌,眼睛鼓出,瞬间毙命。

秦颂风左手同时趁他身体还未僵硬撞向他右臂穴道,将他的刀撞得脱手,顺势捞起来,重新有了兵器。

兵器虽然不趁手,但劲敌少了一个,秦颂风压力大大减轻。那边孙呈秀也已经击倒了几个人,有望突围,没想到假新娘露出决绝的神色:“我拖住他,你去杀秦家那几个废物!”

季舒流小心地把秦修手臂上的刀拔出来,刚刚撕下他一段袖子扎紧伤口止血,就听到了这句话。还活着的那较高小厮居然又接了一句:“好!那个是季舒流,也不用放过!”

季舒流吓了一跳,拾起小婢的刀,左手使劲把秦修往房门里推,秦修却吓傻了,只知道哭,全身软绵绵的,一点也不配合。直到高小厮已经跑过来,秦修才被大着胆子躲在屋门附近的哥哥秦学一把拽进去。

季舒流叮嘱一声“快关门”,还算镇定地转身挥刀,招式被高小厮格开,他这才发现那高小厮和别人不一样,没用长兵器,用的是一把匕首。再拆几招,高小厮利落的匕首路数越看越熟悉,季舒流认出来:“是你!你有何目的?”

这高小厮就是上次在栖雁山庄附近伏击秦颂风的蒙面灰衣人,一次伏击不成,居然带来这么多帮手。他没有回答季舒流的话,专心把匕首使得杀气腾腾,但季舒流最近一年在武功上下了点工夫,进展不小,就算不是他对手,也不可能再被他速战速决。

“先杀秦家那些废物!都去!”假新娘重复一遍,但是声音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那群“乡民”听令而行,季舒流附近的人顿时多了起来,纷纷拿起刀去砍他背后房间的窗户。刀面映着附近稀疏的烛火,晃得他眼花缭乱看不清小厮的匕首招数,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只要犯一个错误,放一个歹徒进屋,屋里的秦颂铭父子性命难保。

他平生首次肩负如此重任,不敢再顾忌高小厮的纠缠,一狠心虚晃一招,任凭后肩挨了匕首一刺,冲进那些试图打破门窗的人里乱砍。他却也平生首次以一敌多,居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能以刀为剑,拿学过的招式乱砍乱刺,很快他也被那些人乱砍乱刺,受了不少皮外伤。

高小厮不与他纠缠,开始撞门,门里却好像被桌子顶住,撞了几下还没撞开。季舒流见状又想冲到那边阻拦,被众“乡民”仗着人多困住。

高小厮趁机更加用力地撞门,把门撞得吱吱乱响。季舒流听得揪心,终于勉强摆脱了其他人的纠缠,又对高小厮出剑加以干扰,不想这次高小厮早有准备,抬手便射出一支袖箭。季舒流急忙闪向旁边,但高小厮早就算好他躲避的方位,把手腕放低,又射出一支箭,深深插进他腿上。

季舒流疼得单膝跪下,又马上舞刀护身拼命站起来,看准机会猛砍中旁边一个人的膝盖,那人闷哼一声,倒下去就站不起来,只能滚向旁边。

这一刀激起了其他人的凶性,连高小厮都放弃撞门,决心先解决门外这个麻烦。季舒流腹背受敌,凶险万状,但是自己心里也有一点凶性被激起,前所未有地看清了每个人的要害,眼睛里全都是一个个有隙可乘的重要破绽。

你死我活,性命之战。

高小厮的破绽不少,没什么高手气象,但胜在出招老练狠准,一个不小心就会反被他所乘。至于其他的围攻者不过仗着人多而已,彼此之间也没什么呼应可言。季舒流全神贯注,连腿上的疼痛都渐渐忘却,不停躲避高小厮的锋芒,袭击其他人的破绽,居然又放倒了两人。

继续集中精力,他的手却越来越不听使唤,力气也即将耗尽,张口喘息都摆脱不了那种窒息感。正手忙脚乱时,背后几声惨叫,压力大减,一个人从他身后拔地而起,飞速越过他和高小厮头顶,空中脚尖在房檐上一点,翻腾为斜向下出刀,刺入高小厮的背心。高小厮往前跑了几步,嘴里喷出鲜血,仆地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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