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胆小懦弱到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踩死一只蚂蚁的母亲，就这样拿着陌生的手枪，不要命地往自己爱过的男人身上打，直到他彻底死去，才用最后一枪，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干净利落。

第71章

“汪哥，来啦。”又在医院里呆了将近一个月，季华扬的伤才慢慢好转，也才有了力气和其他人打招呼。

把保温盒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又掀开被子看了眼季华扬的伤口，汪棋才叹了口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怎么了？”和汪棋共处二十多年，季华扬自然知道这人的脾性，像这些天来这样的神情他还从未见过，“出什么事了汪哥，嫂子呢？”

“没事，你嫂子见你这一年来出的事比较多，趁着休息日带着棋琪去庙里拜拜，好歹也求个安心。”勉强笑了笑，汪棋说道。

季华扬心里知道汪棋烦恼的不仅如此，但也不好刨根究底，只好笑了笑：“等我好了，可要好好谢谢嫂子才好。都一年多没工作了，汪哥有什么要拍的可要用我啊。”

“小季”，抬手止住了季华扬的话，“是汪哥对不起你，你出事也没帮上什么忙，还净添乱子。棋琪她……”

“棋琪怎么了？”对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女，又是曾经很满意的儿媳，季华扬自然也是关心的很，“她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忍不住伸手搓了两把脸，“小季，我就明说了，棋琪她喜欢你，原来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可见到施南，她就……”

季华扬蓦地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棋琪怎么会喜欢自己，她还是自己认定的好儿媳人选啊。又想到苏潋华，季华扬陡然觉得世界十分玄幻。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半点一毫。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亏我们当初还说好要做儿女亲家的。她原来也没有多少执念，可是我安排你和施南相亲，她又被方喜困了那么多天。这一出来，真的……我看她那样紧张的样子都觉得痛心。要不是你嫂子硬拽着她去庙里，她真的会跑到你家里去。你如今的状况我们都没跟她说，我知道你心里也只是把她当做侄女没其他意思。这些天，你嫂子跟我商量着，要不然，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她淡了这份心，再说其他。”

“汪哥”，季华扬叫了一声，“你们一家的根都在这里，要放弃现有的一切也很难。要是不急，等我伤好了，离开这里，可以吗？”

“小季”，汪棋嚅动嘴唇，最终也没有阻止。他跟季华扬有二十多年情若父子的交情，可棋琪是他唯一的女儿。在初次听到女儿喜欢季华扬的时候，即使他再怎么保持理智，在心里对季华扬还是有了一丝怨，离开这里的代价他只能承受。“谢谢。”

“没事，你也知道，我早该出去放松一下了。”冲汪棋笑了笑，季华扬满不在乎地笑了出来。

听着汪棋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季华扬才扭头看着窗外的蓝天，他就知道，自己还是要离开这里。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平安活着，他也希望继续和汪棋周跃拍电影。他喜欢镜头里自己的样子，潇洒若天人，情感只是点缀。汪棋对他很好，可是在汪棋看来，自己一个老男人不仅勾引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勾引了别人的女儿，这就是罪责吧。即使感情再好，依着汪棋的性格也是很难看着这一切以无法预料的方式走下去。那么，自己一个人离开，大概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天空很蓝，偶尔有大片白云飘过，也被阳光勾勒出炫目的光彩。季华扬无比清醒地认识到，那些从无知到逃避的情感，竟是这般的深重悲哀。他习惯对别人好，习惯做光彩照人让别人钦羡的人，习惯做无视旁人感情的人。从十五岁开始，他就如此了。很怕别人因为对季华扬的感情而伤害到自己，很怕自己再无知地做出那些事。他的情感，尚未准备好付出，就已经让很多人失望了。这次出去，汪棋和自己之间，应该不会有那么默契无间的合作，也不会有那么真挚的情感了。

望了天空很久，季华扬才惨然笑了出来，用被子捂住了头。他就知道，自己根本就没办法承受其他人的喜欢，根本就没有那种命，来让别人喜欢也去喜欢别人。

病房外，苏潋华几次试图推开门，给那个人些许安慰。他不知道，那个人一向清澈含笑的眼眸静静望着天空的时候，竟是那般空茫的表情，好像勘透一切又好像一切不懂般的逆来顺受。他不知道汪棋究竟跟父亲说过了什么，才让他有了那样的神态。但是一切也不过如此吧，他是罪人，爱上了自己的父亲，并且残忍地让一直逃避着爱情的人来直视这份疯狂的爱恋。明明，这份爱一说出口，必定会掀起那人心里的无数伤疤啊。

我们该怎么办，我保护不了你，我甚至连你的病痛都无法隔绝。我在你面前，在无数人眼中，都还是一个渺小的存在。我对你的感情，似乎只有自己的心知道它有多深沉，似乎只有语言能表现出来那份浅薄。我对你的感情，哪怕一点点行动我都没有力量来诠释。这样一个弱小的自己，有什么资格执着着你的回应？

第72章

“小南，谢谢你这么多天的关心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小季哥啊。”伸手摸摸施南的头发，季华扬微笑着说。

眷恋地等到头顶那份温暖消散，施南才抬头看向季华扬：“小季哥说什么呢，我可是你的头号大粉丝，你有什么事情我是一定会帮忙的。”

看着季华扬一如既往温暖的笑容，施南终是释然了。这份感情，自始至终都是自以为是的开始和幻想，在小季哥的眼中，她永远都是那个可以摸摸头发的小孩子而已。可是无论如何，能有这次机会和他亲近，都足以让自已怀念一辈子了。想到那么多年来自己对小季哥的迷恋，施南终是笑了：“好了，我该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小季哥心中的小南，还好吗？”

“当然，小南漂亮又很大方，很多人都喜欢呢。在我心里，小南一直都是最好最好的女孩子。”季华扬回答，心里却划过一丝黯然。他自然不是因为不能喝施南有一个未来的缘故，施南在他心中永远都只是个后辈，他产生不了那份真正属于恋人之间的感觉。可施南是他最喜欢最喜欢的后辈，这份喜欢甚至可以比得上看着长大的汪棋琪。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苏潋华和施南在一起，那该多好。想想在病房外的苏潋华，虽然这么多天过去，那眼中的执拗依旧如故，那个孩子眼中很久就没有了别人的影子满满的尽是他了吧。所以看到朝气蓬勃的施南，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心疼着苏潋华，不由自主地后悔自己过去没有好好跟苏潋华相处，直到让苏潋华走上这条路。这次不告而别，大概，小华心里会恨自己的吧，那是自己最牵挂的人啊。

站起身来拍拍季华扬的肩膀，见他眼中的迷茫和悔恨褪去，施南才调皮地笑了笑。“有小季哥这句话，我以后谈恋爱就有底气多了。不过，小季哥也要幸福哦，要不然我会忍不住回来抢你的。”看着虚掩着的病房门，施南伸出手臂抱住了季华扬，低声说道。她知道门外的那个男人会一直注意自己和小季哥的交谈，可在她心中，和小季哥的那一段称不上过往的过往里，其实她更多的是幸福。现在，既然已经隐隐知道苏潋华的心思，那份心意，足以让她相信季华扬会一生幸福着就好。这样，今后的她回想起来，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没有等季华扬说什么，施南探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就向病房外跑去。和苏潋华打了个照面，“：既然还有人来拜访小季哥，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就当是，对我主动放弃小季哥的感谢礼物。”

皱了皱眉头，苏潋华看了眼正往这边走来的方洛。施南一贯聪明，这明显是要支开自己的行为了。可是，看看病房里的老爸，这次，方洛肯定不会再劫走季华扬，他没有理由站在外面监听父亲跟别人的交谈。这样，只能让父亲心生不满。心中闪过些许念头，从窗户边上看了眼父亲，苏潋华跟着施南走了出去。

“你还好吗？”见病床上的季华扬看到了自己，方洛走近，低声问道。

季华扬笑笑，对方洛，在那些日子里，他已经生不出什么恶意，即使是知道他干过的那些事情之后。只是，两个人之间没有恶意，并不代表会有其他事情会发展。“还好。”

“是吗，看你的表情我很怀疑哦。真是，看你这幅虚弱的样子，我都有点不爽了。”方洛随意倚在墙壁上，直直地盯着季华扬。这些天来，他经历了不少事，放下了那层温润的外衣，他整个人也显得不羁起来，却也显得真实了很多。但此刻方洛随意的穿着一件米色外套，配着医院惨白的墙壁，落在季华扬眼中，有种落拓与迷惘的意味。

“你怎么了？”季华扬见不得过去那个总是温润如玉的方洛，可也不想看到今天这样反常的方洛，不由得出声问道。

静静看着季华扬很久，方洛才伸手抓住了季华扬的手：“跟我走吧。”

方洛半点不看季华扬，还是继续说道：“如果我说跟我一起走，就当好友一起去玩。你愿意吗？”

季华扬紧紧地皱了下眉头，方洛明明知道他如今的状况，还要这样问。如果没有什么刺激，想必他不会就这样凑过来。“究竟怎么了方洛？我想我们可以称得上是朋友，可是让我就这样跟你一起离开，我没有办法做到。”

“好，即使只是朋友我也认了”，方洛笑了笑，掩去眼中的一丝黯然，“我只是怕……算了，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来我这里，我会做朋友能做的一切。”说完，方洛就转身向外面走去。他不想听到季华扬的回答，那个回答有多笃定，他就会有多担忧。有些事情，他没有立场说出来，也没有那样的分量让季华扬毫不犹豫的相信。他也只能给季华扬一条后路，也给自己一个希望。

“可是，即使不跟你一起走，我还是会离开这里啊。”见方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季华扬淡笑了一声，“如果作为朋友，我愿意跟你一起走，只要你没什么事情发生，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

“我……没什么事情，离开也是我母亲的愿望。”低声说了一句话，除了你的事情，没有其他值得牵挂的事情了这里。母亲的遗物里的那些东西，只要你离开，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正文完——

番外：苏潋华

“老板，这次和米国的合作很成功，对方邀请我们下周去参加宴会，老板要答复吗？”蓝可毕恭毕敬地站在苏潋华面前，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他的意见。从三年前被招聘为季氏的总裁助理，她就一直兢兢业业地工作，力图让老板满意。可惜，再怎么努力工作，在老板面前都是甘拜下风。三年来，季氏发展迅速，不仅能与寰亚相抗衡，在国际上也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力。即使如此，每每她下班，还是会看到埋头工作的老板，心里的崇拜不是一点半点。这就是普通人和超人的区别吧，真不知道，明明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可是好像没有半点娱乐神经一样，每天忙着工作，平时所见的朋友也就那几个，真是……

“我知道了，这次就辛苦大家了，下班后我请客。”

“是的……呃……，是的，谢谢老板。”正在神游的蓝可本来还想像过去例行的那样答应下来就好，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震惊之后就是狂喜，没想到，终于见到老板下凡了。

“还有事吗？”

“哦……没有没有。”一边回答着，一边就往后退去。

见助理离开，苏潋微微舒了口气。伸出手抚摸着上了锁的抽屉，那里面的照片自他开始努力工作的那一天就被锁在了抽屉里。他要在自己真正成长为一个能够保护心爱之人的时候，再肆意表白自己的情意，而不是像三年前那样，但凭着自己的执着渴求老爸的垂怜。想起三年前自己的颓唐，苏潋华很庆幸自己醒悟过来……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把酒瓶随便扔到一旁，苏潋华喷着酒气看着眼前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男人。他只想沉醉在酒精里，不去想老爸的离开，不去想老爸和方洛在一起的模样。可是酒喝下的越多，老爸的身影反而越清晰，也就越发印证着他被抛弃的事实。

“你这么想，还真是让我失望。”程颢言讶异地皱了皱眉，“你说，小阳没走的话，你们之间会有可能吗？”

苏潋华下意识就想说有可能，可是想到老爸过去的行为举止，这一句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也知道，何不给他一个逃离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成长的空间。到时候，用你的成就来证明你的心，给他筑造一个没人能抗衡的城堡，不比现在颓废好吗？如果小阳现在回到你身边，你说他是真的爱你还是同情你？”

静默了几分钟，苏潋华才挣扎着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要结婚了，小阳今后的幸福，全部都看你给不给了？”

“为什么？”脑海中闪过那个一直照顾着程颢言的女孩，就是她吗？他知道这个男人的强硬之处，更知道他对老爸的情意有多深。如果说只是因为这一次被追杀，或者说身体有残缺，就放弃了多年来的渴望，苏潋华绝对不会相信程颢言会是这种性格的人。他也绝不相信程颢言会因为那个女子而放弃追求了半辈子的人。

“你从什么时候爱上小阳的，那个时候，你知道有我的存在吗？”慢慢推开轮椅看着窗外，程颢言沉声问道。

苏潋华怔了一下，却不假思索说：“很久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想永远和他在一起了，即使他是我的亲身父亲，我也会牢牢抓住他。说真的，有的时候我真希望有那么一份血缘羁绊，让他即使不爱我也不要放开我。”

沉默了一会儿，苏潋华继续说：“我就是爱他，大概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放开他了。”

深吸了一口气，程颢言抬手遮住窗外透进来来的刺眼的阳光。

“给你讲个故事吧。曾经有一对男女，他们青梅竹马，非常相爱，彼此都认为结婚是必然的事。可女孩身边朋友太多，她喜欢到处游玩，时不时就会离开男孩一段时间。男孩不想让女孩离开，终于爆发和女孩大吵了一架，在寻醉中遇到女孩的学姐。后来，等到女孩回来，她的心上人已经结婚了。男孩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很爱那个女孩，即使没办法和她在一起，他也不希望女孩有另外的感情。就在这样的纠纠缠缠中，女孩终于受不了，在男孩侵犯后逃出了家门。等到再次回来，她带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而她本人，也很快就去世了。没想到，那个学姐生的孩子，偏偏爱上了她生出来的孩子……”

不顾苏潋华惊讶的表情，程颢言自顾自笑了声，用黯哑的嗓音继续说：“很可笑吧，对那个使计嫁给男孩的女人来说，不能得到丈夫的心已经很让她嫉妒了，可当看到自己生的孩子又一次重蹈覆辙，所以这次，就算是拼尽一切，她也要那个女孩生的孩子离开这个世界。”

“你是说，老爸是你的弟弟，也是我的……亲生叔叔。”盯着程颢言的背影，苏潋华一字一顿地说。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管他是谁，我爱上了他，就是生生世世。如果你想让我因为这层关系而离开老爸，抱歉我做不到。他是我老爸的时候我都不怕，现在只是叔叔，何必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