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朕表哥——亡沙漏
亡沙漏  发于:2015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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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一齐看着我,我不明所以。

那个红头发老头问我,“你知道这世界上脚程最快的车马是什么?”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叔祖说,“是五花茶呀。”

说完,他们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就看到白光一闪,睁眼时就在山野之中的某座小屋里,我七哥正在煮蘑菇,歌微睡在他大腿上,而我手里还捧着那碗冒热气的茶水。

我突然想起来,以前叔祖王府里有只上了年纪的红毛老狐狸,闹得可凶。

我操,太银荡了。我就喜欢乡野怪谈。

第39章

我一出现,歌微就醒了过来,她拽住我七哥的手臂看着我的方向,“李明月,我感觉这个房子里有死气。”

我七哥不懂,歌微跟他说,就是鬼,我七哥吓得赶紧把她拦在后面,拿着一把匕首四出乱挥。歌微见怪不怪,让他去外面拿盐撒圈,等他一走,就露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妈妈知道,你是到妈妈肚子里投胎来的,快进来吧,my sweet heart。”她说着,张开了双腿。

我急死了,在房间里上蹿下跳,结果把那火塘里的灰弄了满地。我灵机一动,使尽吃奶的力气在黑灰上写下几个字:我是李小枕。

歌微倒吸一口凉气,拿出一个羊头,“黄桑,我们不是有意要害死你的!那题是他们六个人出的!我看出的很有水平,就跟明月去山里看桃花了!”

我没空跟她瞎叽歪,写几个字我就差点魂飞魄散,坐在一边直喘气。歌微没了我的消息,坐起来嚷嚷,“黄桑!黄桑!”我在她面前挥手,她却看不到,顾自原地打转。

她大概猜到我精力不济,做鬼也不利索,想了想,在那只角上裹着黄金的羊头上按上一炷香。然后她哗啦拉开包裹,在里头挑出丹砂、毛笔,在地上开始写鬼画符,一边画还一边唱。等她在羊头周围画好一个圈,她说,“黄桑如果还在,就快到圈里来~咪咪~咪咪~”说着还用画笔敲敲羊头,发出咚咚的声音。

我虽然感到了被当做宠物的羞耻,但还是飘进了圈里。

歌微露出笑容,“啊……黄桑你是天蓝色的,so cute。”

我看看自己的两只手,发现我虽然还是透明的模样,但已经带上了颜色。歌微看得到我了。

“歌微歌微,我被一刀刺得半死不活,灵魂出窍,回不去原来的身体里面,你有办法把我弄回去么?”

歌微老实说,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那你认识什么法力高强的楚国巫师可以干这个么?”

歌微面露难色,在圈子里踱来踱去,“老实说还真有一个,不过我不是很想去求他。”

“为什么?”

“他是我前夫。”

这种理由!这种理由!人命关天好么,还不是一般的人命,是天朝皇帝的龙命,想用“是前夫”三个字就打发了我么!我不服!

歌微见我沮丧,考虑了半晌,“他现在应该也在帝都,不过果然我还是不想去求他诶……”

“那我自己去求他好么!”

“五花茶。”歌微看到我捧着的茶,眼睛一亮,“有办法了,我告诉你他的名字,你心中默念着喝一口茶就过去了。”

“他叫什么名字?”

歌微耸耸肩,“墨力。金三角三国都在通缉的蛇头墨力。”

世界真小。

我默念着墨力喝了一口茶,眼前的景致哗哗哗地飞过,不一会儿就停留在一处赌坊,里头全是呼卢声。我曾经爱过的茉大大,此时正袒胸露乳在牌桌边抽烟抠脚摸牌。他因为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我。我也不想引他注意,在赌坊里飘了一圈,各种嘈杂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有他的死对头在那里猜测他的生平,也有花痴女支女认为他胸口刺着的蚕丛很有味道。

总之,一刻钟之后,我就打听到:墨力最近在这里赌钱,已经赌了三天三夜了。而墨力是个非常地道的楚国人。楚国人的意思是,他辛苦走私一趟,在外面流离几个月,回到家里就要花天酒地,餐餐大鱼大肉,跟兄弟们一起赌钱嫖娼,直到花得一个子儿都不剩,再带着马帮上路。这就是墨力的生活。我的运气不错,他才回帝都半个月,一般走私一趟的钱足够他大手大脚玩上三个月。

我记住了“吉利赌坊”这个名字,准备回去告诉我表哥,让他来对付他的老对手。可是,就在这喧闹的赌坊里,突然传来了钟声。

夜半钟声,只敲了一下。

赌坊里的人全都齐刷刷停止了动作。他们抬头望着北面,面露惊讶。

本地人都放下赌注走了出来,看到自己的邻居带着孩子,脸上的诧异和他一样。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万籁俱寂的夜晚,月光下突然点起无数的蜡烛,那是千家万户的灯光。本该沉睡着的城市醒了过来。

他们都望着皇城的方向。

“皇上驾崩了啊。”

“他不是只有十八岁么?”

“不知道诶……夭折了吧。”

我听到很多窃窃私语。有些人哭了,更多人没有哭,男人们围在一起抽烟,脸上有些迷惘,女人们回到家里打开织布机,开始织全家人的孝衣。只有小孩子们很高兴,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夜半的月光下跳房子。

“不知道谁要登基了。”

“大概是明月王爷吧……”

“靠山王辈分比明月王爷要大。”

“登基不登基跟辈分可没关系,不过说起来,的确靠山王更有实力……”

“……”

“其实这小娃娃干得还不错。”

“嗯……换靠山王就没这么安生咯。宁可来个傻皇帝,省事儿。”

“我倒见过那小娃娃游街,长得挺白净,不像个傻子。”

“年纪轻轻,也可惜。”

我在檐角上坐了一会儿,第一次静静俯瞰我的城池。它迎来送往过好多皇帝,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谢幕。可到最后,我觉得我心里还是舍不得这座在月光下亮得发白的城池的。我的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我们躲在宫殿中对它发号施令,让大家笑,让大家哭,可我们对它的感情,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区别。我们站在它面前,也终究会因为思乡,而温柔地掉眼泪。

可也许一阵风来,我就要被吹散了。

我在冷风里坐了一刻钟,最后喝了一口茶,再睁眼时已经在我的皇宫里了。五花茶喝完了。

寝宫里很冷清,也没有点灯,宫女和太医都离开了,他们没有再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我表哥坐在踏脚上,握着我的手看床上的我。

我觉得有点诧异。

死人和活人是很容易区分的,比如说眼前我的身体就已经呈现出灰败的颜色,我生前失血过多,再过不了多久也许就会僵硬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看上去有点衣衫不整。

我表哥也有点衣衫不整,他甚至只穿着矜衣,呼吸声还很重,似乎刚在外面跑过圈。

我不敢往下面想下去了。我也有点庆幸我没有早点回来,如果遇见那一幕,我就要因为过度哈子卡西而魂飞魄散了。

我在藻井上盘旋了一圈,顺着蟠龙立柱往下游,像是做贼一样溜到地上,再偷摸攀上踏脚,轻轻坐在上面。我不太想让表哥知道我变成了鬼,他最讨厌封建迷信了,幸好他看不到我。所以我大着胆子按着厚厚的被褥看着我自己的身体,他现在看上去又干又丑。

“so sad.”我叹惋。

“被这样刺到一定很疼。”我表哥接着说。

我吓了一跳,钻到了床下。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他是在自言自语,他听不到我讲话。于是我又爬出来。我表哥也在踏脚上坐下了,蜷着身体,牵着死人的手发怔。我想了想,把我轻飘飘的屁股放在了踏脚的另一边。

于是透明的我和活着的表哥就这样挨在了一起。

“为什么不再等一天呢?”我表哥问。

“我不知道诶。我想回宫,也想见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表哥苦笑了一声,“你应该信我的。”

“我不知道。”

“早就约好的,所有难事烦心事都交给我来做。”

“什么时候的事?……捏脚也算么?”

“……不过看到你在奏章上说让别人去吃屎,有点生气了。所以想让你去外面吃苦。”

“哦……我就是个熊孩子啊。”

“结果弄成这样子了。”表哥把脸埋在手里,悄无声息的。但是他的肩膀耸动,我知道他在哭。他哭了一会儿,咳嗽了两声。我摸摸他的脊背,一边摸一边有点遗憾了,“结果到最后,都还没来得及问你爱不爱我。”

他眼眶红红的抬起头来:“结果到最后,都还没来得及问你爱不爱我。”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明明知道他看不到,我还是害羞地别过脸去。

“我是爱你的。”我轻声说。

“我是爱你的。”同一时间,他也把脸转过去了。

我把透明的手塞进他手心里。

我们在那里坐了半个晚上。那天晚上对我们来说都不好过,我没办法让他知道我还在,也没办法让他知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我唯一能做的是让他不那么寂寞,可是他没办法感觉到我。我只能坐在那里看他哭。

不过那也是个特别特别美好的晚上,我从前不曾有过,也许以后也不会有了。

第二天清晨,我表哥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大殿的殿门大开,阳光照进金砖。地上全是泥沙和沾着露水的玫瑰花瓣。那些玫瑰花瓣拼成了四个字,吉利赌坊。

我看我表哥一脸见鬼的样子,回头张望床上的尸体,又看看那满地玫瑰,又看看我的尸体,最后是那个用玫瑰花拼成的,穿上衣服连胡须都来不及剃就招呼人赶到吉利赌坊去。

我累瘫了,不过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水,飘飘悠悠跟了出去。

第40章

我们赶到赌坊的时候,墨力还保持着昨天的姿势在打牌。我表哥只知道要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玄机,进去之后就问老板这几天这里有什么异状发生。老板还以为是金吾卫收钱,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暗地里塞给他两个沉重的金貔貅,被我表哥连人带金子丢到墙外。这动静闹得赌客都纷纷停下了赌注,胆大的让我表哥滚,胆小的自己就滚了。

这其中胆子最大的就是墨力,他青黑着下眼眶站起来,把烟头往桌子上一按,“嘿嘿,虞在藻,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你自己就撞上门来了……”

我表哥看到他,瞳孔一缩。光是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脑海中一定在暂停、重播关于墨力的片段,然后回放关键的几秒钟。他在南疆学武,墨力每年吃喝玩乐中有一项就是去山上找他决斗。他们是咋咋呼呼的敌人,也是最亲近的朋友,只是谁都不承认罢了。

我表哥突然就动了。他过去拽住墨力的领口,“你会招魂?”

墨力眯起眼,啊了一声。

表哥抖了他几下,“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师从楚国大巫,要不是后来打翻了他的什么什么鼎,现在会在楚国的王宫里继承大巫的职位……是这样么?”

墨力哦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你不会是吹牛逼的吧。”我表哥改用激将法。

果然墨力大叫一声跳起来,“少他娘看不起人了,我骗你做什么!你们中原钦天监的所有术士加起来,还不如劳资打个响指!”

“你会招魂么?”

“你丢魂了?”墨力吓了一跳。

“我老婆死了。”

墨力松了口气,“死得好。”

“把他弄活。”

说完,我表哥拽住墨力的后领一扯,把他丢上马,飞也似地往皇宫赶。

我眼见局势明了,一时间身轻如燕,一呼吸间回到了寝殿。但是我看到了什么!床上的尸体!不见了!

我了个大槽我的身体哪儿去了!

我赶忙飘到屋顶上,抬眼张望,眼见几个太监抬着我的尸体往太医馆去了!

这他妈是干什么!

我跟着他们走到御医馆,马应龙和那个天竺大夫一进套好了手套,准备好了一些看上去就很可怕的医疗器材。他们把我放在一张寒玉冰床上,让小太监们爬到横梁上打起无数大大小小的灯笼。

“亮度可以么?”

“可以了。”

马应龙与他相视而笑。“我们中原的处理尸体就是画一下妆。”他扒开我的衣服,指着我伤口上打着的一个蝴蝶结。

天竺大夫皱起眉头问,“这些是尸斑么?”

马应龙看着青青紫紫的痕迹,“好像不是。”

他思忖片刻,把我翻了过来,只消看了一眼又赶紧再翻回去,脸都白了。

他和天竺大夫一道合掌为礼,“可怜的黄桑。”

他们消化了一下才继续讨论防腐的问题。

天竺大夫说光化妆是不够的。“你知道尸体是怎么腐烂的么?先是肠子里的气体因为无法排出而鼓胀,爆肚,然后微生物侵入,迅速啃光血肉,变成白骨。不论你们怎么化妆,最后都免不了这个结局。”

马应龙脸色一变,“穿上金缕玉衣也没办法么?”

天竺大夫耸耸肩,“我们那儿根本没有玉。”

“那你们怎么防腐?”

天竺大夫拿出一柄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首先,把他的肚子剖开,掏出所有的内脏,用福尔马林浸泡之后分装在小瓶子里。”

他放下刀,拿起一柄长长的凿子和钩勺,“然后,把这柄凿子捅进尸体的鼻子里,把他的颅骨敲穿,搅一搅,再用这柄钩勺,把搅碎了的脑髓引出来。”

他指了指一旁的盐碱池,“再然后,把尸体放进去浸泡七十天,脱水。”

他拿起针,指着那帮等着给我化妆的女官,“最后,往尸体里填稻草,化妆。”

马应龙全程傻逼脸,最后说了一句,“Perfect!”笑嘻嘻地就把刀递给他了。

我了个大操这真的是天竺大夫么!你明明是古埃及来的吧!还有,马应龙你真的是朕的臣子么!我们堂堂中央大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好么!不要那么快就被这个洋大夫文化侵略了啊喂!

眼看他一刀下去,就是十个墨力也招不回我了!我急中生智吹来一股妖风把窗扉弄得啪啪响,还顺便掀起了女官们的裙子。一时间太医馆里都是惊叫声。

“皇上生气了……”马应龙颤颤巍巍说。“果然这不合体统。”

Bingo!

“这只是封建迷信,”天竺大夫说,“为了证明科学的防腐做法,我今天非得剖了尊贵的皇上不可!”

他高高举起了解剖刀!

我绕着刀剑飞舞,嘶吼着快停下啊啊啊啊啊啊!可是眼见这家伙的眉目愈发狰狞了!

一刀下去!

我闭上了眼睛开始尖叫!

然后我听见整个太医馆都是尖叫!

我睁眼,寒玉冰床上的尸体他坐起来夹住了解剖刀!空手接百刃!

而我还在天上飘……

我又开始尖叫了!我被人!占尸回魂了!

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啊~!!!

“嚷什么。”墨力倚在门边,把玩着腰间的铃铛,不屑地看着尖叫的天竺大夫,“没见过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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