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优秀死神工作薄——陈留王
陈留王  发于:2015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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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下课,安澜手里拿着梁笙的日记本到教学楼的楼顶。这日记本原本是锁在图书馆的储物柜里。安澜依照梁笙的指示找到了,这是一个粉红色的硬壳笔记本,封面上画着气球和糖果,很温馨和浪漫,梁笙说里面记载了这一年来对宋实的倾慕和思念。

宋实早已经在楼顶等了很久,他穿着半旧的灯芯绒棉袄,双眼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不时用手扶一下滑落到鼻尖的眼镜。安澜走到他身边时,他也没有转身。

“这是梁笙的日记,你看了就明白她的心意了。”安澜把日记递到他面前。

宋实没有接日记,而是偏着脑袋看向安澜,苍白的脸和金框眼镜在阳光的照射下反衬出刺眼的光。他的眼睛里有许多血丝,周围有一些淤青,显然是睡得不好。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宋实绷着脸说。

安澜心里慌了一下,以为宋实看穿了他冒充梁笙表亲的事情,镇定了一下心神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梁笙她对你一片痴心……”

宋实裂开一边的嘴唇,做出一个狞笑的表情。

安澜察觉时事情不对,后退一步道:“你笑什么?”

宋实微微低垂着头,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副沉默内敛的学生模样,停了一会儿说:“她的日记给我吧。”

安澜把日记本递给他,然后站在他身后。宋实接过本子摸索了一会儿,缓缓地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写着漂亮的“梁笙”两个字,以及班级和手机号,又翻开第二页……是一道习题练习,第三页,是去超市的采购清单,第四页,是几句歌词……

这明明是一个普通的记事本而已。

安澜有点困惑和尴尬:“我想,我大概是拿错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宋实有点不耐烦,他看着安澜,像是在欣赏一出演技拙劣的话剧,他微微眯着眼,慢慢说:“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这个女生,我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本地报纸上刊登的遗像。你编出这个一堆东西来找我,简直……”他费解地摇头,看向安澜:“我说你是不是加入了什么恶作剧协会,还是在玩大冒险?”

“不是啊,”安澜有点懵了:“真的是梁笙让我来找你的。”

宋实哼了一声,把记事本还给安澜,起身下楼。

安澜无措地把记事本颠倒过来看了一下,感觉自己大概是被人耍了,也许是被鬼耍了,但是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咣当”一声,楼顶的小门被撞开,宋实连滚带爬地跑上来,满身尘土,眼睛歪在鼻梁上,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追赶。

安澜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急忙后退几步,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楼道里有恶犬?

过了一会儿,一个半透明的灰色人影飘飘扬扬地从楼道里出来,浮现在楼顶上。现在是正午,那人影看起来像一缕烟,虚弱而恍惚。安澜勉强能看到一双幽黑冰冷的眼镜,长长的头发,蓝色的牛仔裤,大团大团黑色的血迹。这个自然就是梁笙了。

梁笙朝安澜点头:“谢谢你把他带来。”然后缓慢而地逼近宋实。宋实此时已经被吓得心神俱裂,瞧他现在在地上乱滚乱爬的样子,说不定已经尿裤子了。

“滚!!”宋实被梁笙的鬼魂逼到墙角,抓起地上的泥土,朝她疯狂的叫嚣:“走开,你已经死了!”

“你说你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我?”梁笙咬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我记得你,我听得出你的声音,也认得出你这双手。”她仰起脸,两行血泪从空洞的眼镜里流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看看我肚子上的伤口,还有我腿上流出来的血……我并不认识你,可你竟然对我下这么重的毒手。”

“谁……谁让你忽然闯进来的,我当时太害怕了。”他蹲在角落里,结结巴巴地说:“不管怎么样,你已经死了,不要缠着我。”

安澜目睹两人的争执,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自己并没有穿死神的衣服,可是竟然看得见鬼魂,这也就罢了,怎么连宋实这种普通人也看得见。而且两人吵架的内容好奇怪啊,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安澜走上去,对正在哆嗦的宋实说:“嗯,宋同学,你不要害怕,她伤害不了……”

“都是你!”宋实龇牙咧嘴地扑过来,卡住安澜的脖子。他忌惮鬼魂梁笙,却并不害怕安澜,他把安澜推到楼顶边缘处,冲鬼魂咆哮道:“你敢过来,我就把他推下去!”

安澜挣扎了几下,没想到宋实看起来个字小,手上却极有力气,自己竟是挣脱不开,只好告饶道:“宋同学,你放心,鬼魂是伤不到人的。”

宋实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死似,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而梁笙只犹豫了一秒钟,就脚步不停地继续朝前走。

安澜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不由得冲梁笙喊道:“你别激怒他了,他真的会把我推下去的。”

而梁笙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这句话似的,只是愤恨地注视着宋实,宋实忍无可忍,啊地叫了一声,崩溃似的把安澜推下去,安澜忙用手脚抓住他,两人一前一后地,朝楼下跌去。

安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空中飘荡了一会儿,就被人稳稳接住,然后又往上升。他站稳脚步,看到了辰夜。

辰夜见他无恙,就抬起脚步走向梁笙,手里的黑色镰刀上弥漫着寒气,刀刃闪闪发光,辰夜手一扬,梁笙的头就被砍了下来。

“不要!”安澜惊叫。

但是梁笙的身体已经断成了两截,在地上翻滚了一会儿,终于成为了黑烟,消失在空气里。

安澜愣愣地看着地面,没有说话。远远地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以及学生们的尖叫声。

辰夜摸了摸他的手心,柔声说:“没事吧。”又拉着他往外走,嘴里说着:“不能在这里待了,会给你惹麻烦的。”

安澜猛的甩开了他的手,怒视着辰夜:“我都说了不要杀她,你为什么还要那样?”

“她原本就是死人了。”辰夜简短地说。

“你就会说这种话,她明明还会说话,会哭,会伤心。”安澜既生气又难过:“以前有那么多恶灵,你还发慈悲送走它们,这个女孩子这么凄惨,你却赶尽杀绝。”

辰夜耐着性子说:“这个女鬼比其他恶灵都要凶恶。人类用肉眼就能看见她,可见戾气很重……”

“她根本就没有伤害任何人!”

辰夜用下巴指了指楼下,又指了指安澜,沉声说:“我晚来一步,你们两个就都死了。”

正说着,楼顶的小门又被撞开,几个警察和消防人员冲上来,几乎在同时,辰夜伸开双臂抱住了安澜。

两人一言不发地下了楼。楼下的草坪上聚集了好多人,议论纷纷,暗红色的血迹蜿蜒着流出一道痕迹。

安澜想凑过去看,被辰夜按住了脑袋,强行带走。走了很远之后,辰夜才放开他。安澜看起来情绪不高,连和辰夜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就回去了。

宋实的尸体被警方带走,校园里众说纷纭,几天之后,警方根据梁笙身上残留的血迹,查出当天的凶手就是宋实,于此同时,众人在整理宋实的遗物时发现了很多女生的内衣,以及在女人偷拍的照片之类的东西。

六月过后,眼看就到了暑期,安澜和几个室友都打算利用暑假的时间学习,并且提早在自习室占位。几人同吃同睡同学习,倒也十分和睦融洽。

这天夜里忽然下了大雨,窗外呼呼啦啦的雨声搅得自习室里的人无心学习。宿舍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打牌,安澜一个人呆在角落里,专心地在习题本上写字。

橙黄色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随即又合上,有人随意抬头看了一眼,见门口空无一人,就以为是风,也没有在意。

辰夜抖落风衣上的水珠,把黑色的雨伞放在墙角,走到安澜身边坐下。安澜头也不抬,将习题本又掀了一页,然后打开一本刑法解析。

两人自从上次梁笙的事情后,安澜对辰夜很有怨言,而辰夜一向孤高,既不屑于道歉,也不肯低头,僵持了半月有余,安澜倒是一直忙着看书,无暇他顾,而辰夜则有些沉不住气了。借着雨天送伞的名义来求和。

可是安澜并不打算理他,手里拿着小铅笔在书上标注了一条细线,又托着下巴默默思索,好像辰夜根本不存在似的。

辰夜百无聊赖地底坐了一会儿,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本小说,心不在焉地阅读,思索着过一会儿要怎么样开口和安澜说第一句话。

“安澜。”前排的舍友冷不丁高声喊:“趁现在雨小点,咱们走吧。”

“哦。”安澜应了一声,利索地把几本书合上,放进抽屉里,拿上手机和钥匙,起身离开。辰夜站起身,想拉住安澜,被安澜不动声色地躲开。

几个学生有说有笑地走出去,经过门口时,有人指着墙角的黑色雨伞说:“这是谁搁着的?刚才好像还没有呢?”

“大概是谁的暗恋者送来的。”

大家哄笑了一阵,安澜目光瞄了一眼教室最角落里的辰夜,没有说话,和众人一起离开了。

辰夜受了这种冷遇,心里觉得气闷,重新坐回椅子上,恨恨地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自讨没趣了。不过是一个男学生而已,长相一般,性格怪,脾气又差,我能看上他就已经是他莫大的荣耀了,竟然还敢给我脸色看!天底下有多少漂亮温顺的男孩女孩哭着喊着要给我做情人呢。哼。

辰夜越想越气愤,心里单方面地与安澜分手,并且想到了安澜伤心难过的样子,心里很觉得快意。

他无意间看到了抽屉里揉成一团的习题本,顺手拿出来打开,纯粹就是想看看安澜的字。然后他看到了整张纸上写着:辰夜辰夜辰夜辰夜辰夜辰夜辰夜辰夜。他又翻了几页,都是同样的内容。

辰夜有些发愣,他猛地合上本子,飞跑出去。

安澜和几个同学在回宿舍的路上说说笑笑,忽然脚底一滑,噗通地摔在了泥地里。众人吓了一跳,继而大笑着扶他起来。安澜脸色有些不好看,说自己的手机落在教室里了,要回去拿。和众人分开以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的石凳边,坐下来。

辰夜有些局促地站在安澜面前,他刚才一时冲动,想去抱住安澜,结果就把安澜推到了泥地上。明明我不是一个冒失的人啊,辰夜看着安澜衣服上、手上全是泥水,心里很懊恼:这下子肯定更生我的气了。

安澜甩了一下手上的水,皱着眉看辰夜。

辰夜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着头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安澜忍无可忍地说:“帮我擦擦手行不行。”

“哦。”辰夜急忙蹲下来,翻遍口袋,没有找到纸巾。

“我的衣服口袋里有。”安澜提醒他。

辰夜耳根发红,掏出纸巾小心地擦拭他的手心,然后又脱掉他的外套,这才把他抱进怀里。

第十八章:旅店老板

他是用皮带在牛棚里上吊死的。死之后灵魂就一直在原地盘桓。几十年过去,牛棚被拆了之后,建起了工厂,工厂破产之后,又建起二层小楼。院子里种满玫瑰、芍药和紫藤萝。每当花开的时候,他就坐在走廊的石凳上,花朵的颜色,使他想起他爱恋着的少年的容颜。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资格考试的时间临近,众人在网络上查询了考点之后,就开始到考点附近预订宾馆。老三和安澜在同一所小学考试,学校位于旧城区,四周看起来不是很繁荣,两人在一条小胡同里发现了一家宾馆,询问后得知,只剩下一间大床房,无奈只好订下。

考试前一天,下起了绵绵秋雨,旅店老板五十多岁,慈眉善目,身材高瘦,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穿着白色的背心、灰色的短裤,很普通的一个老头子。

安澜把身份证递给老板,在等待登记的时候,安澜注意到柜台上放着一个陈年照片。安澜好奇地拿起来,里面是两个穿着军绿色衣服的青年,一个浓眉大眼,很符合七十年代美男子的标准。另一个男人相貌精致温柔,有点男生女相。

“老板,这张照片里的人是谁啊?”

老板一面登记身份证号,头也不抬地说:“是我和我老伴。”

老三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会儿,迟疑地开口:“哪个是你啊?”

老板指了一下照片里那个相貌精致的男孩。

老三和安澜面面相觑,停了一会儿,老三呵呵笑:“老板娘不在店里吗?”

安澜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老板把身份证和房卡交给他们,两人进了房间后,老三躺在床上打滚,安澜说:“你没发现吗?照片里是两个男的。”

“我也看出来了。” 老三抱着枕头,咬着下嘴唇,思索道:“你说他是不是那个。”

安澜掏出课本砸向他:“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赶紧看书吧。

当天晚上两人洗漱过后,坐在床上翻阅法制史,互相提问了一会儿,躺下睡觉。老三睡觉很不老实,一会儿嫌枕头太硬,一会儿嫌被子太厚,最后扔了枕头,把头抵在安澜的肩膀上,嘀嘀咕咕地和他讲述与女朋友吵架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安澜出门的时候,看到旅店老板一个人正坐在院子里的小圆桌上吃饭,但是桌子上却摆了两双碗筷,安澜觉得这情景有些诡异。但也来不及多想,就和室友匆匆去考试了。

当天的科目考完,两人在旅店的院子里看花,闲聊。旅店老板看了一会儿电视,嫌屋子里闷热,也搬了一个小板凳出来。他是个很健谈的老人,和安澜他们聊天气聊政事,倒也很融洽。

安澜本来就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眼见时机成熟,就问起了早上两副碗筷的事情。老人很安详地解释,那是给他死去的留的。

“他虽然逝去很多年了,但是我知道,他的魂魄一直留在这里,他舍不得我。”老人笑了笑:“我小的时候,他就说要照顾我一辈子,他是个很守信用的人。”

老三也对这种陈年往事很感兴趣,倒退十几年,同性恋在中国可是犯罪,不知道这一对老人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那您的那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老三问。

“有些年头了。”老人低头想了一会儿:“我想想,那时候我高中毕业,才十八岁,现在六十二岁了。算起来已经四十四年了。”

安澜惊讶的说不出话,而老三也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他们还很年轻,接受的思想也很新潮,很不理解这种近半个世纪的单恋是如何度过的。

在两人的追问下,老人简短地讲了他和恋人的往事:两人高中时候相遇,情窦初开,彼此爱慕,是很纯粹的恋爱。当时赶上国内局势动荡,亲人朋友之间反目成仇、落井下石。两人的事情不知怎么被另一个同学知道了,就四处宣扬,说两人耍流氓。那年纪略长一些的男孩子,就履行了“照顾一辈子”的誓言,把所有的罪名都顶下。最后在批斗中不堪屈辱,自尽了。留下这年纪小一些的,独自活在这世上。

老人讲到自己的恋人在简陋的牛棚里上吊自杀时,眼圈有一些湿润,不过情绪又很快平复过来。他一个人熬过了那个年代之后,又过了几年,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恋人自杀的地方,建起了工厂,工厂破产之后,地皮闲置,后来就有当地人在上面盖了二层小楼,做起旅馆的生意。老人故地重游,见此情景,拿出半生的积蓄,买下了这家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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