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眼睛睁得大大的，“准备甚么啊！妈！赶紧去医院吧！”

顾安居然俯身去抱老爷子，顾老太太吓了一跳，慌张地去制止顾安，“小安，小安，你听妈说……”

听到里面的动静，陆明远也冲了进来，从后面抱住顾安，“没事的，没事的，冷静点，你看你把妈和大姐吓成甚么样了”

顾安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顾萍和自己的母亲，颓然地坐到床边，老爷子突然摸上了顾安的手背，小声地说了句什么，大家瞬间安静下来，顾老爷子张张嘴，大家都不明白，只有陆明远会过意来，“老爷子想见小宇”

第五十五章

“小宇？小宇呢？”顾安慌张地冲外面叫着，顾哲宇正在外面和陆清帮顾翔搭棚子，听见顾安叫他，放下东西赶紧进去，顾安拉着他跪在顾老爷子的床前，将顾哲宇的手塞进顾老爷子的手里，“爸，小宇来了”

顾哲宇心跳剧烈，顾老爷子的手轻轻地扣在他的手背上，顾哲宇觉得似乎只要自己轻轻用力，这个人的指节都会被折断。

顾哲宇喉咙涩涩的，他张张嘴叫道，“爷爷”

顾老爷子干枯的手指挑动了几下，复又望向顾安，“爸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宇的，爸”

顾老太太捂着嘴哽咽着，顾萍扶着她的肩膀，承受着她的悲伤，陆明远带着陆清站在门外，这时候他能分明的感觉到，他们是一家人。

顾老爷子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元旦。

圣诞节的第二天，顾老爷子一直微弱的呼吸终于停止了，似乎被死亡的感觉侵蚀久了，顾安反而没有像第一天回来那样发狂，他请了村里的师傅过来帮忙，在顾安的地里开了块新坟，热热闹闹的安葬了老人，这个在村子里一直称作老好人的男人就这么离去了。

陆明远一直陪在顾安身边帮忙，苦活力气活都干了，顾翔这个壮汉都比不上，只说，“陆哥真是顶梁柱”

顾安回头看他，虚弱的笑笑，陆明远心里揪得难受，他就见不得顾安这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顾安身边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事情，搅乱他原本安静的生活。

中午的时候顾萍从外面将陆明远拉进屋里说话，“陆书记”

“叫我明远就行”

顾萍只是个从小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女人，她打量着陆明远，眼神温和，“俺不懂那些有的没的，小安这孩子从小就命苦，人家都说夹在中间的孩子最不讨好，小安确实是这样，俺是老大，爹妈总是觉得俺辛苦，小翔又年纪小，自然多疼一些，只有小安，他又不爱说话，又听话，不让人操心，所以俺爹妈就管的越来越少”

陆明远静静地听着，顾萍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本子给他，“这是村里新换的户口本子，小安的就在里面，你看……”

“大姐，您这是？”

顾萍笑了一下，将东西塞进陆明远的手里，“拿着吧，俺知道小安以后是要在城市有家的，你好好照顾他，也当俺这个做姐姐的为他做的一点小事，还有，这是五百块钱，你替俺给小安收着，他这次回来花了不少，你们虽然两个人挣钱，但是镇上花费也高，又有两个孩子，还是要节省些”

陆明远捏着五百块钱，听顾萍的话是要把顾安托付给自己的意思，但是顾老太太那里……

“明远，俺也希望你别像凌家的那个孩子一样”

“您放心吧”

顾萍点点头，“这是厨子刚才做的菜，我看你也没怎么吃饭就给你端过来了，赶紧吃吧”

陆明远望着一大盆的烩菜，笑着接了过来，“我正好饿了呢”

顾老爷子这么一走，顾家只剩下顾老太太，按道理顾萍是嫁出去的女儿，接顾老太太过去住并不方便，顾翔又住在厂子的宿舍里，顾安倒是想接他过去，可是顾老太太执拗地不肯走，“我一走这个家就真的散了，我就是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还知道回来，我要是走了，就真的没人知道这了，我不走”

顾安说不过她，又担心她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顾翔说，不行他搬回来住得了，反正他也是单身汉，留在家里还有人给做饭吃。

顾哲宇在顾老爷子的相片前上了香，他是长孙，已经跪了七天了，陆清站在旁边心情复杂，这一幕着实像极了上一世，顾哲宇就是这样跪在顾安的灵堂前，给来往的每一个客人还礼，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但是陆清还是看出了他的不高兴。

等到了晚上，陆清过去将顾哲宇扶起来，将他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给他揉着膝盖，顾哲宇也不躲避，靠在陆清的肩上，静静地不说话。

“这里疼吗？”陆清试探的敲着顾哲宇的膝盖，感觉到他靠着自己肩膀的身子抖动了一下，陆清又放轻了力道，“底下应该弄个棉垫才对的”

“这样就很好了”

顾翔过来递给顾哲宇两个暖手宝，“放在膝盖上吧，大冬天的，别冻坏了”

“谢谢小叔”

顾翔揉揉陆清的脑袋，“你倒是激灵”

陆清将两个暖手宝压在顾哲宇的膝盖上顺时针揉着，也不敢使劲，生怕弄疼了他，顾哲宇将手伸进陆清的衣兜里，靠着他休息了一会儿。

“哥”

“怎么了？”

顾哲宇突然将手伸过来，掌心里一颗脏兮兮的巧克力。

“这是什么？”

“爷爷给我的”

陆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顾哲宇的意思，“那就拿去吃吧，应该蛮甜的”

顾哲宇从后面搂住陆清，嚼着巧克力，比不起陆清买给自己的任何一块，顾哲宇却仔细地嚼着，不甜，相反的，很苦。

晚上，陆明远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是陆妈妈打过来的，“听说你跟着小安回乡下了，出了什么事了？”

“他爸爸没了，晚上没车，我就送他过来了”

“哎呦，”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人年纪到了就是这样，让小安节哀顺变，用不用我们过去看看？”

“不用了，妈，对不起，元旦又没回去”

陆老太太笑笑，“行了，也不是一次两次没回来，还学会道歉了，出了这样的事你陪着也是应该的，过年的时候就回来一趟吧”

陆明远点点头，挂了电话，总觉得心里沉沉的。

孩子们还要考试，顾安还有学校测评，陆明远请的假也到期了，顾奶奶也没留他们，“该走的总是要走的，都走吧”

“妈……”

顾翔跟顾萍从两边扶着老太太，“妈，你又乱说话”

老太太摆摆手，“快走吧”

回到学校已经迫近开始了，万凯一进教室看见陆清，登时扑了上来，“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走了呢”

“要拐也拐你这种看起来笨笨呆呆的才行”

“谁笨笨呆呆了啊！”万凯不服，擒住陆清不肯松手，陆清昨晚一夜没睡，精神不济的厉害，“行了，别闹了，我好几天没睡好了”

万凯松开他，小声问道，“听说顾老师家出事了？是真的吗？”

陆清点点头。

“那顾哲宇？”

“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太好”

万凯拍拍陆清的肩头，“出了这种事，放谁身上都会心情不好，你多安慰安慰他”

陆清在座位上坐下，看到身边空着的位置，疑惑地问了句万凯，“林念年呢？”

万凯脸色一变，“谁知道呢”

陆清知道他一定又是和林念年闹了别扭，原本想提上两句，但是脑袋犯晕，没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万凯憋着气，一个人在后面赌气，见陆清睡着了，突然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颓了下去。

“这小子，也不知道问问我什么事，就这么睡着了还好意思说是兄弟吗！”

林念年跟万凯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那天林念年知道万凯跟陆清说了当时在温泉的事情，两个人大吵了一架，林念年大概没见过万凯跟谁这么争过，表情一愣一愣的。

“林念年，你丫到底怎么想的，要是当我们都是兄弟，这事清子知道怎么了，就是因为是兄弟才说的吧！”

“不用你多管闲事”

万凯不服，一把扯住林宁的胳膊，“今天就把说清楚好了，我到底做什么了值得你天天这么埋汰我，我他妈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宁愿相信钟季也不相信我，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白认识了！”

“那就当从来不认识好了”

“喂！什么不认识，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林念年皱着眉头甩开万凯，“你有病啊，既然觉得我麻烦，假装不认识就好了，整天跟着我干什么”

“你他妈才有病，跟那个钟季整天黏黏糊糊的，不会是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吧”

万凯说这话本来是气话，但是林念年却冲他点点头，“对，我跟钟季是有别的关系，满意了，这管你什么事”

“什么别的关系？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喜欢男人，我跟钟季是那种关系，你知道了，你满意了？”

万凯被林念年的话吓住了，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林念年冷笑了一下，甩开了万凯的手，却被万凯反手制住，“不可能”

“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你是我吗？你知道我心里喜欢谁吗？”

“我知道”万凯直视林念年，“你喜欢陆清，对不对？”

林念年身子僵了一下，万凯知道自己说对了，松开了林念年的钳制，“我也不是傻子，林念年，你也不用骗我”

林念年没说话，两个人就在马路边上对视，跟两只动物似的。

“别告诉老大”

“我他妈敢说吗？！”万凯泄气，“我说过吗？！我要不是担心你，钟季的事我能告诉清子吗？！”

“钟季说他喜欢顾哲宇，让我帮他”

“草！”万凯骂了一声，“怪不得我感觉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比咱们不知道聪明多少倍，你跟他玩，你也不怕他把你卖了”

林念年低着头不说话。

“以后就别在跟他来往了，这种人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别管了”

“喂！林念年！”万凯踢飞了脚边的石头，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听自己说！

第五十六章

自从那天下午万凯跟林念年闹过之后林念年就没出现过，起初万凯是觉得他心眼小，被说了两句心里不痛快就不回来，等到又过了两天，林念年还是没出现，万凯心里才有点急，可是陆清又不在，他一个人实在没什么注意，悄悄往林念年家里打了几次电话，听说他晚上都有回去，万凯也稍微宽了宽心，可是这白天不上学，又能去哪里呢？

万凯揪了揪自己最近秃了不少的头发，这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清子知道，被他知道了，林念年会不会挠死自己，算了被挠死就挠死吧，总比他出事了好。

万凯摇醒了趴在桌子上的陆清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林念年的暗恋，只说了是钟季花言巧语骗取了林念年的信任，林念年才答应帮他的，听了这些话陆清就跟炸毛的小狮子一样，差点没扑过去咬死那个钟季，万凯摁着他，“兄弟，我知道林小子这么做不对，不过他也是受害者，这事都怪那个钟季，自己不正派，还连累别人，你可看好顾哲宇吧，说不定哪天那个混蛋一激动就冲你弟班里去了”

万凯不说这话还好，一提钟季陆清胸口更是怒火冲天。当初自己被那帮要钱的崽子打进了医院的时候那个钟季别提出现的多及时了，陆清当时还挺感谢他的，可是后来跟钟季完全处不来，而且他一来就是找顾哲宇，陆清那时候就觉得这个人怪怪的，一想到有人觊觎顾哲宇，用那种污秽的眼光打量顾哲宇，陆清就觉得自己心里眼里无暇的宝贝被人给玷污了，抄起身边的棍子就要冲过去，“今天我一定要把他的羊皮扯下来给大家伙看看！”

万凯一个没拦住，陆清拎着东西就冲出去了。虽然那个钟季的确欠收拾，可是陆清这样做只怕要在那个钟季跟前吃亏的。

元旦回来顾哲宇就从失去爷爷的悲伤中一下被拉进了期末考的紧张气氛里，但是他基础好，而且回去前基本的课程已经学完了，只要多复习一下就好，班主任特意给他安排了两天的时间做补习，这会子他正对着后面的答案寻找最简便的答题思路，万凯摔了门就冲进来一把拉住顾哲宇的手，“快点快点，你哥要跟人打起来了”

顾哲宇愣了一下，二话没说跟着万凯就跑了出去。

纪娇在演算纸上随手画了一个叉将刚才的思路否定掉，抬头望着门口，表情轻柔，同桌的女生凑过来，贴着他说话，“四班那个陆清又惹上事了？”

“谁知道呢”

“你也不关心一下”

“我关心什么？”纪娇将演算纸反过来继续解题，女生笑了笑，“大家都说你跟咱们顾哲宇是杨过小龙女呢，你难道对顾哲宇一点想法都没有？”

纪娇摇摇头，女生诧异地张张嘴，“不可能吧，他长得帅又学习好，人也不错啊”

“可这不是喜欢一个人的理由”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纪娇笑了下，又投入到自己的演算中，女生没得到答案，撇撇嘴转回身去。

纪娇不知道这个学校有多少女生做着有关于顾哲宇的梦，至少她不是其中之一，她可没忘记那小子对着陆清说过，女孩子都是麻烦精。现在看来，跟陆清比起来，到底谁比较麻烦？

陆清拎着棍子冲到三年级门口的时候对方的老师还在讲台上唾液横飞，突然看到一个拎着棍子的男孩出现在门口，登时愣着不知道要说什么，钟季站起来，冲着老师说道，“老师，一年级的同学好像找我有事情，我先出去一下”

“这是干什么？怎么还拿着棍子？”

钟季笑，“可能是什么罪证吧，下面的小学最近正评选呢，抓住小孩子打人什么的好像都会直接开除”

老师点点头，“小学的事情就交给小学的老师去办吧，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也适当减轻点工作吧”

陆清在外面听着钟季道貌岸然的话，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

其实要对付钟季他有很多种办法，但是一听到这家伙对顾哲宇的那些心事，陆清就恨不得亲手敲碎他的头，脑子都赶不上身子转的快，转眼那家伙就站在眼前了。

“陆同学，有事吗？”

“你让林念年帮你干什么了？”

钟季笑，“我跟小年是朋友，我能让他干什么？”

“扯淡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的心思，既然是朋友，怎么林念年已经三天没来上课了你也不知道？”

“就算是朋友我也不能勉强他做不想做的事情，至于上课，我并不觉得上学是一个人唯一的出路，小念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难道我还要拦着他？”

“想做的事情？”陆清重复了一句，总觉得这个钟季似乎给了林念年什么坏的暗示，陆清心里一阵窝火，“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跟林念年说什么了？你知道他在哪里？”

钟季拨开了陆清伸到自己面前的那根棍子，面色淡然地回问道，“陆清，你不觉得你现在才来关心他已经有点晚了吗？我跟他也没认识多久，但是我相信我知道他的事情肯定比你多，他帮你做过多少事情，你又帮他做过多少事情，现在的你用什么理由指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