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果然特查科少了老娘就不行了。”爽朗的女高音打破了宿舍里的沉静，一位高挑大美女大步迈了进来，脸上扑了一层淡妆，齐耳的短发显出了英姿飒爽的风度，一身制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曲线，伸出右手接住了回旋过来的铃铛。

美女自然就是乔泉曾经提到过的徐家大姐，刚刚结了上一个案子便风尘仆仆地赶来看望新来的程以皓弟弟，恰巧赶上了这一场闹鬼，顺手给解决掉。没了女鬼，接下来的事便顺利起来，那位引发了女鬼发狂的卢雅琪不知怎的昏迷在了地上，法医小哥暂且充当了一位临床医生，王峰大哥发挥了自己的好口才，拖着美女在一旁解说案件目前的历程。程以皓忘不了那一闪而过的画面，急匆匆跑出去直接和归来的乔泉撞了个满怀，猛然想起眼前这神棍和白艳是发小，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继续朝H大的职工宿舍跑去。

乔泉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拖出去好一段距离才打算问下情况，不过在注意到程以皓前往的方向后，喉咙的话被咽了回去，他早就猜到小燕子没法瞒眼前这精明的小子太久，让对方知道了也好，不算埋没了燕子的付出。

学生宿舍距离职工宿舍不算太远，跑下楼拐个弯，再朝前走过一条小道就到了，两者的建筑外观差不多，除了大门上挂着的职工宿舍这几个大字。程以皓一路未发一言，到了女友的房门前，心里忽的升起了一丝恐惧，竟是害怕打开这扇房门，认证那股力量冒出时所带来的画面。

“想要知道真相就打开这扇门。”乔泉难得严肃正经了一回，他早已看开生死，只是当亲近的人即将离世时，难免有些伤怀。

门没有上锁，只需要轻轻一推便打开，房内没有点灯，窗帘也被拉起，使得整个屋子处在昏暗之中，远远望去，床上仰躺着一个人，露在被子外面的头发已然斑白，程以皓只觉得胸中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比起之前被女鬼掐住脖子还要难以呼吸，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望着床上的人半响说不出话来。

“是泉哥吗？”苍老的声音响起，在程以皓听来异常刺耳，“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吗？其实你不必亲自来，托式神给我就行了。”

“白艳。”程以皓终究忍不住唤了出来。

床上的白艳一怔，很快将自己整个身子缩在了被窝里，抓着被子边缘的手在瑟瑟发抖，第一次冲着阿皓尖叫了出来：“程以皓，给我出去！”

“你给我出来，白艳！”程以皓不知从何涌出了一股难以发泄的怒气，一把抓住了被子奋力朝外拉扯，对着缩在里面的人吼道，“别他妈的当个缩头乌龟！”

白艳却是咬着牙死死拽着被子，只是她终究太过虚弱，无法和程以皓抗衡，整个棉絮被掀翻在地，她狠狠吐出了一个滚字，翻过身背对着男友，捂住了自己的脸。

“阿皓，我们分手吧。”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后，她冷冷地说道。

程以皓没有说话，固执地将背对着自己的人搂在了怀中，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女友，顺着垂落的花白发丝吻上耳根以及裸露在外的脖子，那里的肌肤不复嫩滑，干瘪地只剩下一层皱皮，他专注着亲吻，强硬搬过白艳的脸，入眼的是一张挂满了泪珠的老脸，他依旧深深地吻上了那苍白的嘴唇。

“嫁给我，白艳。”将女友紧紧地拥抱在怀中，他柔声说道，一遍接着一遍，仿佛生怕声音无法传达过去。

白艳无声地流着泪，她贪念这个温暖的怀抱，贪念这个温柔的声音，也深深地贪念着眼前这个人，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可惜现实总是残酷。

“别这样，阿皓。”她颤颤巍巍地抚摸上男友的脸，努力展露出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失去了陪伴你走过这辈子的资格，放手吧。”

程以皓却是完全没有理睬白艳，依旧在女友的耳旁一遍遍求婚，万般言语之化成了嫁给我这三个字，他不想考虑太多，脑中唯一的念头便是牵着深爱女人的手，一起踏进婚姻的殿堂。

“真看不出这小子还是有可取之处。”一直站立在门旁的乔泉自言自语道，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感受，似在羡慕，又似在庆幸，抬眼盯着昏暗的天花板，似是在怀念着什么，轻声说道，“爱情，真是麻烦的玩意儿。”

他大步走向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情侣身旁，弯下腰将脑袋探到两人之间，笑眯眯地说道：“阿皓弟弟，你也太不懂女人爱美的心了，这个样子叫我家的小燕子怎么当最美丽的新娘，还不快出去让我好好给燕子打扮一番。”

程以皓呆愣的看着乔神棍冲着自己一阵挤眉弄眼，直到那张脸上显露出不耐烦后才回过神来，他自然是不愿意放开怀中的人，只是白艳的脾气向来倔强，眼前这家伙好歹也算是女友的发小，或许会说服让他心疼的要强女人。

“愣着干什么，放心把小燕子交给哥哥吧，我保证会给你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乔泉硬是将拥抱着两人分开，强行推着程以皓出了房门，关上房门的瞬间在对方的轻声说道，“相信我。”

第二十一章

位于商业街的圆梦婚纱店生意一直是红红火火，店员小萌很喜爱自己的这份工作，每天见到的都是幸福的笑脸，然而，这一天接待到的客人让她感到了莫名的哀伤，明明是同样的笑脸，却透露出浓浓的悲伤，害的她鼻子酸了酸，忍不住擦了一把眼。

进来的客人好歹有两大帅哥，她乐颠颠地迎了上去，发挥着自己的好口才，拉着被两大帅哥拥在中间的幸福新娘子推荐新款婚纱。

“就这个吧，我不太喜欢复杂的款式。”新娘子微笑着指向了最朴素的一款，抬眼望向了一路揽着自己的新郎。

新郎只是轻声说了句你喜欢就好，一脸宠溺的表情，叫一旁看着的小萌内心一阵浮想联翩，幻想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也是这般帅气温柔。

看上去是一对新人朋友的那位帅哥摆着酷拽POSE，抬起手臂压在了新郎肩上，笑嘻嘻地说道：“阿皓弟弟，你能够娶到这么好的新娘可是哥哥我的功劳，想好了怎么感谢我了没？一般的谢礼我可是看不上眼。”

带着痞气的帅哥也是小萌心水的类型，小姑娘看的眼睛都直了，给新娘子婚纱的同时还不忘盯着勾肩搭背中的两大养眼帅哥。

新郎显然对朋友的话极不感冒，一个倒拐打在对方身上，斜着眼扫过去一眼，没有搭理人，在看到自己右肩上明显出现的黑色污迹后，脸色立马一黑。

“哎呀，我刚刚好像不小心擦到了挑煤的担子了，不好意思。”帅哥的那张脸上可找不见半点的歉意，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乔泉——！”一声怒吼之后紧跟着一冲拳，新郎明显是暴怒了。

温柔新郎瞬间变喷火龙的画面在小萌的脑海中闪现了很久，直到三位客人选好服装付款离去，她仍然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尼玛！为毛反差要这么大啊！

婚纱店内的客人自然就是程以皓三人，乔泉说服白艳并没用太长时间，等到那两人出来时，他最爱的女人恢复了原本的青春，笑脸盈盈地望着自己，仿佛之前那苍老的模样只是一场幻觉。

他本想是用最快的时间通知父母，将亲近的亲朋好友们聚集起来庆祝这场期待已久的婚礼，可是白艳只是悲伤地说道已经没有时间了，换来青春的代价是仅剩一天寿命，来不及和父母分享这份步入婚姻殿堂的喜悦，来不及和朋友诉说娶得心爱女人的幸福，也来不及好好的维系这个近乎没人知道的婚姻。

他只来得及牵起新娘的手，踩着红色的地毯，在空荡的教堂里走向暂时从神棍变身为神父的乔泉身前。

“新郎，你愿意娶新娘为妻吗？”乔泉已然换上了一身神父服，戴上了黑色框架镜，一只手捧着圣经，庄严地说道。

程以皓轻轻托起白艳的双手，含笑说道：“我愿意。”

“无论她将来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她将来身体健康或是不适，你都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我愿意，你将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新娘。”一生的誓言只在这一刻诉说，程以皓轻吻上握在手中的指尖，隐下眼中的悲痛。

乔泉转向了笑着流泪的白艳，用同样的声调说出了几乎一样的誓词。

“对不起，我还是没法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白艳抽回了自己的手，一边笑着摇头，一边慢慢地朝后退去，缓缓说道，“原谅我的自私，阿皓，一场不完整的婚礼，最起码你会永远记得这份遗憾，而不是在圆了梦以后渐渐忘掉属于我们的时光。”

“不是这样的，白艳！”程以皓焦急地叫道，“无论婚礼完成与否，我都绝不可能忘掉那些时光！”

白艳只是不断地朝着大门退去，一直都在微笑，她是感激着乔泉，能够让她在最后的时刻留给阿皓最美丽的模样，这样就足够了，她本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上，上天让她幸运的拥有了疼爱自己的养父母，天真可爱的弟弟，以及深爱着的男人，该满足了。

“阿皓，我会在冥府等着你，下辈子一定做你真正的妻子！”积攒起来的灵气瞬间爆发出来，白艳挥散出一片白雾，转身飞快地冲了出去。

烟散人无，紧跟着狂奔出去的程以皓失去了追逐的目标，双腿猛然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咚地一声跪倒在地，抡起拳头狠狠地打在地面，骤然的无力只有一霎那，他很快站了起来，双眼燃烧着坚定之火。

白艳，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都绝不会停下，直到真正将你抓在手中！

在程以皓的身影消失后，乔泉放下了手中的圣经，取下鼻梁上的框架眼镜，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道：“燕子，那小子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就在他前方一米左右，气流忽然扭曲起来，渐渐的浮现出一些水纹般的纹路，纹路一点一点地变得宽长，最后从中间裂开，形成了一个圆形的黑色洞口，身穿婚纱的白艳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谢谢你，泉哥。”轻声道谢后，她回过头望向了教堂的大门，满眼都是对那狂奔而去的人的爱念。

“你这次又是谢我什么？”乔泉丢下肃穆的神色，恢复成平时那懒散的模样，找了个最前排的位子仰面躺了下去。

“谢你给了我这一天的青春，谢你没有告诉阿皓我的行踪。”白艳微微垂下眼帘，摘下了手指上的戒指，缓缓走上去，拉起乔泉的手将戒指放在了掌心中，继续笑着说道，“也谢你在我离开后照顾阿皓。”

“喂喂。”乔泉看着掌心中的结婚戒指，立马坐直了身子，不由得叫了起来，“我可没答应你这件事，小燕子，不带这样以小欺大。”

白艳背着手利索地朝后跳了几步，避开了乔泉递过来戒指的那只手，调皮地眨了眨眼，忽的大笑起来，说道：“东西已经送出了，我也道谢了，所以，泉哥你还是认命比较好。”

乔泉无奈的叹口气，盯着戒指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收了起来，双手枕在后脑勺，又恢复成仰躺地样子，说道：“你确定要我去照顾那小子？燕子，我可是乔家的男人。”

乔家的男人注定过不了三十五的关卡，翻过年便是整三十了，照顾那嚣张小子还不如把那一对双胞胎小弟抱来好好玩一玩。

“阿皓本身的灵异一直都被封印着，这一次他被迫接收了我全部的灵力，很有可能会无意间冲破那层封印，两股力量全然不同，除了你们乔家，没有其他的派别拥有融合两种力量的能力。”白艳很快点明了自己的担心，望着乔泉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继续说道，“况且，泉哥你也该有个知心人了。”

“哎哎，哥哥我喜欢的可是香软的萌妹子，你给我个男人干什么。”乔泉刻意装模作样地哇哇大叫，一双眉毛愁地挤在一堆，大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白艳被这搞怪地动作逗弄地捧着肚子大笑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泉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可不敢得罪徐大姐，阿皓的心很细，而你又喜欢绕着弯说话，我只是觉得除了他，没人会懂得你那些花花肠子。”

这两人暂时性忘却了奔跑出去的程以皓，也忘却了流逝中的时光，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时不时爆发出愉快的笑声，白艳坐在长凳上，双手撑在身侧，仰头看着教堂大厅里挂着的大十字架，巨大的十字架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笼起了一层黑雾，身体里流窜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流逝着，从指尖开始，嫩滑的肌肤逐渐转变成干涸的皱皮，一点点侵袭上去，直到满头的乌发成为白丝。

“泉哥，我好像看到阿皓了。”她的声音失去了活力，朝着前方伸出双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可是身子太过虚弱，竟是直愣愣地朝前倒了下去。

“燕子！”乔泉急忙接住了白艳，一条腿跪在地上，轻轻地转过这具瘦小的身躯，抚摸上那满头的白发，顺着那双渐渐失身的视线望去，说道，“你要真的想见他，我马上把他叫来。”

“不用了。”白艳忽的抓住乔泉的手臂，费力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能够看见阿皓的，眼里心里全部都是他的身影。”

“好，你说不叫就不叫。”怀中身躯的温度散失的很快，乔泉没有程以皓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仅仅是有些怅然，他轻轻握住白艳的手，说道，“燕子，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记得不要后悔。”

生命渐渐逝去的感觉，有的人一辈子大概能够感受到很多次，但是更多的人一辈子只有那么一次感受，记得很小的时候，养母说过，人死前会重新经历曾经走过的那些时光，可是，她看见的只有和阿皓相识相知以及相爱的日子。

联谊会上时的初识，她见到了意气风发的阿皓，辩论赛场上的碰撞，她见到了自信焕发的阿皓，清晨高崖上的观日，她见到了温柔迷人的阿皓，眼前的阿皓在不断转换着，时而欢笑，时而冲怒，时而悲伤，交替着在她的眼前闪现，最多的是一身警服认真办案中的阿皓。

变换着的画面最终停留在一片绿野之上，天是碧蓝的天，草是嫩绿的草，树是参天的数，人，是最深爱的那个人，这是他们无数约定中的一个，当他不再是奔波的警察，她也不再是钻研的学者，白胡子的老头子牵着白头发的老婆子漫步在这梦幻般的原野之上，肩并着肩，头靠着头，一起等待地平线上的初日。

“阿皓——”白艳的瞳孔逐渐散大，意识似乎已经远离而去，她拼着最后的一丝气力唤出了内心最深处的那个名字，死死抓着乔泉的手臂，就连指甲一点点的陷进血肉之中都毫无知觉，两行眼泪从眼眶盈出，她的手在颤抖，瞪大着双眼喊出了最后的真言，“泉哥，我舍不得死，救救我……”

话音落下之际，她的手也无力垂下，整个身子忽然发散出耀眼的光辉，肌肤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当到了近乎看不见的时候，猛地出现无数条裂缝，哗啦一下变成了无数个细小的碎屑，混杂在灰尘之中，完完全全消散而去。

“你可以出来了，程以皓。”放下手中的残留的婚纱后，乔泉缓缓站了起来，忽然大声说道。

第二十二章

教堂除去大门，在内侧还有一扇偏门，离白艳逝去的地方很近，房门在乔泉喊出那一声话后打开，原本应该在外面到处寻人的程以皓一步步迈了进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沉默着来到白艳留下的婚纱前，缓缓蹲了下去，将洁白的婚纱死死捧在了怀中。

在跑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后，依旧连白艳的背影都没看见时，他猛地想起来乔泉曾经展现出来过的隐身术，最终带着侥幸的心理回到了教堂，看到白艳在乔泉的面前露出笑容时，竟是害怕走出去，惹起对方的悲伤。这一站，便一直到了白艳消失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