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很耳熟，叫什么名字？”孟一鸣问，翻开手机，印象中他的手机铃声有这旋律。

“哎，也有你不知道的吗？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找到了比自己强的人弱点，李享笑的前仰后合很是嚣张。

孟一鸣伸出手轻轻托在李享后背上防止那小神经病一个不注意笑倒在椅子下。

“喂，收声，要出门了。”门外一曲完毕没了声响，孟一鸣将笑弯腰的人懒腰拖起往门边推。

曾几何时，原本一低头就能看到头顶的小孩已经长高了，目视前方，看到的是光洁的额头细细的刘海以及额头上一条淡淡的疤。

见到李妈妈，李享还是乖乖收了声，大跨步走向自己母亲，拿起脚边的购物袋朝孟一鸣扬了扬，说道：“小老师，我们出门吧。”

孟一鸣淡淡笑了下，跟在母子两身后出了门，刚下楼梯，李享就蹦跶到他身边，拽着他的手让他快点跟上母亲的脚步。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孟一鸣将一把挑好的芹菜递给李妈妈回头问身后的人。

临近过年，超市里人头攒动，李享下意识的抓着孟一鸣的衣摆，防止跟丢。

“什么答案？”超市迎新广播吵吵闹闹，李享探出脑袋在孟一鸣耳边大声问。

孟一鸣皱了皱眉却又被他的举动气笑了，用肩膀蹭蹭耳朵回头说道：“你会弹的那首钢琴曲叫什么？”

“哦，这个啊。”李享顿了顿，想了一会，一脸迷茫，回答道，“我忘了。”

“喂，你忘了？其实你根本就不会刚才你骗我的吧。”

“没啊，我会弹啊。”李享发誓，口气一本正经。

“那等会弹给我听。”孟一鸣发难。

“可以啊，小菜一碟。”李享笑，白白的牙齿露出，一脸小孩的模样，明明过完年马上就要18岁成年了。

帮李妈妈提着大袋的东西回家，李妈妈乐呵的直道有两个儿子的感觉真好，做事省心又省力。

李享一进家门换了鞋就朝钢琴跑去，边跑边嚷嚷让坐在琴凳上拉二胡的李爸爸给他让位。

李爸爸小学体育老师，五大三粗却爱好拉二胡。大概就是兴趣相投，才能娶到当时教师宿舍楼里最漂亮的李妈妈。

见自家儿子向只大型犬一样扑过来，李爸爸条件反射的起跳让位，擦着李享的衣角坐到边上沙发里去。

李享翻开琴盖，顿了顿，拍拍身边琴凳空余的地方让孟一鸣坐下，然后双手微曲放在黑白琴键上，抬起，准备落下。

“等等。”孟一鸣突然叫停。

“干嘛呀。”感情酝酿的正好，这一被打断，还要花点时间重新做准备。

孟一鸣从衣兜里掏出他的手机，打开，找出录音功能，说：“我录下来。”

“小老师是不是有点崇拜我会弹琴所以要录下来膜拜我啊？”李享一下兴起，说的得意。

“弹琴需要那么多废话么？开始吧。”按下录音键。

双手抬起又落下，悠扬的琴声叮叮咚咚飘散开来，刚劲有力。

很长时间之后，有了电脑的孟一鸣才在网上查到，就算换了手机，那一直备份着的录音钢琴曲，叫做《卡农》。

第3章

转眼除夕到来，李妈妈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让孟一鸣和孟妈妈一起到李家来过新年。

孟妈妈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略显紧张。

反倒是孟一鸣，神态自若的仿佛在自家一般，一会帮李爸爸端菜摆碗，一会帮李妈妈将书房沙发展开成床铺上新棉被新床单——李家把孟妈妈和孟一鸣留下过年，反正他们家也就母子两，回家过年也只是冷清。

饭桌上，看着热情的李爸李妈，孟妈妈微微红了眼，端起杯子说着感谢的话。

“李享爸妈，这么些年真的很感谢你们，让我家一鸣吃喝不愁，谢谢你们的慷慨。我一个农村来的妇女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反正就是谢谢你们，除夕还让我们一起过，很温暖，很感动。”

“孟妈妈你说这话就客气了，一鸣学业繁忙却从不缺席然然的补习，还考进了那么好的大学，是孟妈妈你的福气，是你生出了那么棒的儿子，让我们家然然顺便沾了沾光，才能学习成绩稳步提升。现在老师都说他只要考试发挥正常，考进一鸣的大学不是问题。这都是一鸣的功劳，也是孟妈妈的功劳。”李爸爸要么不说话，一说起话来把人夸的天上地下样样好。

“是你家李享勤奋好学，换个人辅导也会学有所成的。”

“一鸣妈你别这么说，一鸣不在的这一学期，然然有其他家教来辅导功课，孩子的感受是不会骗人的，学习积极性一下子低了很多。放假了一鸣重新来了才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你家一鸣不容易，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以后不当个老师真是浪费人才啊。”

“李爸爸真是说的太让人难为情了。”

大人们彼此说着孩子们的好，没一点不自然，李享和孟一鸣却被他们说的脸皮一阵红一阵白的，两人一致想的都是，大人真虚伪。各管各吃着菜，偶尔孟一鸣会帮李享夹他够不到的菜。

一顿晚饭热热闹闹吃完也已过了7点，5个人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李享就像只永远吃不饱的老鼠，晚饭才没结束多少时间，就拿着猪肉铺牛肉干一个个尝过来，吃到好吃的立马塞到孟一鸣嘴里。孟一鸣也不嫌弃嘴里的东西是不是被李享咬过就嚼起来，吃完还给予一个好吃的肯定，让李享乐开了花，直夸李妈妈买的东西好。

过了10点，孟妈妈连打好几个哈欠，在李妈妈的劝说下，在书房新铺的沙发床上躺下。

李享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吵嚷着喊累拉着孟一鸣就往房间钻，原本热闹的客厅一下子只剩下李爸李妈两人，顿时他俩也没了看春晚的心思，关了电视也回了卧室，就那么一瞬间，热闹不复存在。

“喂，想起来了没有，那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孟一鸣睡在靠外的一侧，侧着身子给李享掩好被角，问。

“还没有。”白天兴奋过头了，晚上就开始思绪涣散，眼皮打架，累的只想睡，连讲话的声音都迷糊听不真切。

“真是的，何止慢半拍，简直就是少了一个音符啊你。”孟一鸣看着李享强忍着睡意半眯的眼睛放弃了拷问的心思，躺下将被子拉拉好，也打算睡了。

“你不是说你手机里有这个旋律吗，你看手机不就成了。”

“我手机里要有名字我还问你干嘛？”

“什么破手机嘛连个名字都没有。”李享嘟囔，翻个身面朝孟一鸣，继续问，“那它怎么写的？”

“什么？”一回头看到近在眼前的脸，孟一鸣心猛的跳了下，连李享说的话都没听清。

“就是你手机里那个旋律写的是什么名字啊？”声音含糊的需要孟一鸣仔细辨认才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旋律一、旋律二。”孟一鸣如实回答，回应他的只有李享清浅的呼吸声。

这个小孩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强大的睡意熟睡了过去。

空调吹着暖气让寒冷的南方冬天带着点暖意。

孟一鸣伸出手指轻轻捋去了李享额前的刘海，看着他紧闭的眼皮上不算短的睫毛在投射进房间内的路灯照射下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忍不住的上前，轻轻的，带着一点湿意的嘴唇慢慢印上的眼皮。

李享不愧是慢半拍的小孩，没有任何一点反应，依旧均匀的呼着气。

双唇离开眼皮，孟一鸣才恍然回过神，微微颤抖的手指慢慢拂过自己的嘴唇，吐出一大口过于压抑的气之后将被子盖好，转过身背对李享，强迫自己快点入睡。

他做了一件龌龊的事。

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激动的心，过不了多时，颤抖的手指终于不再不受控制，他闭紧双眼，最后索性逃避似得将头埋在了被子里，于是他就错过了看到身后那个原本熟睡着突然睁开明亮双眼的慢半拍。

李享震惊的神情比孟一鸣好了那么一点点，毕竟反射弧太长这种病治不好了。他轻手偷偷摸上刚才被孟一鸣问过的眼皮，指腹上似乎还带着点刚才的温度，有点不明所以，更多的却是惊喜。

吻代表的是什么那？是喜欢么？反正不是讨厌！

明天好好问问。

李享愉快的接受给自己做好的决定，闭上眼，继续会周公。

孟一鸣怎么也想不到李享会在大人的面前跟他说这种事情。

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问的随心所欲，好像就在问早饭吃什么一样。

李享说：“小老师，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饭桌上的人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孟妈妈的筷子甚至从手中脱落下来。

李享看着大家的反应不明所以，看着孟一鸣，期待着他的回答。

“然然，喜欢什么的，你从哪里学来的？”李妈妈从震惊中回过神，首先问道，态度没有咄咄逼人，口气温和，就好像在询问小学生哪里学会骂人的话一样。

“电视啊。”这还要问？

“那你知不知道男生是不可以喜欢男生的？”李妈妈放下筷子坐到李享身边，轻声询问。

“不可以吗？”李享微微露出迷茫的表情，看向李妈妈又看向孟一鸣，“你们没有教我啊。”

委屈的语气让李妈妈一下子哽咽住，好半晌才叹出一口气，索性什么话也不说，为自己在孩子性教育上的失职而自责。

“小老师，我不可以喜欢你的吗？”轻声细语带着胆怯带着期许，李享望向孟一鸣深邃的眼睛，突然感觉力不从心起来。

因为喜欢小老师，所以严格要求自己不让他看不起自己；因为喜欢小老师，所以希望他留在他们家变成他们家的一份子；因为喜欢小老师，所以一心一意想往他的学校考去。

他的目标是和小老师在一起，他所有努力的方向都是为了和小老师在一起，如果小老师说不可以喜欢他，那么，他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没有想过他是不可以喜欢小老师的，从来没想过，他们没有教过他，什么是可以喜欢的，什么是不可以喜欢的。

他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可以喜欢的，自己不喜欢的就是可以不喜欢的。

他们从来都没有教过他。

他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只能抓紧孟一鸣的衣袖，他想让孟一鸣快点开口告诉他却又怕从他口中听到的是不可以喜欢。

“一鸣。”许久没说话的孟妈妈站起了身，哆哆嗦嗦拿起自己的包就往门口走，“妈先走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她无法理解的事情，孟妈妈选择了逃避。

李爸李妈还在自责中，无人挽留，她飞也似的逃走了，留下她儿子一个人面对这窘境。

他若答应，李爸李妈便失望了，他们虽然不是他的父母，可对他真当亲身儿子般好，让他们失望，他于心不忍。

他若否定，李享便失望了，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因为这个答案也是他违心的答案。

曾几何时，这个呆蠢呆蠢的人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也许是他叫唤的第一声小老师开始，也许是他第一次拿着年级前20的成绩册开心的跟他分享开始，也是是第一次同床共眠开始，也许是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也许是第一次梦中遇见他然后梦遗开始。

他手支撑着额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能让大家都好受些，他也想不到，那个呆蠢的小孩可以这样毫不讳忌的说出同性间的喜欢。

“一鸣。”李妈妈说话，声音微微发着颤，表示着她还未平复心情，“然然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让他分心，好好应付高考，拜托了。”

李妈妈一声拜托，让孟一鸣瞬间做好了决定，他看向李妈妈坚定的点头，然后拍拍李享的肩，故作轻松的说道：“要在一起，先跟我一个学校再说吧。”

模棱两可的答案。

李妈妈自动将它划为自己想听的拒绝答案，大吁一口气。

李享自动将它划为同意，拉着孟一鸣不可置信的连声大问：“真的吗？真的吗？你一定要等我啊。”

李妈妈看着李享兴奋的表情，一时间觉得若真是这样，她可能可以接受，但这想法也只是一瞬间，转瞬即逝。

6月高考完毕，7月收到录取通知书，9月背着行李挥手道别，强大的信念让李享毫无悬念的考取了孟一鸣同一学校。

孟一鸣接过李享的行李，和李妈妈道别，刚走出去没几步想起了什么事，又折了回来。

他将行李先放置一边，然后慢慢靠近了李妈妈，弯下了腰。

“一鸣。”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李妈妈脱口而出的是名字，后才将弯腰鞠躬的人扶正，“有话好好说，这样我承受不起。”

“阿姨，现在李享和我一个学校了，我想履行我之前的承诺，接受李享的喜欢，和他在一起。”孟一鸣说，态度不卑不亢。

李妈妈做了半年的思想准备，原以为会接受不了他们在一起的事实，可真当自己亲耳听到之后反倒没什么大反应，连一点感慨都没有。大概是害怕的时间长了，反倒麻木了。

“然然就拜托你了，这个小孩他什么都不懂，他小时候生了场大病好不容易才好的，他……只要他健康就好了，其他我无所谓。你……你好好待他，他脑子不好，认死理，学不会放弃，认准的事情就一头热往前冲，你帮我看着他，别让他受伤了。你……你别辜负了他，可以吗？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没想说那么多的，只是看着儿子兴奋的离去就像嫁女儿般让她放不心下来，结果越说越多，越多泪就滴落了下来。

“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对李享好的。”孟一鸣安慰李妈妈，重新提起行李，“那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李妈妈挥手道别，看着两人渐渐走远，慢慢变成小黑点，直至消失，才收回目光。

上楼回家，李爸爸轻轻抱着红着眼的李妈妈，给她身体上最温暖的安慰。

叩门声想起，李爸爸循声开门，意外的，门外站着孟妈妈。

秋老虎让骑车赶来的孟妈妈一头汗，她拒绝了李爸爸进门的邀请在门口红着脸局促不安。

“李享爸妈，我就说一句，就不进来了，是关于孩子们的。我不懂，我也想不明白，孩子的事情我管不了也管不着，就是这样，我走了。”

第4章

孟妈妈找到位于市中心环境很不错的小区中33层李妈妈所说的孩子们买的房子的时，李享正在还未装修完的屋内和施工人员详细解说刷漆颜色要求及吊灯的安装位置。

李享见到穿着一身火红裘皮大衣的孟妈妈幸喜呼道：“阿姨，你怎么来了，房子刚开始装修，脏，等我一会儿，我带你去咖啡馆喝下午茶。”

孟妈妈挥挥手，拍掉裘皮大衣上不存在的灰，径直往屋内走去。

“我就看看这房子怎么样，你忙你的。”

“那我陪你看，这里是厨房。”李享带着孟妈妈参观，“厨房挺大的，以后饭桌可以摆厨房里，餐厅就可以空出来做工作室了。这边走。”

“这里原本是卫生间，做好防水隔层之后这里就当衣帽间了，一鸣衣服多，一个衣橱不够用。”

“这是卧室，带卫生间，还有飘窗，看到那边的高楼了吗？那里就是这区域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了，什么都有，最主要的是，这里离公司近，上班很方便。”

“这间次卧，把它布置成书房，放个可以展开成床的沙发，万一家里有客人还有地方睡，就跟我家的书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