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显得成竹在胸的模样，笑着道：“哀家记得你今年将满十九了，也是该定下婚事了。你师父早早的便去了，却是可惜了些，不过你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官位，身上又有可以承袭五代的爵位，这条件京城里的姑娘们也都挑不出什么差来了。”她笑容中带着两分坚定：“就这么说好了，你先与清儿一起到后头去吧。”沈茂寻一愣，他？跟江远清一起到后头去？孤男寡男的，这多难为情。这个时候他倒是忘了两人还曾相见过了，连谢太后的语义都来不及分辨，便被两个侍女拉着，跟江远清一起被拉到了屏风后头站着。

隔着远远的，还能听见谢太后笑着说道：“嬷嬷，你可看见那孩子羞红了脸的模样，到底还是个孩子呢。”我脸红？沈茂寻更糊涂了，我为什么就应该脸红啊，到底怎么回事啊？敢不敢有个人给我说清楚！

沈茂寻与江远清两人傻呆呆的站在屏风后头，感觉到江远清身上明显的低气压，沈茂寻本着求知的欲望，压低声音开了口：“殿下回了京之后，过得可还好？”江远清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手肘上的淤青，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道：“我很好。”达珍这个女人，下手也太狠了一些！他忽然转过身来面对着沈茂寻，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有些难看了：“沈太医在宫中想必过得很好了。如今再等母后为你说门亲事，你就……”他话说到一半，却给外头太监的唱名给打断了，看着那些身着品级服饰的妇人，已经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江远清轻哼了声，却是不肯开口了。

沈太医就算再糊涂，此刻也明白了过来，在屏风后面看看自己将要成婚的对象什么的，这不是古代的女孩子才用的把戏嘛！谢太后保媒，当着自家心上人的面相亲什么的，下限简直突破天际了好嘛！在心目中的丈母娘的一手安排下，跟心上人一起看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沈茂寻简直欲哭无泪，他这些年攒的节操就没有一点半点的能变成人品嘛？这种尴尬的状况，他的人品难道是跌到负数了嘛？

屏风后头的两个人的想法，并没有传到谢太后那头去。面前坐开了一水儿年轻鲜活的让人看了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几岁的小姑娘，谢太后心里也觉得挺美，这么多年轻漂亮教养规矩都不错的姑娘，她就不信这回还说动不了她的小儿子！

这一回的茶话会，从面上看起来倒是宾主尽欢，便是一开始还有些没明白的夫人，等看见这么多与自己女儿同龄的小姑娘也就明白了过来，这朝中能出动谢太后亲自出来相看的年轻男子还能有谁，不就是端王江远清了嘛？虽说嫁过去是做侧室，可是达珍郡主这么些年一无所出的事实大家也是知道的，要是自家女儿嫁了过去，生下了一儿半女的，将来指不定还能继承端王的爵位呢，对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极好的事情。在母亲们的暗示之下，少女们愈发卯足了劲表现，谢太后也很是满意。

看着这满堂的小姑娘，谢太后几乎可以想象每人手里都抱着一个自家孙子的模样了，她却是没有料到，屏风后头的两人几乎都没往外头看，白白浪费了她这一番安排了。

第六十章

屏风外头的众人言笑晏晏，愈发衬得屏风后头的两人安静得可怕。沈茂寻的耐心到底还是比不过江远清，还有什么比让一个话唠不开口更痛苦的惩罚，而且明明边上还是有人的。

察觉出小声说话外头的人并不能听见之后，沈茂寻尴尬的开了口：“殿下可有看得入眼的姑娘？”话一出口，沈茂寻便后悔了，几乎想要给自己一巴掌，不是说好的要拉近关系的嘛？一开口就是这么酸的话，这样真的好嘛！

江远清侧过脸来看了看沈茂寻，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反问道：“沈太医可有遇到合适的姑娘。尽可以说出来的，本王也不会同你抢。”他气得很了，连本王这样的自称都冒了出来，心里更是默默接了他没说出来的半句话：虽然不会跟你抢，但是你也绝不可能娶到那姑娘的！对江远清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的沈茂寻尴尬的笑了笑，低声道：“那些姑娘都是为了成为端王的侧妃而来，又怎么能看得上臣呢？”

江远清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闷气，什么叫看不上你，当他不知道后宫里有多少宫女女官看着沈茂寻的眼睛都是绿的吗？再说了，沈茂寻家世清白，待人也好，模样长得更是出色，也没有拎不清的亲戚拖累，身上还有可以承袭五代的爵位，这京中除了些顶级世家的嫡女不好娶，谁家的女儿配不上？这个呆子现在用这样的话来敷衍他，居然还叫他端王！从宏郡回来才多久，他就忘了两人一起时候的亲密了嘛？这么疏远是做给谁看呢！江远清本就满心醋火，此时更是被沈茂寻这句话引得越燃越旺了，要不是他怕自己气急之下说出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话来，早就明白的表现出自己的愤怒了。

勉强压住自己内心的醋意，江远清轻声哼了一声，却是把头转了过去，当做没听见沈茂寻之前所说的话了。在沈茂寻心中，他这个态度几乎相当于默认了，是，他沈茂寻是没他端王长得好看，更不是皇室子嗣，天生的高富帅，更兼天赋过人，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无一不精，只是囿于他被建华帝猜忌的现状而不能展现而已……但是，光论可以展现出来的魅力，他沈茂寻若是施展开魅力技能，那也……只有一点点的差距的！

想到这里，沈茂寻也没在热脸去贴江远清的冷屁股了，既然你也不想跟我说话，那小爷我也不伺候了！（╯‵口′）╯︵┻━┻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呢——两人同时想到，这就是缘分啊，内心默默叹息中……

两人靠着内心的吐槽跟回顾，熬过了漫长得仿佛毫无止境的尴尬的两人独处时间，连外头的少女长得什么模样也没怎么在意，其实这么说也不完全对，江远清还是有关注一下那些姑娘的容貌的，评估了一下沈茂寻一开始视线扫过的几个地方的少女们，江远清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怎么看那些人都比不上自己嘛╮（￣▽￣“）╭，都是没有威胁的安全级别，这他就放心了。

等谢太后以自己疲累了为借口，打发了那些人退下之后，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江远清两人从屏风后头叫了出来，和颜悦色的对江远清道：“清儿，这些小姑娘模样家教什么的都不错，我查过了，家中也是好生养多兄弟的家族，你看上了哪一位？”平日里谢太后还是会多说几句绕点圈子什么的，这般直来直往的可不是她的风格，只是她如今实在太过焦心，长子虽说于子嗣上艰难了一些，但是如今也有了两儿一女，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建华帝出了什么问题，这位置总不会空下来了。可江远清这头着实让她忧心，他如今成婚都三年多了，到现在还没有好消息，府里除了那个蛮横霸道的达珍之外，再没有别的女人了，连个孩子也没有，这叫她如何能够放心！

谢太后说得直白，江远清的回答更是直白：“一位都没有。”干脆利落的五个字，瞬间破灭了谢太后想要抱孙子的期待，她皱着眉头道：“你这个傻孩子，母后知道你眼界高，下一次母后再找些人来，你看看谁比较合眼缘。”江远清面无表情，他看得最合眼缘，见到就想把他的衣服扒掉，对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人，如今就在他身边，只可惜那人不但不知道，而且要是他说出来，不仅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甚至于连沈茂寻的命只怕也保不住了。

江远清的眉眼与谢太后十分相像，母子两同时皱起眉头来时，便更像了，看着小儿子皱起的眉头，谢太后心中便是一凛，知晓儿子这回只怕是下定了决心了，只听江远清淡淡道：“儿臣谢母后如此挂念了，只是我这辈子娶了达珍一个便是足够了，以后再不会娶别家的姑娘了。”对不起了达珍，他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肘，那里被达珍“失手”打得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中原人所说的死道友不死贫道什么的，也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了。

谢太后气得把手边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气得手都在发抖：“那个狐狸精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居然这么帮她说话！你真是要气死我了！”江远清虽然是借了达珍的名头做挡箭牌，但其实他话中所指的还是沈茂寻，被母亲说心爱的人是狐狸精，江远清哪里忍得住，正色道：“母后，他不是狐狸精。就算他不能给我生孩子，我也不想要其他的女人给我生个孩子！”谢太后更气了，只是手边上的东西刚刚都被她摔了个干净，到底狠狠的拍了下桌面，自己的手都拍红了，也没觉得疼，面上只是痛心疾首：“你这孩子，连母亲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吗？”

江远清脸上带上了三分愧疚，到底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他只想与沈茂寻在一起，哪里还能容得下他们之间还有另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呢？见谢太后情绪波动实在太大，边上一直守着的嬷嬷上前了一步，用眼神示意一直躲在一边装死的沈茂寻——还愣着做什么，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了！当然，这话是被沈茂寻理解加工了一下的。他也不好再尴尬的站在一旁了，虽然江远清刚刚说的那些话，什么此生有达珍足以啊之类的，他才没有吃醋，才没有心里发酸呢！

面对病人的时候，沈茂寻倒是飞快的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都给抛了开，凝神把了一会儿谢太后的脉搏，见没什么不妥之处后，他便收回了手，站到一旁冲着江远清带着些疑惑与担忧的眼睛摇了摇头，示意谢太后并无大碍，江远清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下他就放心了。

他们都不知道，谢太后如今正在后悔呢！她怎么就没早些想到小儿子这头会不配合呢，要是早知道会变成如今这个状况，她早就会跟沈茂寻说好的，只要沈茂寻在这个时候说自己被江远清气出了个好歹来，她总能逼得江远清就范的，只是如今时机已经过了，下回再设计只怕没有这回这么简单了。谢太后没有更多的感慨，她瞥见了侍立在一旁的沈茂寻，心中一动，已经有了办法，既然儿子不肯，便让别人来给他做个榜样吧，看看人家正常的人家是如何表现的！

想到这里，谢太后又露出了点微笑来，一脸慈爱的看向沈茂寻，道：“我刚刚光顾着生气了，倒是忘了问，沈太医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尽管大胆的说出来没关系的，有哀家替你做主呢！”她带着些期待看着沈茂寻，边上一脸冷然的江远清也把脸转了过来，一双眸子暗沉下来，瞧着沈茂寻时，仿佛还带着无形的压力。两人的视线都汇聚到沈茂寻身上，叫他几乎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尴尬的笑了两声，沈茂寻低着头道：“微臣身份低微，这些姑娘本就是太后要指给端王爷的，臣……臣刚刚……都没怎么往外头看。”他总算顶着压力将这番话说了出来，但听他的言下之意，也是拒绝的态度了。

谢太后便是涵养再好，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驳面子，到底也是恼了沈茂寻，脸色沉了下来，一声不吭的，看着着实有些怕人，气氛一直僵持了下来。沈茂寻迟钝，还没能感觉出来，江远清却是察觉了出来，阿寻毕竟还是要在宫中混日子的，要是谢太后真恼了他，不用说什么便是展露一两分态度，自然会有无数人折腾得沈茂寻在宫中过不下去，只是谢太后更为气恼的是他，要是冒然开口只怕会将事情弄得更糟，现在到底要如何做呢？江远清烦恼起来。

正在这时，原本守在一边的那个嬷嬷忽然开了口，只听她轻声道：“太后还请多多保证身体，王爷他如今年纪也还小，当初陛下那边的好消息来得也晚，说不定殿下也是如此呢？沈太医想来只是觉得那些姑娘里或许还有殿下的妾室，是以才不敢逾矩呢。”这位嬷嬷在谢太后身边多年，陪她熬过了后宫之中的风风雨雨，在谢太后面前很是有些分量的，她这劝说的话一出口，谢太后的脸色便好上了几分，这些姑娘确实是要尽着自家儿子先挑的，沈茂寻不敢与自家儿子争，也自觉争不过自家优秀的小儿子，这不是很正常么？谢太后面色恢复了平时的从容，没好气的挥了挥手，示意这两个碍眼的少年先下去，她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危险的边缘走了一遭的沈茂寻，总算是放松了下来，随着江远清一起行礼告退了。江远清心中却是有两分惊异，这位老嬷嬷在谢太后面前很有分量他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人向来明哲保身，如今愿意为沈茂寻出头，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嬷嬷之前明明与沈茂寻并无交集的来着，而所有事关沈茂寻的事情他总会多在意两分。等派人查出这位嬷嬷的资料，发现她的籍贯是宏郡之后，他才放下了半个心，大概沈茂寻自己也还不知道吧，他与宏郡结下的这个善缘，还能在别的方面给予他回报。

第六十一章

那日过后，谢太后对沈茂寻的态度还是与原来一般，只是再没提过帮他保媒的话来。至于那些入了回宫，自以为有可能嫁入端王府的姑娘们，到底也还是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中没了耐性，各自嫁人去了。

谢太后可以对沈茂寻的婚事不闻不问，但她到底还是不能放下江远清的事。这回她叫江远清入宫时，再没有旁人在边上了，沈茂寻当日正好轮休，并没在宫中，等他知道江远清因为顶撞谢太后而被罚在府中禁足两个月后，这件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他心中略微有些酸楚，他知道自己是喜欢江远清的，她也把达珍当做是自己的朋友，但看着江远清为着达珍坚决不肯纳妾，甚至为此顶撞谢太后这个一心为他打算的母亲【大雾！】，他到底还是把那些小心思埋了起来，他总有一天能够打心眼里祝福他们的吧？沈茂寻难过的想，原来这种心情就是失恋了吗？

不过如今的宫中，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沈茂寻东想西想了。一位御医只能负责两位主子的平安脉，沈茂寻的两个名额都已经被占满了，其他的妃子虽然眼馋他那个送子金童的名声，但哪里敢跟怀有龙嗣的于贵人和谢太后争呢？不过就算是不能让沈茂寻为其长期调养，但把人叫过来为自己看看，有这样权利的妃子也还是有那么几个的，比如说淳妃。

沈茂寻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今的淳妃，陈玉莹当年在宫中何等威风，皇后有时还要避让她的锋头，虽说封号为淳，但宫中还是叫她贵妃的多。而这位淳妃，作为陈玉莹的妹妹，不仅没有她那般的手段，甚至建华帝对她的宠爱也不太多。也就是看望大皇子的时候，会去她所居的润善殿看看，如今大皇子还养在她的宫中，这样的机会每个月也有那么两三回，等到大皇子年纪渐长，搬到自己的宫殿去的话，只怕建华帝去她那儿的次数就更少了。

论容貌，淳妃也比不上当年的陈玉莹，论手段气度，就沈茂寻来看，也没有陈玉莹厉害。沈茂寻一进门，淳妃便打发走了一些她不是太信任的人——那些人沈茂寻有些印象的，似乎是当年陈玉莹的身边人，沈茂寻在心底里皱了皱眉，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淳妃当了润善殿的主子，她又有自己的亲信，姐姐当年的人手会受点委屈是应该的，只是这般明晃晃的表明自己不信任他们，这做得可不大高明。

沈茂寻没想到的何止这些？等沈茂寻请完安落了座，摆好了自己的药箱，淳妃也没有多做客套，单刀直入的道：“我知道你当年也是我姐姐的人的，她当年的事我就原本还要追究你的责任的，只是我到如今也没有好消息，便允许你将功折罪好了。”沈茂寻：……

沈茂寻险些一口逆血喷到淳妃的脸上，这是哪里出来的神经病啊，不要放弃治疗啊，自我感觉良好也要有个限度啊，你说这话真的不会心虚吗，谁他喵的要将功折罪了？陈玉莹难产之后血崩而亡这就是她在小说中的命运啊，跟他有个毛线关系，他一不是那个让她怀孕生子的男人，二不是她怀孕时负责的他太医，想让他尽全力帮她调养好生个孩子，不会说点好听的吗？最坑爹的是，小爷我什么时候成了陈玉莹的人了，不就是帮忙把师兄从牢里捞出来了吗？这事情追根溯源难道不是自己先帮了陈氏的忙吗，谁欠谁多一些还搞不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