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一一惊，用力一掀，将凌唯傲推到一边，跪走到容父面前，平静地道：“爸，您打我吧。打完了，我希望您能好好地听我把话说完。”

“你！”容父恨铁不成钢，手一扬，“啪”的一记，雨伞狠狠甩打在容一的肩膀上。

容一痛的整个人往前跌了一下，用手撑着地，但仍然忍着没出声。

“猪儿！”凌唯傲最清楚容父的力道，脸色大变，连忙扶住他。

“你个死老头打我儿子做么事？”容母又惊又气，眼泪立即掉了下来，像护犊子的母牛一样冲上前将容父撞开，抱住容一痛哭，“我不准你打我儿子，你干脆连我一起打死算了！小儿，你么事吧？啊？”

容父火冒三丈地把雨伞扔在地上，正要开口，院子大门被人拍的咚咚响。容家的吵闹声惊动了左右隔壁的邻居。蒋大伟家的狗汪汪大叫，旺旺也跟着叫起来。

“容大哥，容大嫂，你们在屋里吵什么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江延秀大声喊道。

“是啊，”大伟媳妇刘银花平时说话总是小声小气，此时也提高了嗓门，“我怎么听着你们在打娃子？娃子这么大了，有么事不能好好说？”

“容一那么孝顺的娃子，村子里谁不羡慕？”金国昌跟着劝说，“就算他做错了事，你也好好和他说，莫动手呀。”

“就是。”蒋大伟附和道。

容父一听邻居都知道了他们在吵架，也慌了一下。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怎么也不能传出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外面喊道：“行了，我打也打累了。你们也都回家休息吧。”

听着外面的人散去了，容父才松了一口气，转念想到邻居们是不是听到容一和凌唯傲的事了，眉头皱得更紧。

容蓉扶着他坐下，想让气氛缓和下来，半开玩笑地道：“爸，您放心，他们应该什么也没听到。容一和小凌的声音都不大，就您一个人在那又喊又叫。”

凌唯傲听出容蓉是在帮他和容一，朝她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爸、妈。”容一喊了一声，对着容父和容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凌唯傲看他肩膀有些僵硬，眉间闪过一丝担心，没有任何犹豫地也额头碰地三次。

容父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们。容母坐在一边抹眼泪，这么一会儿就双眼通红。容蓉轻叹了一口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所措。

容一缓缓道：“爸，我知道您还生气，但请您先听我把话说完。您和妈辛辛苦苦把我养这么大，我却做出这种让您无法接受的事，您生气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您和妈。你们以为我喜欢上一个男人就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吗？但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并不容易。我从来没有详细地对你们讲过我在广州时的经历。从一个多月以前开始，广州就不平静了，在广州遇到的地喷、海啸，那一次不是九死一生》救了我的都是凌唯傲。有一个这样的人愿意对你们的儿子好，不是很好吗？做人父母的愿望都是希望自己的娃子平安、幸福、孝顺，这些我和凌唯傲都能做到。爸、妈，多一个儿子孝顺你们难道不好吗？”

凌唯傲紧接着道：“爸、妈，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师亲。我真心把您二老当做父母看待。我会用一辈子做补偿，和容一一起孝顺你们。”

“胡闹！”容父拍桌低吼，“你们是两个男的！两个男的怎么在一起过一辈子？别人会用么样的眼光看你们？啊？两个男的生的出娃子？啊？这些问题你们都想过没有？”

容一坚定地道：“我不怕别人的目光，我是为自己活，不是为别人活。至于孩子，姐愿意的话将来可以过继一个给我们，或者遇到合适的，我们收养一个也行。”

“喔，你们都计划好了是不是？早就打的这个算盘是不是？”容父气得站起身，险些推翻椅子，“你们多能干，不怕别人的眼光。你们不怕，我和你妈怕！我们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

容一的心一沉，难受的几乎无法呼吸，恳切地看着容父：“爸，所以您的意思是想让我按照您所想的那样，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

“猪儿！”凌唯傲心一紧，抓住他的手腕。

容一没有看他，继续对容父道：“您是我爸，如果您真的希望我这么做，我无法拒绝，可我永远也不会开心。您希望您的儿子一辈子就这么过吗？您真的希望您的儿子就这样毁了一个无辜的姑娘？妈，您帮我说几句话……”

容一抱住容母的双膝，乞求道：“妈，您也是女人，女人最理解女人，您真的希望儿子就这样毁了一个无辜的姑娘？”

“妈，您帮我们说几句话，”凌唯傲也挪到容母面前，亲昵地握住老人粗糙的手，“妈，您相信我，我会好好对容一的。我们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容母握着两人的手，老泪纵横，说不出任何话。

容蓉许久都没有说话，眼泪却在此时默默地流了下来。她缓缓走到容父面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爸，容一说得对。没有感情的人是不能勉强在一起的。我们家的悲剧有我一个就够了。男的和女的在一起就一定能够幸福吗？两人互相喜欢才最重要。爸，您就答应他们吧。”

容父因容蓉的几句话而动容，良久无语，但终究难过心底的一个坎，甩袖而去，只丢下一句话：“说那么多没用，我是不会同意的！”

“妈。”凌唯傲看向容母。

容母深深地叹息一声，起身离开。

“猪儿，快起来。”凌唯傲将容一拉起来，两人的膝盖都有些发软。

容蓉无奈地看了看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内心还是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很不可思议，但如果容一和凌唯傲真的在一起，她并不觉得恶心，只是有些不习惯。只要他们真的能过得好，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你们俩都擦擦药，这件事慢慢来吧。”

“姐，谢谢。”凌唯傲郑重地道。

容蓉轻轻笑了笑，摇摇头，出去了。

她一走，凌唯傲连忙把房门关上，撩起容一的T恤，看见肩上的红痕和淤青，眼底全是心疼。

“你这猪！让把打我一个人就行了，就你这小身板能挨得住几下？”

“你还说！”容一对他没什么好语气，“谁叫你自作主张的？谁叫你把我支开的？你以为打在你身上了我就能好受？”

凌唯傲一手搂着他，另一手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毛。

“好了，好了，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爸妈，让爸多打我几下，我心里也好受些。猪儿，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别再惹咱爸妈生气，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了我们一起扛。知道吗？”

“知道了，”容一猛然想起一件事，“我告诉你，你爸妈那里你别又一个人解决。等有机会，我和他们见了面，我们一起面对。你那样的家庭，恐怕这一关也不好过。”

“没事，大不了也让我把打一顿。”凌唯傲轻松地道。

容一瞥他一眼，没有他那么乐观。但这种事，早在他决定和凌唯傲在一起时，就预料到了。想再多也没有用，真到了那一步，勇敢地面对即可。

“我看看你的伤。我爸打了你几下？”

“就两下。”凌唯傲就是趴在他腿上，“不怎么疼。”

容一一见凌唯傲背上两道血痕，心里一酸。

“我看你也是个猪，就不知道运气抵挡一下？”

“咱爸打我是应该的。”凌唯傲道。

容一没说话，拿了药给凌唯傲抹上，凌唯傲也帮他在肩上贴了两张药膏。

凌唯傲不敢刺激容父和容母，没有在房间里多耽搁，拿了一张凉席和一张床单到院子里，将凉席铺在地上，往上面一趟，用床单将身体裹的严严实实防蚊子咬，将就着睡一晚。

容一关了房间里的灯，站在窗边，撩开窗帘看着月光下地上的黑影翻来覆去。直到凌唯傲不再动，他才偷偷地出去在凉席边点了一块蚊香，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凌唯傲将床单撑起一条缝隙，看着不远处的一点红光，无声地笑了笑。

猪儿，晚安。

074章：暂别

不到五点，凌唯傲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昨晚闹得不愉快，再加上地上太硬，背上还有伤，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他能感觉到容一也没有睡着，整晚都在翻来覆去。

天快要亮了，洗漱之后正好能在晨光中出发。在容家住了这么久，他摸黑也能熟练地找到控制院子里灯的开关，然后走进堂屋，拿自己的漱口杯和毛巾洗漱。容父、容母的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声音。但凌唯傲知道他们都醒着。

容一在房间里听到压水井压水的声音，从发呆中惊醒，一窜而起，走到院子里。

“这么早？”

凌唯傲一手端着漱口杯，一手拿着牙刷，用嘴巴喊着牙刷，腾出右手揉了揉容一毛茸茸的脑袋。

“早走早回。”

小丑三只不知道是不是能察觉到离别的气氛，居然也醒得这么早，在凌唯傲和容一头顶上方盘旋。

“早上好。”

“早上好。”

“早上好。”

三只一个接一个地问好，引得人想笑。

“早上好，”凌唯傲难得和声悦色和它们打招呼，“我走了之后，你们要帮着容猪好好看家。不然的话，等我回来了饶不了你们。”

“知道了。”大懒似乎翻了一个白眼。

凌唯傲擦了一把脸，对容一道：“我最快可能也要一周才回来。”

容一嗯了一声，把他的行礼提出来放进车里。从天赐市到北京市一千一百多公里，要跨过三个省，数十个城市。外面早就乱了，一想到凌唯傲要独自开车走这么远，他的心就无法平静。值得庆幸的是，凌唯傲现在并不是普通人，还有枪防身，只要小心一些，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猪儿，你可千万不要放弃。”凌唯傲走到容一身后低声说道。不是他不相信容一，只是容一太在乎他的父母，他真怕在他离开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变数。

“你也要快点回来。”容一没责备他的不信任，他同样担心凌唯傲父母那边的情况。

凌唯傲一愣。原来不止他担心猪儿这边出状况，猪儿也担心他吗？

“我一定会回来的，别担心。”

容一开玩笑地道：“你看电视剧、电影、小说里，通常一方对另外一方说一定会回来，最终总会出点什么意外。那些编剧、作者们够狗血的。”

凌唯傲轻轻一笑，淡声道：“你也说了那些都是编剧、作者们编的。如果我真的没有回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死——”

“闭嘴！”容一厉声低斥，皱眉看着他，“你说话怎么这么没分寸，一大早胡说八道什么？”

“我不说了。”凌唯傲勾起唇。

昏黄的灯光下，容一的脸特别温柔，垂眼的样子比平时更文静。凌唯傲心中一动，很想把人搂过来亲一口，刚抬起手，堂屋里传出重重的脚步声。

容父和容母一前一后走出来。容父依旧板着脸，淡淡地看了一眼凌唯傲，一言不发。

“小凌，这些东西莫忘了。”容母道。

凌唯傲看见容母手中提着的干木耳、干腊肉和水果无不细致地用塑料袋装好，心中一暖。

“妈，谢谢您。”

容母没否认，但也没答应，把几个塑料袋递给容一放进车里。

凌唯傲看向沉默的容父，道：“爸，能和您单独聊两句吗？”

“别叫我爸，受不起。正好，我也有话想对你说。”容父淡漠地道。

凌唯傲点点头，两人向院外走去。

容一举不要跟上，被容母拉住。

“你再看看小凌还有没有什么忘记带的。”

凌唯傲和荣父两人缓慢地踱步到晒谷场。时间尚早，整个村庄还在沉睡之中，村中一片安宁，只有虫鸣和蛙声此起彼伏。

凌唯傲道：“伯父，您先说。”

容父直接道：“你回北京后就不要再来了。看得出你是个不错的娃子，就算喜欢男的，凭你的条件完全能找个更好的。我们家容一就算了，他没那个福分。你也叫过我几天‘爸’，就当我这个长辈求你，放过他吧。”

凌唯傲平静地听完，道：“伯父，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容一。希望您和伯母能看到我的诚意。其实我可以一直隐瞒这件事到我从北京回来之后，那时再和容一慢慢争取你们的同意。但我不想那么做，因为我真心把你们当做父母，不想欺骗你们，你们有资格更早地知道这件事。容一也是同样的想法，你们不要怪他，他真的很在乎你们。甚至如果一定要在我和你们之间选择一方，我很肯定他会选择你们。”

说到这里，凌唯傲脸上又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你们甚至也可以用这一点逼迫他，他不会怪你们，但他会一辈子不开心。”

容父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一时无话。

“我选择在离开之前挑明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希望我离开后，您和伯母也能好好地想一想，”凌唯傲顿了一下，道，“伯父，回去吧。不然的话，容一会担心的。”

容一一脸焦躁地站在院门口，看到凌唯傲走过来，才松了一口气，飞快地瞥一眼容父，又歉疚地移开目光，对凌唯傲道：“你的卫星电话忘记拿了，我放在车子的抽屉里。”

“卫星电话我不带走，”凌唯傲打开车门把电话拿出来递给他，“你拿着，有什么事就打我爸妈那边的电话，电话号码我都存了。”

容一不接。“还是你拿着吧，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也可以及时和外界联系。”

“你拿着，”凌唯傲坚持，“我走高速，不会出什么事的。”

容一只好收下。

“我送送你。”

凌唯傲看向容父和容母。

容父没说什么，转身进屋了。容母勉强笑了一下，对容一道：“去吧。”

容一便打开车门，上了副驾驶座。

“伯母，再见。”凌唯傲对容母说了一声后上车。

“路上小心点儿。”容母看着车子驶出院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咋就觉得凌唯傲叫她“妈”比叫“伯母”好听呢？

越野车在晨光熹微中驶出小小的村庄，出村一里后，车速逐渐慢下来。凌唯傲一手掌握方向盘，另一首拉住容一的手。

“猪儿，我走了之后会想我吗？”

容一道：“到了之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凌唯傲道：“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容一道：“八月份院子里的葡萄就熟了，特别甜。”

凌唯傲失笑，捏紧他的手。

“服了你了，就嘴硬吧你。我把车开走了你们也不方便。有合适的机会就把另外一辆车弄出来。”

“嗯。”

“对了，金响那个人，我是不怎么清楚他的人品到底怎么样，但他敢拿枪就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该防的还是防着点儿。”

“嗯。”容一握紧他的手。

“看你，说送我又不说几句好听的话。”凌唯傲看他情绪低落，故意逗他。